《此间倾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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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倾澜-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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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之家,祖上七七八八出了好几位举人,某某进士及第,某某官居二品……

夸耀完祖先们,原容与适时地将话题引到叶倾澜身上。

“难怪倾澜这么聪明,遗传基因太优秀了!”

“小澜两岁就背唐诗,三岁就会乘法表,读书从来不用我们操心……”

“我们高中班主任都说,教了一辈子书,像倾澜这么有天分的学生还是头一回遇到……”

…… ……

一个吹,一个捧,越说越高兴,越说越离谱。叶倾澜在厨房里听得耳根子一阵阵发烫,却又不好出面阻止。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便将火候未到的粥端出来,宣布可以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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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叶亭望望天色,吩咐女儿:“小澜呀,我看这雨也停了,你带小容去镇子上转转,也好透透气。”

一出大门,叶倾澜就感到有人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袖,偏头一看,原容与正眼巴巴地瞅着她:“倾澜,我真不是故意来这儿的,不骗你!”

叶倾澜定定地看向他,欧阳孜因的临别赠言忽然在耳边响起,她提醒自己原容与并不简单。叶倾澜当然知道原大少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的纯良无害,身为远智的继承人,没有手段是不可能的。但欧阳孜因的话中似乎别有深意,究竟指什么呢?

算了,不管他为何而来,既然来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她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招待好这个“客人”。

叶倾澜搁下心中疑问,展开微笑,主动绕过这个话题:“你冷不冷?要不要先洗个澡换件衣服?”

原容与愣了下,低头看看自己早就干了的风衣,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保持微笑:“那我们走吧。”

原容与赶紧投桃报李:“小心脚下,路滑。”

叶倾澜心想,这就是成年人行事处世的方式吧。宾客二人你谦我让彬彬有礼,仿佛之前的恩怨纠葛,不欢而散都不曾发生过。

叶家的院子不大,可能因为长期无人居住的缘故,没有种植花草,只种了两株香樟,以及一棵高三米多,直径近一米的老槐树。

叶倾澜站在槐树下,手掌抚上粗糙的树干,抬头仰望遮天蔽日的树冠。

“据说这棵树已经超过两百岁,可以说见证了我们叶家好几代的兴衰。本来我外公想砍掉它几根枝干以免遮挡室内的光线,外婆说什么也不同意。”

原容与也抬头和她一起向上看,评价说:“夏天倒是阴凉。”

“四五月份的时候,一树都是白色的槐花,风一吹花瓣飞得满院子都是,香气很淡但很好闻,外婆喜欢拿来泡茶。”叶倾澜用怀念的口吻回忆道,“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搬个椅子在树荫底下做功课,有时也和外公下棋。”

原容与闻言笑了笑:“看来我来错季节了。”

叶倾澜摇头浅笑:“秋天也很好啊,秋天好吃的东西非常多。地里直接摘下来的蔬菜瓜果特别新鲜可口,比超市或者农贸市场里卖的好吃多了。农村生活有很多乐趣是你们这些城里人体会不到的。”

“怎么转眼变成‘我们’城里人了?”他侧头看看她,揶揄道,“你自己不也是E城人么?”

“我吗?只能算半个。”

说笑间,两人走出院门,向镇子中心走去。

澜水镇的风俗景观和著名的江南旅游景点,周庄、同里,十分类似,建筑物以白墙黑瓦的明清风格为主。一条澜水河贯穿东西,是澜水镇的主动脉。许多房子临水而建,自家后门石阶下就直通河面,洗衣淘米全在河中解决。

两人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缓缓踱步前行。一路看过来,原容与发现这澜水镇有两多,一是桥多,没隔多远就有一座桥,称得上“百步一桥”。大多为石拱桥,也有木桥;二是竹子特别多。竹子在E城不大常见,即便有,也长得细细瘦瘦,好似营养不良。澜水镇的竹子却坚实挺拔,郁郁葱葱。尤其竹叶刚刚经过雨水的冲洗,反射着雨后的阳光,益发显得青翠透亮。

原容与用眼尾的余光偷偷瞟向走在自己旁侧的那道身影,同时在心底评价道:她的气质脾气倒和那翠竹有几分相似,都一样的孤洁倔强,卓然清举。

“跟E城比起来,这里似乎落后了二三十年,生活节奏也慢很多。”叶倾澜望着河面上慢慢划行的船只,感慨油然而生。

原容与抬头看看雨后的天空,太阳虽说出来了,但仿佛仍然包裹在一层水雾之中,天空也是淡淡的灰蓝色。在这种柔和清润的光线下,整个澜水镇看上去就像一幅颇有历史年代感的水墨山水,有一种半梦半醒的朦胧美。无论是住家门前已经褪色的春联,漆色斑驳的木栏杆,石板夹缝中顽强生长的绿苔藓,街头卖花少女鬓角的香花,还是坐在自己门口,端着紫砂茶壶,自斟自饮的老汉,看起来都有一种和大都市迥然不同的意趣,仿佛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

他现在才明白,叶倾澜身上那种水墨铺陈般淡雅隽永的气韵源自何处。单论长相,她和本地人并不太相像,她轮廓立体五官明丽,身材也更高挑,但神韵上却有殊途同归的地方。

想到这儿,原容与的视线不由在那些经过往来的年轻姑娘身上稍微多逗留了一会儿——没想到,只那么一小会儿,就被她抓个现行。

只见叶倾澜停住脚步绽开促狭的笑颜,斜睨着他问:“都说江南出美女,你看了这么久,有何感想?”

原容与本想张口反驳“哪有看很久,只看了一会会”,可是,此刻的叶倾澜秀眸灿亮,眼波欲流,樱色的双唇弯弯上翘,露出洁白整齐的门牙和一颗顽皮的小虎牙,在澜水镇浅淡如水彩画般的背景衬托之下,越发显得鲜明灵动,光艳照人。

他一时被她容光所摄,脱口而出:“真正的明眸皓齿!”

话一出口,原容与追悔不及,生怕被她误会。望着他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辩解的模样,叶倾澜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原容与突然发现,回到澜水镇的叶倾澜,就像回归大海的鱼儿,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在这种轻松自在的气氛感染之下,他也不禁放开了心胸,甚至觉得雨后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也格外清爽好闻。

镇子小,跟叶家沾亲带故的人不少,一路上他们时不时遇上打招呼的人。乡下人不像城里人讲究尊重个人隐私,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甚至哪壶不开提哪壶。叶倾澜每每遇到就心里发憷。

最常用的开场白是“这不是小澜吗,好久没回来了吧?越长越漂亮了!今年几岁呀?”

叶倾澜刚想说27,转念一想,乡下人都讲虚岁呀,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28了。”

按照惯例接下来的话题必然是“结婚了吗?”或者“有对象了吧?”她最怕回答此类问题,因为无论答“是”还是“否”,后面必有一大堆后续问题等着呢。每次她都有种冲动,想反问对方一句: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些乡里乡亲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偶尔回乡的游子的关怀之情,或者仅仅为了找个话题,却无意中害得她绞尽脑汁。

不过,今年的情况与往年大不相同。几句话之后,对方的注意力马上被她身旁的新面孔吸引走了。“小澜,这就是你的对象吧?小伙子真俊哪!面皮白得跟姑娘家似的,就是人瘦了点……你们啥时结婚?”

叶倾澜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任凭她口干舌燥,对方只当女孩子脸皮薄羞于承认,最后她也懒得多费唇舌,反正她难得回一趟老家,随他们误会去吧——

或许这就是命运弄人,她和邵京恋爱七年,却从未带他回过澜水镇。

想到邵京,叶倾澜的脸色不禁有些黯淡。原容与立马察觉到了,便故意打岔:“这里的人……都挺热情的……”

“小地方嘛,就是这样的。”她笑笑,略带无奈。

两人沿着主街信步而行,耳边传来朗朗的诵读声,原容与驻足,看到墙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澜星小学。

叶倾澜也停下步子,透过铁门,远远望着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孩子们,忽然说:“我在这里念了四年小学。”

原容与没想到这间不起眼的乡村小学就是叶倾澜的母校,当即提议道:“要不我们进去瞧瞧?你当年的老师也许还在教书。”

叶倾澜说:“就在外面看看吧,别打搅他们了。”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有个惊喜的声音插了进来:“咦,小澜?!是小澜吧?”

☆、她的过去1

第126章

“童老师!”

叶倾澜转身看向说话之人,眼中也流露惊喜之色。

被她唤作“童老师”的中年男人,有50岁上下,花白的头发剪得很短。蓝外套上面沾着粉笔灰,腋下夹个人造革旧包,典型的乡村老教师形象。叶倾澜向原容与介绍说,童老师当了她四年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师生二人站在校门外寒暄起来。

“有两年没见你回来了。算算时间,小澜应该已经毕业工作了吧?”

“还没有,现在是博士最后一年。”叶倾澜问,“童老师这是要出门吗?”

童老师笑着说:“我今天就早上两节课,正好下午有球赛,电视直播,我干脆提早回家看球去。”叶倾澜忆起童老师是铁杆足球迷,当年全班都知道。

“老师现在教几年级?”

“三年级。我还有几年就退休,现在只教语文不当班主任,清闲多了。”

原容与一边旁听两人的对话,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童老师的普通话发音——平卷舌音都分不清,也能当语文老师?

童老师人很热情,主动提出带他们进学校里转转。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乡村小学,全校只有一栋四层高的教学楼和几间平房,没有正规的跑道和草坪,操场就是一块不太大的水泥平地。和原容与念过的贵族小学比起来,条件实在简陋。

叶倾澜却高兴地说,教学楼翻新了,围墙是新砌的,他们当年上体育课,操场还是泥土地,跑起来尘土飞扬。

童老师也一脸欣慰:“是啊。对了,现在教室里安暖炉了,冬天孩子们少受不少罪。”

“总算安暖炉了,那真太好了!”叶倾澜眼睛亮起来,似乎深有感触,“南方没有暖气,冬天教室里又湿又冷,跟冰窟差不多。那时候我年年生冻疮,手指头肿得跟红萝卜似的,写字都握不住笔,只好用两只手握笔,写出来的字像在打醉拳。”后面这些话是她怕原容与不明白,特意解释给他听的。

“南方冬天也这么冷?”原容与很吃惊。

“外头倒不算冷,也就零下几度,可屋里屋外几乎一个温度。我们同学不是生冻疮就是手背开裂,个个惨不忍睹。”叶倾澜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瞅着蜜罐里长大的原大少,揶揄道,“你是没受过那个罪,要不然,今年冬天你亲自来这里‘体验一下生活’?”

原容与眼睛闪烁了几下,没回嘴。

叶倾澜昔日的教室都有学生上课,三人便去恰好空着的音乐教室转了转。叶倾澜在显得有些袖珍的课桌旁边坐下,不禁心生感慨:“当初怎么没觉得课桌这么矮啊?”

是啊,时光过得真快,一不留神就长大了……

参观完学校,童老师竭力邀请两人去他家里吃午饭,叶倾澜推辞不掉,只好答应。

和经过“现代化”改造的叶家不同,童老师家属于典型的农村家庭,前屋住人,后屋养猪,院子里种菜养鸡,做饭用的是大灶,厕所修在猪圈旁边。原容与如厕时,身旁不远处猪圈里两头大肥猪正“呼哧呼哧”拱食呢,害他差点捏着鼻子转身就跑。

童老师倒还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模样,童老师的老婆则完全一副农村妇人打扮,她做惯农活皮肤粗黑的手捧着一只超级大海碗搁在原容与面前,用乡音浓重的普通话叮嘱他:“慢慢吃,小心别烫着。”

原容与低头往碗里一瞅,顿时就有点傻眼——这是汤圆吗?一个个圆圆白白的,个头比乒乓球还大。

叶倾澜晓得他没见过,解释道:“这叫‘团子’,应该是我们这一带特有的食品,E城吃不到。外面是米粉里面裹了馅,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童师母补充说明:“有红点的是萝卜肉馅的,没点红点的是甜的,芝麻馅。”

原容与瞅瞅明显年代久远,碗口还缺了一小块的大海碗,不禁联想起先前猪圈里看到的场景,就有点下不去筷子了。

叶倾澜知道他一向娇生娇养,又颇有洁癖,让这位大少爷吃乡下这种粗糙的食物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可站在她的立场,也确实不好替他讲话。

原容与见旁边叶倾澜已经捧起碗开始吃了,对面是女主人期待的眼神,他心里想,虽说这老头老太土里土气又不讲卫生,但他们是倾澜的老师和师母,这面子必须给!

于是他硬着头皮,夹起一只团子送到嘴边,一咬……嗯,味道居然还不错,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难吃。

“好吃,好吃!”他吃完一个团子,冲女主人粲然一笑。

听到赞美,童老师老两口顿时喜笑颜开,叶倾澜提起的心也落回原处。

“我还担心你们城里孩子吃不惯乡下东西,既然好吃,就赶紧趁热多吃一些。”

为了不辜负童师母的盛情,原容与一个接一个吃下了足足20个团子,撑到连脖子都快转不动了,只能瘫在椅子里,童老师还直说他太客气,不好意思敞开肚子吃。

饭后陪童老师看完球赛,又随便聊了会儿,话题便引到当年童老师担任叶倾澜班主任时的往事。

原容与好奇地问:“童老师,倾澜念小学时什么样子呀?”

童老师歪着头认真回想了一下,瞅着叶倾澜说:“什么样子啊……其实和现在也差不多。”

原容与脑海中自动幻化出缩小版叶倾澜的形象:扎两条麻花辫的面瘫脸小萝莉,威严地站在讲台上,手里敲打着教鞭,底下的小P孩们个个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正憋不住想笑,童老师发问了:“刚才你说,你和小澜是中学同学?”

原容与点头:“倾澜初二下半年转学到我们学校,当时年级主任建议她留一级从初一开始读,因为年级主任觉得她从农村中学转来的,基础肯定不好。倾澜不同意留级,年级主任就把上学期期末的考卷给她做,想叫她知难而退,结果却让年级主任大吃一惊……”

叶倾澜颇为意外:“这事儿你怎么也知道?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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