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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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倾澜-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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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原容与,我们九年没见面了,各自经营自己的人生,毫无交集。你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闯入我的生活,你以为自己是谁?披着闪亮的盔甲,挥舞着刀剑,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骑士?”

原容与怔愣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什么‘骑士’,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一个人需要被‘拯救’,那个人也是我,不是你……”

“我承认你的提议很诱人,的确,谁都想过得好,没有人愿意过苦日子,但是——”叶倾澜语气平淡,目光却很坚定,“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我们对‘苦日子’的定义也不一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矜贵,住集体宿舍睡上下铺的日子我过了九年,食堂大师傅用铁锹炒出来的大锅菜我吃了不晓得多少年,直到今天仍然在吃。”

她停顿两秒,又说:“有一句话叫做‘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与其凭借婚姻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宁愿脚踏实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同甘共苦,一起努力奋斗。就算生活清苦一些,起码心里是踏实安稳的。”

原容与没有马上接话,安静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研判她话里的真实性。

“就算过苦日子你不在意,那你的事业呢?你渴望成功吗?别跟我说你也不在乎。”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假如你不是一个争强好胜力争上游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一中那样的学校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呢?”

“你很聪明,也肯努力,但仅凭借个人的聪明和努力想要获得成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个童话。叶倾澜,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现实更残酷,有两样东西有时比天赋和勤奋更为重要,一个是‘资源’,另一个是‘机遇’,当你掌握了‘资源’,碰到所谓‘机遇’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原容与调整了一下坐姿,突然话锋一转:“周盛跟你们说,我用‘零花钱’创立了Rylan,你相信吗?”

“老实说,不信。”

“不信就对了。”原容与嘴角轻撇,语气中多了分自嘲,“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事实上,刚到美国的头两年,老爸为了防止我偷跑回中国,让管家严格控制我的零用钱,我连一张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哪儿来的钱创业?直到我年满十八岁,终于可以支配老妈留下的遗产,我才有了所谓的‘第一桶金’。你看,假如我不是拥有一般人没有的‘资源’,我怎么可能念耶鲁,又怎么有钱创业?说难听点,没准儿我现在就是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

叶倾澜低头看向手中的玻璃杯,没有发表评论。原容与浅浅一笑,歪着头斜睨她,目光中掠过一丝顽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想偷跑回中国?”

“那是你和你父亲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她答得很快。

原容与挑起眉梢,用一种了然于怀的眼神看了看她。他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转回先前的话题。

“恕我直言,你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如果你仔细挖掘就会发现,成功人士背后往往都有‘故事’。就拿你的导师成东诃来说,他有才华不假,但天底下有才能的人太多了,如果没有他岳父在背后支持,你以为他能这么年轻就当上院士?”

叶倾澜怔了怔,成东诃确实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但她从没打听过他的背景来历。

原容与端起咖啡壶,主动给她的杯子添满咖啡,“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一个女人想要成功,更加艰难。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某些才能远不如你的人,利用手里的资源,占据了本应属于你的位置。而你只能像工蚁一样辛苦劳作,甚至你的劳动成果也会被他们轻松窃取?”

他长眉微挑,目光炯然地望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曾经拥有的激情和才华已不复存在,残酷的现实消磨了你的斗志,压弯了你原本高傲的脊梁,你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你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再来后悔吗?还是你宁愿等待虚无缥缈的‘机遇’降临?”

叶倾澜目光有些闪动,她抿了抿嘴角,仍然保持沉默。

“相反,假如你接受我的‘提议’,你的聪明才智加上远智集团的鼎力支持,自然是事半功倍如虎添翼,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原容与用指节轻敲桌面,眉头轻蹙神情困惑地看向她,“自古‘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懂,你明明是展翅高飞的苍鹰,为何偏偏要蜷起翅膀,选择委身在一个鸡窝里呢?”

叶倾澜垂下眼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小口。这种法式咖啡口感极佳,但也许是太过浓烈的缘故,喝多了胃里竟产生轻微的烧灼感。

原容与似乎觉察到她的不适,“空腹喝浓咖啡刺激胃,我叫秘书送些点心进来。”

“不用了。”她摇头,“我不饿。”

原容与坚持用内线电话通知了秘书。秘书效率很高,不到五分钟,一盘精致考究的中式点心送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我知道你不爱吃甜食,这些都是咸的,或者椒盐的,你尝尝看。”

叶倾澜并没有接受主人的好意,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到成功人士,你忘记举一个人的例子了。”

“我的父亲,知名主持人郑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如果当年他不是‘毅然决然’摆脱家庭的负累,抛弃不能带给他功名利禄的妻女,攀上台长千金的高枝……,恐怕直到今天还是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又有谁会知道他是老几?”

说出这段话时,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仿佛仅仅在陈述一件事实,然而,原容与却不禁骤然变了脸色:“倾澜,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倾澜抬起眼眸冷冷地直视他:“知道被自己亲生父亲背叛是什么滋味吗?知道在人前假装坚强又是什么样的滋味吗?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少次躲在被窝里偷偷流眼泪,不敢让人发现?”

“为了光明的前程,为了出人头地,哈,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比起名利前途,感情和道义是不是就一文不值了哪?我们这些拖后腿的人是不是就活该被牺牲被抛弃掉?”

她握紧玻璃杯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抖,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氤氲了水汽的黑眸好似寒夜里的两颗孤星,令人心痛的颤栗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坠落下来。

原容与仓皇起身,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旁。今天的场景他已在心中演练过许多遍,每一句对白,每一个表情都仔细推敲过,然而看到她泪凝于睫的一刻,他仍然分寸大乱,原本的气定神闲在她的眼泪下荡然无存。

叶倾澜一直是一个非常倔强高傲的人,印象中他从未见过她哭泣,不曾想,她泫然欲泣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竟如此的令人心碎。原容与忍不住倾身过去,握住她微颤的肩头,低声安慰道:“倾澜,你别哭啊……我不是有意的……哎,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叶倾澜轻轻抖落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把脸转向一个原容与看不见的角度,克制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片刻之后,她重新转回头,似乎成功控制了情绪,脸上已平静得看不见一丝波澜。

原容与眉头蹙起,担忧地看着她:“为什么要一味的压抑自己?把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多少会好过一些,不是吗?”

叶倾澜好像没听见似的,专心盯着脚下的地板,下颚的线条倔强而固执,嘴唇紧紧地抿着。她就像某种贝壳类生物,习惯把一切包藏起来,不肯轻易示人。前一刻的真情流露只是昙花一现,现在的她再次退回坚硬的壳里,拒绝任何人靠近。

有那么一瞬,原容与很想顺从自己内心的冲动,将这个骄傲却又脆弱的女人拥进怀里,抚摩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慰她。然而,他太了解她,如果贸然行动,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他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轻声说:“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老朋友。”

“‘老朋友’是吗?”叶倾澜白净秀美的脸上浮出一丝嘲讽,“作为‘老朋友’的第一守则是,不要随便干预朋友的生活,尤其——不要在朋友的未婚夫面前道人是非,你做到了吗?”

这一回轮到他沉默了。

“原容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今天我为了利益和你在一起,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为了更大的利益离你而去,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也请你认真想一想,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说完,叶倾澜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叶倾澜,你喜欢过我,不是吗?”

忽然,原容与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清晰地响起,有如玉石掷地般铿锵有力,坚定不移地,一字一句地传入她的耳膜。

叶倾澜脊背陡然挺直,伸向衣帽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半晌,她缓缓转过身子。

四目相交,原容与立刻紧紧绞住她的视线:“如果不是在度假山庄你妈妈拿出那个首饰盒,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爱你的外婆,她给你的每样东西你都当宝贝。你把我给你的鸡毛和古币保存在外婆的首饰盒里,这足以证明你喜欢我重视我……”

他扬起下颚,用无比的笃定的语气宣布:“叶倾澜,我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你能否认吗?”

叶倾澜站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原容与——

原来,这才是他的底牌!

虽然他此时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好似成竹在握,然而,他的眼神过于急切了,反而显得底气不足,就像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一块浮木。

想清楚这一点,叶倾澜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脸上甚至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听起来怎么像是青春偶像剧的情节?可惜,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浪漫,那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叶倾澜伸手调整了一下挎包的带子,“抱歉,我真的该走了。”

原容与跨前两步,挡在了她与门之间。“你不是一向做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吗?为什么不敢承认事实,你在害怕什么?”

“事实就是,我随手把它们搁在一边,然后忘记丢掉了,……如此而已。如果不是我妈整理房间又翻出来,我早就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叶倾澜耐着性子回答他,“这个答案你满意吗?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原容与没有让开,幽深明亮的眼眸毫不放松地紧盯着她,努力分辨她的每一寸表情,似乎想找出细微的破绽来。两人之间相隔不足一米,这一次叶倾澜没有逃避,她微仰着头,不避不闪地回视他,似乎有意让他看个究竟,看个明白。

那双乌亮的明眸澄澈清透,黑白分明,清粼粼地映出他的身影,无遮无掩,也无喜无忧。原容与眼中熠熠闪烁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

末了,他听到叶倾澜惋惜般地轻声叹息:“何必自寻烦恼呢?就像你自己说的,这个世界上像你这么幸运的人并不多,何不尽情享受你的精彩人生,忘掉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吧。”

说完,她从容地绕过他,径直打开办公室的门,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留下硬邦邦的两个字“再见”。

原容与在砰然闭合的玻璃门旁无声地立了一会儿,拿起叶倾澜刚才用过的玻璃杯,慢慢走到落地窗前,仰起脸颊,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深秋的阳光之中。

窗外,静谧的湖面上,两只水鸟相互依偎,亲昵地梳理着彼此的羽毛。

“真是个狠心肠的家伙……”他喃喃自语,举起手中的杯子对着阳光照了照,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咖啡还剩下大半,原容与仰头一饮而尽,任那苦涩的滋味溢满口腔。

这一回合他没有赢——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能轻易改变主意,那就不是叶倾澜了。她一向是那种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不再左顾右盼的人。

不过,他也没有输,猜疑的种子已经在他们之间埋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游泳亚锦赛

第50章

“真的要涂?”叶倾澜扫了眼柜台上红红黄黄的颜料碟子,眉头越发皱得紧了。

“当然要涂!啦啦队就要有啦啦队的样子!”李纳真用“你怎么这么没有专业精神”的鄙夷眼神谴责她,“请叶大小姐放心,这些都是食用色素,绝对安全无毒。”

“可……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她还是觉得没必要大张旗鼓。

“呦,敢问您老人家高寿几何了?”李纳真朝人群聚集的方向一努嘴,“你看人家何老师,拜托你,有点爱国精神好不好?”

院办的何老师正和十几个学生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天的比赛项目,“芳龄”五十许的何老师左脸颊画着一面鲜艳的国旗,右脸颊上写着醒目的两个字“加油”。叶倾澜暗自叹气,心知今天是躲不过了,只好顺从地让店主在自己额头上画上五星红旗。李纳真则在左颊写上“秦季”,右颊写上“冠军”两字。

店主一边写字一边说:“这个秦季现在可火了,来我这店里的小姑娘倒有一半要求写他的名字。偏偏这个秦字笔画多,不容易写好,就怕你们这些女孩子不满意……”

“哪里,您太谦虚了,您这毛笔字,一看就是练过的!”李纳真适时地送上一顶高帽子。

走出这家专营比赛纪念品的小店,叶倾澜和何老师带领一行五十人的啦啦队浩浩荡荡进入E城最大的游泳馆,秦季为自己母校的啦啦队预留了前几排的最佳座位。

今天是亚洲游泳锦标赛开赛的第一天,根据赛程安排,全部的决赛都在晚上进行,预赛和半决赛安排在上午,下午休息。虽说白天只有预赛和半决赛,但啦啦队成员近一半是秦季的同班同学,叶倾澜作为他们的代理班主任,自然不便在第一天就缺席。

刚刚和两个学生挂好“秦季,E大永远支持你!”的巨大横幅,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叶倾澜就听到一个爽朗清脆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倾澜,好久没看见你了,也来看比赛?”

身穿米色窄领小西服咖啡色长裤的姚薇站在看台的过道上,脸上挂着亲切友善落落大方的笑容,仿佛老友偶遇——显然,这年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已经过时了。

叶倾澜站直身体,客套地弯了弯唇角,接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轻轻握了握。

不等她开口,姚薇指指身后拿着各种器材的同伴们,主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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