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要勉强,如果不行的话,就……”长孙皇后说道最后,有些哽塞。
长孙无忌只是摇摇头,转身便走出了立政殿。
此时,天牢里,沈君元正盯着对坐的太宗帝,神情淡漠的开口问道,“为何此时放我走?不是说好了秋决之时吗?”
“乾儿很难过。”太宗帝皱眉不悦道,“我没想到观音婢竟然把你们当年的事情都跟乾儿说了!”
沈君元冷笑,“那又如何?无垢所说都是事实,当年如果不是——”沈君元忽然沉默,只是握紧了手。
太宗帝扬眉,“怎么?不甘心?”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早就认了。”沈君元嘲讽说道。
太宗帝微微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好。”
“你此时放我走,计划不就改变了,那些个背后藏着的人你就这样放过了?”沈君元定睛看向太宗帝,有些犹疑,“就因为中山王难过了?”
太宗帝只是勾起嘴角嘲讽一笑,“那些个跳梁小丑朕知道都躲在哪里,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罢了。”提起承乾,太宗帝毫不掩饰此时眉眼的柔和,“乾儿那孩子自小身体就不是很好,要是再郁结于心就不好了。”
沈君元看着太宗帝眉眼之间的柔和,想起那日夜晚,月光下的对少年的怜惜亲吻,心头不由有些胆颤心惊。
“待会会有人送你出去,明年开春之时,你就来接观音婢吧。”
沈君元回过神,一听这话,摇头道,“无垢不会跟我走的,她放不下她的孩子……”
太宗帝只是轻淡开口,“你放心,她会跟你走的。”
********
承乾醒来的时候,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努力坐起,迷茫了一会,头脑渐渐清晰,抬眼四处张望了一下,是父皇的甘露殿?
想起昨晚,承乾不由皱紧眉头,不知沈君元现在怎么样了?母后怎么样了?
又想起昨晚父皇分析的种种,承乾心头无奈,他从未想过瞒过父皇,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次尝试赌博,如果父皇能够明白他的心情,那就最好,一如昨晚,皆大欢喜的结局,可如果,父皇不理解,甚至动怒的话……
在他从天牢里出来看见父皇站在天牢外的时候,他心里有多害怕。
庆幸的是,他赌赢了。
只是,这种行径太冒险了,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承乾心有余悸,若是自己还好,可是这里头还有母后牵扯在里面。
不知父皇会如何安排?
努力奋斗穿衣着裤完毕,承乾刚刚挪动了一下,就听帘幕外有吱呀一声,随即是轻轻的熟悉的脚步声,好像是父皇?承乾便扬声,“父皇?”
脚步声一顿,随即快走几步,帘幕被掀开,太宗帝看着坐在榻上已经着好服侍的脸上恬淡笑着承乾,皱眉,“乾儿怎么不多睡一会?”边说边坐到承乾身边,伸手探了探承乾的额头。
“父皇,儿子没事!”承乾皱皱鼻子,拉下太宗帝手,边问道,“父皇下朝了?”
感觉温度还可以,太宗帝便宠溺一笑,反手包住承乾的手,“嗯,乾儿饿了吧?父皇让人做了你喜欢的水晶饺子。”说罢,便抱起承乾。
承乾看着安静沉默的宫女太监们快速的摆上桌案,膳食,李福呈上洗漱的水。
“父皇?”
“用完膳,你问什么,父皇都会回答你。”
55、为四年(结束)
承乾坐在轮椅上,身后的小银子推着他慢慢前行。前行的方向就是立政殿。
黄昏时分,彩霞满天。
起晖殿通往立政殿的这条走廊很安静。
远处似乎有些人声,但听来却似乎很遥远。
承乾看了眼走廊外的景色,花瓣飘舞,风中似乎有淡淡的香味。
此时已近夏末了吗?
抬头看向远处,立政殿,就在跟前了吧。
想起几天前,父皇淡淡的说着,“沈君元可以活下去,但你母后恐怕难逃罪责。”
承乾的心便不由一紧。
“和前朝罪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哪怕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你觉得你母后能逃过罪责吗?”
承乾抿紧了唇,他知道,宫廷阴私最容不得就是这种了。
更何况,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想着其他男人,哪怕这个女人他一点都不爱。
父皇……其实,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但,与其如此,倒不如……
一路慢慢行走,终于到了立政殿。
枫叶匆匆从立政殿里出来,见承乾,脸上扬起笑容,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枫叶姑姑,我母后呢?”
“回殿下的话,娘娘正在后园。”
“枫叶姑姑,我母后今天怎么样?身子好点了吗?”承乾看着不远处的后园,转头问身后的枫叶。
前阵子,因为这沈君元的事情,长孙皇后病了一场。
枫叶轻声回答道,“娘娘今日好了很多,进食也多了些。太医上午来请过脉,说,只要娘娘好好调养最好。”
好好调养吗?承乾略微思索了一下。抬头见长孙皇后凝望着漫天的飘舞的桃花怔愣出神。
承乾一愣,随即皱眉,低声问道,“枫叶姑姑,这后园的桃花什么时候种的?”
“是前阵子……那个人种的。”枫叶迟疑回答道。
承乾默然。再次看了眼凝望桃花出神的长孙皇后,心头对自己所下的决定更加坚定。
*******
长安城,春风楼,雪梅阁
长孙无忌沉闷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倒酒。
杜如晦和房玄龄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杜如晦率先开口,“长孙兄,这酒别喝那么快呀。”
“就是,就是,这美酒呀得慢慢品。”
长孙无忌碰的一声将酒杯猛的放下,杜如晦和房玄龄都瞬间闭了上嘴。
房间了一片沉闷。半晌,长孙无忌才冷冷开口,“我被算计了。”
想起前几天,为了沈君元的事情,他私下做了些小动作,没想到却一下被皇上发现,还被狠狠的训斥了一番,最重要的是,连累了观音婢,如今宫里宫外都有不少谣言!
可事后,自己冷静想想,却觉得不对劲!
如果皇上真的恼怒自己救沈君元的事情,为何不训斥中山王,偏偏训斥自己?若皇上不愿意,宫里宫外怎会有谣言?
皇上分明是在算计什么!
杜如晦摇头叹息,“长孙兄,不是我说你,你太冲动了!”
“沈君元这事你就不该插手!你和中山王都该避嫌才是。”房玄龄也摇头说道。
长孙无忌只是紧紧抿着嘴盯着桌上的酒杯,闷声道,“我知道我冲动了。思虑不周,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这样算计?!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杜如晦和房玄龄也各自思量着,杜如晦思量了一会,斟酌着开口,“会不会……是为了引出这后头的人?”
长孙无忌摇头,“皇上已经说了,这事到此为止。”
房玄龄却是长叹一声,“我说你们就别想了。没听过吗?圣意难测呀!”
长孙无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头苦涩,放下酒杯,喃喃道,“圣意难测,圣意难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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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郊外,一座别庄里。
“输了呢。”
“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呀……”
“耐心点!齐王殿下现在也不过十二岁!”
“你觉得齐王殿下会成功吗?”
“嘿嘿,我只觉得,齐王殿下很好控制罢了。”
“这倒也是!可你别忘了,还有吴王和中山王呢!魏王底下的侯君集也不是好惹的……”
“所以,我说了,我们,还有机会……”
*********
此时,甘露殿中,太宗帝坐在御案后,批阅着奏折。
御案前,徐柱恭敬跪伏着。
“这么说,那些个老鼠都逃走了?”批完一本奏折,太宗帝又拿起一本,专注的盯着手上的奏折,嘴里却是漫不经心的问着。
“回皇上的话,老鼠们丢下几只小老鼠就都跑了。可要微臣去捉回来?”
太宗帝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罢了。现在时候未到。那些个老鼠还有用。”
徐柱恭敬应是。
思量了一下,太宗帝开口,“跟进那只姓阴的老鼠就好,其他的,就暂时放下。”
徐柱一怔,随即低声问道,“皇上,那齐王那边……”
太宗帝拿起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冷笑一声,“看在他身上流有一半李家血脉的份上,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徐柱叩头应是。
“这次,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谢皇上。”
待徐柱离开甘露殿,走至僻静道路时,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禁卫二军,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最早跟随皇上的亲信之一,他或许也不会知道,在这次看似简单的突厥奸细的事件中,皇上又做了什么?
突利可汗来京接受册封,目的只是来激起突厥对大唐的恨,挑起战争,从中牟利。
前朝某个余孽联合鲁王,突厥,抓住来京献琉璃百花灯的沈君元胁迫其为他们做事,进入宫中,栽种毒花,借机谋害突利可汗,挑起战争。
皇上一早就知道了这些,却不动声色,按兵不动,高调弄大蹴鞠大赛,冷眼旁观沈君元进入宫廷,甚至和皇后娘娘有了接触,帮着那些个乱党拿到皇后娘娘的凤钗,逼着其实完全可以平安离开的沈君元不得不出来自首,然后,又纵容中山王救助沈君元……
皇上在这里头推波助澜,故意漠视,有意纵容,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柱摸着下巴边走边思索着。
在这里头,皇上得到了什么呢?
第一,皇上在蹴鞠大赛上弄清了朝中大臣的走向。分别是魏王,齐王,吴王,主要的大臣都集中在这三人,还有一些特别的但很有分量的,如李靖,长孙无忌,杜如晦等就在中山王这里。其次,皇上看清了走向,大臣们也看清了走向,也看到了皇子们的力量。比如说中山王,虽然身有残疾,但是聪慧稳重,吴王聪明低调。
第二,皇上得到了关于突厥的情报,突利可汗此次失败,心灰意冷,不但表示了臣服,也主动拿出了突厥的情报。
最后,徐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上为何要逼沈君元主动现身?又为何要纵容中山王去搭救沈君元,还把长孙无忌也给拖下水?
这样,岂不是让皇后娘娘的位子岌岌可危了吗?长孙家族现在可是在外头承受着不少风言风语的压力呀!
徐柱猛的顿住脚步,难不成,这才是皇上的最后目的?逼皇后离位?!
不!这不可能!
徐柱哑然失笑,皇上怎么会这么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呢?
***********
“这就是您的目的吧?皇上!”长孙皇后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太宗帝,嘴边一丝苦涩的笑。
此时,立政殿的偏殿里,只有两人。
“你敢说,你以后不会把事情告诉乾儿?”太宗帝声音平淡至极。
长孙皇后艰涩回答,“那是我儿子。”
“所以,你必须走。”太宗帝缓缓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长孙皇后,神情平静。
“我不想有一天乾儿会恨我,我更不想到那一天我不得不做让乾儿痛苦的事情……观音婢,虽然你我之间没有夫妻情分,但这么多年来,你我是朋友。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知道我的固执,我也懂你的执着。如同这么多年你可以逼自己不去想沈君元,逼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一样……,我也是一天一天逼自己不去想乾儿……”太宗帝的声音喑哑苦涩。
“那是你儿子!!”长孙皇后终于无法忍耐的低吼出声,眼泪簌簌落下,声音哽咽,“为了你的皇位,乾儿失去了自己的腿……你已经亏欠了乾儿!你现在……怎么能……怎么能还去剥夺乾儿一生的幸福?!皇上,我求你!”长孙皇后缓缓跪下,眼泪无法止住,“你是皇上,这天下,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就放了乾儿吧。你让乾儿跟我走好不好?!”
太宗帝只是微微闭上眼睛,半晌,慢慢睁开,“我们说过四年对不对?”
“四年,观音婢,四年后,我会去接乾儿。到时候……”太宗帝的声音慢慢的低落,“希望一切都不一样……”
长孙皇后欣喜的一笑,“谢皇上!”
太宗帝只是沉默的转身,一步一步缓缓的离开。
李福在立政殿的偏殿不远处守候,见太宗帝出来,沉默的跟了上去。待瞥见太宗帝背负的双手缝隙里渗出的血迹。心头一跳,但随即心头低叹一声。
太宗帝慢慢的走着,穿过走廊,眼前再一转便是起晖殿里。
但太宗帝只是慢慢的停下脚步,静静的凝望着不远处起晖殿的后园。
太宗帝此时的位置很好,他看得见此时后园的人,但后园的人却看不见他。
他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扬起恬淡的笑容,眉眼清秀,其实也不是特别漂亮,但在他眼里,那少年的笑容,那少年的眼睛都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李承乾。
他本以为,可以把他放在自己伸手就可以触及到的地方,等上四年。
他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自制来等待。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狠得下心将他拉入背德、乱伦的地狱……
但——
舍、不、得。
静默的站着,凝望着,直到那少年转身进入了后园,他才慢慢的转身,转过另一个方向。
“李福,你说,四年长不长?”
“回皇上的话,四年,不长。”
“李福,朕后悔了怎么办?”
“回皇上的话,其实……四年真的不长。”
“四年哪……”
56、流年似水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
春暖花开时节,扬州,栖灵寺。
杜构走进栖灵寺,一路随意的看着,或许是因为昨天佛诞日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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