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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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陌生人-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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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御军少爷明天会回来。”两个星期前他突然飞去芝加哥谈生意,临行前没有通知她一声,她还是隔天中午送饭去才知道的。

奇怪,御军少爷不是个行事鲁莽的孩子,之前也没听他说他要远行,怎么忽然间说走就走。她不止一次怀疑过青露和御军少爷的离去有关。青露的精神恍惚始自于他抱走青露那天,他匆匆离去也在同一天。这两个孩子在呕气吗?

“阿姨,车子借我。”佟青露加速打理好自己,若无其事地笑着。

“听说这次他会带一位小姐回来。”这是铃音说的,据说这位小姐是他这次去签约的生意伙伴,什么美国的快餐连锁大王的千金,不知道是第几代的华裔美国人了。

佟青露盘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我听铃音说了。”她还是以惺惺相惜的口吻气咻咻地告诉她。樊夫人听说那位千金温柔婉约,立即改变了目标,放弃常铃音,让她气愤不已。常铃音之所以找她诉苦,无非是希望她站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立场和她连成一气。

“你要参加宴会吗?”邱婶有些担心又有些庆幸。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烦恼青露会和御军少爷有任何瓜葛了。至于最近追得很勤的樊子奕,她相信青露不会看上眼的。

“我还没决定。”佟青露贬贬眼。“不过,没有我充当侍者,你哪来的生意?”

“樊老爷不是力邀你参加?”邱婶随着她下楼。

“樊夫人和樊子奕昨天也亲切的邀我与会了。”她清清淡淡地笑着。“我最近很热门,连看我不顺眼的铃音也要我参加。”

“你的意思呢?”樊夫人会开口邀她参加,八成是想让她难堪。最近她多少听铃音提起樊夫人对她家青露的观感,那绝对是好话少、嫌弃多,恰恰证明了她不让青露和樊家有牵扯的论调:青露之于樊家,既非门当、户也不对。

“我不习惯和身价上亿的人用餐。我怕我吃东西太大声,喝饮料不小心喷出来;要是喝了酒就更糟了,铁定是难看。”她推开餐馆的门而入,走进吧台拿了钥匙就走。

“阿姨只是不想你嫁入豪门,没要你将人家说得如此可怕。”邱婶怒嗔她。

“不会的。”她抑郁地坐进车子。

“什么?”邱婶没听到她嘀咕。

“拜拜!”佟青露透过车窗挥挥手。

青露明明变了脸。邱婶担心地望着扬尘而去的车子。事实上,在她说御军少爷要带一位小姐回来时,青露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可能不自知吧!唉,何必强颜欢笑,这孩子。她不喜欢的只是樊夫人和樊子奕的贵气,什么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难道她不知道她的阿姨不会残忍到活生生去拆散一对有情人?

人是矛盾的动物。她既爱这对孩子,又怕他们受到伤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邱婶无力地喟叹。

※※※

拋售股票?!

“这事没得商量。”樊夫人严厉地驳斥樊子奕。

“我必须这么做,不然哥会接手公司。”樊子奕激动地大吼。

樊夫人突然发现她真的宠坏他了。“子奕,“纵横物流”是樊家租业,你若经营不好,让御军接手也无不可。”

“妈!”樊子奕忍无可忍地大叫。“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妈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相信你绝对是个人才。”樊夫人放柔了表情。“只是御军有生意手腕,妈希望你能多学学。再琢磨个几年,你绝对不输御军。”子奕的交际手腕实在生嫩,光是同一家公司便被跳了两次大金额的票款。唉!也算他时运不济吧!

“我不要认输。”樊子奕大吼。

会这么喊便表示他已经输了。“不认输的代价,往往大得你承受不起。”樊夫人心有戚戚焉。

“我已经决定拋售“纵横物流”百分之二十的股票,谁都不能阻止我。”纵使守不装纵横物流”,他也绝不要交给樊御军。

樊夫人痛苦地看儿子僵直的步伐。当年她意气用事,拉不下脸来认错,结果造成了老头的疏远和御军的痛苦,她绝不能让子奕重蹈覆辙。

樊夫人举步维艰地走向花房,站在金光闪耀的玻璃屋前踌躇不决。御军明天才回来,此事刻不容缓,她唯有找老头了。

樊老爷将已移株的仙客来放上架,才想移下另一株,便看到屋外那个落寞的身影。

“芷云?”他惊喜地唤道。芷云从不到花房,只因这是他的地方。

他脸上乍现的惊喜勾动了樊夫人的冰容,她一直以为她是不受欢迎的。

“进来,快点进来。”他疾疾步下梯子,不料太过心急脚踩了空,狠狠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老爷!”樊夫人见状,心惊胆跳地冲进花房里,冲出她封锁已久的界线。“你没事吧?”她红着眼睛,为两人多年来间断的冷战伤心难过。一切的战火都是她为了引他注意而挑起的,老爷何辜?

“我没事。人老了,手脚越来越不灵光。”他吃力地想爬起来,抬头一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不觉愕然了。芷云在他面前哭了,那样好强的性子居然也妥协了吗?“你没事吧?”他关心地瞧着她的愁容,两人之间存在着生疏的客套。她现在真像他第一次见到的芷云,那样柔弱令人怜惜。唉,年轻时若懂得收敛脾气哄哄芷云,一切便都会不同了。

樊夫人迟疑地伸出手,扶起他。“被老爷吓了一跳。”她露出腼腆的笑容,彷佛回到了最初。

“对不起。”他礼貌的道歉,一时难以适应两人之间的和乐。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樊夫人怔忡了一会儿,突然噙着泪水说:“如果不是我固执得不肯拉下脸道歉,老爷也不会受这么多年苦了。”他这么一跌,跌出了她潜在内心的惊恐,再这么斗气下去,她怕会带着悔恨往生。

她的歉意,让樊老爷顿悟到这是个全新的开始,以往的恩怨将会在这场和解中被遗忘,他也将会得回他的老伴。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从没怪过你。”他坚定地握着她颤抖的手。“不要再彼此伤害了,我们的日子不多。”他诚恳地要求。“年轻时因为忙于事业,疏略了你的感受和寂寞,我很抱歉。你愿不愿意原谅我?”

“我会收敛脾气的,对不起。”她点点头,泪涟涟地倚进他怀里。她很爱老爷,就因为太爱他了,又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才会无法忍受御军;他们是如此的像。

“别哭了,让孩子看到了,可会笑你的。”他拿出手帕帮她拭泪,眼眶也灼热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御军。他实在太像你了,我无法将我的爱表现出来,怕你一眼看穿我的感情,嘲笑我。”她感情溃堤地说。

“好了、好了,过去都过去了,提它也没用。”他轻轻拭着她流不完的泪水。“想要补偿他,就试着爱他好吗?”

樊夫人反抗地抬起脸,“我一直是爱他的,老爷不可以冤枉我。”每当他指责她不爱御军时,她的心就像刀在割。她想驳斥他,却怕他发现她的伪装,只好继续以伤害御军来打击老爷;他年轻时除了事业,看起来似乎只在乎御军。

“你就是这样。”樊老爷容忍地笑笑。“心里有话硬撑着不肯说出来,这点和御军很像。”

他的话引起了她的愧疚。“我真的伤他很深对不对?”泪水又涌上眼眶,樊夫人为自己的所做所为羞愧,她愧为人母,没尽到保护孩子的责任。“我无意如此,老爷,我真的很爱御军,和爱子奕一样的爱。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让御军以为我讨厌他?”她泣不成声。御军几次想接近她,恰巧都在老爷面前,为了不值钱的面子,她不得不驱离他。久而久之,她敏感的儿子越来越岑寂,离她越来越远。慢慢的,他养成了拉开距离,拒绝别人接近的习惯。她把一切全看在眼底,苦在心底。

“别伤心了,现在还来得及挽回。”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真的吗?”她抬起泪颜,哑声轻问。

“过与不及都有补救的机会,只要我们肯把握。”既然她肯言和,便表示她会做一切的补偿以挽回御军的心。芷云确实是爱御军,结婚三十几年来,这是她头一次低头认错,并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哭泣。她一向是高傲的千金小姐,只会以大怒、大喜和大乐示人,大悲往往藏诸心底。

“我该怎么做?”她迷惘地问。

“慢慢来,别急。”他微微一笑。“你不会无缘无故来花房吧?”

“不是。”樊夫人习惯地防备、自我保护,樊老爷的莞尔一笑让她及时修正了她无形中扬头的骄傲。“我一时改不过来。”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擦着泪水。

“没关系。”樊老爷宽容地笑着。既已卸下坚持,他便没理由再觉得她的言词犀利,爱是包容,他早已觉悟。

“老爷……子奕要卖他的股票。”她战战兢兢地说出来意,深怕两人好不容易化解的僵局再度凝结。“当时坚持让子奕接掌公司,是我意气用事,我只是想让老爷重视我的存在……”

“别慌。”他心平气和地扶她坐下。

“你一定在怪我对不对?”事情果然被老爷料中,他一定会生气。老爷很重视樊家祖业。

“御军会解决的。”原来芷云一切的争吵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他为什么迟钝的没发现她的心事。“这么说,你讨厌青露也是因为我喜欢这孩子,不是因为你恨御军或我?”

“爱恨是一体两面的情绪。我在爱老爷的同时,也恨老爷不注意我。”她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大家都太纵容我了。”她突然望向樊老爷,颇为惊愕。“你一直阻止我宠子奕,就是因为他像我一样宠不得吗?”

“无论如何子奕都过得太顺遂了,你就放手让御军去接掌公司。难道你看不出来御军只想藉此激励子奕改过,并不是真的对公司有兴趣?”这孩子就是喜欢默不吭声做事,让人自个儿去体会他的用意。

“子奕会报复他的。”她相信他会,因为他像自己。

“你是指青露的事吗?”子奕这次回来,他就留意到他对青露积极的态度非比寻常,像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

“抱歉,是我要他回来缠着青露的。”樊夫人嚅嗫着,几乎不敢抬头。“我以前好象没做过一件好事。”她让子奕回来缠着佟青露,等大局底定再拋弃她。当初她满脑子只想赢,没去考虑手段光不光明。现在想想,她太莽撞了。

樊老爷安慰地搂着她倏然垮下的肩膀。“青露不是能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你以为她会喜欢子奕吗?”

“子奕没什么不好。”下意识反驳后,樊夫人突然脸红。“他是我儿子,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她僵着声音,表情却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是你,你会选谁当你的终生伴侣?”把问题丢给她去抉择,她就会明白他的话意了。

“御军。”樊夫人毫不迟疑脱口而出后,愣住了。的确,以一个女人的立场来看,子奕太过轻浮,不能给予人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轻轻笑开。

“我不喜欢佟青露。”樊夫人换个方向挑剔,以先入为主的观念直觉否定。一个女人太有男人缘绝不是好事。“铃音说她喝起酒来醉态毕露,只有没教养的女孩才会在大白天喝得烂醉如泥,让人看笑话。再说以她的家世,她也的确配不上咱们御军。”她铿锵有声地坚持着。“关于这一点,我是绝不会退让的。老爷不喜欢铃音,我也觉得她年轻,太缠人。”

“芷云……”樊老爷十分为难。她对青露的成见似乎很深。

“铃音那边我已经明白告诉她,也已经向她道了歉。”这些天她的轻浪行为,她实在看不过去了。铃音积极过了火,自从她被佟青露的恫喝骇着后,几乎是天天待在樊家,连御军出国这段期间她也照来不误。若不是适巧御军打电回来说他将会带郑家小姐回来参加宴会,她还想不到好理由斥退铃音。“御军既然会带那位郑小姐回来,便表示他对人家有好感。依我看,是老爷一相情愿,御军对佟青露压根儿没半点好感。”

佟青露悄悄离开花房门口,倚在玻璃墙角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不是有意偷听,刚来时没想到樊夫人也会在这,想离开时却被自己的名字绊祝樊夫人和樊爸的水火不容,在这阵子她帮樊爸打理花房和布置会场时有了初步概念。为什么她可以在昨天阴狠地和樊爸对峙时,张牙舞爪势将他撕裂,今天却像个热恋的女人般小鸟依人地依傍在仇人怀里,前仇尽释?

人都是这样的吗?憎恨了一辈子的怨气毫无理由地消失于瞬间。樊夫人找到了心结,肯被释放。那么释放的前提是什么?是什么样的触动,融化了她累积多年的伤心和仇恨?她不明白人的多变和难以理解。

深吸了几口气,佟青露掐掐过白的脸色,武装好自己。

“樊爸……”她先出声示警,才慢慢走到门口,让樊夫人有足够的时间去伪装自己。她这种高傲的人,不会愿意在她面前流露出她的脆弱。

“青露。”樊老爷拍拍匆匆背过身的夫人,要她别慌。

“樊爸,你不是要我陪你去采鸢尾花……啊,樊夫人也在这。”佟青露看到那个望着秋海棠的背影僵凝地动了动。

樊夫人微微点头,僵立在原地没有转过身,不想以红肿的眼睛见人。

“芷云,你也一起去。”樊老爷轻声邀请,樊夫人备受感动,喉咙既干又涩。

“不,我要留在家里等盈绿。”她清了清喉头,低抑地回拒。老爷总算邀请她了,他不知道她等了多少年。

“盈绿?”佟青露怀疑地出声。

“我唯一的女儿,现在在那鲁攻读硕士。”樊老爷提起女儿,便笑脸满面。“她好象跟你同年。”

“她以前在哪里念大学?”老天不会这样打击她的。

“本来盈绿在台中念大学,大三的时候转到台北……青露,你的脸色很差。”樊老爷慈祥的面容揉和着诧异,青露似乎很惊讶。

“对……对不起,樊爸,我……我……”佟青露突然觉得她受不了了,成串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猝涌出来,她止不祝樊盈绿,她早该想到的。

“怎么了?”樊老爷想将她纳入怀里,佟青露摇摇头迭步后退,哽咽得说不话来。

樊夫人也奇怪地转过身来。

“爸、妈,我回来了。”

佟青露听到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口归零。她没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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