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悲伤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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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将悲伤流放-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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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无奇不有。人的眼界是何等的狭窄,即使是圣人也不可能万物万事先知先觉。何况她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躲在一个小小的新阳高中,把黑板讲台当作一方天地的小老师。
  怔楞间,台上早已大战三百,红短裤被黑短裤打得鼻口喷血,汗水和血点随着黑短裤的拳头成飞射状弹出,落在白色的擂台上,一大片猩红,触目惊心。
  这残忍嗜血的场面,仿佛扔到观众席上的一枚炸弹,炸得血肉横飞,生灵涂炭。观众顿时疯狂得歇斯底里,场内的气氛像高压水管暴到涨棚。
  红短裤软弱无力的靠在缆绳上,毫无招架之力。黑短裤毫无仁慈之心,一拳重过一拳的挥舞着,直到红短裤像条破烂的麻袋滑脱在地,死狗似的趴在血花飞溅的擂台上。黑短裤才像个胜利者,向着人群的方向奥运冠军似的举起双手,接受观众的鲜花掌声荣誉喝彩。
  飘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闭不上眼也移不开腿,仿佛失去了眼帘,也失去了双腿。战栗滚过皮肤,心在失血中窒息,耳朵如万蜂筑巢。一寸一寸被蚕食着感觉,直到身体变成冰冷的铜板。
  四周一片黑暗,只看到擂台上的一点光亮。红短裤趴在上面血流成河。飘云似乎听到细若游丝的呻吟从他被打烂的嘴唇中,恍恍惚惚的发出。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个男人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黑市拳的魅力,就在于它没有规则,不受任何规范的限制。包括道德、法律、人性和慈悲。一上擂台,生死契阔,各安天命。
  飘云揉了揉干枯的眼睛,前后不到一分钟,却已山水永隔。回头看了看,龙天佑早已穿过沸腾的人群,走向一间镶着玻璃的房间。飘云平复了一下躁乱的心跳,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门,就看见十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围成半圆形站在屋子里,统一的黑色西装,清一色的平寸头,表情肃杀,气势严峻。飘云仔细看了看,有几个她在隋洋家见过。
  半圆中间站着一个男人,一见到龙天佑,立马跪下了,颤颤微微的喊:“龙哥。”
  龙天佑二话没说,拎起桌上的酒瓶,迎头就是一下,干净利落,一击即中。酒瓶啪的一声就暴了,碎玻璃四处飞溅。
  飘云这下明白了,他不让别人动,原来是要自己亲自来。
  男人惨嚎一声,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翻滚。龙天佑还觉得不过瘾,上去就是两脚,地上的男人吐了一大口血。他左右看了看,又拎起一把椅子,劈头盖脸的向地上的人砸去,血肉模糊成一片。
  没人说话,没人阻止,半圆噤若寒蝉,空气中只听到男人的呻吟,骨头的断裂,血花飞溅和挥舞凳子的飕飕风声。
  飘云看得目瞪口呆,她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黑道电影里的经典打人场面,会在她面前如此真实而立体的上演。突生的变故犹如惊涛骇浪,冲得她麻木不仁。她知道应该阻止这种野蛮的行为。可是,她的手,她的嘴,甚至于她的大脑在这一刻集体背弃了她,让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思考,只是睁着一双玻璃似的眼珠,呆若木鸡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地上的人不动了,声音也没有了。龙天佑扔掉椅子,厌恶的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珠,暴怒的双眼像被人抢了肉的狼。
  马上有人搬来一把椅子,递上干净的毛巾。动作麻利,驾轻就熟。龙天佑擦干脸上的血,手下又递上一杯热茶。他掀开盖子,喝了两口,不经意间与一双清漆似的眼睛四目相对。他微微一楞,这才想起来飘云还站在那等他。
  “处理掉。”言简意赅的交代完,龙天佑放下茶杯,拉起飘云转身就走。
  外面依旧闹得沸反盈天,台上已经换成了白短裤和蓝短裤。飘云跌跌撞撞的跟着龙天佑穿行在涌动的人群中,步履维艰。龙天佑长臂一伸,圈住了她的肩膀,悍壮的身体阻隔着喧闹的人群。飘云看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手指修长有力,像五根铁钳一样嵌进她皮肤里,刚刚还染满鲜血。飘云感到一阵恶心。
  他们两个越过人群,走进那条漆黑狭窄的通道。飘云身子一斜,就将那只手甩了下来。龙天佑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冰冷的墙壁上。飘云的脑袋嗡的一声,飞进了无数只苍蝇。她感到自己的鼻尖就贴在他炽热的胸膛上,汗水夹杂着淡淡的血味,直冲胸肺。这感觉,有些刺激的可怕。
  龙天佑在黑暗中看着手里的女人,此时此刻,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看得见她鼻尖上的汗珠,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尽管她什么都没做。下午还喋喋不休的小嘴,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翕合,吐气如兰。
  这就是被自己的好弟弟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初看时,风平浪静,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相处久了,倒有些触目惊心。特别是她刚刚的反应,面不改色,安适如常,让他暗自叫好。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可惜些什么?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你怎么不害怕?”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害怕?”飘云恍然大悟。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没那么无聊,只是一般女人都会怕,你的反应让人感到奇怪。”
  飘云一笑:“你现在的样子,就让我害怕,如果你不是隋洋的表哥,我还以为你要非礼我。”
  飘云以为龙天佑会松手,没想到他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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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你爱不爱隋洋?”
  飘云看了看他,说道:“我不能回答你。你不是我的长辈,也不是我的朋友。问这样问题,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你既没这个权利,也没这个资格。”飘云的语气有挑衅的味道。
  龙天佑并没有被激怒,让一个善于操控一切的男人生气,是不容易的。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但是,你记住两点。第一,我从不打女人。第二,第一条只在没有伤害隋洋的情况下,才会有效。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你明白吗?”
  语气听起来像威胁,可是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架势,在外人看来,更像是调情。
  飘云对于这个男人的霸道跋扈,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也不怕得罪他,干脆的反驳道:“我也请你记住两点,第一,我不喜欢被人威胁。第二,隋洋是个大人,你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一个男人不经历挫折,就不会成熟。”
  龙天佑冷笑:“可以让他受挫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惟独你,隋洋太在乎你。所以我们不希望,那个挫折就是你。”
  “你们?”
  “是,我和他所有的哥哥们。”
  飘云推开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那我真替你们感到悲哀。”
  爱护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们选了最错误的一种。
  第十一章
  她不是弱者,因为,她没有成为弱者的资格。
  回到家里,飘云甩掉鞋子,把自己扔在柔软的沙发上,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把手握成拳,揉了揉鼓鼓跳动的太阳|穴,闭着眼睛,无奈的苦笑:“怎么会不怕?心脏都快跳出嗓子了。”
  人类对于危险都有本能的直觉,这是老祖宗千万年来在大自然中积累的经验。比如,有不名物体飞过,你会缩回脖子。面对攻击,你会躲避。看见可怕的东西,你会闭上眼睛,或者干脆落荒而逃。
  可飘云不能这样做。生长在那个特殊的环境里,她从小就有意识的培养自己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和毅力。对于自己的弱点,她习惯的做法是:以暴制暴,以毒攻毒。怕什么,偏偏就亲近什么。怕黑,她会强迫自己关掉所有的灯,怕老鼠,她会强迫自己拿起死老鼠,扔到肇事者的脸上。
  这种作法,无疑是刀口上舔血。如果是个软弱的灵魂,很可能会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损毁堕落。可是飘云是个坚韧而顽强的人,懂得如何在自我焚烧中浴火重生。
  一切恐惧的内核都源于心灵的脆弱。勇敢来自真实,虚幻让人无力。闭上眼睛,不等于看不到。关上耳朵,不等于听不到。客观存在的矛盾冲突,不能靠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来得到完美的解决。
  飘云是个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下长大的孩子,暴力对她等同于洪水猛兽、刀山火海。往昔的一切被眼前的景象勾连而起,灵魂被刺得出血。可是,她不能闭眼,更不能夺路而逃。逃避是弱者的行为。她不是弱者,因为,她没有成为弱者的资格。
  柔弱的女子一定要有个富足的家庭,即使不富足,也要健康安全。柔弱的女子一定要有慈爱强大的双亲,受了委屈,可以对着他们哭天抹泪。柔弱的女子一定要有个可以任她放肆流泪的人。可是飘云不能哭,因为隋洋不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她不能让隋洋不喜欢,因为她还有身陷囹圄的亲人要搭救。
  所以,她必须坚强,也只能坚强。
  胡思乱想的结果是,飘云又失眠了。而打发漫漫长夜最好的方法,就是写作。
  或许每一个学中文的女生,都曾在辞藻中寻找过自己的梦境。在无边的寂寞中让自己跋涉的灵魂,在文字的避难所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飘云的小说都是出自午夜的雾岚和凌晨的朝露,这是一段黑暗的时间,犹如漫漫长夜中孤独的行走。在网络上玩文字的朋友把这叫做码字,很有趣的说法。飘云是个网络写手,苍茫大海中名不见经传的一滴。
  很多喜欢看她小说的朋友,都会不约而同的问她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写作?
  为什么而写?飘云没为此做过学术上的探讨,不是每一种行为的背后都有动机。飘云很愿意告诉大家,她是因为无聊。可是听到的人,会觉得这个答案不够庄重。
  读者往往把作者想象得高深而复杂,因为陷入了他或她用文字堆砌出来的世界而不能自拔。作者就是世界的造物主,是上帝。他们掌握着人物的生杀大权,控制着情节的脉络走向,引领着潮流的发展动态。甚至控制着读者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一旦成为一个写作者,你的欢颜和微笑,你的善意和爱心,你的犀利和幽默,你的宽容和坚韧,甚至是你的愤怒和泪水,就不在只属于你一个人。
  一个写,一个读,这不单单是一场文字的述说与倾听,也是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对接。犹如太空行走,神圣而庄严。
  所以,飘云一直是抱着谦卑的态度,来善待每一个文字。要对你写的每一个字负责,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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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开电脑,看了看留言,大多是催文的。还有几篇长评,讨论人物和情节,抒发感想。飘云认真看看了,把每一篇长评都做了收集,放在自己的文档里。
  她不是一个善于跟读者套近乎的作者,也不善于宣传自己。因为对她们无所求,也就少了功利和心机。但是,她尊重每一个尊重她文字的读者,还有那些怀揣善意勇于提意见的读者。她们是一群可爱的天使,这个网络世界因为有了她们才变得优雅而体面。
  今天寒城在网吧打工,飘云一边码字,一边漫不经心的跟他聊天。一心二用,竟然两不耽误。
  写到尾声的时候,飘云轻轻舒了口气,终于要结束了,心里还真有点依依不舍。
  这时候,有个陌生人Q她,飘云以为是读者,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出版社的编辑。问她有没有兴趣将自己的小说出版成实体书。
  飘云觉得新鲜,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文字可以印成铅字买钱。
  “有什么要求吗?”飘云问。
  “你的文字,故事,意境都够了,不需要再修改什么。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商业。”编辑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给你一份修改计划,你按照它来修改一下,就可以了。我现在把计划传给你。你改好后,我送去审批,出版基本没问题。”
  “等一下,我没说要出。”
  “为什么?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想自己的文字被更多的人看到吗?”编辑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当然想,可是,我恐怕没这个本事。”
  “不会,你的文字简洁凝练,张弛有度,故事也不错。就是有些地方太过天马行空,还欠些雕琢。”编辑安慰道。
  飘云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没有信心,而是没有耐性。正如你刚才说的,我写东西喜欢天马行空,我行我素。你拿那些商业规律来约束我,我会对文字失去触动和感觉,文字也就失去了生命和灵性。我想,你们不会想要死掉的东西。”
  编辑也笑:“没想到你这么坚决。那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给我留言。我个人很喜欢你的小说,不出有点可惜了。写作也是一项事业,干事业就不能随心所欲。”
  飘云笑,她本来就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
  “我不会把写作当成我的事业,它只能是爱好。任何一种爱好,当你把它当事业做的时候,它就不再是爱好了。”
  第十二章
  有时候,飘云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忽然发觉人生不过是一场游戏,短暂的眩晕感让人迷惑。她不知道别人对这个世界最深切的体验是什么,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体会到的是分裂。思想,感情,生活,都处于极度深刻的自我分裂之中。那种感觉是如此的清晰而迫在眉睫。
  “云妈妈:
  您好!
  您最近的身体好吗?有没有生病?我好想您,您已经很久没来看过我了。福利院阿姨说,您工作太忙,叫我不要打扰您。可是,我还是想偷偷的跟您说,您来看看我吧。我又长高了,前天数学还考了一百分。您还没夸奖我呢?
  我好喜欢您给我买的衣服,小朋友们都很羡慕我。我跟他们说,我有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好妈妈,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像我妈妈一样,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帮助很多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
  云妈妈,我一定会做到的,我跟您拉勾。如果我做不到,您就打我的屁股,好不好?
  对了,为了让您不用太想我,我求福利院的阿姨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就装信封里。阿姨把我照得好帅的,您可一定要收好哦。
  好了,阿姨催我们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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