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比海碗大的拳头,当然要比罗白乃大上两倍,但跟这龙爪子一比,大概十二比一都够搭不上;罗白乃知道铁布衫可有苦消受了。
只听轰隆一声。
罗白乃以“吾不忍观之矣”的心情把眼一张,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不是铁布衫。
而是龙。
龙怎么不见了?
──何况是偌大的一头怒龙,一怒则山摇地动,一吼则地动山摇,一发火就石破天惊。
然而它怎么不见?
怎能不见?
当然它不是“不见了”。
它只是飞了出去。
它不是忽尔“长”了翅膀,“飞”了出去,而是给震“飞”出去的。
──震飞它的,正是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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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布衫的一拳。
──那一拳正打在龙爪子里,龙爪反震,向上一抖,“啪”地打在龙首上,那条龙就这样“飞”了出去。
那头龙飞过井口,比五裂神君摔得还更远一些。
罗白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应该叫“停手”了。
因为铁布衫稍微怔了一怔,然后,又直挺挺硬绷绷地向井口走去。
看来,他非但没有“停手”的意思,简直是还想“动手”下去。
──“动”他的拳头。
他一动,有好些影子也同时动了。
那是一群“小人”。
羊脸的“小童”──天知道它们是人是羊。
他们一起阻拦铁布衫。
这些小妖怪一共有二三十个,有的从后,有的在前,有的打侧,有的一个拉着另一个的手,有的一个站在另一个的肩膊,有的单个人滚了过来,有的打叠的上,它们足有四、五只长着蹄子的小手,一齐攻向铁布衫。
铁布衫只是一个人。
他们则有的扯、有的啃、有的噬、有的咬、有的撕、有的刺……从不同的角度,攻向铁布衫。
为的只是要阻止铁布衫前行。
──不许铁布衫进一步伤害他们的主子。
铁布衫只呆了一呆,然后,亳无感情的,甚至亳无感觉、毫无感受的又打出了一拳──这一次,罗白乃真的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停手!”
他喊也没有用。
他向龙呼喊,龙是不会“停手”的,因为它不会听人话,他现在向铁布衫喊,也一样没有用,因为铁布衫根本不会听他的。
拳已经打出去了。
罗白乃这次真的“不忍卒睹”,他怕这么一群虽然形貌畸怪但活生生、活活泼泼的小孩给一拳打成了一团团的血肉模糊。
就在这时,有人怒吼了一声:
“住手!”
铁布衫没有住手。
他这个人,一旦动起手来,好像没有收回的可能,甚至他出拳也是机械式的,没有感情,乃至没有感觉,甚至可以怀疑,他除了这样直挺挺的出拳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招式。
所以他一点“住手”的意思都没有。
但有人及时挡住了他一拳。
五裂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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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裂神君接了他一拳,震飞出去,躺在地上好一会儿起不来,但接着那头肥龙为他接了一拳,他就这样回过一口气,立即又掠了过来,再接下铁布衫的一击。
这次他不是以双掌直接去抵挡铁布衫的一拳。
而是用一对大袖子,一反一甩,卷裹住铁布衫的一击。
同一时间,那些羊脸小童,有的用小手按在五裂神君的背上、身上,助他抵抗铁布衫的拳劲,有的依然攫向、攻向铁布衫,要分他的心、消减他的拳势。
可是,在铁布衫打出这一拳之后,眼前、身边尽为一空:
只剩下了五裂神君。
所有的羊脸小童(或童脸小羊)全都给震飞出去。
只有五裂神君还屹立着,挺住了铁布衫之一击。
看来,那些“童脸小羊”的确为他的主人消去了不少劲道。
不过,五裂神君的样子看去也很不好受:他整张脸都胀红了,成赭色,像要呛咳出来,但又不敢真的咳出来似的──因为一旦咳出来,恐怕不是气,也不是痰,而是血,而且,这一开口,真气就要泄了。
所以,五裂神君憋在那儿,乱发一般的须根根竖起。
铁布衫只看了他一眼。
──他到底有没有看,连五裂神君也不知道,只知道他那双给重重裹在布帛里的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一旦接触,就深陷进去,像两个无以自拔的陷阱。
然后他顿了顿。
接着又一拳。
又是一拳。
仿佛,出拳对铁布衫来说,是全不重要、无关宏旨的事情。
可是,谁还能接得下他的拳!
忽然,有人喊道:
“给我住手。”
按照前例,铁布衫说什么也不会住手的,反正,他也像是野兽一般,根本听不懂人的语言。
当然,也不懂得去珍惜人的生命。
不过,离奇的,他这一次却是停了手。
那一拳并没有打出去,而且,他还回了头。
也许,能令他“住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那声音是从后头传来的。
所谓“后头”,係在客店里。
叫他住手的人是在客店内,既不是叶告,也不是何梵,更不是罗白乃──要是他们三人,铁布衫更加不会住手:因为他们还不够份量。
但这人一喊“住手”,铁布衫只好“住手”,也不得不“住手”。
也不一定是这人的份量足以令他“住手”,但他却毫无选择余地。
因为这人就在杜小月床榻之上。
──杜小月就在他的手上。
“离开她!”
铁布衫自牙缝里迸出了这三个字。
“凭什么要我放了她?”那人反问。
铁布衫冷哼:“你离开了她,我就放了你们两个!我说的话一定算数!”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的话?多少为你卖命的人都为了听你的话而枉送性命,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鬼话?”那人问一句火一句,说到后来,好像火已烧到了他头上,连鼻孔都快冒出烟来。
铁布衫完全回过身来,盯住了店里忽然现身的人:“你知道我是谁?你再不放她,只是自寻死路!”
“你化了灰我都认得你!”那人长发一甩,意态波磔地道:“你再化妆成僵尸、死人、鬼怪、一张脸黏满了符咒、全身绑着绷带都没有用,我早已认住了你:好事多为、恶事做尽的吴铁翼!”
嗡的一声。
不但是叶告,还有何梵,连同罗白乃,全在脑门里“嗡”了一声:
吴
铁
翼?!
──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吴铁翼,居然就在这里!
而且,竟然就是铁布衫!
──铁布衫会是吴铁翼?!
天!
一时间,他们都不敢置信,也不得不信:
原来,他们千山万水、千方百计上得疑神峰来,要追缉的吴铁翼,竟然就在眼前!
稿于二零零二年上半年:平生第三大浩劫时期。
校于二零零二年五月中:“避难”入圳,隐居“侠士楼”得以苟延、喘定。
杜小月 第二章 危机就是转机
第一回 敢做不爱做
第二回 生死关头论Gui头
第三回 剑无双至,刀不单行
杜小月 第一回 敢做不爱做
有些人因为自己没有梦了,也不写诗了,所以,常用现实势利的眼光来嘲笑、质问那些写诗、做梦的年轻人:
“如果你没有钱吃饭了,看你还写诗不?”
“要是你连饭都没得吃了,看你还做梦不?”
──问题是这个问题太极端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有饭吃的,有钱吃饭的。只要可以温饱(俗称有饭吃),总该做做梦,也该写写诗。因为有堂皇富丽的梦想,才会有实现梦想的一日──这可比那些自以为现实的人更加踏实;做人就算不一定要写诗,但常有诗意,总是好事,活得也会愉快一些、轻松一点──这又不是那些无诗无梦的人可以享受到的。
基本上,反对人家做梦、有诗情的人,其实不够现实,而且这是在人生中常吃了暗亏而不自知的笨人。
其实保持诗意的人才比较快乐,懂得享受生命。
保持做梦的人才会有大成功。
嘲弄人家寻梦、觅诗的人以为精明、现实,其实少缺许多乐趣,少了许多成就,少去一些人生意义。
“不爱做梦爱写诗,不敢入诗敢入梦”的无情,现在面对刀尖,还有没有诗情?还有没有梦意?
“你说,”习玫红笑得有点飞飞的,“我该不该一刀杀了你?”
她略俯下身,呵气若兰的说,“──杀了你好吗?”
刀尖在人的手上。
刀尖指着自己。
──既然生死在握,那也没什么好问的。
当然,既然生死由人,更没什么好回答的了。
只不过,无情居然作了回答:
“不好。”
习玫红倒是很有些讶异:“不好?你不想死?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是不想死,”无情道,“也不会死。”
习玫红艳红的唇一撇:“你的命在我手里,你活不活得下去要看本姑娘高不高兴。”
无情问她:“可是我高兴活,不高兴死。”
习玫红刀眉一剔,刀尖往前又是一挺:“听你的话,是在找死。”
无情看看她的刀口:“我说过了,我不想死。”
习玫红轻薄的唇一抿:“我也说过了,你的生死在我手里──除非你还有第三道绝技。”
无情凝视刀尖:“我没有第三道绝招,但这儿却有第三个活人。”
习玫红皱了皱秀眉。
无情的视线从刀尖转到她的皓腕:“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杀一个人之前,自然会衡量得失。”
习玫红眼珠滑溜溜的转了一转。
无情的视线又从她的手腕改而落在她脸上,“人生里,总有些事,是你爱做不敢做的,也有些事,是你敢做却不爱做的。”
习玫红的身形凝在那儿,没有分毫移动,只道:“你说我不敢杀你?”
无情又从她脸上直视她眼瞳里,“也许,你根本不爱做杀人的事。”
习玫红眨眨眼睛:“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想引我回头,好让你下手?”
无情的视线又从她眼眸里抽拔了出来,巡逡了好一阵子,这回落在她的胸脯上:“你若有把握,自然就会下手,自然就会回头,根本用不着我来勾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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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玫红居然给他看得有点腼腆起来。然而她的身躯仍凝在那儿,连握刀的姿势也不敢有异动,仿佛,不会武功且面对刀尖的无情,身形比她还要自然自如多了。
她咬了咬下唇,道:“你说对了,我是没有把握。”
“你根本一早就感觉到了,”无情的语音还是冷冷的,“你头上的蝴蝶已飞走了。”
“它们常常跟着我,”习玫红好像也有点感触,“除非是遇上一些特别的情形。”
“例如?”
无情好整以暇地问了一句。
“譬如遇上敌人,”习玫红感慨地道:“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看来,不只是人如此,连狗猫鸟鱼蝴蝶都如是。”
“那也怪不得人,更怪不了蝶;”无情道,“你本是美丽的女孩子,蝴蝶爱美,自然追逐着你,可你又拿刀又要杀人的,杀气太大了,浪蝶只爱美人美,不爱美人嗜杀人。”
习玫红居然给无情这番话说得脸上一红:她的玉颊很白,忽尔飘上两朵红云,分外嫣然,也特别迷人。无情看了,也心中一动。
“你是为蝴蝶说话?还是为自己说话?”习玫红啐道:“亏你还是一代名捕,居然在这死活不知的关头,还来说这等浪语!”
她知道无情的视线是落在她胸前,可是她约略前赴的身形却无法变更。
变更一向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一向都有杀气,我也杀惯了人,这些小蝶本来就喜欢我的杀气,”习玫红姿势不变,却在刀尖上微微划着刀花,“它们也许不喜欢是别人的杀气。”
她补充了一句:“它们可不喜欢别人要杀我。”
无情笑了:“我可没意思要杀你。”
“的确不是你,”习玫红巧妙的转着玉腕,刀尖就在无情面前晃啊晃的,刀尖在无情面上映照了一片又一片的光,“你如果要杀我,刚才就不会发出四道暗器,及时替我挡开了‘青电梭’,还震开了我,卸去‘青光破气剑’的主力。”
“她当然不是说你;”只听一个语音尖锐的人道,“要杀她的人当然是我。”
说话的人在洞里。
而且就在习玫红的背后。
杜小月 第二回 生死关头论Gui头
说话的人是“聂青”。
青月公子没有死。
无情一点都不惊讶。
也许,他是第一个看到聂青徐徐的站了起来,缓缓的逼近习玫红身后的人。
也许,聂青之所以没有死,完全就因为无情──他一手造成的。
习玫红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太天真了。”
无情淡淡地道:“世间没有天真的王飞,只有天真的以为她是习玫红而死在她手里也浑然不知的白痴。”
习玫红悠悠的道:“这次却是我太天真的,我天真的以为你会相信我是习玫红。原来你一直没有真的相信我。”
无情道:“我一直都想相信你,无奈你一直都拿刀子斫我的头。”
习玫红悠然一笑:“说的也是。一个人老是给人斫头,又怎会老是伸出头来叫人斫?就算是只乌龟,也总晓得躲进壳里吧!”
无情嘴角好像有了笑意:“你骂我是乌龟缩头?”
只听在王飞背后的青月公子冷冷的插了一句话:
“你们居然在这生死关头谈Gui头?”
王飞脸上一红,呸了一声,道:“我说我天真,是因为无情既然可以假装发暗器杀我,其实是救我,他一样可以示警于你,让你可以及时避开同党倒戈之一击。”
无情同意:“你也太快露面了。”
王飞道:“我是要阻止花裙神君杀你嘛。”
无情道:“当韦高青全神贯注要对付我的时候,也正是你除掉他的最佳时机。我吸住他注意,你要了他的命。”
王飞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