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过:
会不会金钟罩和铁布衫也跟我一样,已知道这洞里另有宝藏,而故意隐瞒不说呢?
我也如此怀疑着。
不过,铁布衫看来比较老实,他应该的确是不知晓有这样的事。
铁布衫这个人,为了练成刀枪不入,封死罩门的绝技,走火入魔,弄得一身伤残,不得不长年以布裹住伤烂,苦习这种笨功夫的人,恐怕要在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要我完全看不出来,相信也不容易。
但对金钟罩,却不好度量。
至少,我猜估的不错:
金钟罩的确是另有后台。
谁是他的后台?
招大娘的确不该把他放在外面太远、太长、太久的。
风筝的线放得太长,就随时会断,一旦断了,就飞不回来。
“神枪会”的孙三点原来一早已设法收揽了这个人。金钟罩的厉害在于:他照样收受孙会长和招大娘予他的利益,但并没有明显表态,而他又坚不赴东北,孙三点也没奈他何。孙三点也派出了“铁枪火上飘”孙哗来暗中主持攫夺“沙漠蔷薇”的行动,绮梦只不过是幌子。
这连绮梦也不知晓,孙三点就算不是信不过他的女儿,也决信不过隶属于“四分半坛”的陈觅欢、“太平门”的独孤怕夜,还有“飞天老鼠”梁双禄这些人。
孙哗却另有自己的班底,他们就是“花裙神君”韦高青和“一路平安”拓跋玉凤。
你们都觉得奇怪是不是?事情就是这样子:
拓跋玉凤已背叛了“太平门”。
韦高青也暗投“神枪会”。
你们都记起来了吧!没错,这些人,也正是传说中在洞中那一役走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出不来的高手!
二 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
你们猜对了。
他们不是出不来,而是不出来。
因为他们在忙。
忙着杀人。
他们决定做一件事:既然“沙漠蔷薇”已给矿工发现了,一定会惊动各方豪杰、黑白两道、官商帮派都遣人过来抢夺。
他们打算先吓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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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伤几个,杀他几个,吓走了好了。
要是吓不走呢?
那就杀。
为了省得活的人为死人报仇,有活口逃出生天后反而多事,所以,要杀个血流成河。
这是金钟罩、拓跋玉凤、韦高青所力主的。
铁布衫没有意见。
他的确死尽忠心:他只要帮绮梦争回她应得的那一份。金钟罩见改变不了铁布衫的意旨,就要求他先行隐瞒绮梦,到头来得手后才给绮梦一个惊喜云云。
说全都是金钟罩一伙的意思,那也不公平。
我也同意这样做。
──天外奇兵,神刃利器,一旦与人分享,人人都有一把,那就没什么神兵,谈不上什么奇器了!
我可不想有人瓜分。
甚至不欲与人分。
我自知凭一人之力,还抵不过金钟罩“杀手壕”小组──他们是这样自称的──所以,你说是虚与委蛇也好,说是先除外敌再平内患都好,反正,我也愿意跟他们联手把入侵者干掉。
遗憾的是,人,的确是太贪婪了。
他们一旦得悉有宝,怎么吓也吓不走,唬,也唬不去。
或者说,唬走了一票人,来了更大的票;吓走了一批,来的是十倍的人。
那只有杀了。
──还是那一句,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
要不然,如果杀得不够透徹,反而惹来更多的人送死,吓不住人,那祸害更愈发不可收拾了。
这是金钟罩的意见。
拓跋玉凤和韦高青都是他找来的,自然都听他的。
金钟罩所练的武功,都是先不求伤人,而让自己完全没有破绽,先去罩门,然后,他才尽情肆意的去杀伤对方,他的攻略,大抵也一如他的独门武功。
不过,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火上飘”孙哗授意甚至纵控他这样做的。
孙哗不常出现。
一旦出现,他极尽礼数有加,极尽礼貌之能事,甚至嘘寒问暖,体贴友善,好像掏出心给你看他是坦诚真心的,可是,不知怎的,我却怕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教你看不出他心底所思,难以应付。
你对付他,又怕杀错好人。
你信任他,只怕死了也不及呼冤。
你不理他,恐怕也身不由己。
幸好,我说过了,他似乎并非事事都出面参与。
金钟罩就成了他头号杀手。
他们杀的人可真多啊。
为了要产生吓阻的作用,有时还要把人逼疯而不杀,有时则要用极残忍的手段杀戮。
为了要达到目的,那是手软不得的。
其实,我们比谁都先到了坑洞。这猛鬼洞说也奇特,一层一层的,有的是前朝矿工,先民发掘出来的,有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工所能挖掘建构的。
为什么我会这样说。
你们自己进来的时候,也必然已经看到了的:
这地洞一层一层的,层次分明;墙壁与支柱之间,建构分明,看去浑不似人工所凿,但天然洞|穴,哪有这般四通八达,壁垒分明,而且间隔妙绝,互通各方?矿工只开出了个壁|穴,可以直通横走,但看整个坑洞的布局,只怕仙匠巧工动万人之力也断然凿不出来,只怕惟有鬼神方能将这整个山腹,直至地底,糅合铸造成这么一个诡怪巧妙、环绕各坑、疏通各孔的怪地方。要凿出这么宏伟、曲折的洞|穴,至少也要运用逾万员工,历数朝方能有成。
我初来探险的时候,也几以为自己到了森罗地府,屈指一算,至少,人可以攀爬抵达的,也的的确确刚好达十八层之数,心中确是又惊又疑了好一阵子。
不过,除了我们自己是杀人魔怪之外,鬼怪倒没遇着,但怪虫倒遇上一大堆。
怪虫是什么?那就是怪虫,它们的确古怪、可怖。
人说凡有仙物聚合之处,必有怪物猛兽守护,这话好像在这儿很有道理。
我们开始也不知道,但后来老是听到猿啸枭嚎,自洞|穴传来传去,已心生警觉。这才不致为怪虫所袭。
这地方的怪虫分为两类:
一种是飞的。
一种是爬的。
飞的在外面。
庙外。
它们在晚间飞翔,倏忽难测,形状似透明|乳白的蝙蝠。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它们可是会吸血的,而且,善于攻袭人的眼睛,而且行动非常迅速。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是受人所驱使的,能集体行动,进退一致。
听说连“火上飘”孙哗也听过它们的亏,他在颈上给噬了一口,幸好他应变得快,否则已成怪虫果腹之物。
但不管怎么说,飞在外边的还比较好应付。
在洞里的怪物真的是大虫。
它们的形状大的像老虎一般,小的如犬,但幸好不跃不跳,只能蠕动,也就是说,动作不快,大多数只能爬钻,翻前滚退。
它们常潜伏在坑内、洞里各孔|穴里,甚至钻入土中、埋身泥里,忽然之间,它们就会钻出来、冒起来突袭。
我说过:它们的行动的确很缓慢,可是它们都躲在黑暗里,这儿到处都是湿坑烂泥,洞|穴坑孔无所不在,的确也防不胜防。
它们的唾液像蛛网一样,可以黏住你,任有多大本领,都挣脱不得,甚至连兵刃也难以割断,给它们罩住了、黏住了,只有等死一途。
我是说过,它们动作的确缓慢,通常都匍匐滚移,但它们一旦闻到人类气息──尤其是血腥味的时候──它们的动作就会变得特别快速,而且还是空群而出,一拥而上,在黑暗中,尤其不熟悉环境的,纵有绝世功夫,也用不上,只有等死一途。
怎么谢我?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路上,我的同党──虽然我们志不同道也不合,但现在毕竟已由同一目标、一同应敌──一一都困在这里,我当然不希望你们死──至少别死得这么快。一个人在这里单打独斗滋味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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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了自己的好处才告诉你们这些,所以不必谢我。
王飞已领教过这毒虫的滋味了吧?哦,我也差点儿为这“沙沙滚”吃了大亏。为什么叫“沙沙滚”?那也没别的意思,因为它们在移动的时候,通常都在翻滚蹑蠕,在地上发出沙沙之声而已。
在天上飞会吸血的那些,我们就叫“突突兽”,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它在上我们在下,要是一不留神,给它吸干了血,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留神了。它们飞行的时候“突突”有声,我们就以此命名。
大捕头问如何提防最好?它们都怕火光。不错,猜对了。
它们一旦攫住了人,先用唾液黏缚着,捆起来让活人动弹不得,由它们吃啮肉骨,最后就老实不客气的吸血的吸血、吮髓的吮髓,所以连五脏六腑、脑子血髓全吸个清光,所以,我们就利用这点,把矿工、乡兵,乃至高官派来的走狗、武林贪婪之辈,全都制住了,或者杀了,那些会飞的“突突兽”和潜伏的“沙沙滚”,自然就会来“处置”这些“尸首”或“活人”,省了我们许多功夫,而且,也可以取得极有效果的惊吓作用。
它们在吃人肉吸精血之后,还时常会仰天长啸,发出似山魈、猿獠般的呼哨,山下的人听去,好像山上满布鬼魅,洞里全是魔怪,更有惊吓效果。你们山下听到的鬼叫,大抵都是它们饱食后发出了魇足的兽嚎。
大捕头认为我们残忍?坦白说,我也认为是。
我开始也反对这么做。
不过我有三点要澄清的:
一,我们杀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贪婪之徒。他们进来这儿的目的,本来就是夺宝,如果有谁跟他们争,他们也一样会不惜把人杀光了扬长而去。我们如果不杀他们,他们也一样会杀我们。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我们只是黑吃黑。
二,我们本来只打算杀一两个人,吓走其他的。但死人反而引来苍蝇一般讨厌的寻宝人。我们只好多杀一些,好吓走其他的。没想到,来了更多的人,有的人认为人死的愈多宝才愈贵重,有的人却是为死了的人报仇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有杀光了再说。
三,坦白说,我们六个人中:孙哗、金钟罩、铁布衫、拓跋玉凤、韦高青,还有我,我和孙哗算是下手最少。“火上飘”孙哗是整件事的策划人,他不太用亲自下手,反而纵控局势较力。我是负责上下山打探情势的,在庙里、洞中时候较少。我不是为自己开脱。你是四大名捕之首,如果认为我犯了杀人罪,那我的确是杀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我不推诿。只不过,我们组成了这个“杀手壕”,谁也脱不了身,我要是不杀人,只怕,他们就会第一个把我杀掉。也就是说,我不想为人所杀,就得要杀人。
我可不是一个杀身成仁的人。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四大名捕”。你来了,咱们对上了,然而事情还有变化,我会一一详告。我并不希望你不抓我,你也不一定抓得了我,万一局势逆转,是我先杀了你,也大有可能。只不过,我希望我们先合作,办妥一件事,也了一了我的一桩心事,咱们才你杀我,我杀你,或一齐杀了她,好不?
(好不?我是“鬼王”聂青,才没功夫问你高见:好不好?嘿!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高不高兴,也不管干这事犯不犯法、有没有罪。走黑道本就要有黑手黑脸黑心肝才行,你们四大名捕,有人撑腰,有背景有靠山,你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就地正法,我们杀人,就是罪无可逭,法理不饶──呸!天下焉有此理!)
(我鬼王就是不服!)
(我现在也不得罪你,也不欲与你对决,最重要的是,我的大敌未除,我心事未了,我大志亦未酬。何况我主要的敌人不是你。你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联盟比决战更有力量”。我晓得该联盟的时候便联盟,要决战的时候一定决战。)
(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何况,我好像、似乎、有点……实在不想杀这个残而不废的人。)
(要是我们是朋友该多好!)
(不。我是“鬼王”聂青。几时听说过鬼也有人做朋友的?何况我是鬼王!)
三 要闹,就闹个鬼哭神嚎
(我是“鬼王”聂青。)
(我没有朋友。)
(几时听过鬼要和人做朋友的?何况我是鬼中之王!)
(在“一刻馆”,都是我爹的部属。在东北济南、丹东、沈阳,只有爹爹的“眼线”,不然,就是“神枪会”的敌人。除此以外,就是巴结、阿谀、奉迎、示好的人。他们若不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就是要背后杀我一刀。他们怕的是我的家世、背景,而不是要结交我。他们咀里说一套,面上在笑,心里藏刀,表里不一。跟他们做朋友没意思。我要闯自己的江湖!)
(到江湖上来,轻信于人,也不知吃了多少暗亏,怕爹笑话,死撑不说,逐一报仇。我是“鬼王”聂青,阴阳怪气的,没权没势的,只一身倏忽本领,也没几个人敢跟我交朋友。我独来独往,杀手无情,孑然一身,不亦快哉!)
(不过,却还是结纳了像庄怀飞这样的好友。)
(他始终相信我。)
(他也不知道我真正身份,但对我信任有加,生死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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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帮我,完全不因为我是谁,忠的奸的,好的恶的,以后会不会帮他,──这些,对他而言,似全不重要。)
(也许,真正的朋友,交的不是身份,不为财富,也不分贵贱。)
(真正的朋友,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义无反顾的为你出手。)
(小庄正是这种朋友。)
(他帮我,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他虽死了,但他仍是我的朋友。)
(朋友是永远的,生死不计的。)
(所以,我决计要帮回他,作出回报──这也是生死无拘的。)
(我们成为朋友,是从患难中相交的,也是从对敌中相知的。)
(──这一切,怎么,跟无情如此相像)
(……?!)
(不。)
(他是捕头。)
(我是犯人。)
(他是兵。)
(我是贼。)
(我们永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