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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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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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打湿了窗玻璃。川溶叹息一声,仰回到身后的靠垫上,把一双湿眼紧紧地合上了。

一直到班车进站,川溶才将一双眼重新启开来。车厢里面亮了灯。川溶最后一个从车厢里走出去。就在川溶的一双脚落地的当儿,有一辆摩托车晃着比车厢里的灯亮得多的灯泡从对面驶过来,将光柱打在川溶的脸上。川溶无法睁开双眼,只得以手遮额,抵挡那强烈的灯光。光柱很快晃了过去,但摩托车却在川溶身边停下来。川溶意识到有一个她很熟悉的影子挡住她的路,于是抬起头来,朝这身影瞥了一眼。川溶的脸上先是一份惊愕,然后换上惊喜,接着川溶的嘴唇哆嗦了,她欲说句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川溶把手上的铜钥匙举起,对着已经昏暗的窗户看了看。川溶想,那天她终于没有白回乡下一趟。如果没有去乡下,她也就不可能在回到车站时,巧遇上她要找的人。看来刻意的寻找,那是无济于事的,不期而遇才是真真确确的缘份。只是这段缘份终有了结的时候。川溶想,如果要给这个缘份的了结定一个具体的界线的话,那就是以这枚心形的铜钥匙到她手上的那一刻为准了。

川溶又想,她得把这枚钥匙交给另外一个人。但川溶无法断定,这到底是一段情缘的终结,还是开始。

确切地说,蓝青的名字是我猜测出来的,但我相信它的真实性,就像我相信我与蓝青之间那份明明白白的私情一样。是的,是私情。私情这个字眼太刺眼了,恐怕没有好多人愿意接受它。但我却觉得这个字眼很地道,没有欺骗性,比什么婚外恋或男女关系之类来得温和。我承认我与蓝青之间的瓜葛是货真价实的私情,我没有必要去为此辩驳。因为我是有家室的男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把对妻子的爱的部分或全部给了另一个女性,这无论如何是无法回避私情这个字眼的。不过,我在叙述我与蓝青之间的私情前,我想交代另一个已与我有过瓜葛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上一节文字里提到过的川溶。川溶比蓝青先进入我的生活,尽管我对川溶的投入并不太深,从跟她交往开始直至现在,我还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我跟蓝青一上场就感觉到的那种与私情相近相关的东西。我为此感到很痛苦,觉得欺骗了川溶,同时也欺骗了自己。我决定与川溶交个底。然后说声拜拜,或者做可以走进光天化日下的朋友。

恰巧这时川溶的电话打到了我的办公室,川溶说她要见见我,顺便交给我一样东西。我满口应承了。放下电话后,我便开始构思我与川溶见面后要说的话,我得把意思说明白,同时又要使川溶容易接受,这是男人们使用聪明和智慧的关键时刻。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我在办公室随意翻着旧报纸,偶尔抬头望一眼墙上的钟。大约过了一刻多钟,我离开办公室下到一楼。街面上下班的人流稀少了,空中飘着似雨似雾的游丝。我瞟着对面商场的大门,一边小心往街心穿去。

按照惯例,川溶应该等在商场的大门外了。我与川溶的交往与别的男女有些不同,别人都是男的先到约会地点等女的,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川溶站在这个商场门口等我,以后便一直遵循这个心照不宣的规矩,谁也不去打破它。

可这天却破例没见川溶等在那里。

我心上不觉有些失落,无端生出被耍弄的滋味。不过我还是在川溶原来等我的地方站定,装着躲雨的样子等候川溶。等了许久,也不见川溶的影子。想离开,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后来我想起,我是可以回家去的,但旋即这个念头又被我打消了。我变得懒散无力,觉得一切都跟我相距得那么遥远,包括妻子、女儿和这个要与我约会却没露面的女人。

就在这时,蓝青从商场里走了出来。蓝青的目光陌生而熟悉,蓝青的笑美丽而清纯,蓝青的话音随意又动人。

我就这么与蓝青相识了。

2

后来我想这些好像是川溶刻意执导似的,那么顺其自然,又恰到好处。假说川溶按时跟我相会,没有留下这个奇特的空当,我是无法与蓝青相遇相识的,即使相遇,也会失之交臂,彼此毫不相干,更不可能生发出后来的私情。

川溶是在蓝青消失在街尾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川溶手上撑着一把小花伞,这让川溶显得很精彩。川溶说:“我是走到巷子里才发觉天上正下着雨,所以我回去拿了伞。却让你在这里等了许久。”

我说:“我也刚到。”

我这么说着,心里却怀疑川溶的话的真实程度。我想大凡女人都是不肯轻易打破常规的,川溶决不会因为空中这不成雨的雨回去拿伞,而耽搁她事先准备好了的约会,何况每次约会川溶都让我显得迫不及待。

由于常规的打破和蓝青的出现,我把在办公室里准备好的话全都忘记了。因此在我和川溶走向那座叫贵都的餐馆的路上,我几乎一言不发。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川溶也显得兴趣低落,毫无以往那种兴高采烈的劲头。贵都的老板跟我们已经很熟,见我们一进店门便上前打招呼,亲自把我们送进小包厢。一如既往,由川溶点了芒果汁和几样素雅的小碟菜。我坐在川溶侧面,任她跟小姐吩咐,脑壳里一会儿是蓝青向小巷走去的背影,一会儿是办公室墙上的钟,一会儿是上午川溶在电话里的声音。

我和川溶的芒果汁都已喝光。我等着川溶说点什么。偏偏这天傍晚川溶的话极少,也没有以往的亲热举动。我与川溶相交许久了,每回都是她占主动,我像一只任其摆弄的小玩具。不过我心甘情愿充当这种小玩具,这样我可尽情享受川溶的抚爱,而用不着鼓捣心智去挑逗她的情欲。

可这天傍晚我终于再没耐心等待川溶的主动了,我伸出手臂把川溶柔软的肩膀揽过来,无话找话地说:“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于以往。”

川溶说:“你的感觉很灵敏。”

我说:“你打电话约我出来,是不是仅仅为了显示你沉默时的魅力?”

川溶说:“也许。”

我说:“你不是说还要交给我一样东西么?”

川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的脸上有一种躲躲闪闪的意味。半晌,川溶才含糊其辞地说:“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可偏偏出门时给忘了。”

我放在川溶肩上的手松开了。我明显地感觉出川溶是在撒谎。她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无论如何不会将一些关键性的细节疏忽掉。我甚至敢肯定,她要交给我的东西就在她的小包里,只不过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暂时不愿拿出来罢了。当然我还敢肯定,她改变主意是有缘由的,这个缘由说不定就在我身上。

几天过后,川溶把一枚心形柄的铜质钥匙交给了我。我问那天傍晚她想要交给我的那样东西是不是就是这枚钥匙,川溶点点头肯定了我的判断,但川溶不愿意告诉我那天傍晚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不给我钥匙的缘由,直到后来我与蓝青成了密不可分的情人,我才在蓝青偶尔的话语里了解到这个真正的原因。

不过,过后几天我和川溶的约会,就是那天傍晚在贵都小包厢里敲定的。川溶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起身,一边拿起餐纸在红唇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说:“我总会把它交给你的,不管你乐意不乐意。”

我也站起身,说:“当然乐意。是不是有必要为下次的约会定个时间?”

小茗把一切归咎于川溶的外出。

小茗想,如果川溶不是出去有事,那罗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大胆的。小茗记得罗凡进屋时,对从厨房里出来的小茗笑了一下。当时的光线暗,小茗看不出罗凡笑里所隐藏着的用心。小茗听见罗凡问了一句:“川溶呢?川溶在房里么?”

小茗一点也没听出这句问话后面的用意。小茗如果稍加留意,就能对这句话有所警觉,因为罗凡进屋时,川溶才刚刚下楼,他们一定在楼道上碰上过,罗凡的明知故问,实际上仅为了证实自己刚才所见。他怕自己产生幻觉。这段时间以来,罗凡就常常有种似幻似真的模糊意念,搞得他自己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所以罗凡刚才问小茗在不在房间里,准确点说是在自问,是罗凡自己在告诉自己:川溶不在房里,川溶出去了。

小茗当然对罗凡潜在的意念无从知晓。小茗不假思索便回答了一句:“溶姨有事出去一下,要我们两个先吃晚饭。”好像这句话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小茗又补充了一句:“看那样子是要在外面吃饭,也许一时三刻回不来。”〖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小茗说着就进了自己那间小卧室。罗凡在门口站了片刻,他觉得整个屋子都飘荡着刚才他和小茗说过的话,那些话有点躲躲闪闪的,捉摸不定,但又似乎与这间屋里的光线一样幽暗阴冷。罗凡顺手把背后的门关上,把公文包和自己一起扔到沙发里。这时头上的电灯亮了,刚才还在屋里飘荡着的话们全都消失得无踪无影。罗凡回头,看见站在开关旁边的小茗。小茗换下刚才下厨房的衣服,身上套了一袭浅蓝的连衣裙,在灯光下显得很动人。

罗凡却没看见小茗身上这袭连衣裙,他的目光仿佛两把刀片,一下子就无声地将小茗的裙子划破,露出里面白色的乳罩和浅红的裤衩。罗凡觉得这两样东西是小茗刚挂到铁丝上又取下来的,因而那么湿润晃亮,把那丰满的胸和富于弹性的腿腹都衬得光溜而滑腻。罗凡狠狠地眨了两眼,舌尖在唇上抵了抵,站起身,朝小茗挪过去。

接下来的过程非常简单,你在许多小说里都碰到过这种描述。你可以任意把某篇小说的这类描述抽出来,跟我上面打住的叙述作一番对接,便可满足你的欣赏习惯。不过在这里,我觉得这个过程并不重要,至少暂时不重要。我以为重要的是罗凡为此付出的代价,罗凡把自己在小茗心上的形象一下子给毁了。此前,罗凡一直是小茗暗恋着的偶像,小茗觉得罗凡是这世上最理想的男人,她已经长到十八岁,还从没遇上过罗凡这样完美的男人。

事实上小茗过去的认识不是没有道理。罗凡虽然单瘦却依然不乏英俊,外加他的学识,性格,以及人们常说的气质,应该说都是达了标的。小茗记得川溶嫁给罗凡时,自己才十一岁,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嫉妒川溶了。她甚至想,她若大几岁,那是会跟川溶一争高下的。也许是因了这份嫉妒,小茗十七岁高中还没毕业,就进了罗凡的家。罗凡和川溶都很欢迎小茗,她是川溶的外甥女不用说,小茗的聪明伶俐是那么令人称心。小茗就那么名正言顺地在罗凡家做了一年保姆,三人和和美美,相安无事。也许是为了这份和美与宁静吧,小茗很机灵地把自己心里那份暗恋隐藏着,不让它有丝毫露出端倪的机会。

让小茗想不到的是这个黄昏,罗凡几下便把她纯情的梦幻撕破了,等她从痛苦中睁开泪眼时,一切都不复存在。小茗悲伤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顾不得拉扯一下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裙子,便撇下跪在地上的罗凡,踉跄着进了小屋。小茗不愿也不敢去回想刚才罗凡进入她身体时,那种对她的毁灭性的冲击。

许多天后,小茗在舞厅的角落里跟人谈及这件事时,声音里的哀伤仍然很明显。她甚至傻乎乎地说:“为什么我那么深爱着的人,也会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那人说:“也许他也爱着你。”

小茗说:“那他就更没这个权力。”

那人说:“其实那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小茗瞪着双眼将黑暗中的那人望了一会儿。那人的影子有些幽黯,幽黯得有点像幽灵。小茗显然是无法理解那人的话。小茗说:“你们男人都坏透了。”

川溶交给我的,就是那枚心形柄的铜质钥匙。川溶实际上是交给我一则哑谜。

这一次川溶没有先约我就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办公室同事见一个飘逸妩媚的女人走到我办公桌前,便借口出了办公室。我为不期而至的川溶移过沙发,又泡了一杯毛尖绿茶。我望一眼川溶因走路而红晕升浮的脸,口气里掩饰不住惊喜:“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呢?我一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万一我不在这里,你岂不白跑一趟?”

川溶正偏着头看我办公室墙上的字画。听我跟她说话,回头瞥了我一眼。她抿着嘴唇依然不语。但我却发现她的眼角极迅地晃过一丝狡黠。我想起下午曾接过一个电话。当时我正与同事商量一件事,电话铃响了好几下,我才抓过话筒,对里面问了两句:“喂,哪里?你要谁?”那头却并不吱声,迟疑一下便挂掉了。

望着仍然不吱声的川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我没去说穿,像是对川溶又像是自语:“我是常常不在办公室的。”心里则想,这个川溶真是个鬼精灵。

第一次认识川溶,我就发现她有着与众不同的精明。那段时间我常到图书馆去,总经理吩咐我查找一批与业务有关的资料。开始两天,我的效率很低,把大部分时间耗在了索引卡片上。我为此暗自着急,怕不能按照总经理的要求及时完成任务。第三天我第一个进了图书馆,捧着索引,狠命查寻起来。一个女工作人员来到我身后,一上场就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很是吃惊。我望着她,怎么也想不起曾跟她有过什么交往,又不好直说不认识她,只得莫名其妙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说:“你用不着把工夫花在这上面。”带我进了库房。拐弯抹角来到书库深处,只见靠墙一个书桌,她拧亮台灯,指着桌上堆着的资料,告诉我说,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就这样,我事半功倍完成了任务,受到总经理的褒奖。我非常感激这个好心的女工作人员,花了好几个下午的时间守候,终于在图书馆门外守到了她。她告诉我她叫川溶。我说我从来没跟她交往过,她就知道我的名字,并且为我提供特殊服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川溶说,什么原因也没有,硬说有的话,那就是我的长相,我长得与另一个人很相像。

就在我的思维正做着这种位移的时候,川溶拉开了她手上那个坤包的拉链。我知道她要交给我的东西就在包里面,而且我敢肯定,几天前我们相约时,这个东西就被川溶放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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