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电话,居然是黄烈强,他声音低低地说:“郑经理,我想跟你谈谈。”
郑逸群收了线,对大家说:“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
刘岳平跟他走到门边,低声说:“我跟洪利耀老婆谈了,争取按单位行贿罪处理。明天她会打电话给你,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嗯。”郑逸群明白了。单位行贿罪而非个人行贿罪这就意味着,洪利耀即使将来判刑,也会大大地减轻罪行。
行贿罪如果是个人行为,按照我国刑法规定,因行贿谋取不正当利益,情节严重的,或者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单位行贿罪,按照刑法规定,单位行贿情节严重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它直接责任人员,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当郑逸群在清吧看到黄烈强时,发现他已经喝了不少了。于是,他劝道:“黄公子,你还是少喝点吧。”
黄烈强摇摇头:“没事,放心,我已经开了房,我等下睡在这里。我不会像张绍杰似的,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
郑逸群问:“他已经进去了吗?这两天我忙,没有顾得上看电视。”
黄烈强拿起桌上放着的半瓶Johnnie Walker,对郑逸群道:“陪我一起喝一点?”
郑逸群点点头,心想,这个黄烈强也真有意思,家里那么困难,还喝Johnnie Walker。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黄烈强端起杯:“郑经理,来喝酒。我就喜欢这种酒,浓郁芳香中带有甘甜及烟熏香味。”
郑逸群点点头:“嗯,我也喜欢。这酒入口浓醇清新,略带香草及浓烈的烟熏麦芽味道,很有男人的味道。”
黄烈强神情有些失落,说:“现在家里环境不好,我以前在英国,那都是喝Johnnie Walker的,喝一口,余味悠长,复杂但均衡。”
“读书的时候也喝酒?”郑逸群问。
黄烈强看着郑逸群,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故纸堆里的书虫?”
郑逸群摇着头,慢慢地说:“不,我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
黄烈强淡淡地笑笑:“看起来有些木讷对吧?很多人都这样看。其实,我只是不愿意过李前林他们那样的生活而已。”
“你的理想生活状态是什么?”郑逸群看着他,透过他的肩头,他看见一个长发的美女走上清吧中间的舞台,开始演奏单簧管。
黄烈强跟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说:“我有时候就在琢磨,我追求什么?我的理想是什么?我喜欢干什么?我很悲哀地发现,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理想抱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独立生活,无负罪感,有自我控制能力的情况下研究历史。”
“现在的感觉呢?不是你要的生活?”郑逸群问。
黄烈强仰望了一下天花板,长出了一口气,道:“说真的,公司目前处于这种情况,我的确不是很努力。现在举步维艰,涉及的人越来越多。爸爸不能管事,现在全靠我,一个老板算是一个公司的核心,也决定了一个公司的命运,如果我做不好,背后涉及的就不单单是我自己了。我很想努力把事情能够做好,但是我现在对自己有点失去信心了。”
“人的一生压力总会有的,有些坎儿都是必定要过的。”郑逸群劝道。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想,他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刚才的话是真心话吗?
黄烈摇摇头:“我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每次遇到困难,我都跟自己说,不要逃避了,认真工作,努力吸取经验,能早日独立成长。但是每次都会退缩到我的那些资料里面去。可能在历史里面,我是一个独立的自我,没有事情会因我改变,我只是我自己,我能去发现历史里面的新东西,发表论文,这样才能被人欣赏认同,而且都是因为我的努力。可能对我来说,学术更像是一个避风港,一个鸵鸟埋头的沙坑,我可以回避掉很多现实生活中的烦恼。”
郑逸群看着黄烈强,他知道,这话应该是真话。于是,他说:“做学问的确容易沉迷,但是在学问里找存在感总不是长久之计,你要不是经商那块料的话还是趁早放手,交给职业经理人去打理,这样不好吗?”
黄烈强摇摇头:“我爸爸和妈妈不同意我把生意交给外人,可是,这样的话,我简直受不了。每次沉迷于学问当中的时候,我在现实生活中的状态就会非常不好,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不对工作负责,反正没人能管我。但是我知道这样很不对,这更加积累我的负罪感,一直到我承受不了。有时候每次想起父母的操劳,辛辛苦苦创造这份家业,我就很难过,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天才呢?这样的话,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和问题都顺利解决,或者说,为什么不干脆再多个几亿哪?这样,我就全心全意地去研究历史。反正有那么多钱的话,干什么都会很容易赚了。”
郑逸群看着他,给他倒上酒,说:“避风港再安全,你也要出航;沙坑再好,鸵鸟也得抬起头来。”
黄烈强摇着头:“显得非常无奈,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做不到。”
郑逸群道:“你要培养自制力。你现在必须振作,重点是要改变整个心态。”
黄烈强把酒喝下去:“我可怎么办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困难会让我这么失控,会让我恐惧。”
郑逸群喝下面前的酒,倾听了一会儿那美女演奏的单簧管,平静地说:“我觉得,你现在面对的压力和负罪感太大了。其实想想,你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没必要这么责怪自己。你可能确实有缺点,但一个人不可能得不到一百分,就只能是零分的,不要用非黑即白的眼光看自己。压力没那么大,不那么着急的时候,就可以静下心来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事情。”
“郑经理,你这么说我真的觉得今天晚上找你喝酒是找对了。我觉着目前生活特没追求,在英国读个博士简直就是白瞎。我没有当企业家的魄力,没有当儿子的耐心,整天就是混日子,还不如就让我去当个历史老师呢,但关键是我不去接班谁去?”黄烈强又一杯。
“你少喝点儿吧,别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郑逸群劝道,“对了,你最近跟许赛雁见面了吗?”
“见了,没啥意思。我现在不愿意谈恋爱,更不愿意跟她那样的女孩子谈恋爱。”黄烈强这番话真是叫郑逸群大吃一惊。
“你什么意思?”郑逸群尽量使自己保持淡定。
“爱情对我现在来说是个奢侈品,我没资格享受。更不能接受许赛雁这样的爱情,她那么投入,我觉得有压力。”黄烈强回答。
“你把你的意思跟她说明白了吗?”郑逸群问。
黄烈强又给自己倒上酒:“我干吗要跟她说,是她说爱我,又不是我说爱她?”
郑逸群没想到黄烈强心里是这样想的,他忽然感到这个人很可怕。这个人其实很自私,很自我,许赛雁看来是悲剧了。
但是,郑逸群还是尽量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他说:“黄公子,我觉得你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你应该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只不过你有各种各样的顾虑,我不会劝你放弃所有的顾虑去单纯追求什么,因为其实你这样家庭的男生是很矛盾,别人可以任性地只为自己活,你不可以。这点意识你是有的,不然你不会烦恼成这个样子。只是,我觉得,你这个态度有点对许赛雁不公平。”
黄烈强冷笑一声:“怎么不公平,她要是能让她家拿出几千万让我渡过难关,就是叫我马上结婚我都干。可是,她现在只是帮我找这个找那个,也没见到谁真帮我,你叫我怎么想?要是现在有个富婆来帮我,他就是让我陪她十年我都干。”
郑逸群没想到黄烈强会这样说话,他笑道:“黄公子,你喝多了吧?”
黄烈强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
郑逸群心里感觉似乎有一团火,他看着黄烈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许赛雁会很伤心的。”
黄烈强的嘴角带着些许的不屑:“她伤什么心?她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只有雏儿才会伤心。”
郑逸群心里忽然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像个书呆子的黄烈强,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呆,老实本分只是他的表象。
“你要是不喜欢许家小姐,就跟她说明白吧。”郑逸群皱着眉头道。
黄烈强拿起面前的酒,发现已经没有了,他招手叫服务员:“再来一瓶!”
郑逸群赶紧说:“你没少喝,算啦。”
黄烈强的脸有点变形说:“不,没问题。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让我跟许赛雁说明白?不,她要是真的能帮上我,我可以选择喜欢她。”
“她要是帮不上你呢?”郑逸群强忍着怒火问。
黄烈强很英国地耸耸肩,回答:“那只能各走各的路了?我现在很简单,谁能帮我渡过难关我就爱谁,不管她是谁。郑经理,你别这么看着我,生活所迫,没办法。”
郑逸群问:“万一这个难关过不了,你打算怎么办?”
黄烈强又耸耸肩,道:“那只好破产喽?我算了一下,还完了债,我们家现在还能剩两栋别墅,几套房子,几部车子。我把车子都卖了,存在医院给我爸做医药费,至于我就好办,我这人生活要求不高,我们家原来买的东西都很昂贵,就是卖个漱口杯也够我生活一阶段了。”
“你就这么忍心看着家族的企业就这么一下子没啦?”郑逸群又问。
“那有什么办法?我叫他们找职业经理人他们又不找,让我挑大梁我又没那本事。”服务员送来了酒,黄烈强又给自己倒上。
郑逸群真想给他一耳光,但是,职业习惯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还是咬咬牙吧。”
黄烈强摇着头:“我不是一个能坚持的人。”
“我觉得你应该跟前林他们多沟通一下,你看看他们都很乐观而且上进。”郑逸群道。
“他们?都说是朋友,是的,喝酒是没问题,可是,真有难处,你叫他帮帮忙,他会吗?我这个月就发不出工资,他会借我两百万过河吗?不会的。朋友?就是这么回事。”黄烈强冷笑着。
“你要知道,前林自己只是个小公司,也不一定有什么钱。”郑逸群道。
“他如果真是朋友,不会跟他爸爸要?”郑逸群还想说什么,黄烈强看着他:“郑经理,我是叫你来陪我开心的,你好像是来教育我的。真的,你这个眼神我很不爽。”
郑逸群慢慢站起身来:“对不起,黄公子,我有些失言了,请你见谅。你自己慢慢喝,我有事出去一下。”
走出清吧,郑逸群很想打个电话给许赛雁,对她说说黄烈强今晚的话,可是想想,还是没有打。他一直有个习惯,酒后尽量不跟别人谈事情。
刚到办公室,想泡杯茶休息一下,尹诗双忽然站在门口对他说:“郑经理,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郑逸群走过去,尹诗双示意他关上门。然后说:“郑经理,明天早上你去一下上海。”
郑逸群问:“什么事?”
尹诗双脸色有些苍白,郑逸群问:“你没事吧?”
尹诗双摇摇头,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一个皮夹子递给他,这个皮夹子跟下午他拿给郭正余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编号不一样。然后说:“冷董的秘书Andrea明天中午要从通衢市的工厂赶到上海飞台北,你把这个给她,然后在上海等着别人把这个文件拿回来。然后,你务必第一时间赶回来,明白吗?”
“明白。”郑逸群回答。
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
尹诗双交代完以后,忽然冲进了洗手间,郑逸群听见,她在里面剧烈地呕吐起来。
郑逸群赶紧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送进去,尹诗双伏在马桶上,样子很是痛苦。郑逸群蹲下身去,拍拍她的背,她吐了一会儿,接过水,漱漱口,对郑逸群说:“麻烦你再帮我接一杯。”
郑逸群又帮她接了一杯,她喝了半杯,摇着头:“叫你见笑了。”
郑逸群笑了:“我喝多的时候不是更多?”
尹诗双很少有这样的状态,今天喝多了,一定是迫不得已。二号VIP到底是谁在呢?林溪岙在请谁?
郑逸群把尹诗双扶起来,搀着她坐到沙发上,郑逸群问:“喝点牛奶吧?”
尹诗双不说话,点点头。
郑逸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两盒牛奶,他经常喝多了胃不舒服,所以,就预备了些牛奶坐在办公室。
尹诗双喝了半盒,默默地坐在那里,面色苍白,牙关紧咬,双目无神,一声不出。
郑逸群坐在她身边,问:“我送你回宿舍吧。”
尹诗双紧咬下唇,使劲地摇了摇头,忽然俯下身,用手捂住脸,双肩一耸一耸的,她分明在无声地哭泣。
郑逸群有些慌,拍着她的背,问:“尹总,你怎么啦?”
尹诗双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把头伏在他的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郑逸群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好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尹诗双的泪水恣意地打湿了他的衬衫。
尹诗双哭一会儿去洗手间吐一会儿,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她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着她因为呕吐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郑逸群坐在那里怔怔地想:她今天究竟是怎么啦?
尹诗双虽然年纪没有自己大,却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平时也没见到她这样,究竟她受了怎样的委屈?
郑逸群不好叫服务员过来打扫尹诗双的洗手间,他怕服务员看到尹诗双这样的状态对她形象不好,于是,他自己亲自给尹诗双打扫了洗手间。
看着尹诗双那样的睡姿,怕她受凉,他打电话叫服务员送了一床毛巾被过来给她盖上。然后,给她倒了杯水,悄悄地关上她的门。
一转身,他发现宣萱正在奇怪地站在走廊里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郑逸群把中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说:“回办公室再说。”
然而,回到办公室,宣萱的眼神更是奇怪了。于是,郑逸群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宣萱冷冷地说:“你自己照照镜子。”
郑逸群到洗手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肩被尹诗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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