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个笑话,你可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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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个笑话,你可别哭啊-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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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一吨的东西等着拎回家好吗!”我一缩脖子,赶紧驱车送两位朋友回家,然后奔赴沙场。

晚上,老婆开着车,等红灯。突然她说:“嗳,老公,哀家问你——”

“那个是后视镜上的大视野。”我托着腮,看着半圆的明月。天气真棒!“镜子上的线里面是平的,外面是球面镜,看远处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老婆惊道。

我也不知道。这可是用老子多少年的心血和薪水熬制而成的绵密无比的昂贵的默契。

炒饼

我是三十岁那年才学会做饭的。当时妻子长期出差,如果不做饭,我就会把自己饿死,或穷死。我对做饭并无特殊感情,也不讨厌,就像我对多数窈窕淑女的态度一样。我第一次做饭前,找到一个经常在网上展示厨艺的大哥,问他初次下手做个什么菜好。大哥略一沉吟,说道:“你炒个蚝油生菜吧。”我问为什么是蚝油生菜,答说因为生菜即使没炒熟也能吃,这一回答使我对中年男人的人生智慧顿生憧憬,恨不得一下子老上十岁。由此可见,无论是我自己还是我的亲友,对我做饭的要求就是能吃就得,不要把自己毒死便是了。

所以每当我听到旁人眉飞色舞地谈论如何做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西红柿炒鸡蛋,并为西红柿炒鸡蛋应该是甜的还是咸的之类的问题几乎动起手来时,就觉得天空一片灰暗。妈的,西红柿炒鸡蛋无论怎么做不都是那个味儿吗?甜的和咸的有很大区别吗?能吃不就行了吗?而且科学地讲,其营养成分的区别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除了放糖的所含能量更多一些。作为一个做饭的外行,我以为要争论一道菜的做法和流派,那这道菜怎么也得上点档次吧!譬如,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仔鹅之类。

纠正我这个观点的,乃是一种平常之极的食物。这事说起来非常传奇,传奇之处有三:第一,我并没有吃到该食物,光是听一遍它的故事就足以让我对做饭的印象改观了;第二,该食物甚至都称不上是一道菜,而是一种菜和主食的合体——炒饼;第三,烹饪此食物的主角乃是一位妙龄少女,是以此事传开之后,朋友们都亲切地称之为“炒饼公主”。

我和这位公主殿下相识经年,并不知道她会做饭。不但我不知道,连她家炒饼驸马都不知道,因为在她家,饭一直是这位驸马公做。驸马是一位面目狰狞的中年人,年轻时曾经开过西餐厅,当然中餐做起来也是一把好手。此人不但善于做,还善于说,一道普通菜肴经他把选料、刀工、火候、装摆一通讲,会让人顿生“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之感,忍不住鼓起掌来。你听他讲过一两回,就会相信做饭的人之间存在着那么一个江湖,该江湖非常缥缈虚无,道上的人见了面,提鼻子一闻就能闻出彼此的流派风格;所做的菜,下一箸便能分上下论高低。不但如此,还能给你讲出你选的料有什么问题,用的油如何不纯正,火候稍稍大了两分,最后大火收汁的时候内功没有使足,等等,非常邪乎。他们这些人谈做饭,就算说出“年兄这道拍黄瓜略有腥膻之感,想必是入庖之时没有焚香吧”这样的话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这便是江湖。

公主跟这样的奇男子生活在一起,自然是蜜里调油的相仿,得宠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下厨做饭?所以其江湖高手的真面目一直没有暴露出来。逻辑推理和实际案例都说明,一位妇女要想在家里不做饭,最好的办法不是对丈夫施以淫威,也不是诱之以色利,而是告诉他“老娘不会!你若不信,我便切几个黄瓜墩子肉轱辘给你看”。当然,公主殿下的家务事,我们平头老百姓是无从得知的,就连炒饼的事情也是驸马爷在喝酒时叹着气跟我们这些不会做饭的下等人说的。至于公主殿下是不是真的把黄瓜切成了黄瓜墩,我可不知道。

炒饼的事情是这样的。据说有一天,公主夫妇去菜市场微服私访,准备买一些食材。驸马爷在肉摊儿前弯着腰看了看,指着一块后臀尖跟掌柜的一点头。事情就发生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你们知道,做饭的大师傅,眼神耳音都是上佳的,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这也是掌握火候的必备基本功之一。驸马爷以三十年积淀之功力,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声轻蔑的冷笑。这声笑微乎其微,在嘈杂的菜市场几不可闻,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循声望去,冷笑竟是发自公主殿下的。

“你笑什么?”驸马爷问。“没什么。”公主轻声答道。声音轻得像一个醒来便已经忘光的梦。驸马追问:“你对我挑的肉有意见吗?”你们看,这纯属夫妻之间微妙的默契,公主殿下的冷笑,完全有可能是对掌柜的笑,对其他买菜的笑,对架子上的猪头笑,他怎么就能想到是在对他笑?这简直是最不可能的情况。要命的是,公主并不解释,也不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驸马生气了。“你给我站住。”他说。公主转过身,淡淡地看着他。驸马问:“你说,你这个外行,对我挑的肉有什么意见?”讲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把各位的视野往现实世界拉回来一点:虽然我们称之为“公主”和“驸马”,但他们只是穿着大背心和邋遢的连衣裙,趿拉着拖鞋,在普普通通的菜市场里买菜的年轻夫妇而已。所以这并不是江湖奇谈,而是某一天会发生在你家门口菜市场的故事:一对年轻人买菜,逛着逛着吵了起来,原因是女的说男的挑的肉不好,男的说女的外行,搁谁也得打起来。

两人对视了半晌,最后公主抱臂笑道:

“好,我外行。老娘今天晚上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外行。”

这便是炒饼事件的前奏。书要简短,驸马爷赌着气,跟在公主《。文。》后面看她买《。人。》了完全无法《。书。》用烹饪学常识《。屋。》理解的肉和菜。肉带着二两皮,圆白菜又大又老,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新鲜。末了,还在面铺买了烙饼。驸马知道,好的烙饼要用鸡油,烙出来外皮焦脆,内里泛着薄薄的油光,白里透黄,能分出十数层;入口咸香,细嚼有回甘。这面铺买的饼哪能吃啊?要说公主买的东西哪比自己强,那就是真便宜,连砍价都省了。两人一言不发,大踏步往家走,越走越快,路过的人还以为是竞走队在体罚学员呢。

到此为止,便是驸马爷当天全部威风的终结。每讲至此处,驸马爷定要长叹一声,然后摇头道:“威名扫地啊!”

公主开始做饭了。虽然说只是要炒饼,但从打公主在楼下买了烙饼,驸马就不敢小瞧她了。因为她买的是烙饼,而不是现成的饼丝。把烙饼切丝这一关立刻就能见功夫。只见公主抽刀在手,气定神闲,左手把烙饼一抖,饼就以绝好的角度平铺在案板上。公主下刀时,更不多言,刀起不过三分,刀落之处,绝不拖泥带水;所切之丝,长短粗细无一不谐,切速之快,白光一片,令人咋舌。光是看切饼丝,驸马就出了一身的透汗。

接下来是切肉和切菜。驸马做了这么多年饭,中西烹饪各种技法不说样样精通,看总是看过的,却没有见过这种刀法。公主使切肉刀,左手按肉皮,右手持刀由左臂下穿过,反亮刀刃向右片出,所过之处,皮肉分离,简直匪夷所思。切菜时,去根去蒂,两刀四块,然后竟双手持刀,双刀齐下地切起圆白菜丝来,切得既快且齐,不用手扶,也并不像常人切菜时叶子帮子乱溅一番。

至于怎样点火,怎样架锅,驸马爷说他记不清了,我看他是不愿意回忆了。他只说,公主以一条纤弱的左臂,端起炒勺毫不费力;动作大气磅礴,纵横捭阖,一股霸气源源不断地涌出,逼得人节节后退。普普通通的煤气灶,也突然变得像鲁菜馆后厨的大灶一样赤焰翻飞;在那腾跃的火苗之上,一把炒勺搂、挑、翻、盖,各色作料以精准的时机下锅,转瞬便激出一股令人感佩得快要落泪的香味来。

不多时,一盘殿堂级的炒饼出锅了。

细看这盘炒饼,饼丝柔韧而有焦香,肉丝细嫩而不丢原味,圆白菜爽脆而不失其形色;整盘炒饼均匀地裹着一层不腻人的薄油,如同上了厚润的包浆的玛瑙。饼菜均有肉香,而肉不柴不焦,菜不塌不烂,通体散发着一种令人眷恋的味道,使人联想到落日、炊烟,和孩子们回家的急切跑步声。这盘炒饼,无论从技法上,难度上,工序条理上,烹饪逻辑上,营养科学上,品鉴口味上,都是令人老泪纵横地忍不住大喊“太牛×了!!!”(必须是三个感叹号)之无上圣品。

更了不起的是,公主做完饭,气不涌出,面不更色;台板上整齐有序,没有一丝一毫浪费多余之物、残丝败叶之流。就连那块儿整体分家的肉皮都有用,肉用来擦案板,据说是为了取其自然之味。“挑带皮之肉,”公主说,“必须看皮肉之间有没有黄点。有黄点的,谓之‘夹汗猪’,腥臊不可用。”整个烹饪过程,只用了两把刀,一把大勺,一个碗。驸马回忆说,同样的菜色,他做完则需要摆一桌子碗,这是他们江湖高手的臭毛病。

后来,公主家里依然是驸马做饭。驸马每问时,公主必答“不会做!”便斜斜地往沙发上一卧,嗑瓜子去了。那一场如梦似幻的炒饼,再也没有重现过,驸马也没能再吃上一顿。

我虽然说得这样热闹,但并没有领教过炒饼公主的厉害。我本人,如前所述,对炒菜做饭并无嗜好,所以所谓“领教”,就是吃的意思。由于驸马爷心灰意冷(据说那盘炒饼,驸马只吃了一口,便哭得吃不成饭了),在他面前,这件事似乎是少提为妙。所以如今要想领教炒饼公主的高妙,必须由公主本人处下手。作为一介草民,别无长技,只好把公主的神迹写进书里,传扬四方。说不定哪个电视台的老师读了,请公主做个节目,我作为介绍人,怎么也得陪同参加。我别的不图,节目组的盒饭我也看不上,只求作为节目现场品尝炒饼之第一人,足慰平生。

笑的观察

我花了一周时间观察笑。其实这个想法已经产生很久了。

第一个观察对象是周二下午散步时遇到的小姐妹。一年前来这里上班时就看到过她们,当时其中一个脚受伤了,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个每天都陪她散心。那天下午遇见她们时,其中较胖的那一个正讲一个简短的笑话。讲完,另外一个女孩开心地大笑起来。与我认识的许多女孩不同,她笑得十分爽朗,不用手掩嘴,也不低头弯腰,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一笑,云彩就裂开一道缝让阳光投射下来。

我开始观察她笑完之后的样子。人在大笑之后总会回到平常的表情,不管笑得多开心。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而不是像机器一样从“笑”的状态跳转到“不笑”的状态。我不失时机地按下手表上的按钮计时,一面用眼角看着慢慢走过的两个女孩的脸。

7秒之后,她的笑容变换到一个可称为“微笑”的状态,眼睛弯成两条好看的黑线。大概因为心情好,这个表情一直保持到她们走出我的视野。

第二个观察对象是公司的保洁阿姨。我上完厕所出来,在洗手池的镜子里看到她靠着墙在打电话。不知另一端说了什么,她突然呵呵笑了起来。我洗完手,尽量自然地从镜子里看她的脸,心里默默数着。7秒之后,她换上“微笑”状态,继而恢复到正常的脸。

接着我又在开会时观察了一个同事。开会时为了让气氛不像因为遗产纠纷闹得不可开交而走上法庭的亲兄弟那样紧绷绷的,我们常常会开一些其实非常无聊的玩笑。放在平时根本不值得一笑。但是在会上,大家对此都有着十足的默契,一个人说完,所有人便开怀大笑起来,我赶忙计时。4秒。4秒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恢复了常态,甚至没有经过“微笑”的过程。就像揪住鬓角的短发横向一扯那样换了张脸。

在咖啡厅看书的时候我又观察了邻桌一位老总模样的中年人的笑。他的笑声刚劲有力,哈哈几声笑罢立即收场,恢复到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那是一张经常向许多人发脾气的脸。大概因为太常发脾气,他的笑只能持续3秒钟。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我估计是个销售——则可以持续17秒。在我看来,7秒的笑既不做作又不谄媚;4秒的笑太过敷衍;10秒以上的笑要么是太开心控制不了,要么是谄媚。

最后我在家里观察了妻子的笑。“我现在在韶关。”她在电话里说,“南华寺门口,这儿很吵,一会儿再说吧!”如此一来,我当然只能观察墙上的照片。照片里她把嘴角向上提起5毫米,艰难地保持着那个表情。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笑的时候,下沿水平,上沿则弯成一条圆润的曲线,整个看上去像某种常见的草叶。

她的笑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不消失,让我无从分析。我把擦鼻涕的纸巾揉成一团扔到她脸上,她依旧嫣然微笑。

一个人吃面

楼下有家面馆,我一个人吃晚饭时,大多在此打发。便宜,面很一般,但灯光着实透亮,让人心里舒服,所以常来。来得多了,发现来吃面的有不少是独自一人。一个人来吃面,俨然一种仪式,似乎吃面的流程、内容、姿态、表情都是规定的。“服务员来碗小炖肉海带卤的不要香菜!”往桌上排出十块大洋,然后从筷子笼里抽出两根在桌上戳齐,或左顾右盼一会儿,或看手机,接着面来了,闷头便吃,吃完就走,连餐巾纸都很少用。大抵如此。

一个人吃面的人,很少点凉菜。就是一碗面。但凡三两人一桌,除了面总会点些姜汁松花蛋、五香豆腐丝什么的,而一个人吃面则不点,活像苦行僧。不是吃不起,不是不爱吃,也不是吃不下,就是不点。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结账。仔细看来,一个人吃面的,包括我在内,很少用大钞,亦绝少把钱好好交到姑娘手里,都是扔在桌上,这个动作总是气鼓鼓的,好像吃这碗面的钱要了谁的命。其实我们都知道是在生谁的气,没有人想一个人吃面,尽管习惯了以后也可以说服自己这是一种享受。面里即使有根头发,拣出来扔了便罢,多的话一个字都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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