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月一回到她外公家,就冲进书房里赶作业。
这个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宁月她外婆熬了汤,给她送进书房,见她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水,不由诧异道:“小月,你怎么满头大汗?”
宁月指着书桌上的图纸,叹口气:“我推算了很多遍,中间老是出错。”
她外婆心疼地替她擦掉额上的汗,俯身看一眼图纸,无奈道:“可惜我不懂这些,不然能帮你看看。对了,小月,你舅舅没回来吗?如果他在,还可以帮你检查一下。”她外婆是大学音乐教授,跟工科扯不上半点关系,看到数字,反应比宁月还大。
宁月唔一声,才想起安故秋说要晚点回家的事,忙道:“外婆,舅舅他去学校了,可能要到晚饭前才回来。”
她外婆笑着拍了下她脑袋:“那你好好做作业,我出去买点菜。”
宁月弯起眉眼,点了点头,等她外婆走出房间,她又朝外面喊道:“外婆,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回答她的是她外婆清脆的笑声。
宁月手里紧紧捏着尺子,感觉到手心里已经沁出一层汗,可是她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来。她想起昨天晚上苏静尧那些并不怎么友善却很有助益的话,他说总不能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劝她多交几个朋友,又或者多跟家里人沟通。朋友她有不少,但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不过家里人——至少家里人——是可以相信并且依靠的。
她想起刚刚外婆那爽朗清脆的笑声,就如二十年来每一个清晨或黄昏,她所听到的外婆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激情和温暖,让她感受到那种激昂向上的人生。
宁月的外公外婆经历过烽烟战火的年代,因为体会过那些艰难的岁月,所以更懂得珍惜世间的一切美好,同时也活得积极,并且懂得把握身边的精彩。
而这一切,都已经超越爱情所带来的或甜蜜或哀伤的感受。宁月还不到二十岁,或许还不懂爱情,但她从她外公外婆身上,一定对人生有更进一步的感悟。而苏静尧,却让她领悟到亲情的重要和不可磨灭,也让她真正去重视自己在爱情里犯过的错。
所以她想,明天如果见到苏静尧,她一定要跟他说声谢谢。
玩了一个通宵,大家都没有睡好。回城后,班里的学生基本上都回寝室补眠了,有的也像宁月一样在赶作业,而同行的几个老师已经赶回学院开会。医学系规定每周周末要举行例会,用来传达学校的文件和汇报工作进度什么的。
苏静尧在学校里呆了两个月,渐渐也就习惯了这种公式化的会议流程,只是这一次不同,因为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所以他精神不太佳。安故秋担心他在会议上出什么差错,于是拉着他坐到后排。苏静尧双手抵着额头,叹息道:“故秋,你不累吗?”
安故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没看到我挂着两个黑眼圈?”
苏静尧啧啧两声,低笑道:“所以说平时要注意保养。”
安故秋斜睨他:“难怪你每次出门都磨磨蹭蹭。”
苏静尧大喊冤枉:“我哪里磨磨蹭蹭?再说这跟保养没什么关系,我是经常听苏念灌输这些,你也知道,苏念他们圈子,男的都是靠脸蛋吃饭。”
安故秋按住额头,无语地瞪他:“我又不是明星,那么注重外表做什么。”
苏静尧顿时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一会,晃了晃脑袋,朝他轻挑一笑:“也对,你现在这样子,已经有很多女人喜欢,没必要去弄那些有的没的。”
安故秋彻底被他打败:“行了,你小声点,院长还在上面讲话。”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交谈,就像在某个服装发布会现场,一边看麻豆走秀,一边品评设计师的构思和理念,完全忘了他们其实是在参加学院的工作会议。
不过这也正常,不止他们,所有在场的老师好像都觉得挺无聊,一个个玩手机的玩手机,讲话的讲话,而台上的领导也只能当作不见。
中途陈景容上台讲话,苏静尧一边和安故秋聊天,一边眯眼打量台上的人。
陈景容面目本来就精致儒雅,配上他一副低沉嗓音,只让人觉得他浑身都带着浓厚的书卷气。
苏静尧看了会,别开目光,随意和安故秋聊天:“陈老师好像很年轻,有没有三十岁?”
安故秋诧异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好像三十二吧。”
“哦,青年才俊。”苏静尧微微笑了下。
安故秋笑看他,“怎么突然关注起陈老师来?”
为什么会突然关注陈景容?是因为宁月的关系?苏静尧脸上仍旧带着慵懒的笑,偏头对上安故秋的探寻目光,摸摸脖子:“好奇而已。”
安故秋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他看了看气氛有些沉闷的会议室,微微笑道:“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你是社交圈里的贵公子,谁不捧着你,谁不仰视你?可是现在回到国内,你却窝在这样一个地方……有时候我甚至想,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苏静尧很少见安故秋这样严肃,愣了愣,很快笑出声来:“我觉得还不错。当初你不是说学校里美女很多?这两个月我仔细观察了下,美女确实挺多的。”
这话真是煞风景,安故秋压下所有煽情词汇,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苏静尧委屈不已:“我现在是教育工作者,还不算有出息?”
安故秋手指按住太阳穴,不想再理他。
苏静尧抑不住笑:“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追求,所以没必要替我惋惜。”顿了顿,他看向安故秋,微笑道,“其实我挺感激你的,故秋。这段时间我觉得很充实,心情也愉快,比起在英国的生活,我更满意现在。”
安故秋闻言沉默起来,苏静尧在英国的生活,不可谓不光鲜奢华,不过他隐约也知道苏静尧其实是不怎么开心的。既然苏静尧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那他也没必要再多担忧,于是拍了拍苏静尧肩膀,笑道:“你觉得愉快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哦哦哦哦,曲项向天歌~~~~
第 7 章
宁月她们宿舍晚上要查寝,所以吃过晚饭,安故秋又开车送她回学校。本来宁月不让安故秋送的,因为安故秋刚刚才从学校回来,她怕他累着。不过安故秋不放心,执意要送她,她从来都辩不过这个舅舅,只好拎着东西跟在他身后下楼。
回到寝室,另外三个女生都在。易寒雪替她开了门,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边小声道:“我看到安老师的车了,他送你回学校的?”
宁月安静地点了下头,突然想到什么,她用手肘碰了碰易寒雪腰际:“老大,你不会看上我舅舅了吧?”
易寒雪在她的审视下,难得的露出一丝局促:“你……”她支吾了半天,最后扯出一个豁出去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宁月把东西放到自己桌上,无奈地回过头,因为不想让同寝室的其他女生听见,她压低声音,道:“这么明显,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易寒雪上前捏她脸蛋:“算你聪明。那你说,帮不帮我?”
宁月轻轻皱眉:“怎么帮你?”
易寒雪忽然扭捏起来,红着脸不说话。
宁月看得好笑,想了想,认真道:“老大,我舅舅是你老师。”
易寒雪瞅她一眼:“我没傻,当然知道他是我老师。”她已经恢复平常神色,动作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满不在乎的意味,“我想追他,你帮不帮我?”
宁月瞬间乍舌,虽然平时老大已经表现得够豪爽够大胆,但……宁月还是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
“怎么帮?”宁月傻傻的再一次询问。
易寒雪也愣了愣,摸自己脑袋:“制造机会什么的?”
“……原来老大你以前的风流倜傥都是装的啊。”宁月笑眯眯打趣,惹得易寒雪伸出手,作势要掐她脖子。宁月赶忙躲开,微笑道:“老大。电子书。,如果你跟我舅舅在一起,那就是师生恋,你不怕被人指点?”
易寒雪不可思议地瞪她一眼:“小月,老实交代,你是从在哪个年代变出来的,怎么这么保守!”
宁月哭笑不得:“老大,你其实就是追求刺激,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舅舅吧?”
易寒雪敲她脑袋:“乱说!我是真的迷恋他。”
宁月抚了抚被她敲痛的后脑勺:“算了,你如果真喜欢我舅舅,自己去追。我不想掺和到你们中间。”
易寒雪本来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换成甜蜜可人的笑,拉住宁月衣袖:“乖,你就帮帮我嘛。”
宁月只觉得一阵恶寒,无语地瞪她一眼:“你自己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她将桌上的作业整理好,又问道,“老大,你作业做完没?”
易寒雪唔一声,眼神哀怨,还在为宁月不肯帮她的事忧郁:“我抄的别人的。”
宁月看她无精打采,便笑道:“老大,别生气,感情这种东西,不都是自己争取的吗?”
她爬上自己床铺,窝进被子里,手里紧紧拽着电话,里面再也没有陈景容的名字,也没有他的短信和通话记录。刚刚跟老大提到师生恋,被老大说成是保守,宁月唇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她哪里是保守,只是因为她亲身经历过,知道其中的苦楚,所以不希望易寒雪深陷。
当然了,安故秋不是陈景容,肯定不会欺骗易寒雪。不过宁月知道她舅舅的眼光,对她舅舅来说,易寒雪显得有些大大咧咧了,他不一定喜欢。宁月看了看隔壁床上的易寒雪,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这些。她甚至想着,如果到时候易寒雪被她舅舅拒绝,她该怎么跟易寒雪相处。
不过这些都只是设想中的事,易寒雪说不定只是一时迷恋,不会真的去追她舅舅……这样迷迷糊糊想着,宁月在和陈景容分手的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安安稳稳地睡去。
第二天上课,宁月打算一见到苏静尧就跟他道谢,但苏静尧一天没来学校。第三天苏静尧倒是来给他们上课了,但宁月走到他跟前,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时苏静尧站在台上,在摆弄多媒体,宁月去交作业,打算借此机会向他表达谢意。她走到讲台前,苏静尧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交作业?放那边吧。”说完,重新埋首下去。宁月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进行过交谈,而她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宁月愣愣地把作业本放好,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苏静尧见她一直没动,诧异地抬眼:“还有什么事?”
他神情和语气实在淡漠,宁月张了张口,最终只呐呐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座位。
苏静尧余光扫到她离开,手里的动作一滞,沉默了会,最后无声地叹口气,低下头去继续摆弄设备。
接下来半个月,两人的生活照旧,但再也没什么交集,就连上课的时候,宁月也坐到最后排,而苏静尧从来不点她的名,也不会叫她回答问题。
时间很快过去,十二月初的时候,苏念去大漠拍戏,走之前,给苏静尧他们打电话,约他们吃饭。
那天阳光很好,苏静尧将车停在餐厅外,慢悠悠往里走,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宁月和陈景容正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确实是拉拉扯扯,宁月疾步往外走,陈景容拉她衣袖,被她重重甩开。
苏静尧眯起眼,抬头看了看餐厅名字,这家店的消费在四位数以上,陈景容和宁月出现在这里,是谁提出的约会?谁这么舍得下血本?
宁月其实挺郁结的,她出来陪高中同学逛街,竟然在路上碰到陈景容。她高中同学是知道她和陈景容的事的,那一次在农家乐,宁月就是给她同学打电话,所以她同学故意找了个借口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陈景容约她到这家餐厅,宁月本来很平静,可是后来陈景容提到以前的事,又说想跟她和好。宁月当时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冷冷看他:“跟我和好,那你未婚妻怎么办?”
陈景容嗫嚅了会,才低声道:“我会跟她分手。”
宁月唔一声,低头搅拌杯里的黑咖啡,不知怎么,突然就笑起来:“你们已经订婚,如果分手,你打算怎么向你爸妈和她家里人交代?”
陈景容张了张口,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犹豫。宁月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她指甲掐进掌心里,低下头不再看他。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感情,为了她,结束七年的恋情,背叛一直等着他迎娶过门的未婚妻,背叛两家人的信任?不说他能不能真的狠下心来和他未婚妻分手,就算他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宁月心里也只有悲哀。她宁愿当初他没来招惹他,而他们也从来没在一起过。
对陈景容的未婚妻,宁月心里虽然有歉疚,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十恶不赦,因为她跟陈景容在一起的时候,陈景容并没有提过他有女朋友,并且还是订了婚的。宁月心里有些责怪陈景容,但同时陈景容又是她当初那么迷恋和喜欢的,所以她对他也恨不起来。
宁月知道真相后,决然地跟陈景容分了手,虽然心里很痛苦很难过,但相较于当初因为两人是师生关系而纠结许久的心情,她这一次,是夹杂着对陈景容的责难与喜欢,毅然地和他分开。因为他们之间,已经触犯到道德底线,宁月虽然迷恋着陈景容,但她更不愿去损害其他人的利益。她跟陈景容在一起,对陈景容的未婚妻来说,就是背叛和伤害,她做不出那种缺乏道德约束的事来。
只是这件事对宁月的打击很大,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大二的学生,虽然已经渐渐懂事,但对感情,还处在懵懵懂懂阶段。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大多是怀着对爱情的憧憬,期盼着有一个人能珍而重之地对待自己。可是宁月刚接触到感情,就遇到这个令她伤心难过的人,她哪里能想到,爱情会这样残酷?
陈景容还在温言软语,似乎想要挽回她。
宁月苦笑了下,抬眼直直看向他:“陈老师,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你不怕被人说成负心,我还怕被人指着骂狐狸精呢。”
自从知道真相后,宁月每次和他说话都这样尖刻,陈景容心里除了苦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挽回她:“小月,对不起,当初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
他近乎低声下气,宁月沉默地听着,心里一时酸涩难当。陈景容平时并不是一个擅长花言巧语的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沉默寡言,他们分开后,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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