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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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赖-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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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邱大贺吐出平生最后几个字道:“玩阴的,谁都会——”。

“砰!”独眼龙抬起膝盖顶飞邱大贺,身子也被对方带得无法立足滚倒在甲板上。

笛姑娘满脸是血,目光扫过蓝衣青年、邱大贺和独眼龙,惨然一笑道:“死了,全死了……这下可好——”娇躯失去力量,滚倒在地。

船舱里一片死寂,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凝聚不散。船主和年轻人蜷缩在舱角,呆如木鸡地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剧变,两张脸比掉在地上的白板更白更僵。

过了一会儿,船东先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问道:“真的都死了?”

“可不都死了。几个家伙搞内讧,结果一起列队见阎王,谁也没落下,”年轻人靠着舱壁慢慢站起身,“可把老子吓死了——”

船东望着一地尸体打了哆嗦,忙不迭道:“我、我去叫人!”连滚带爬出了舱。

听船东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去远,年轻人的腿突然不发软了,蹲下身子开始利索地搜身。

管他什么铜钱银票,随身携带的金创药解毒丹、腰牌书信,还有邱大贺的秘密武器“点头哈腰弩”、蓝衣青年的袖珍弩、土灵符,年轻女子怀里藏着的两张风灵符,统统装进自己的腰带。

正当他要为独眼龙宽衣解带之际,蓦然发现那只独眼睁着。难道是死不瞑目?又或是心愿未了,还阳了?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地上躺着的人发出冷哑而诡异的声音:“公子——”

年轻人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道:“别误会,老子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独眼龙呛出一口血沫,满不在乎道:“别怕,老子就是……想拜托你帮我做件事。”

年轻人迟疑着不敢作答,但听独眼龙坦诚道:“麻将是老子偷的。”

他努力吸了口气,翻着独眼道:“你答应我,把它带到花城府,交给我兄弟,林家当铺的老板林子逊……必有重酬!”

年轻人道:“好吧,东西在哪里,我帮你送。”

“在老子的眼罩,”这是甲板上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独眼龙急切道:“快!”

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扒开独眼龙的眼罩,黑洞洞的眼眶里果然满满塞着一张发财。

他哆哆嗦嗦抠出麻将牌,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独眼龙道:“这你不用知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突然翻手紧紧抓住年轻人的手腕道:“你把牌完好无损地交给林老板。否则,反正老子做了鬼,到哪儿都好跟着你!”说完这话,那只独眼慢慢合上,也算瞑目了。

年轻人甩开独眼龙的手,把发财塞进腰带,就听门外那高个子水手的声音道:“里面有人吗?”

年轻人扶着舱壁慢慢站起,颤声道:“老子在这里——”

几个水手冲了进来,然后船主的脑袋从人逢里冒出道:“快,快把这些尸体抬到底舱找油布裹上,等船一到港就赶紧报官!”

年轻人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胸口,咳嗽声道:“老板,我看还是把他们丢进海里吧。”

船主一愣,年轻人道:“你去报官,衙门里肯定要派人来查案是不是?派人查案你就得作为人证留下笔录,对不对?人命关天,少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官府总得调查清楚才能定案,是不是?不管怎么说,人是死在了你的船上,而且一死就是四个。你多少得担待一点儿——衙门里啊,办差的捕快啊,还有死者家属什么的,多多少少总需打点一下、意思一点,对不对?”

他每问一次“是不是”、“对不对”,船主都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听到后来那些水手也觉得年轻人说的句句有理,不知不觉也跟着点起了头。等年轻人说完,船舱内外的七八颗脑袋此起彼伏犹如小鸡啄米。

船主毕竟是当家做主的人,比起手下这帮有一天算一天,只管干活拿工钱的水手们来说更深思远虑些,渐渐地他想明白了,也后悔了,自己刚才实在太冲动了!

试想这四个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家伙,不光在自己船上联诀出演同归于尽,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自己跟前。自己一个生意人,真与命案挂上钩,晦气自不必说,往后更有诸多不方便。如果万一不幸被官府老爷们瞄上死者家属们看上,那是绝难有轻松脱身机会的。就算自己肯使银子疏通关系,花巨资请讼师代理官司,那还不是等于钻进一敲骨吸髓的局。到时候能不能出来,怎么出来,全凭人家的心情。

总之碰上这种事,简单地说就两个字─倒霉!

眼下自己应该做、可以做的事实在不多,从善如流总不会错!

一时间船主打定主意,搓着手显得六神无主道:“那我等依鲁公子所言就是!可要是有人问起他们的下落,又该如何作答?”

年轻人道:“你一路航行至少也有两三个月吧,沿途应该停靠过不少地方。船上的客人上上下下也挺多的吧,谁又会问每一位客人的来历和去向?”

船主恍然大悟,喜道:“多谢公子指点,您在船上的所有食宿费用都由我包了。”

年轻人笑笑道:“多谢了。往后再有客人搭船,你可得睁大眼睛瞧清楚。像有些家伙,一看就来路不正,给钱也别搭理他。若是遇到像我这样善解人意、为人排忧解难的人,你倒可以多搭几个,船费可以优惠些,有什么赠品也可以多备一些。”

当天夜里,水手们偷偷把四具尸体抛入海中,完事后各人领了船主大人本次航行下发的特别津贴,又纷纷在一张纸上按下红手印,发誓保守秘密。谁若外泄,愿加倍返还之类之类之之类。

至此问题顺利解决,回家的路重新变得令人期待,十五天后商船顺利抵达云陆东南第一大港花城府。

年轻人辞别船主,在码头上雇了一顶小轿进了府城。穿过五条大街,轿子停下。他付过轿钱,在暮色里慢慢往前溜达。

忽然听到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好像谁家在办喜事。一拨拨小孩子从他身边撒欢跑过,挤进前方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争先恐后地在地上抢捡没炸开的鞭炮。

年轻人站在人群外,踮起脚望向写有“钱府”金字匾额的豪宅大门口,就见车水马龙,花城府的达官贵人川流不息。一个身穿紫袍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像是这座豪宅的主人,正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外招呼宾客,忙得不亦乐乎。

“丢你娘!”年轻人低骂了声,扭头离开钱府正门。他沿着高大的院墙走了半圈,来到一道侧门外。这里依然张灯结彩,但相对冷清些,有四名膀阔腰圆的青衣护院侍立。

年轻人慢腾腾踱着步子往门里走,一个护院叉腰喝道:“站住,你找谁?”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那护院疼得呲牙咧嘴护住腮帮子,旁边的同伴拔刀怒喝道:“喂,哪里跑来的野人,想打架么?!”

年轻人把双不大不小、不小也不大的眼睛撑大,毫不示弱地与四名护院对峙。渐渐地,护院们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很快,疑惑没了,惊喜来了。几个护院几乎同时间绽露殷勤笑容点头哈腰地叫道:“老爷,原来是老爷回来啦!”

年轻人哼道:“老子才出去大半年,你们这帮狗奴才就忘了老子是谁?”

那个挨揍的护院揉揉脸,笑嘻嘻道:“那不能,您老就算烧成灰,咱也认得。”

“呸!”年轻人没好气道:“今天府里有什么事,干什么请客放炮乱花老子的银子?”

护院们又齐齐点头哈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昨天生啦——”

“嗯?”年轻人眨眨眼,问道:“什么意思,老子要当老子了?”

“是啊,”护院一起点头道:“昨天半夜里,夫人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

没等几个人把话说完,眼前一花,年轻人已经快如一道闪电往内宅冲去。

四个护院见他的背影转瞬消失,最瘦的那个道:“老爷的心情还真是激动啊——”

最胖的道:“老子要当老子了……老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个脸上火辣辣的护院道:“你们要体谅老爷,听说他小时候家里穷,连私塾都上不起。像他这样没文化的人,能够做到花城府第一首富,多半是靠娶老婆赚了嫁妆起家的。”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人的身影已经冲进了后宅,他七弯八拐、熟门熟路地直奔一栋幽静雅致的小院,蹬蹬蹬奔上二楼。身后一大群护院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边追边喊:“站住,拦住他——”

“!!”年轻人一脚踹开房门,撞翻了两个丫头三个老妈,闪身进到里屋。

他刚张开口叫道:“老——”声音便戛然而止,双手乖乖上举挺直上身,一动也不敢动,眼帘下垂盯着顶在咽喉要害处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上

握剑的手柔若五骨,握剑的人美如天仙,因为刚生产不久,她的面色稍显苍白,体态却依旧婀娜多姿毫不带臃肿。

她的左手抱着繈褓中的婴儿,右手持剑对准闯入者的喉咙,有那么片刻的愣神。

“当啷!”宝剑坠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紧跟着是少妇欣喜若狂的娇呼道:“老公——”

年轻人顺势抱住少妇,恶狠狠骂道:“笨婆娘,你想谋害亲夫啊?”

话音落下楼板咚咚作响,一干护院蜂拥而入,高叫道:“大胆贼子,还不快放开我家夫人!”

年轻人没回头说话,千辛万苦地从兜里掏出张银票,往身后晃了两晃。

护院头目眼睛一亮,大喜过望道:“老爷,是钱老爷回来了?!”大踏步向前接过银票,冲着手下挥了挥道:“兄弟们,还不快恭喜老爷回家!”

年轻人从鼻子里发出哼声道:“还不赶紧滚蛋,少在这里惹人烦!”

少妇似哭似笑,突然低下头在他胸脯上狠狠咬了一口,泪水顺着面颊淌下来道:“死鬼,你还知道回家!”

年轻人嘿嘿一笑,斜眼瞅着少妇怀中的婴儿,正色道:“这是你刚生的?”

少妇甜甜一笑道:“是个儿子,你回来得正好,给他取个名字吧。”

年轻人“嗯嗯”两声,一边仔细打量婴儿的长相,一边左手捏算个不停,嘴里念念有词道:“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九个月另一、二、三——”

少妇起初不明所以,等明白过来,不禁心头暗恼,猛抬脚重重踩在年轻人的脚背上,不解恨地又狠狠碾了两下。

年轻人疼得啊呀呀直叫,求饶道:“铃铛好铃铛,我不是在算这回出去了多久么?”

铃铛冷着脸道:“说,这次出海你又干了多少坏事?”

“也就逛了七八个赌场,赢了十几万两银子……”发现铃铛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年轻人急忙改变话题道:“结果回来的时候整船的货遇到风暴全都没了,还好我拼着命游到一座荒岛上。半个月前才遇见商船经过,把老子搭救回来。”

他边说边打量爱妻的脸色,满以为会博得同情,哪晓得铃铛越听越疑,最后竟然脱口问道:“真的假的,又是你编的吧?”

年轻人不由怒了,道:“你当老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咒自己玩儿?”

铃铛忽然掂起脚尖,樱唇深深吻住了他的。年轻人一开始还不请不愿想挣脱,可很快他就彻底缴械投降在妻子激情洋溢的热吻中。

“老天爷,没人道啊——”一吻尽头,年轻人突然仰天发出一记惊心动魄的悲叹。

铃铛给吓了一跳,就听这家伙苦着脸道:“为什么你早不生晚不生偏偏昨晚生?老子已经整六个月思念成灾,孤枕难眠,你这不是逼我出事嘛?”

死性不改!铃铛满腹的柔情满心的爱怜,统统被这一句混账话抛入九霄云外。

年轻人垂头丧气道:“把儿子给我抱抱。”

铃铛没好气道:“小心点儿,他刚睡着,你别笨手笨脚的。”

年轻人抱起孩子,喃喃自语道:“眼睛像你,鼻子像我,耳朵像你,嘴巴像我……”想了想喜道:“有了!”

铃铛夫人看着丈夫怀抱婴儿的情景,心里重新变得甜蜜蜜喜滋滋的,随口问道:“什么?”

“我姓钱叫钱沛,就是钱很多的意思。那我的儿子,是不是该叫钱柜。往后老子就把挣的钱就统统放进他的小柜柜里。”说着便在儿子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蛋上香了口,心花怒放道:“小柜柜,你对老子笑一个!”

第二章 京城,老子来了

子时已过,月牙儿升上了中天。喧哗了一整天的钱府重新回归寂静。

忽然有一条人影偷偷摸摸地蹩进铃铛夫人住的“望竹楼”里。奇怪的是那些护院明明看见了他,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钱沛很是得意,在走上楼梯之前,又仔仔细细把身上每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大胆地上楼去。

可是他的脚刚刚迈上第一级台阶,就吃惊地停住了。二楼的楼梯口有条黑影,暗夜中正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钱沛昂首挺胸迈步上楼,可那人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借着楼下火烛的微光,可以看见他便是白天站在钱府门外招呼客人的那位。

凭良心说,他的相貌并不算十分英俊。但要是和钱沛并肩站在一块儿,那就显得很出彩了。年轻人瞅着钱沛,鼻子里低低哼了声。

钱沛也不示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记更低沉的冷哼。

“说,刚才去哪儿了?”年轻人开口了。

“你管得着么?”钱沛很不屑地昂起头,“老子才是这一大家的主人。我让你当总管,那是提拔你。做人要知恩图报,懂不懂?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救了你?这些年又是谁在养着你?”

“好像当年是老子替你挡了一记毒箭吧?这些年老子也没少替你背黑锅吧?”年轻人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世上有你这种当爹的吗?老婆才刚生完,就跑去 ‘逐月楼’。”

“这回你可猜错了,”钱沛嘿然道:“今晚老子去的是‘逐月楼’隔壁的‘玉堂春’。”

“不要嬉皮笑脸,”年轻人绷紧脸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多么严重?”

“拉倒吧,”钱沛不以为然道:“这三年花城府里的哪座楼你没去过?上回要不是你在铃铛面前说漏了嘴,害得老子硬着头皮说‘玉堂春’不是青楼,是给男人洗澡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脱身。”

年轻人有点儿尴尬地低咳了声,道:“我不跟你翻旧账。我说的是今晚——你小子怎么可以撇下我独个儿溜出去?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害得老子被弟妹追问了半个晚上,只好骗她说你去玉堂春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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