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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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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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二天君,又随手给放了,大约二位天君是念着这段情份,才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纪若尘可是深知二位天君道行深湛,然而他们当年却被云风玩弄于掌股之间,云风道行由此可见一斑。再思及云风道长平素里谦和冲淡,在宗内从不与人相争,又为自己做了许多本应由下人们做的事,却分毫看不出他有分毫怨怼之意,整天只是笑呵呵的。这份修为涵养,可远非他所能企及。

一念及此,纪若尘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向云风道长一礼到地,道:“多谢云风师兄指点!”

云风先是一怔,然后呵呵一笑,将纪若尘扶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若尘,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层意思,那我这作师兄的就多说一句。你今日向我行这一礼,想必是因为我那一点微末道行。若我本是一介常人呢,你又当如何待我?”

纪若尘一时呆住,反复思索起来。

云风又道:“若尘,玄心扳指取物只在动念之间,此等至宝普天之下也无几个,功用可绝非是装装东西,省些行囊而已。若有闲暇,你不妨仔细探究一下。至于那龙象白虎二人,若今年你再遇上他们,就说道德宗十年一次的开坛讲道,他们也可上山来听听。”

送走云风之后,纪若尘又回到了足不出户的日子。

西玄山一片详和,长安城则是阴云密布。

啪!

一盏价值百金的青花茶盏在白玉阶前摔得粉碎,淡明黄色的茶汤溅得四处皆是,一时间满殿皆是异香扑鼻,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这一盏茶冲泡的是茶中绝品‘雪峰莲香’,每岁所得不过三斤而已。

茶盏破碎之声虽轻,但在这景明殿中却有如一记惊雷,骇得众人皆不敢喘口大气。

“也就是说,事关本朝兴衰存亡的神物已然落入他人之手?”明皇隆基徐徐地道。他语气和缓,但那张白净细嫩的面皮不住在轻微颤抖,显然已怒到了极处。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明皇终按捺不住,重重一拍扶手,大喝一声。

景明殿中一时无人应声。

此时立在明皇一侧的高力士战战兢兢地捧过来一碗新茶,细声细气地道:“陛下稍息怒气……”

明皇正在怒火上头,闻言一挥手,将茶盏打翻在地。

高力士面上笑容不变,伏下身去,一点一点收拾着茶叶碎瓷。这么一来,明皇怒气倒是泻出去了不少。

得此时机,杨国忠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臣此次身居洛阳,亲眼所睹妖物出世之景,可谓昼夜颠倒,树啼河枯,城垣倾颓,万民涂炭。臣等辅佐孙国师及寿王浴血一线,眼见得就要斩杀妖物,夺回神物,为我朝千载繁盛奠定根基,哪知有化外妖道横施阴手!妖道来得突然,又人多势众,孙国师拼力死战,终还是未保住神物。还请陛下降罪!”

明皇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当然不会真的降罪于杨国忠,只是怒道:“那是何方妖道,如此大胆?”

杨国忠立刻道:“臣也心中疑惑,何以这些妖道消息如此灵通。事后臣细细排查,发觉寿王府中幕僚徐泽楷形迹可疑,当即擒下拷问,他果然是妖道安插于寿王身边的内应。据他供称,掠走神物的妖道出自一个名为道德宗的化外邪派。这等事还是孙国师说得明白。”

明皇当即望向了孙果。

孙果身份超然,在白玉阶前有一个座位,这可是连杨国忠都不曾拥有过的殊荣。他先是向殿中十余位文臣武将望了一眼,方徐徐站起,向明皇一拱手,道:“这神物名为神州气运图,应洛阳大劫而生,与本朝气运息息相关,然则于修道长生并无多少用处。这一关节贫道已向道德宗群道分说明白,他们却置之不理。依贫道来看,这道德宗抢夺神州气运图,其志当在天下!”

明皇当即怒道:“好大胆子!国师可曾知晓这道德宗山门宗庙在何处,聚积了多少妖道?若要尽数剿灭这伙妄为之徒,又需发多少军马?国师不必顾忌,尽管道来!”

孙果不急不忙地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道德宗乃是道中有数的大派,人多势众,极是不易对付。他们立基于西玄山中,该山绵延千里,险绝高峻,又有诸多洪荒异兽出没,大军是开不上去的。该宗几位真人道法通玄,纵是我真武观也有所不及。”

明皇沉声道:“难道就任他们谋夺朕的天下不成?”

孙果一抚长须,道:“道德宗根深枝繁,可溯源三千年而有余。对付他们只能徐图,不能急进。当绝其外援,断其枝叶,斩其茎干,断其根脉,如此方能永绝后患。陛下承天之运,本朝气运正隆,道德宗纵想插手庙堂之事,谋夺社稷山河,也只会落得个境花水月,空忙一场。只是虽然大势如此,但当前也不能任得道德宗如此张狂,否则本朝颜面何存?贫道明日即会动身周游四方,延请几位归隐已久的祖师出山,以助陛下一臂之力。只是若要请得这几人出山,且要绝了道德宗这一后患,还得请陛下格外恩准几件事。”

明皇一挥手,道:“只要能得几位老神仙之助,国师有何要求,但讲无妨!”

孙果当即道:“贫道求的是三件事,一为人,二为地,三为财帛。”

明皇道:“细细道来!”

“修道之士首重衣钵传承,因此贫道请陛下恩准真武观可广选天下良材美质,以实宗脉。这几位祖师若得良徒,则可无后顾之忧。此为人。其二洛阳大劫后,地脉动荡,有波及国运之危,因此贫道决心选六六三十六处风水宝地设坛作法,布一个天罡华盖阵,以佑本朝之运。只是这些风水吉所依天时而行,非止是固定一处,有可能位处深山大泽,也有可能潜在闹市华都,甚而有可能在当朝某位大人府上。因此贫道斗胆请陛下恩准可在各处随意征地。”

孙果此言一出,满殿文武皆默不作声。任择三十六处吉地设坛,实是莫大的利益,且这孙果并未说明每坛占地多少,说一里也是他,说十里也是他,不论是大是小,这大阵一布,方圆地皮还不都成了真武观的产业?有几位素来与孙果不睦的,当下心中更是打鼓,惟恐孙果假公济私,将自己的私宅给充了公去。只是孙果说得大义凛然,天罡华盖大阵在他口中就是本朝气运之基,谁又敢多言一句?

明皇也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万事以社稷为重,此事准了!”

孙果微微一笑,道:“这第三件就容易得多。设坛立观,备符炼丹,在在需要财帛,待与道德宗大战一起,更是花钱如流水,实不亚于与外夷争战。”

明皇当即道:“此事好办。有需要财资器物之处,国师与国忠商议即可。不必来烦朕了。”

孙果一揖到地,道:“陛下如此隆恩,破敌自不待言。待得诸事谋定,需得三年时光。三年之后,即是潜龙出渊之时!”

明皇面色登时和悦了许多,捻着柳须道:“如此就烦劳国师了。待大功告成之日,朕当再亲自谢过国师。”

此时高力士见议事已告一段落,悄悄上进一步,在明皇耳边轻轻地道:“陛下,烈日炎炎,暑气浓重,不宜过度辛劳。杨妃可已三次差人过来,问陛下何时下朝呢!”

明皇暂时去了一件心事,心情正佳,闻言双眉一挑,一双细长凤目登时眯了起来,左手轻轻在龙椅扶手上一扣。

“退朝!”高力士细而悠长的声音直透出景明殿外,久久不散。

洛阳烈日高悬,一片劫后之景。

大劫虽已过月余,洛水仍是一片惨碧之色,散发出阵阵恶臭,中人欲呕,两岸数十丈内已完全无法居人。沿河而居者不得不迁居别处,又或是露天而宿,以待洛水恢复正常。城中另有大片民宅被毁,那些居民只能在断壁残垣中暂时存身,日复一日的重行盖屋。好在李安颇为爱民,遣了兵卒助城中百姓修屋,又每日里发些粥米,助人度日,如此方没酿成大乱。

外面虽是酷暑难当,但李安的卧房中却是凉风习习,这自然是道法之功。

然则此时李安光赤的脊背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虬结的肌肉不住跳动,正在奋力冲杀。但是狂风骤雨不终朝,他猛冲猛打了一回,动作就有些迟疑了。哪知两条雪白的长腿忽从锦被中飞起,盘绕在李安的腰上,略一用力,就断了他所有退路,将他生生压了下去。

李安一声虎吼,登时抽动不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又是一双雪白柔胰从李安身下翻上,轻轻揉捏着他的背肌。

良久,李安方长出一口浊气,喃喃地道:“真是欲仙欲死!仙子果非凡人啊……”

他身下女子轻笑一声,直笑得整间卧房都似在摇荡不休:“王爷勇猛可也是世间罕有呢!人家的心都让你给弄得酥了。不行,你须得赔人家!”

李安哈哈一笑,笑声虽然爽朗,中气却有些不足:“仙子要本王赔些什么,尽管道来!只是本王能拿得出手的,想必也难入仙子法眼。”

那女子一个翻身,已伏在李安胸膛上,嗔道:“小气!这还没开口要你东西呢,就先打上退堂鼓了。王爷,你今日定力可要较以往逊了三分,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这女子肌肤如雪,腮带桃花,眼若春波,丽而妩媚,正是景舆。

李安沉吟片刻,只是长叹一声。

景舆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罢!谁还稀罕什么吗?”

李安忙笑道:“我不过一介凡夫,能得月下五仙之一的景舆仙子垂青,还敢隐瞒什么吗?实不相瞒,洛阳劫后,杨相和孙国师找到本王,言道徐泽楷里应外合,助道德宗夺了本朝神物,实是罪不可赦,强行将他提了去,听说很是受了些拷打,现下想必已将他提到长安了。本王每念及此事,总是心有不安,觉得愧对泽楷先生。”

景舆讶道:“你把徐泽楷给交了出去?!王爷,你可也是修道之人,怎会不知道德宗乃是当世第一大宗派?道德宗紫微真人飞升在即,当世有谁能敌?这些且都不论,那道德宗行事素来狠辣|奇+_+书*_*网|,目中无人,王爷你将他们的弟子交了出去,他们又如何肯善罢干休?”

景舆一番话登时说中了李安的心事,他脸色有些苍白,但仍强自镇定道:“本王乃宗室血脉,谅那道德宗也不至胡来。何况若真有事,本王还可向当年授我道法的王世仁真人求助。王真人断不会袖手不理。”

“王世仁?”景舆冷笑一声,道:“他那点微末道行都还不放在我止空山眼里,你当他敢去招惹道德宗吗?”

“这……这可如何是好!仙子救我!”李安有些慌了。

景舆白了他一眼,笑道:“真不知道那杨国忠与孙果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如此昏了头脑。”

李安呵呵一笑,显得有些尴尬。

景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若今后你有什么事,我请山中几位祖师担代着就是。我们止空山虽也是小门小户,可也非王世仁可比。”

李安大喜,一个翻身将景舆压了下去,一边道:“且让本王好好谢谢仙子!”

景舆先是一声惊呼,然后娇笑不已。

章二十九 大隐 上

这一日午后,纪若尘立于太常峰巅,前临万丈深渊,看漫天浮云如海,心事如潮。

只因他已见过了景霄真人。

纪若尘来到太璇峰时,景霄真人刚用过午膳,正在花园中一边品茗,一边与黄星蓝奕棋。见纪若尘步入花园,景霄真人当即起身,含笑招呼道:“原来是若尘来了。好好,你肯回来就好。快来坐,试试你师母的茶吧,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呢!”

景霄真人一头乌发尽化作瑞雪,昔日如玉似婴的肌肤如今沟渠纵横,峭拔挺直的身形也转为佝偻龙钟之态。休要说真元灵气,如今的景霄真人怕是比寻常凡人还要体弱一些。惟有从他那从容不迫、淡泊如恒的气度上,依稀可见几分往昔的英姿。

来之前,纪若尘就已知道了景霄真人道行全失之事,可是仍呆了足足一刻,方才断定眼前这白发苍苍、目光浑浊的老人,就是昔日那风度无双的景霄真人。

思及过往五年中景霄真人授业的点点滴滴,纪若尘只觉胸口如坠了一块大石,只闷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景霄见了,呵呵一笑,将纪若尘拉到石桌前坐下,又亲自动手为他斟了一杯茶。壶是紫砂壶,仅有三杯之容。但如此小的一个茶壶,做倒茶这么简单的动作,景霄真人的双手也有些颤抖,溅了几滴茶水在杯外。

纪若尘垂首望着石桌,默默地端起茶杯。他的手抖得比景霄真人还要厉害,几乎将整杯茶都泼到了石桌上。

他已有些控制不得面上表情,不得不低下头去。那边黄星蓝忽然以袖掩面,也不向纪若尘打声招呼,急急起身,奔进了屋内。

景霄真人望着黄星蓝离去的方向,叹一口气,略有些无奈地摇头笑道:“你师母啊,还是这样看不开,真是枉修了四十多年。她这个样子,叫我怎能放心将太璇峰交与她执掌?唉,还是另行选个师弟好了。”

景霄真人又望向纪若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方才微笑道:“我现在老眼昏花,看不清你的灵气真元了,只是见你现下气度风范,显然洛阳之行收获非小,这太清玄圣一境,已经快圆满了吧?”

纪若尘低声答道:“已有八分火候了。”

景霄真人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后生可畏。若尘啊,我平生牵挂之事,一是本宗大计,二就是殷殷和你师母了。现在殷殷流落在外,行踪不明。她脾气不佳,又没什么江湖经验,我很是担心。你此次下山若是方便,就在途中顺便寻访她一下。”

纪若尘忙安慰道:“景霄真人不必担心,据我所知殷殷现下应与青衣一道被接回无尽海去了。”

只是这话说来殊无底气。掌柜夫妇既然当时连他也不认得,自不会对青衣殷殷有何照顾。至于二女被接回无尽海,也只是他个人依所掌柜夫妇之言进行的揣测。纪若尘隐隐觉得,那掌柜夫妇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来,只是他们天性如此,定要吓他一吓,方才肯罢休。再由此层推想,殷殷和青衣应不会有大事。

景霄真人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于是叹息一声,道:“我已是风烛残年,现下连常人都要远远不如,估计余寿不过一二年而已,今后再也无法照顾殷殷了。这孩子性情刚烈,又没吃过苦,日后委屈怕是少不了的。她与你怎也算得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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