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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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生活-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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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不是面临着绝境,我会把自己给卖了吗?我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吗?我做了我最不想做的事,我为我自己恶心,我也为他恶心!既然撕破脸皮了,索性都别要脸了吧!

他发动了车,要走,我拽住了车的后面,不撒手。我说:“不给钱,你就别想走!”

“你松开!”

“不松!”

“松开!”

“不松!”

他熄了火,“我没带钱,我就翻给你看。”

他翻着他的兜,还把整个兜掏出来,“没有吧?这个……有几块,这几块,你要吗?”

“拿来!”现在对我,一分钱也是钱了。

“这儿……这是驾驶本,这是……”

“拿来!我看!”狗急了,也有跳墙的时候了。

“你看吧,没钱。”

他给了我几个本子。里面有他的工作证,还有他的工资条。

我向他一摇工作证,“有了这个,我可以去你单位告你,让你声名扫地!你走吧,我不要钱了!”

这一招,把他吓坏了,“你给我……”

正文 十九

“不给!”

“给我吧,我管你叫姐姐,叫奶奶!”

“叫太奶也不行!”

“我给你掏,我掏出多少钱,都给你!这儿……这儿有十快,给,行了吧?给我吧?”

“掏!还有!”

他又掏出了四块,“这四块也给你了,我没钱了。”

“再掏!还有!”

又掏出个两块二,“他说,这两毛你也要哇?”

“拿来!再给我掏!”

他把他的里面、外面的都掏遍了,一共掏出了二十多块钱。他说:“你看见了吧,我真没钱了。把证还给我吧?”

我把证件撇在了他的车筐里,“给你!我告诉你,我哥是这一片的地痞,下次,你别让我逮着你!逮着了你,我让我哥整死你!滚吧!”我想把他吓跑,使他永远也别来这个地方。

他像逃命一样地逃了。

我数了数,二十三块四,够我活一个星期的了。

伊江在宿舍的外面等我,“姐,你上哪儿去了?”

“我……我看秧歌去了。”

“秧歌早散了吧,这都十一点多了!”

“我在外面走了走……”我怕他再问,我说,“你找我有啥事儿呀?”

“咱妈的信,给你的。”

“进屋呆会儿吧。”

“不的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我拆开了信。

妈妈说,淘气儿从托儿所回到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咬咬(‘姥姥’的音他还发不准),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为啥没有?我爸爸呢?他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你爸爸走了,他不来了,我们见不着他了。”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你让我妈妈给我找个新爸爸吧!”

妈妈抱着他,强忍着泪说:“宝宝,不哭啊,你还有妈妈,还有姥姥哪!”

“我妈妈啥时回来?”

“……下雪吧,天上飘雪花了,你妈妈就回来了。”

妈妈的描述打动了淘气儿,他不哭了。

冬天来了。

淘气儿从电视上看到了武松、黄飞鸿、方世玉、小李飞刀等侠肝义胆的人物,他们是他崇拜的偶像。他从妈妈的柴禾堆里挑拣出各种带尖的木棒,削成他中意的兵器,在院子里“嗨”、“嗨”地舞来舞去,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在冉冉落落的雪天中,他玩着玩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跟头把式地跑进来,后脖埂那斜插了两把“大刀”。只见他,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对我的妈妈说:“报告大王,外边儿下雪了!请问,我妈妈哪天回来?”

“你妈妈可能忘了,明年才能回来。”妈妈说。

“哇——”淘气儿又是一顿大哭,“说好了回来回来的,又不回来了……”

打破了生活的常规,淘气儿和我同样都适应不了。生离和死别,我全占上了!

孩子的喜怒哀乐牵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给他打了电话,“淘气儿,你听妈妈说啊,不只是你一个人没有爸爸,孟子、欧阳修、岳飞、萧乾、赵忠祥、大仲马、克林顿、韩红……他们都是从小失去了爸爸。虽然没有了爸爸,但是,有很多很多的人爱你,姥姥、姥爷、妈妈、叔叔、姨、舅舅……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们想办法克服它,战胜它!你是坚强的,你摔倒了都不哭,你永远是妈妈最棒的儿子!你看见哪个男子汉咧个大嘴,整天哇哇大哭的了?”淘气儿破涕为笑。

我的学习期快满了,在准备参加考试时,上边又下来一个文,说从本年度起,在北京参加导游取证考试的(限中文),必须有北京市户口。我的前方又是“此路不通”。

伊水说,接二连三地下了这类文件,是因为北京下岗的人太多了,安排不过来,有上访的,闹事的,迫于压力,上边就采取了这个办法,力求先保北京人的饭碗,外地人就得己找出路吧。

有人在追我。

他们是男人?是女人?还是男人、女人都有?

喊声连成了一片,辩不清个个数来。

他们的手里挥舞着各种各样的器械,那是专门用来打人的,确切地说,是专门用来打我的。

狗也随着他们追了上来。

狗哇,我这两条腿可跑不过你那四条腿,你可别咬我呀!人家不是说你忠诚吗?忠诚,你咋好赖人不分呢?啊,你看我心慈面软的,你也专拣软柿子捏呀?

不好!狗追上来了!人也追上来了!狗要咬我!人也要抓我!我的腿咋迈不开了呢?“妈!妈!妈——”

我从噩梦中惊醒。

正文 二十

我在哪儿?这咋不是我家了呢?我的家有炕,我的家没有床,我咋睡在了床上了呢?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啊,这是地下室,是北京。我的家在东北……我得想想俺家的大事了,家里的大事,我很少想。现在,我得想了。

我有孩子,他是单亲家庭中的孩子,我能给予他的,我都给他。我不想再亏欠他什么了,他的教育、工作、婚姻,只要我活着,我就得管。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妈,该我负的责任,我得负责到底。

我离开那个旱捞保收的单位了,没有人劝我离开,是我自己要离开的,我得到的那些奖状,那些荣誉,离我很远很远了,它们只代表我的过去。这里的人,谁知道这些呢?不是有人说过吗?拿着文凭、荣誉证书打出租车,都没人拉你!北京是啥地方?人才济济、藏龙卧虎!我算老几呀!谁认识我是谁呀?我认识谁是谁呀?我是个盲流子,没有暂住证,照样挨逮,照样罚钱!没钱吗?把你送到偏远的地方筛沙子去!

我的将来是什么?

是个未知数。

过的不好,我还能回去吗?

又要往回缩!伊水说我,啥时候无路可退了,才敢往前走。是,我保守,我懦弱,我消极,我被动,这些负面的东西常常左右着我。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是一匹好马,我想孩子,想妈妈,想家,想那个大锅饭,我想回去。

整天想着挣钱,可真烦!

外面的灯光被摇摆的枝条撕成了碎片,弃在了我的床上、地下,长长的夜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我。我的心在疼,我用力揪着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些疼痛。

我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我不能等死,我得自救!

伊水建议我搞推销,我没干过这一行。我找了几本成功学和推销方面的书,在宿舍里读了起来。

伊水是个急性子,见我几天没有动静,过来说:“你还看书呢?书上写的是别人的经验,看的再多,也不如亲自走出去,卖出一件商品。等你什么都学好学透了,钱也让别人挣去了,哪有那些准备时间哪!”

“我可能不适合干这个……”

“啥适合不适合的!你的脑筋得换换了。给,这是凉垫,明天你拿出去卖吧,本钱我掏,卖出的钱归你。”

伊水在北京做了几年的销售工作,有不少实战经验。

我问她:“上哪儿卖呀?”

“市场不有的是呀?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这大热的天,哪儿的人热,你上哪儿去卖。燕京哪儿老堵车,你向司机们推销推销;你再跑跑图书市场,那里是平房,没有空调,扇子不能离手……”

伊水把我推向了市场。

这种凉垫获得过专利,我把需要重点向人介绍的部分背了下来。继尔,是对商品功效的体验。一到夏天,我的手和脚燥热难耐,我管这叫“血热”。晚上,经常热得睡不着觉,要么冲个凉水澡,要么把手举过头部,整个人像锅贴似的,附着凉凉的墙,以降低身上的热度。这个凉垫能不能管用呢?我把双手和双脚都放在了上面,舒适感顿时通彻全身。没错,这是个好产品!

伊水让我去复印社印几份产品说明书。

我要不要向那里的人推销呢?

我咋开头哇?

正文 二十一

“你好!我是××厂的……”

“你好!我是推销员……”

“你好!我是卖凉垫的……”

“这个凉垫贼好,你要不要……”

不不,东北口音太重,得把“贼”换成“很”、“非常”等副词。东北话说溜了,再换词儿,嘴都瓢了,不会说话了。难整!

他们能要吗?他们不要可咋办?他们能不能撵我?那可丢脸了!

不卖了?

呆着?

呆着好看,呆着体面。呆着,吃啥?喝啥?穿啥?用啥?

放下那尊貴的架子吧!

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再怎么着,我是他们的顾客,谁会把顾客往出推呀?我拿出垫子吧。

哟——万一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呢?万一他们是凶人呢?万一……

不,别拿了。

下一次吧,进下一个门,我再拿出来。这次,我只是复印材料,不干别的了。

推销太可怕了!

我的“精神恐惧症”犯了,心里发毛,腿肚子转筋,脸上的毛细血管要涨破了,我把垫子从兜子里抽出来,推进去,又抽出来,再推进去。我的反常动作引起了复印人员的好奇,“你拿的是什么呀?”她问。

“凉垫。”我惶恐地取出单子,“你自己看吧。”

她粗略地看了看,婉言地说:“我们这里不需要,你到其它的地方去吧,问问别人要不要……”

我从那里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就算是推销了?

是,这是推销!这是我向推销行业迈出的第一步,是难得的第一步!她没有买我的东西,也没有卷我,无疑,增强了我的自信心。

人要面临的最大敌人,不是别人,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挑战。

在图书市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听了我的介绍后,说:“孩子,过来,我给我儿子买一个。他开车太热了!”

她是与我成交的第一个客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慈祥的老人!

推销的路不是一帆风顺的,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和事。

“厂家的电话呢?”一个饭店的经理看着凉垫底部的斑驳的痕迹,问我。

“我刮下去了。”

“你刮下去干什么?你告诉我吧。”

“告诉你干啥?”

“你不告诉我电话,告诉我地址也行。”

“你就买我的呗。”

“不买你的,我上厂家买多好,指定比你的便宜!”

“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我还挣啥呀?”

我们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谈了谈,没谈妥,我没告诉他想知道的东西,他也没买我的凉垫。不跟他磨牙了,我收起了东西,用北京人的话说——白白了您呐!

我说话也串味了。

推销的太多了,一些单位的大门上贴着“谢绝推销”的几个字样。

伊水说,管的越严越好,别人进不去,你进去了,你就能挣着钱;要是都像自由市场,出来进去没人管,门坎儿都能踩破了,你再去,就没挣头儿了!

妹妹的话给我打了气,我进了一座写字楼,有个人恼火地说:“你没看见外面写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明知故犯。

“去去去去!一天到晚连你们这帮人都打发不过来!我这忙着呢!”我被她赶了出来。

我的脸皮子练厚了,我对自己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目标是:下一个。”

成交或不成交,我都要作个小结,失败或成功的原因是什么?我个人的因素占了几成?怎么才能避免这些失误?有哪些经验值得借鉴……

我是个特别特别不爱说话的人,而且,我还单纯地认为,我的心里想的什么,老天知道就行,天不负我,我不负天,我不必向人表白什么,解释什么,或者说显示什么。可是,我现在从事的是推销行业,是一个用嘴说话的职业,如果还像个闷葫芦,我一件商品也推销不出去。今后,我可咋干这一行?有些话是必须得说了,不说出来不行,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除非他(她)有极强的心里透视功能。

正文 二十二

我在向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做推销时,她说她想给她的父亲买,又拿不定主意。于是,我说:“我们这是直销商品,比商场里的便宜。你花不太多的钱,就可以为你的父亲送去一个凉爽的夏天,又尽了女儿的一份孝心,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你真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是商品本身会说话。”

“好吧,冲你这几句话,我买两个。”

她是我在推销之路上遇到的又一个客户。

那一天,我跑到街边上的店铺关了门。

去了还给伊水的本钱,我净挣了六十块钱!

货不够了,伊水和尤湖去了厂家。

厂长正被一群工人围着,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厂长听说伊水和尤湖还要进一百个垫子,乐坏了!厂里积压了一年的货卖不出去,我们却势如破竹,销售额呈阶梯式地往上长!厂长把他俩当成了财神爷,主动派车给送货,并说,下次再去进货,他们还可以把价格降一降。

这买卖火起来了!

然而,我们几个人跑出的业务量也扭转不了一个大厂子濒临倒闭的命运,伊水说,那个凉垫的厂子关门了,我们也没戏了。

人要吃饭,要活着,厂子倒闭了,我们不能跟着倒闭。伊水给了我几个电话说:“你带上书,跑跑吧。这是我以前的客户。”

人在外面,好象危机每天都伴随着你,不出去挣,能不能吃上饭就是个问题了。所以,为了不使自己挨饿,我只得去。

虽然我畏惧,我胆怯,但我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我跑出书了,而且是跑出了几千块钱的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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