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啊,最近你和林晓季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程子的爸爸忽然说。原本平淡的一餐饭霎时有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氛。他的父亲是个商人,很看重得失,但是倒并不是很专制的人,对于自己的恋爱有这样的反应倒是不奇怪。
程子夹菜的手就这么停下了。他看着餐桌上另两个人的脸色,程子的妈妈似乎也知道了,对于丈夫的话没有意外,蔓妮则低着头慢慢的吃饭。
“儿子,我们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要初三了。你看是不是该稍稍分清主次。”程子的妈妈打破僵局,语重心长。
“以后,你少见她吧。”程子的爸爸虽然是以商量的语气说,但程子知道这就是给他们予以了否定。以防摩擦导致的一发不可收拾。程子暂时不做反抗。
“爸妈,我知道你们的意思。”程子放下筷子,从桌子边站起来。“我吃饱了。”他说,进而结束了这次对话。蔓妮见程子离席,不放心的也放下筷子站起来。“阿姨,我去看下他。”她说。客厅里是父母低声交谈的声音。
蔓妮跟着进了他的房间。看见程子坐在床边上。自己进来后,程子却不说话,她坐过去,靠着他坐下来。
“你这样做开心吗?”程子抬起眼来逼视她。
蔓妮有些好笑的说:“你怎么会认为是我说的呢?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变成这样了?”她是受伤的,却依旧不表现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程子自来是父母的骄傲,懂事以来丝毫没有被挑剔过一处不是。如今在这样的尴尬里,父母和自己喜欢的女孩起了冲突,程子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可是听见蔓妮的话,他愈发烦躁起来。
“那是我误会你了。你走吧。”他说,进而躺倒到床上,闭上眼睛。看着程子的冷漠,蔓妮原本的努力掩饰着的平静被深深伤害了。见面以来,他总是这样冷淡的对待自己,父母面前客气而疏离。曾经的温柔,都给以了另一个女孩。外界的伤害不过是皮肉之苦,可是这样深爱的人的冷漠却是深入骨髓的疼痛。几天来的委屈和隐忍涌上胸口。
“你究竟要怎么伤害我才够?”她说。进而推门出去了。
程子听见她的那句话,原本以为早已是麻木的心还是隐隐作痛。他恨她让自己要做自己讨厌的人,这么冷漠和不知他人的感觉。
这一晚,唐蔓妮和程子都没有睡着。想着少年曾经的怀抱和笑容,唐蔓妮仰面在黑暗里,默默流下眼泪。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头疼欲裂,红肿着眼睛去客厅里拿水吃药。路过程子的房间,他的灯还亮着。她站在他门外,仅仅是隔了一扇门,他们却相距遥远。程子见门外站着人,起来打开,却见蔓妮红肿着眼睛站在门口出神。
“你在这干什么?”
蔓妮低下头揉了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我起来拿水。”
“你手里是什么?”
“药。帮助睡眠的。”蔓妮说,她不想说是安眠药,听上去那么怪异和可怜。
程子还是猜到了,心头一震。
“吃这个对身体不好。”他还是流露出了关心。蔓妮敏感的嗅到这一丝的异样,是久违的温暖。
蔓妮苦笑一下,“那能怎么办?我睡不着啊。都习惯了。”
她想起求学时,在异国那些无法入眠的寂静的夜晚。
国外的生活远不如想象中的精彩,因为语言不通,和种族的不同,学院里的她格格不入,学会了沉默。开销是大的,处处需要钱,而这样的日子需要长久就要精打细算。没有钱和朋友的日子里,抛出娱乐休息,她把所有的时间来打工,学习英语和舞蹈。老师很严格,对这个远渡重洋的亚洲学生,丝毫不予体谅关心,同样的高强度练习,没有做好即是呵斥和反复基本动作的体罚。一天折腾下来,晚上还要到剧院里打零工补贴生活。东西方饮食的差异,却使得她不能吃得很好,她第一次这样想念家乡的米饭和小炒。到那里的第一个月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除了精神的孤立无援,身体上的负荷更是一种挑战,加上睡眠不好,一个月瘦得只剩骨头,不忍看赏。之后生了一场病,发了高烧。但,仅仅在床上躺了一天便又去上班,上课。因为剧院不肯签合同,她不可以享受正式员工的病假补贴,工作日休息一天甚至就要扣去当天的工钱。病痛折磨的她灵魂出窍,脚底如同踩着棉花。她还记得从剧院打工回来,和往常一样已是午夜,空气微凉,她抬头仰望学校寂寞的繁复巨大建筑,月光打在身上,像一条纱织的银色布料,她想起程子的温热瞳孔,眼泪就这样流下来。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似乎已是很遥远的事。如今她已经可以用这个国家的语言熟练的交流,**于那些自认为高贵的欧洲人之间,吃惯那些用牛奶当配料的浓汤,也顺利地完成学业。
从回忆醒来,她望着程子。程子不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那么亲密的人,此时这样生涩而有隔阂。他们已经离得太远了,他没有力气再去追她。总有一天,时间可以治愈伤痕,他可以问心无愧的对她淡然。他转过身,就要关门。
“程子。”蔓妮叫他。“可不可以陪我去阳台。我不想一个人醒着。”她的声音低沉,几近哀求。程子终于还是无法拒绝。
阳台上的风新鲜的带着微凉的气息。程子交着手站在阳台上,只感觉空气稀薄。
“你还记不记,你为我种的夜来香?那天也是在阳台上——”蔓妮任风吹拂着因为哭泣微烫的脸颊。
“记得。我以为你早就忘了。”程子说。
“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在英国的时候总是下雨,气候潮湿,那里也有夜来香,卖的很贵,可是都没有你种的漂亮。程子,我很想你。”话语间,声音颤抖。
她厌烦自己总是哭泣,一幅不堪一击的脆弱样子,可是也只有在程子面前,她会展示出自己的脆弱。她开始泣不成声。这突然的爆发,让程子看惯了她的温柔甜美与忍隐,而感到切身的心酸。她突兀的掏心的哭泣声在风里打碎,飘散出去。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程子终于问出了心底的多年的怨恨。“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因为我没有安全感!我什么都没有——就在一朝间,我变成了孤儿。我感觉自己无法以这样的身份长久与你在一起。我怕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要逼着自己离开,逼着自己成熟强大起来,我要更加优秀和自立。一个人在那边的心酸孤独,无助,你明白吗?我有多少次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我怕、我怕一听见你的声音,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到你身边。我就这么逼着自己,不停的练习,不停的练习······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要想。终于,现在我成功了,再有半年,我就可以拿到学位,回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可是——”
是的,一切繁华和美丽,不过是表象,攥在手里看似的幸福,其实最后还是不属于自己。这个陌生冷漠的世界,陌生的面孔、语言、街道甚至是天空,只有你是让我心安的熟悉。
程子看着脆弱的蔓妮,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是怎样的爱,让她坚持这么久,忍受寂寞和考验。失去世上至亲的人,此时的她把一腔感情注入与自己,自己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妄自恨了她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自私深深的羞耻着,对于蔓妮愈发的内疚和心疼。
蔓妮终于吐露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她忽然感觉轻松,那些压在身上多年的初衷,如今可以完整无缺的解释与他。她的嘴角慢慢浮起程子熟悉的笑。
“蔓妮——”程子走过去,抱住这具温热的压抑想念着多年的陌生而熟悉的身体,动情的叫着她的名字。不是“蔓妮姐”,他第一次叫着她的名字。
蔓妮在程子的怀里,颤动着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淹没。她颤抖着去吻程子的嘴唇和眼睛,全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么多年的忍隐和决绝,换来这一刻的拥抱是如此值得,她再不会奢求什么。
程子把脸埋在女孩的颈间,闻着她温热的身体的芳香,喃喃:“太迟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蔓妮稍稍推开他,看着他那年轻的痛苦的双眸。“你说什么?”她的泪眼尚且朦胧,脸上的温柔笑容还未退去。
“蔓妮,我是真的喜欢晓季。我不可以······不可以伤害她。”程子艰难的说,进而不敢直视女孩的忧伤眼睛。
蔓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是不相信的,他们的感情难道比不上一个认识一个月的女孩。然而,最终蔓妮还是理智的,程子毕竟是善良,一切既已说开,那么还是会有转机。她不信程子的感情如此不堪一击。“我可以明白的。”蔓妮转而露出她惯有的笑容。“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就此推开我。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程子望着女孩郑重地点头。
他也模糊与对蔓妮的感情。她是他的姐姐,他的默契挚友,他的一整个幼年时代的代号,他所有一切对女性的幻想,皆可以在蔓妮身上得到满足实现。在孩童中,他的蔓妮姐姐满足了他所有的小小虚荣。他们有那么多的过去。可是面对晓季的心动与蔓妮却是如此不同。他们都是同龄的,拥有相同的心智和话题,那种共通的火花远比想象中有魅力。
这一夜后,蔓妮和程子开始努力一点点恢复了曾经的亲密,又在一起说笑,出行。当着父母的面,程子有做收敛,尽量将与晓季的接触做的隐蔽些。父母还是宠爱他的,看他似乎是稍稍收心,成绩也还是拔尖,对他的事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晓季却是全然不知与,程子与蔓妮间的事。还是如往常的上课,放学。身边的莉莉恋爱了。功夫不负苦心人。阿p的坚持不懈,和一份抄袭来的情书,让他得偿所愿,在高二的尾巴上结束了自己的光棍生涯。第一次约会,他的冷笑话迅速被莉莉第二天原版说给晓季听,一时成为高二年级的流行。
他最近又兴致勃勃的说:你觉得你夸猪说“你长得挺好吃的。”是真心夸它的么?其实这就是那些小子夸你说“你长得挺好看。”一个道理。其实就是对你心怀歹意。对于这种男人,你一定不可以鸟他。
然后,就是被莉莉一顿暴打。
第三十六章
晓季从亢长的梦里醒来,全身酸软,毫无力气。梦里全无一物,四周黑暗,只有一人迥然在光里站着,他转过身来,是墨阡,眉眼沉浸,疏离冷漠。他只是站在那里,他问自己:“那天你为什么哭?”然后,自己便从梦里惊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她起来,接到程子的短信,中午约自己出去。晓季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站在路口边,远远的就看到了程子,可是蔓妮意外的也在。她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短裙,露出常年练习舞蹈所具备的修长白皙的小腿,一头蓬松的长发,特有异国女孩的不同味道。在这样的小镇,这种女孩无疑是是醒目,即使是路过的行人目光都带着几分留恋。和以往不同,她与程子低声亲近地说着什么话,连晓季的赴约到来都没察觉。他们的关系,忽然间有了增长。或者说是自己不知道,他们也许彼此从来如此。
“哦,晓季你来啦。不好意思啊。我一定想跟着来玩。不要怪我这个电灯泡啊。”蔓妮见她来了,立即亲热的招呼。
“没关系的。”晓季说。
程子看着她们俩人说话,不自觉的笑起来。
三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慢慢走着要去吃饭。
蔓妮问晓季:“晓季,你们还有多久放暑假啊?”
“两个星期吧。”
“啊呀,那我们到时候就可以经常出来了。”
“嗯。”
“你会不会游泳?我看这里有个水库呢。”
“不会——”晓季有些犹豫。她想起自己八岁那年的意外。至今还是严重的畏惧水。
程子并不知道这一切,说:“有我在,我教你嘛。到时候把阿p他们两个也叫出来。”晓季看着他兴致勃勃,也就不再说什么。
唐蔓妮看着程子这样对着晓季微笑,阳光里像有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的眼睛。事实上,每当看着他们这样旁骛若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甜蜜,她便是无限的凄凉。想起了曾经与程子的无限过往,隐秘的黏腻的汁液浸泡着受伤滴血的的内心,然而好在多年的历练使她完全可以掩盖住一切,以至于不被察觉。她迅速恢复了笑容,说道:“那就这样定了。”
晓季无害的笑容却是这样突兀。她多像很久以前敏感善惆的自己,却幸运的被满满的爱所包围,艰难的渐渐愈合内心的缺口,最终美好的让人叹息。林晓季对着蔓妮是有疑问的。只她回来后,她与程子几乎终日相伴左右,也许是一起长大已经习惯对方的存在。可是,晓季却感到蔓妮与他之间的千丝万缕的链接。他看着她的眼神,她与他的笑语,不乏暧昧的气息。也许是自己深陷其中,神经质的敏感罢。晓季对自己这样说。
一路上,除了程子,她们各怀着心事。
不久就到了店里。这家店是镇上少有的一家快餐店,年轻人很多。他们一走进店里便看见不少熟悉面孔,都是同年级的同学。程子和几个熟识的打招呼,朋友免不了问及蔓妮的身份。他简短地说“是我姐姐。”然后就是一番玩闹,更有甚者要她的号码。程子自然是百般推着不肯给。只是讲了几句,好歹平息了对方的热情。却看那个同班男生仍是不甘的看着蔓妮,一幅一见钟情的样子。
蔓妮问程子:“怎么了?”
“没事。”程子说。
三个人点了吃的,套餐一会便上来了。食物都装在白色的大盘子里,红得绿的看着让人食欲大增。无外是薯条,烤翅,淋了蕃茄酱汁,还有翠绿的豌豆和黄色的玉米粒做成沙拉,装在一边。蔓妮看着已经为了顺应中国胃口被改良的西餐,不由得笑起来。在国外,面包、罐头食品和生菜叶子几乎是自己食物的全部。现在回来,看着这些煞有介事的料理,生出一种滑稽之感。
看得出程子和晓季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们熟练的将鸡翅在酱汁里充分沾匀,就准备开动。却见蔓妮一直没有动筷,看着盘子里的土豆皱眉头。不消她说什么,程子自然的熟练的伸手把它们拨到自己的盘子里。这一幕,晓季都看在眼里。
“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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