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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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明-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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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中去太平地方派外差,那是肥缺,地方上的人都要小心翼翼的供奉巴结着,可要派到九边去,那就什么也不要指望了。

九边那些老粗军头,眼里那有什么锦衣卫在,一言不合,没准就以什么耽误军情之类的理由打人杀人,加上边塞是苦地,本身也辛苦异常,而且人到了外省,和京师里的沟通交往自然不方便,想要钻营回来那也是难上加难。

被派到那边去,与其说是苦差事,倒不如说是直接被流放,等于被彻底放弃,这可是内部极重的惩罚。

“兵事紧急,边关重镇的要求理应列到第一等的要事,杨世法心思缜密,办事用心,正适合去这等地方。”

反正是内堂密谈,对这么一个被放弃的人物,周林柄没什么可顾忌的。

等到千户周林柄把该办的公差办完,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了,临出门的时候却巧遇到了失魂落魄的杨世法,周千户本来还想抱拳打个招呼,可杨世法眼神空洞压根没有理会。

没想到居然这般快,周林柄心中越发的凛然,这王通到底是何等的人物,自己这么保持视而不见到底是不是有些不妥,迟疑着骑马远去。

刑部侍郎龚铁川的脸色也不好,他去刑部的时候兴致很高,特意安排自己的亲随去鸣春楼打个招呼,说今晚上要住在外宅。

没想到不多时,亲随就跑了回来,说姨奶奶在南城的那店铺被锦衣卫们砸了,受了些惊吓,正在家里哭,只求老爷给他主持公道,出一出这心中恶气。

听了这个,龚铁川当即大怒,锦衣卫贪墨居然敢打主意到这鸣春楼,不长眼睛了还是怎地,想想这鸣春楼每月给自己带来的进项,想想那夏姑娘的风情,刑部侍郎当即写了帖子去镇抚司衙门问责。

六部衙门和锦衣卫衙门距离不远,没用多少功夫,递送帖子的小吏却转了回来,都指挥使刘守有根本不接这个帖子,还当面说了句“锦衣亲军乃是天子近卫,外臣指手画脚作甚!”

到了六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只要没什么大错,年龄不大的话,下一步不是掌管部权,就是进入内阁。

对这样的人锦衣卫向来都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天子也不是每天都要大兴诏狱,这些大佬和即将成为大佬的官员得罪不起。

刑部侍郎龚铁川今年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将来再进一步的可能很大,平素里也颇为自矜自傲,没想到今天却被锦衣卫给驳了面子,当真是火冒三丈。

而且这男人都有在女人面前卖弄的心思,养的外宅求到这边,龚铁川还有耍耍威风,博得美人一笑的心思,可到这个地步,脸却丢的更大,怒火更是翻倍的向上猛涨,扇了一个不长眼的主事耳光,龚铁川也是下了狠心,晚上约见了都察院几名亲厚的御史,狠狠的弹劾下锦衣卫那些不法的兵卒,弄他个灰头土脸再说。

正发狠的时候,却有一名听差急忙忙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张阁老那边请龚大人过去。”

张阁老有请,刚才还发狠的刑部侍郎龚铁川连忙找来亲随,先把身上的官服理了理,端端正正的带上官帽,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刑部侍郎拿到外面去响当当的人物,在内阁首辅张居正面前,那什么都算不上,何况这张阁老又是大明自胡惟庸以来权力最大的首辅人物,那里敢怠慢半分。

坐着小轿,一路急赶,到了内阁之后又是收拾一番,这才请人通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从前内阁之中是首辅、次辅几位阁员对坐,首辅是上首,可也凸显不出太多的差别,如今不同,张居正当仁不让的坐在正中,其余几个人坐在左右下首,上下分明。

龚铁川掀开帘子进去,看到首辅张居正在书案后面翻阅各地的呈报公文,而张四维、申时行等阁员则站在此处誊写摘录,完全是属吏模样,对这样的场面,龚铁川已经是见怪不怪,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躬身给张居正请安问好。

按说官场规矩,总要说句“不要客气,快坐”什么的,可这次张居正却没有出声,龚铁川躬身时间稍长,未免有些酸疼,刚要直起身,眼前猛地一花,接着鼻梁处一阵酸疼,被什么东西砸中。

晕乎乎的低头看,却发现是本折子,刑部侍郎龚铁川已经懵了,抬头看着张居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居正面沉似水,一句句的问道:“你在南城那边养了个外宅?这个外宅还开了间青楼,这青楼每月给你带来不少进项,今日你还要约亲厚的言官给你那个外宅出气!!”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龚铁川双膝不由自主的软了,直接跪在地上,长大了嘴完全的呆住,张居正看到他这模样怒色更重,呵斥道:“乱跪什么,站起来,斯文扫地,道德败坏,滚出去!!”

龚铁川木然的站起,转身,呆呆的走了出去,走出内阁门外,呆愣了半响,浑身上下不由主的颤抖起来,等在外面的亲随看到,连忙拿着裘皮的大氅过来给自家老爷披上,连声说着给轿里加个暖炉。

即便是这样,龚铁川的颤抖在轿中也没有停止。

“请问王大人在家吗?”

天快黑的时候,王通的宅院被人拍响,倒是个颇有韵味的女人声音,张世强出去开门,却看到鸣春楼的老板夏姑娘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女人满脸都是谄媚之色,昨夜的怨毒和仇恨丝毫不见。

第一卷第九十六章 谁前倨后恭

王通这宅院来的不是武人就是宦官,现在连附近的人家都被搬迁走了,更没什么女眷,除了马婆子之外,做工的那些婆娘晚间也都回家。

所以有个这般娇媚发嗲的动静,正好在院子里搬柴禾的马三标兴冲冲打开了自家的门,肆无忌惮的打量。

张世强却转头对屋中的王通喊道:

“大人,鸣春楼的夏掌柜登门拜访!!”

放不放这女人进门那要王通做主,这动静有点大,马婆子也从屋中披着衣服走出来,看到马三标的眼馋模样,气得伸手抽了几下,就要关门。

没想到这夏姑娘反应倒是不慢,居然借着灯火看清楚门口的马婆子,巧笑嫣然的一躬身,讨好的说道:“这不是马大娘吗?您老的腿脚不太好,天气还寒着呢,可别着了凉,这有辽镇那边买来的老山参,您老拿回去补补身子。”

夏姑娘的身后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亲随,听到这话马上从箱笼中翻检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了夏姑娘。

这女人朝着边上走了两步,几乎是硬塞到了马三标的手上,一连声的体贴善意的问候话语,马三标被这么近距离的一靠,那猛冲猛打的劲头立刻烟消云散,涨的面红耳赤,马寡妇本就是个善心人,夏姑娘的好意和这礼物让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看着那边王通出来,连忙说了句谢谢关上了门。

王通看着如此殷勤的夏姑娘,中午的急躁已经不见,他只是沉稳的在那里等着,看来这鸣春楼的夏姑娘把功课做的很好,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知道如何讨好。

夏姑娘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灯笼下的王通,身材高壮,相貌却不甚成熟的半大孩子用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站在那里,平淡的注视着她。

看见王通,这位夏姑娘的七窍玲珑、圆熟世故统统消失无踪,她想到了龚侍郎歇斯底里的怒火,和那怒火之后隐藏着的绝望和崩溃,还有临出门的时候,下面的伙计打听来的消息,经历司的杨百户已经被发往大同戍边。

这个半大孩子身后到底有何等势力,到底有什么样的大佬,自己却还那么没有眼色,想想这个,让人不寒而栗。

几乎没有对视,这位夏姑娘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贱婢不知道分寸,没有听大人的良言相劝,这真是猪油蒙了心,这次来还望大人给贱婢一个机会,让贱婢改过自新,请那牌子回去,也好分润些喜气福气,还望大人开恩……”

话没说完,已经是跪在地上磕头了,王通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他现在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人给自己撑腰,自己到底可以做多嚣张的事情,对这个风情女子在地上磕头,他心里没什么波动,只是冷冷说道:“去张小旗那边签个文书,在你们楼正门的地方挂上这平安牌子,今后若有人在你那里寻衅滋事,无论官民,尽管找到本官这边,本官定当秉公处置!”

听到这话,夏姑娘跪着的身子震动了下,看来这事并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等于请了一尊神在院子里,今后院子倒是不怕闹事了。

“纹银一千两,分三年付清,先给一年的吧!!”

这数目可以说很大,掏出来让人肉疼,但让经历司的一名百户被驱逐,刑部侍郎被首辅阁老训斥,可以用三年付清的一千两银子解决,这就是意外之喜。

夏姑娘尽管战栗,可脸上不由自主的还是露出了笑容,刚要起身称谢,把身后随从的礼品递上去,就听到王通又说道:“夏姑娘,来我屋里一下。”

怎么,这半大小子还想占老娘的便宜,夏姑娘第一个就是想到了这个,但她什么出身,对这个事情没有抵触,反倒是笑了,回头吩咐手下把礼品递给张世强,并跟着去办手续之后,自己扭着腰跟在了王通的后面。

没想到这张世强就是在外面的堂屋办手续,还有个写字的先生,王通带着这夏姑娘进了卧房之后带上门,连夏姑娘这么放得开的都小声问一句:“大爷,外面还有人呢!”

不知不觉的这称呼已经变成了青楼中的职业语言,王通恍然未觉,拿着钎子把蜡烛挑了挑,转身低声说道:“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三阳教或是三阳会的事情?”

饶是这夏姑娘做了无数准备,也没想到这位王大人问的是这个,愣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不过随即脸上带着些不屑的神情说道:“回大人的话,贱婢知道些,就是些自己割了又进不得宫的无名白在做人口的生意。”

无名白前面已经说过,指的是京师中自宫后当不成宦官流落在宫外的那些人,尽管没有明确的身份,却被视为最贱的贱民,这又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也难怪出身贱业的夏姑娘又那不屑的神情。

“只是买卖人口?”

“那些人有时候送人过来,楼里要有什么好货色了,他们也会来买。”

王通听了之后颇为糊涂,卖人是敛财,这买人为了干什么,他本不是专业的刑名,问的也是颠三倒四,问到这里,才想起问道:“你信三阳教吗?”

“贱婢才不信这东西,又不能生财,跟那些没卵子的打交道,恶心的很,坏了楼里的生意怎么办!”

这才是江湖儿女的本色,王通笑了笑,平淡的说道:“你那楼里来往的人多,话也不少,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听到了就快些告诉这边,自然有你的好处,出去吧!”

本来跟着进门的时候,这夏姑娘已经有些随便,但经过这番问话,却再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低头躬身,依足了下人的本分,恭谨的退了出去。

外面的手续办理的很快,无非是写字先生按照预先安排好的写完,那边签字画押,给了银子拿了牌子,张世强说说事项之类的。

夏姑娘这边不含糊,虽说牌子三年一千两是分批交,这次却留下了足足的一千二百两,白花花的一堆。

王通琢磨着,这里面或许有那刑部侍郎龚铁川送的,王通不知道锦衣卫和内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这夏姑娘如此的小心惊惧,却也能猜个差不多。

“分出六百两来,明日一早带好给田百户那边送去。”

张世强那边正在分银子,连忙起身答应,不管是多老实的人,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情绪都会变得很高昂。

王通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两个银锭摩挲,想了会把银锭朝着桌子上一放,开口吩咐说道:“张大哥,你等下就去那鸣春楼,告诉他们,这平安牌子要张灯结彩,大放鞭炮的给我挂上去,要不然就不要挂了!!”

张世强才答应了一句,就听到外面有人拍门,而且颇为急促,张世强连忙起身出门,扯嗓子喊道:“谁啊!”

门外立刻就用客气之极的声音笑着说道:“大老爷,小的们是来领牌子的,这么晚了打扰您老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可大老爷您催的急,这不急忙赶过来了,求您开门见一下,除了这领牌子的银子,小的们还有别的孝敬。”

市井中人对上层的风吹草动一向颇为敏感,又是京师这种一有消息到处乱传的地方,到了这时候谁还不知道消息,或者谁还不知道这个风头如何。

张世强刚要过去开门,就被王通在身后喊住,王通低声说道:“让他们明天来办,每个牌子你再私下要一百两银子的好处,这件事现在急的可不是我们。“张世强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笑着点点头,回头就喊了过去,总算安静下来,但想要安静却不太可能。

这一拨人走了,又来了一拨,到最后王通家和马寡妇家都被这不停的人流给吵嚷的烦了,索性让马三标守在门口,一概挡回去。

夜深了,外面也跟着安静了下来,那写字先生想要告辞,却被王通留了下来,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尽管宫内宫外的某些人心照不宣,可不代表自己能肆意妄为,是不是要写个东西去报备下,想了想还是把人打发走,有些话当面说可以,形成文字就太危险了。

外面再也没有登门领牌子的人,张世强也告辞离开,王通也有些疲惫,他脑海中一直在努力回忆,自己耳闻目睹的那些对娱乐场所的管理,到底有什么自己可以借鉴的。

进卧房之后却又皱着眉头走了出来,那夏姑娘的脂粉香气太重,屋中也残留了些,让王通感觉别扭的很,索性开门放放。

此时四下安静,能听到不远处皇城上的钟鼓声,王通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刚到嘴边,就听到外面有人碰碰敲门,吓了他一跳。

那人也不说自己是谁,就是闷头敲门,王通火大,抽出门闩,开门就要喝骂,没想到却不是来领牌子的,而是前几日见过的那兵部尚书谭纶的管家谭将,这大汉身后几名骑士和一匹空马,脸上全是悲戚神色,低声说道:“王大人跟小的走,谭大人刚去了……”

第一卷第九十七章 服人未必服心

第二天早上帮着田伯洒扫的时候,王通整个人有些昏沉,对田伯的问话反映都有点慢半拍。

他脑中还有些糊涂,兵部尚书谭纶早在几天前谈话的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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