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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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然-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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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6,仓库里面还有几包服装,积水太深,你个子高,下去搬出来。”乔爱爱向伊然下达了命令。

仓库里面靠后墙处较低洼,水深及腰,还有三包服装浸泡在水里。伊然拖着疲惫的双腿向水的深处走去,弯腰将包托出水面。她已经累得实在扛不到肩上了,只好一点一点往外拽。还剩下最后一包了,她咬咬牙,又淌进水里。水更深了,已经到了她的胸部,她只好憋住一口气,把头浸到水里捞包。没成想,就在她弯腰两手抓住包的功夫,轰隆一声巨响,随着犯人们的惊叫声,被水浸泡的后墙突然之间倒塌了,断裂处的砖石倒向墙里,重重地砸在伊然的身上。犯人们大声叫喊着,要冲进去救伊然。

乔爱爱猛力用胳膊挡住:“不要乱,里面危险,她会出来的。”

5秒钟过去了,10秒钟过去了,20秒钟过去了,伊然那边一点响动也没有,白灵灵急得哭出了声,马仁花等不及了,犯人们等不及了,一轰而上,向水里跑去……

钟亦鸣带领着犯人们终于把排水沟挖好了,厕所里的粪水也不再冒了。望着越下越小了的雨,他禁不住松了一口气,暗自嘟哝到:“大墙和厕所看来没问题了,也不知道仓库那边怎么样了。”监狱建筑物年久失修早就向上面申报大修资金了,可是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批下来。像这样的连降暴雨天……想到这,他有些发急;顾不上擦把汗换身干衣服,就向仓库方向跑去。

距离仓库还有一段路,钟亦鸣就听到了女犯人们的哭叫声、咒骂声,他赶紧加快了脚步……

伊然被平放在院子中心的高地上。她头上、脸上、身上多处伤口,血水随着雨水混合着脏水流淌,混身血迹斑斑,连身下的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她两眼紧闭,嘴微微张着,脸色铁青,了无生息,连脉搏也摸不到了。白灵灵大声哭着、喊着、摇着,马仁花抖动着双手,不停地捶打伊然的背和前胸,盼望着伊然能突然睁开眼睛。

“都给我闪开。”钟亦鸣看到地上的伊然,心里猛地一惊,顾不上多说,扑到伊然跟前,扒开她的眼看看,马上说:“打电话要救护车。”随后,对着伊然的嘴做起人工呼吸。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突然,伊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喷污了钟亦鸣一脸。他趁势将伊然扶起上半身,击打着她的后背。伊然一口接一口地吐着污水,直吐到救护车来到。

深夜,医院走廊那边的钟连响了十二下。伊然迷迷糊糊中觉着周身刺痛,头痛、脸痛、手脚痛,连骨头缝里都痛。她感到心里压抑得历害,想叫,叫不出,想动,也动不得。她有些害怕;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疼;她奋力挣扎……

“伊然、伊然,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伊然看到眼前伸过一个头的轮廓,她看不清,静了静神,冲着那个头问:“你是谁,我在哪?”

那个头变成了一条大缝,吃吃地笑出了声,“你呀,在医院。我是谁?你要是看不出来,就是不认识。”

伊然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那个头也越来越真切了。“你是钟管教?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快把人吓死了,好家伙,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昨天下午三点钟到这儿,你这是第一次醒来。”

伊然虽然被钟亦鸣做人工呼吸救了过来,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到医院后,经医生检查,她头部、脸部、身上共有十多处伤。失血过多,疲劳过度,再加上被水淹后心脏曾经停止跳动,虽经医院奋力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由于身体极度虚弱,一直昏睡不醒。过了一天一夜,到了今晚上,钟亦鸣看伊然还没有苏醒过来,实在不放心,就坚持留了下来。他一直都在观察着伊然的动静,熬得太困了,就在旁边的闲床上歪了一会。似睡非睡中,发觉伊然在动,赶忙跑过来看,伊然醒了,他大松了一口气,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而不是编号。

他赶紧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上个枕头。“饿了吧,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要不要来点?”钟亦鸣提起了一个保温瓶,用羹匙击打着瓶壁,随着节拍,嘴里还哼出“梆梆梆梆、梆梆梆梆”命运交响曲的调子。

伊然看到他那滑稽的样子,既吃惊又高兴。到底是年轻,尽管很虚弱,看到饭,她的肚子还是咕噜、咕噜地闹开了。她刚要伸出手去接保温瓶,立刻疼的又缩了回来,她看了下自己手上缠着的纱布,有些无奈。

“来,我喂你。”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伊然想伸出另一只手,没曾想那只手被吊在脖子上了,胳膊肘上的阵阵疼痛,让她觉得这只手更不中用。

钟亦鸣用筷子夹住一个饺子,递到伊然的嘴边:“快吃吧,一定饿坏了,三鲜馅儿的,嘣儿香。”伊然只得张开了嘴。

自从妈妈去世后,伊然似乎已经忘记了温暖、关怀一类词的含意。今天,面对钟亦鸣兄长般的关爱,她只感到喉咙有些发紧,眼睛有些潮湿,她赶紧低下头默默地嚼着嘴里的饺子。

“好吃吗?这可是我妈包的。我从小就爱吃妈妈包的饺子,吃过我妈包的饺子,再吃什么样的饺子都不香了。你说怪不怪。”他边喂她吃着饺子边唠唠叨叨地说着,期间还喂了伊然两遍水。

钟亦鸣坐在病床边上喂伊然吃饭,离她那么近,感受到她轻轻的气息和微微的颤动,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好像并不是今天才有的,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只不过今天来得更清晰、更强烈罢了。他看到伊然额角上被纱布厚厚包着的伤口处渗出的淡淡血迹,心痛的问到:“伊然,伤口还疼吗?”

“不,不疼,一点都不疼了。”伊然慌乱地答到。很久很久了,伊然早已经习惯了“0136”的称谓,今天冷不丁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惊的有些不知所措。

吃完饭,钟亦鸣扶伊然重新躺好,替她盖好被子,柔声说到:“好好休息,争取早点把伤养好。我走了,明天还会来看你。”他拉熄灯,关好门,轻轻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无声。走廊那边的钟打响了一下。

伊然躺在床上,大瞪着双眼望着被月光幌白了的天花板,想着刚才的一幕。她心目中的钟管教是那么出众,优越的高不可攀,不是她这种人所能接触得上的。没想到今天,他离她竟是如此的近,还亲手喂她吃饭,而且还是他从家里带来的饺子。一股暖流迅速蔓延到眼睛,温热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像两条小虫慢慢爬过脸颊,滴落在枕头上。

清晨,窗外停落枝头的小鸟,欢快地叽啾着不知名的歌。

钟亦鸣六点多钟就来了。他昨晚一点钟离开医院,回到家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伊然。抗洪救灾谁也没有受伤,偏偏她这个没爹没妈疼,没有亲人爱的人受了伤,而且还伤的那么严重,躺在医院里不能动。就像有条看不见的绳把他的心与医院里的伊然联在了一起,让他牵挂着。伊然抢救过来,送入病房等待苏醒这段时间里,钟亦鸣从家里拿过好几次饭,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蛋面,有煮的烂烂的八宝粥,可是伊然就是不清醒,每次都失望的把饭倒掉。昨天,他非闹着吃饺子,妈妈给他做了三鲜馅饺子,他没吃几个,都放进保温瓶里拿到了医院。默默里他再三对天祈祷,希望伊然能醒过来。等到夜里十点钟都没醒,他都有些失望了,没曾想伊然居然在十二点钟清醒了,真把他高兴坏了,只是没在伊然面前表露出来而已。昨夜也是因为太晚了,他尽管想多和伊然唠唠,又怕她才清醒,过度劳累,所以喂完她饭以后,就急急忙忙走了。

今晨他带着一夜的清醒,早早来到医院看望伊然。也许是太早,也许是他太心急,病房里静悄悄的,伊然还在睡着。他只好坐在那把昨晚他放在伊然床边的椅子上等。他望着伊然略显黄瘦但仍然俏丽俊美的脸,呆呆的,好像什么都没想,可心里却似在翻江倒海。想他钟亦鸣大学四年,遇到过不少优秀的女孩儿,从来没有为什么人动过心。可是,当面对伊然时,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欣赏?是感动?还是羡慕?笑话,钟亦鸣不禁暗自嘲笑自己,堂堂一届本科大学生怎能羡慕一个女犯人,可往往是才嘲笑完自己,又陷入对伊然的沉思之中,为此他还挺苦恼。但苦恼归苦恼,想还归想。

他坐在伊然的床前,呆呆地看着,傻傻地想着。突然,他看到伊然的眼角闪露出一滴小水珠,清清亮亮的汪在那里,越聚越大。伊然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微微地动了动,鼻翼也在颤抖。“她在梦里哭。”钟亦鸣心头一震,无暇思索地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凑近伊然的脸,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

伊然这一夜睡的很不安稳,头上、身上的伤口很痛,扰的她清晨三点多钟才渐入梦乡。梦里她看到了妈妈和爸爸,她跟在他们后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追着,她追赶的头破血流,浑身是伤。尽管疼痛难忍,但还是哭喊着跟在后面,不停地向她最亲爱的爸爸妈妈讲述着她的种种委屈……

“伊然,醒醒。”她被人轻轻地摇晃着,终于从梦中醒过来。泪眼朦胧中,她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病床上,眼前坐着钟管教。

“钟管教,这么早就来了,我…我……”

“告诉我,是不是伤口很疼?”钟亦鸣急切地问。

“没,没有,没疼…”

“没疼怎么哭了,疼就是疼吗,还不说实话。”他笑着说。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卡住伊然的上身只一提,就将伊然提了起来,顺手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后腰上。

钟亦鸣喊来护士帮伊然洗好脸,然后又拿出那个保温瓶。“昨晚太晚了,也没跟你多说,知不知道,这次你伤的不轻,两只手是轻伤,头上的伤口才大哪,流了好多的血,还灌了一肚子脏水,医生说再晚来一会,你就没命了。”他边说边旋开保温瓶的盖子,拿出一小碟咸菜,倒出一碗小米粥,另外从塑料袋中掏出两个大油饼。

钟亦鸣看着护士喂伊然吃早饭,坐在昨晚曾经躺过一会的那张闲床上,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等伊然吃完,护士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后,他问伊然:“那天打捞东西,你是怎么受的伤?能不能详细地跟我说说?”

“那天,东西打捞的差不多的时候,乔管教把我喊过去,说水里还有几包,在仓库最里边的后墙根上,那里地势洼,积水太深,我个子高比别人【奇】容易打捞,命令【书】我下去。当打捞最后【网】那包服装时,水已经深到前胸了,只好把头浸到水里。包太沉了,拖了几下没拖动,刚把头露出水面吸了口气再探下去时,只听到轰隆一声响,头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伊然如实地汇报着。

办公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乔爱爱涨红了脸,钟亦鸣脖子上的青筋儿也鼓起老高。他俩真像一对斗鸡,谁也不服谁地僵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不友好的气氛。

王狱长站了起来,走到他们俩人中间,拍了拍这个头,又拍了拍那个肩,笑着说:“本来是件好事,可让你们这么一闹到成了件难事,何苦呢。依我看,物资没有受损失,这是个最大的好事,至于为犯人们请功、表扬的事是次要的,若为犯人们请功的事吵架就更犯不上了。我听了半天,你们争吵的焦点就在0136身上,一个说她抢救物资受了伤有功。一个说她并不是自愿而是接受了命令才下水的,物资没抢救出来,受伤也是个意外,根本没立什么功。依我看呀,不如搞个折中,请功减刑的名单上就不写0136了,表扬名单上有她,让她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好好养养,也就行了,你们说呢?”

“我同意。”乔爱爱高声叫道。

“你们……”钟亦鸣气的重又涨红了脸。”

“亦鸣,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怕犯人们立不了功?”王狱长打着圆场。

1998年8月中旬的这场大暴风雨过后,钟亦鸣被任命为政委,乔爱爱被任命为副监狱长。女犯人里面有十人得以减刑。其中马仁花减刑半年,白灵灵减刑三个月,伊然受口头表扬。

一个月后,伊然出院了。13号囚室里,犯人们前后围着伊然,查看着她的伤口,说笑着,拍打着,乱作一团。

夜深了,伊然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在想着白灵灵和马仁花跟她说的那些话。一想到钟亦鸣嘴对着嘴为她做人工呼吸,就羞的两腮绯红。对只受到口头表扬,没减刑的事并没太放在心上。

钟亦鸣有一段日子不理乔爱爱了,他开始讨厌她,虽然这种讨厌还不太具体,可在情感上却是很真切。同样,乔爱爱也感觉到钟亦鸣对她的讨厌。表面看似无所谓,但心里有些着急,必竟钟亦鸣是她理想的猎物呀。

今天,她又拿出以往的高招,从她那黑色真皮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铝制品点心盒,放到钟亦鸣桌子上。这一切都被站在窗外的王狱长看在眼里。王狱长早就看出乔爱爱在追求钟亦鸣。论理,她不怎么喜欢乔爱爱,可是她知道乔爱爱有一个高干爸爸,这对钟亦鸣的将来很重要,与前途相比,爱情就算不了什么了,这一点王狱长与其他在政治上有要求的人的看法相同。今天,乔爱爱的这个举动她都看在了眼里。按说她完全可以装聋作哑,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最近听小道消息说,国家机关要大减员,像她这么大岁数的有可能提前退休,想到在退休待遇上有可能会用上这两个人,逐打定主意帮帮乔爱爱。

“唉哟,这是什么好吃的,包装的这么精美。亦鸣,快打开瞧瞧,让咱也开开眼。”王狱长对刚从屋外踱进来的钟亦鸣喊着。

“这,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呀?”钟亦鸣也看到了点心盒。

“亦鸣,是我的,是我送给你的,这可是我妈让我给你的呀。”乔爱爱慢悠悠地柔声说到。

钟亦鸣想了想还是拿过了点心盒。真是一个精制得很的铝质点心盒,金黄色的地,精美的花边,盒盖上是各色点心的图案,有奶油卷、蛋糕卷、桃酥卷等,打开来一看竟是与盒盖上画得一模一样的各色糕点,其味香甜的让人流口水,不用问又是她爸从外地带回来的。

王狱长从中拿出两块,边吃边说:“亦鸣,这可是咱们爱爱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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