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骥搭的线,绿矾那边倒是供货稳定充足,加上在违反作业规范死了七八个人之后,工艺流程渐渐上了轨道,硝基*火*药的储备倒是没问题,甚至硝基发射药和制作底火的雷*汞储量也足够十万发的了——别小看这个数字,一战那种二万多发子弹才平均击杀一个人的数据,是包括了训练、示警射击、压制等等的,在突击步枪列装以前的战场,平均一场战斗里,四到五发子弹就是一条人命,战场没有好混到一个连队每人击发二百次才一条人命。
可是丁一哪里去弄得出这么多钢质枪管啊!哪里弄得出这么多铜质底火啊!这年头,钢刀是传家宝,铜就是钱啊!别说没有枪管钢,就算有,能加工得过来么?锤锻法也要讲究质材,不是说熟铁能弄,钢也就能弄。
其实丁一想过上后装弹壳步枪的。
但后来算了一笔帐,他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一个铜钱大约三到四克,一个弹壳算二十克吧,一两白银能换七百到一千铜钱。算将起来,一两白银至少都能造百来个弹壳了。问题是,这年钱的铜钱,掺锡之类的是正常的,所以回炉提炼这道工序是少不了,这必然就会存在损耗。抛去那些杂质和锡,能有七成的成品率就不错了;出炉之后车削到一定外径,就算容城现在那水力车床极其稳定不会车废很多吧,总归也是一道损耗,至少又得再去一成多;再冲压,就算现代工艺也有废品率,别说容城如此原始工场,至少又得一成;冲压完了还要再抛光打磨,又是起码半成的不可回收损耗,。
这还是最理想的损耗。能造百个弹壳的铜钱,事实上成品也就四十个。
按容城那原始机械工场的情况,实际算下来,弹壳是需要精度的,否则它无法保证气密性的问题。废品率加上水力机床的不稳定性,能有十个就不错了。正常那木头机床。怕连十个都保证不了,加上每道工顺序都需要人力物力,例如回炉就得炭火吧,工人总要工钱吃饭等等。把铜钱运回容城也要运输费用。
丁某人不得不让自己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以他所能实现的工艺水平:一两银子也就造出一个合乎标准的弹壳。扔十万两银子,造十万个弹壳。丁一花得起这钱,问题是,打完就没啊!这个以丁一的性格,他也扔得起这钱。战争是有红利的,这一点丁一不会心慈手软,讲什么国际主义人道精神。
但容场的工场里,那些木头结构的机床,就算把所有工匠、学徒都算上,一天能造几个弹壳?而那些木头结构的机械,能支撑造几个弹壳?整上一千个,然后全散掉么?
他是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丁君玥那把枪,不论是刚开始的直膛线还是这一次的加工,都李匠头用手工慢慢拉削出来的,真要让李匠头弄上一百把,不吃不喝让他慢慢搞个几年吧,列装二千把,那可以让李匠头干一辈子了,大约到他累死还没能弄完。
这基本就是一个无解的答案,丁一揉着太阳穴向文胖子问道:“你看出问题,有没有想到应对的措施?”文胖子这个人,不是没点肚量,看见什么就瞎嚷嚷的货色,所以丁一知道,他敢提出来,必有自己的见解。
“丁女娃那个没用的,就算人人跟她一样,上了战场,哪有许多的地方让她开完枪就翻滚开、在没有浓烟的地方再瞄准?”文胖子没有直接回答丁一的问题,反至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就算人人有丁君玥的天赋,也没用。
看着丁一微微点头,文胖子又抹了抹汗,接着往下说:“这么整,看怕不能用箭雨的法子弄,能不能分开,神箭手归神箭手,一般弓手还是听号令,箭雨一**弄过去,这样看来有点谱……”文胖子能当硬探角色,出去多回都能没臂膀少腿地活着回来,对于战场,是有很深的认知与敏锐的触觉。
“对了,信里说的‘铁如意’呢?”丁一却向文胖子问道。
后者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块“七”字型的铁块,打磨得光洁如镜,上面雕刻着许多花草纹路,在“七”字弯勾上,还镶了两片象牙。文胖子双手奉上笑道:“侄少爷,王世昌把这玩意说得天大一个事,胖子我时刻贴着心口收着呢!”
丁一接过手,翻复着看了,却微微笑了起来。便听丁君玥在边上说道:“爹爹,奴来为您系上带子。”却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裹,里面却是一条玉带,上面镶着一块块圆柱形的铜块。她过去帮丁一系好,丁一便把手中的铁如意往那玉带右侧垂下的皮套子一搁,却是极为合适。
“侄少爷,这玩意到底是练习腕力还是就玩赏用的?”文胖子搔着头问道。他对这玩意很好奇,因为他知道,李匠头之所以自作主张去赊了一堆金钢钻头,能被放出来的原由,就是他托文胖子递话,说是自己在被禁足期间,做出了丁一要的“铁如意”。
丁一笑了笑,擂了他一拳笑道:“你若办事得力,帮我把这家业操持大了,到时也弄个给你们玩,这东西,好玩得要紧,可惜我现时没钱,要不每人能弄一个来玩便好了。”这把铁如意,之前失败的不算,就算丁某人腰侧这把,也是整整用了李匠头几个月的禁足时间,钢材和拉削膛线所损耗金钢石等等加起来,不下五万两银子。
“好啊,反正胖子这百多斤,早就卖给侄少爷了!”文胖子很识趣地没有问下去,而是对丁一说道,“侄少爷,咱家听李匠头说,现时这有线的枪,比那滑膛的枪,要耗费许多银子和时光?这么整,还不如全用没线的滑膛呢!”
丁一苦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如果无法改变发射时黑火药浓烟的问题,线膛枪基于生产难度,产量又提不上去,真的还不如大量生产滑膛枪,以数量来补充质量好了。于军事这一块,他倒是边边角角、枪械发展进程都很清楚,文胖子一说,他自然就明白,不得不说,这就是超越时代的科技与工艺的劣势了,许多配套的东西,压根就不是循序渐进的——原本历史上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已解决后装闭气和中心发火,也就是用上弹壳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胶化硝基发射药才取代了黑色火*药。
让外面警戒着的安全衙门人员去取了笔墨来,丁一边说边写:“按预定进度,现在线膛步枪已生产四百根了吧?停产吧,还是生产滑膛枪,储备必须达到五千根枪管。丁君玥挑选枪法良好的同学,全部装配线膛枪,组建警卫队,下辖三个连,三个连长,由原来警调连副连长李云聪、七连长吴全义分别担任两个连的连长,还有一个人选你自己去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由你自己兼任。”
丁君玥听着便高兴起来,连接立正答道:“是,先生!”不过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单要看他们身手,还要看他们对丁一的忠诚度。丁一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专门去提这茬。
“文胖子你挑三四十个身手好的老兄弟,每个班派一个老弟兄下去担任军士,每个排、连也各派一个担任二级军士、三级军士,你自己跟着丁君玥担任警卫队的军士长。你们主要的作用,是教他们在战场上,如何逃命,如何不被敌人发现……”毕竟这些原来东厂的番子、役长,能到前线充当硬探又活着回来的,人品许是低劣,身手真没什么好质疑的。
然后丁一又开始给文胖子和丁君玥示范各种战术动作,讲解特种小队作战的小队战术。
装备了线膛枪的警卫队,丁一很明显,就是打算把他们当成特种部队来使用的。
不过说起这些,丁君玥要远远不如文胖子了。毕竟文胖子多次充当的硬探、斥候,事实上也就这个时代的侦察兵、特种兵的角色了。这里面丁一对这些东西吃得很透,又带过很多新兵是一个方面,文胖子自己的硬探、斥候生涯,而对战场的领悟,也是一个方面。
往往很多小队战术,丁一只讲解了一次,丁君玥还在那里揣摩着,思考着,文胖子就心神领会,至少纸上作业,比划起来,已经有模有样,也许,正如丁君玥对于枪械上的天赋一样,文胖子于小队战术上,或者也是一个天才。
“胖子,你别傻乐,这些东西,还得上了阵之后,你能用出来,用好,让跟着你的人都活着回来,才真的算是你的本事。”丁一看着文胖子的笑脸,却就小小打击了他一下说道,“零伤亡,你懂吗?给你讲这么多东西,目的就是希望在作战时,可以现实零伤亡。”(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三)
文胖子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着,但那眼神,却是一副不以为然,毕竟慈不掌兵,向来兵家至言。丁一无奈,只好接着对他说道:“训练是为了什么?你想想,有丁君玥的射术,加上你的身手和对沙场的感悟,得死多少人,才能出来一个?现在就是要通过这训练,不死人能练出这样的人,或者说接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练出来,一个值多少钱?值多少条命?你能当普通军兵使唤?当然上了沙场必是一往无前容不得半点怯意,只是这样的人,要教他随便死了……”
“那可就亏大了!侄少爷,胖子知道错了。”文胖子脑筋活络,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
丁一点了点头,教他们两个自己消化一下刚才说的东西:“自己练习着,时间太紧,晚上我再来跟教你们其他的小队的战术。”说着又叫了安全衙门的人过来,把方才所写的章程,封上火漆教他们马上派人送去容城给王越。
因为丁君玥和文胖子,暂时都是走不开,丁一可没有本事,半天就能把必要的特种作战小队战术一古脑都教全了,就算有文胖子的悟性,没有十来天,也是说不到一段落的。
这么看来,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发动的时间,只怕又不得不往后推了。
其实只要骗过皇城东门,进入东长街的话,四百线膛枪,按着滑膛枪的方阵战术,加个掷弹筒、用上硝*基炸*药的延时手榴弹。推到南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丁一却不打算这么搞,景帝不是个简单角色,他现在身体可还好着呢。并没有到几年后不能视事的地步。
到时要是宫里侍卫被景帝召集起来,不听英宗的命令,每分钟总共也就八百发的方阵,能济什么事?别提密云前卫的那场战事了,这可没有近万正军、军余协防啊,一旦近身,十四五岁的学生。哪里是那些侍卫的对手?再强的格斗技巧,也得有力量来支撑才行啊。
而如果事败,丁如玉便真是孤悬关外。面对同时被大明与鞑虏夹击的局面。
丁一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如果要动,就一定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才行。
又过了两日,刘吉和万安便由刘铁从后门悄悄送了出去。那些纲要已基本成稿。
二十日。风雪如晦,这日京郊杨善的宅院里请了几台戏班子来,邀了众多的达官显贵,不乏名士、勋贵、大臣、中官,共聚于一堂,广大的棚子搭在大院子的天井,边角连接着四周的屋檐,直接把风雪遮在外面。四周铺设成看台的脚下地砖。地火龙的暗坑冒着热气,入得看台。便与外面如同两个天地也似的。
锣鼓还未响起,杨善走动着和来宾打起招呼,说得最多的,不外便是这脚下生出暖意的地火龙了,这却让杨善很是开心,不住地炫耀:“丁容城的巧思啊!老夫足足送了他三十来个丽人,才换来的法子!”
但当大棚里的戏台上,开始上演正剧之前暖场的武戏时,杨善坐落之后,脸上却有着深深的忧色,扯住边上端茶送水的高壮小厮,低声问道:“你家先生呢?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
那小厮咧嘴一笑,几颗洁白牙齿更映得面目俊俏,却便是匆匆由关外赶来的陈三:“思公,你乱了。”杨善听着愣了一下,却笑了起来,他的确是乱了,陈三为了不引人注目,入关之后都没有去见丁一,便按定先前定计,连京师都不进,直接在杨善这宅院里潜伏下来,冲他问丁一的消息,如果不是心中乱了,杨善何至如此?
事实上,丁一早就动身了,不过在将要出城之前,身后一队中官策马狂奔而来,在风雪里大叫道:“丁容城留步,有旨意!”
在呼啸的风雪里,灰暗的天地间,如果不是丁一等人保持着警觉的话,几乎是不可听得停带队太监那公鸭嗓子的呼喊。丁一伸手按住了要摘下步枪的丁君玥,也按住了要从怀里掏出弓弦的文胖子,对他们两人高声说道:“刘铁留下,你们两人带着其他人等,先去杨大人的宅子报个信,便与他说宫中有旨,不用等我,若是事了,我自会过去就是。走!”
这个走字,已是决绝无比,丁君玥和文胖子此刻也不敢抗命,招呼着其他亲卫,依旧往城门处而去,丁一拍了拍刘铁的肩膀,兜转马头,往来路慢慢迎了过来,须臾便见风雪里钻出一队中官,领头的太监竟是兴安这司礼监的大太监。
见着丁一,抬手抹了一把头脸的雪,急急道:“丁容城,咱家得罪了,只怕今天你这戏是看不成了!”说罢他也不客气讲究什么仪式了,直接就在马上尖声喊道,“奉圣旨,宣丁一即刻进宫面圣!”
丁一在风雪之中点了点头,微笑着伸手一让,示意兴安带路,这时随兴安而来的那一队中官,便把丁一与刘铁包裹在中间,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与押送着,开始向着皇城而去。
而在半个时辰以后,京郊杨府的看台上,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引发骚动的是一个花了大价钱买到一张杨府请帖的商人,长袖善舞的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一些问题,于是他开始向身边的同伴抱怨起来:
“原以为花了这么一笔银钱,能和这些京师的大佬搭上关系,以后在北直隶的地界也好谋方便,谁料想戏一开场,不单主人走了,连那些数得上号的贵人也不见了!他娘的,那些酸儒倒是一个不缺!”
物以类聚,商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和达官显贵坐在一起,连士林中人也是不待见他们的,所以他们是聚集在一个角落的,这话一出来,便得了许多旁边的商贾赞同:“是啊是啊!原以为能见着丁容城,回去以后还能拿出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