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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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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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波斯人店主说起话来,一口非常地道的唐腔,丝毫不带异国口音,比起叶畅说的都要标准。他说起祖先的荣耀,一脸自豪,不时拿眼睛瞄着叶畅,仿佛等着叶畅夸赞一般。

叶畅却只是微笑,洗耳恭听模样。

“这少年郎不好对付。”李果心中暗道,口中却说:“先祖传下来一件重宝,某轻易不许人看。今日得闻叶郎君梦仙之事,便请叶郎君鉴赏把玩。”

叶畅点了点头,随着李果穿过酒楼后门。善直与乌骨力一左一右跟着他,那李果目光转动,看到这两人,轻笑道:“叶郎君走到何处,都带着这二位?”

“身怀重宝,不得不谨慎。”叶畅笑吟吟地答道。

“哦?不知是何重宝?”

“那醉黄粱的酿造方法,岂非重宝?”

两人对话之间,便明白对方的意图,李果笑着伸手:“请。”

这牡丹楼位于北市十字街处,两面临着街,都起了三层的酒楼。在后边,有一座院子,院中亭榭园林,倒是十分雅致。叶畅在李果指引下,穿过园林,到了一处厢房。

外表上这厢房不起眼,可进去一看,便知其中奢华,远胜过前面富丽堂皇的酒楼。

酒楼里的丝竹之声隐约传来,厚厚的毡帘放下后,这点隐约的声音也没有了。这确实是一处密谈的好所在,叶畅估计,有些贵宾需要静室,李果便会将他们引到此处。

“叶郎君,请看。”

进来之后宾主落座,李果也不再玩什么花样,说了一声后,便鼓了三下掌。

另一面墙突然无声无息地移开,一个明艳可人的少女,跪坐在那面墙之后。

原来那墙是扇暗门,叶畅有些惊讶,同时也暗暗警惕,若是在这里埋伏甲兵,只怕善直都发觉不了。

那明艳少女捧着一个锦盒,膝行而来。她将盒子放在二人中间的小几上,然后又悄然无声地退后。

李果打开盒子,原本昏暗的屋子里,突然间出现了一道亮光。

光是从盒子里放出来的,莹莹朦朦,虽不是很亮,却也隐约能照着人影。叶畅伸头一看,盒子当中有一块鹅蛋大小的圆球,旁边的善直忍不住叫了起来:“夜明珠?”

“愿以此珠,换叶郎君醉黄粱之秘方。”李果开门见山地道。

珠光宝气之中,这句话,让善直眼睛瞪得老大。

这“夜明珠”绝对是无价之宝,换取一个制酒配方罢了,善直虽然不是太喜好钱,这个时候也不禁怦然心动。

叶畅却是猛然向后移了移,尽可能离那“夜明珠”远一些。

“莫要害我,得此物者,必不长寿。”叶畅淡淡地道。

所谓的夜明珠,无非就是含有放射性物质罢了,叶畅可不愿意年纪轻轻,就被这玩意弄死来。

他这个反应,让李果大吃一惊,再看叶畅,连连点头:“某正想说,此物乃是家祖自波斯带来宝物,唯有德有福者方能居之,普通人气运不足,遭遇此宝,不仅不能受其利,反遭其祸……叶郎君既能看出这点,又曾有梦仙之事,正是有德有福者,持有此物,当无大碍。”

“呵,此物在贵宅,想必李翁亦不曾仔细把玩吧?”叶畅看着那个明艳少女,目光中不免有怜悯之色:“李翁将此宝交与这少女保管,不知这些年来,换了多少少女?”

李果与那少女都是颜色大变,那少女轻轻颤抖,抬起头来,看着李果,嘴唇再无血色。

李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那少女垂首行礼,起身自前门退出。

“莫非此物,当真是……凶物?”李果艰难地向叶畅问道。

“此物能发光,乃是其能向四周射出无形罡煞。”叶畅信口胡诌,不过也勉强可以解释:“所谓宝光,其实乃是罡煞所带,伤人于无形。而且宝光可为木盒所阻,罡煞却会透盒而出,不知不觉中,伤害人体。世间唯一克制此罡煞者,唯有一物。”

“不知是何物,还请叶郎君指点。”

“铅盒。”叶畅道。

他是瞎猜的,这被李果视为“夜明珠”的玩意明显带有放射性,铅盒是不是真能将之阻住,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用铅盒装着,总比现在用锦盒装着要好。

以这位波斯胡商心性,他明知这夜明珠非大富大贵之人执有必受其害,却让一个少女保管,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惯常——不将仆人视为人。叶畅虽然无力干涉此事,终究有些同情,因此教他个铅盒的方法,若是有用,多少能保护一下看护此物的少女。

李果也明白这一点,笑着道:“叶郎君怜香惜玉,某这便令人去寻一个铅盒来。”

说完之后,他话风一转,正视着叶畅:“叶郎君知道我的用意,不知用何等代价,可得那酿酒秘方?”

“任何代价皆不可能。”叶畅说了一句后世广为流传的谚语:“我不会为了一枚金蛋,杀了会下金蛋的老母鸡。”

李果瞪着叶畅,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在武则天时代,他们这样的波斯人在洛阳城中算是有头脸的。武则天好大喜功,又意图夺位,重用一些并非大唐主流的人物。但如今三郎皇帝在,他们自保尚且心力不足,遑论其余。

因此想用别的手段,从叶畅那儿弄到秘方的可能性极小。

既是得不到,那就想法子合作吧。

“某愿为叶郎君专营此酒,叶郎君以为如何?”

叶畅摇头:“何言专营?李店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酒,每斗可值千钱,你以为如何?”

李太白诗云“金樽清酒斗十千”,虽有夸张之处,但此时美酒佳酿价值不菲,由此可见一斑。叶畅提出醉黄粱每斗一贯,那边李果眼前便亮了:“好,某便以斗酒十千,自叶郎君处进酒,叶郎君须得保证,供与旁人之价,不得低于此价!”

“不仅不得低于此价,而且市沽之价,不得低于二千钱。”叶畅又道:“若有低于二千钱者,某便不向其供酒!”

“口说无凭,立约为证。”李果道。

叶畅却不急,笑着问道:“立约可以,不过我这酒一年产量有限,如今酒政虽松,可大量购粮酿酒,毕竟易为官府所忌,故此须得限量,待来年再增量,李店主以为如何?”

李果眼睛转了转,有些犹豫。

叶畅此前弄球市,手中大约攒了些钱,李果是有所耳闻的。不过那么大的一个摊子,叶畅手中便是有钱,数量也不多,更何况,酿酒非一时之事,他如今酿酒用的粮,没准还是发家之前攒的。

想到这里,李果在心中冷笑。

此酒既是大卖,那么叶畅必然要扩大产量,投入的成本就会增加。待得来年,他积压的酒多了,自己再联合与之合作的各大酒楼酒肆,向他压价,迫使他将斗酒千钱的价格降下来……

如今最要紧的,是获取售此酒的资格。

“好,既是如此,契约之上便定下,一年之内,叶郎君供酒一千斤,等来年,我们再依情形重定货量,叶郎君觉得如何?”想到这里,李果便提出了一个自以为高明的建议。

“一千斤没有,只能供三百斤。”叶畅摆手:“李店主,莫看只是三百斤,我只定了最低售价不得低于两千钱,你要是能卖到万钱十万钱,那都是你的本事!”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李果是懂的,他脑子里一转,便已经有了好几个将酒价卖高的主意,当下也不多说,伸出了手掌。

二人三次击掌,算是达成协议,不过文字契约终究是要签的。

出得门,在释善直与乌骨力等护卫之下,叶畅向着大福先寺又返回。离了没几步,善直便不解地问道:“叶郎君,为何要便宜了这厮?我看这厮贼眉鼠眼目光不正,乃是奸商一个,与他合作,会有什么好?”

“大师傅你这就说错了,论打,咱们几个绑在一起不是你的对手,但论动脑子,一百个你绑在一起也不是十一郎的对手。”旁边的贾猫儿笑着道。

看了叶畅一眼,他又说道:“十一郎初入洛阳,并无根基,他要做的大事,都需要洛阳本地有势者支持。与牡丹楼合作,便是为此……那位李店主固然不是好人,一看就是爱算计心刻薄者,但叶郎君岂未防他?那一年之约,可不是吃素的!”

叶畅连连点头,笑着拍了拍贾猫儿的肩。

贾猫儿这人,社会底层打摸惯了,很会看人眼色。他这番话,表面上是说给善直听,实际上是说与叶畅听的。

他们到卧龙谷之后,叶畅给他们画出许多大饼,但到目前为止,这些大饼还都只是小打小闹,无论是在资金投入,还是在技术支持上,叶畅都有的保留。旁人不明白,贾猫儿却看得清楚。

叶畅最初担心的是众人的忠诚义气,经过球市之事后,贾猫儿也明白,自己这些老兄弟,关键之时未必靠得住。但在诸人的子侄送到卧龙谷求学之后,这个问题就基本解决,叶畅现在担心的,就是他们的能力了。

只有忠诚,没有足够能力,也是做不成事情的。故此,贾猫儿在思忖许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紧紧抱住叶畅这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苗,也必须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来。

“走吧,长安城中见得不少人物,也不知在洛阳城中能见到什么样……”

话未说完,迎面便看到一个俊美的贵家公子,站在路旁树下,手上的右军扇轻轻晃着。与叶畅目光相对,那俊美的贵家公子咧嘴一笑:“叶郎君,幸会,幸会,某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叶畅心中一动,再看这贵家公子周围,几个使女亭亭玉立,那边还有两个壮汉按刀。

这等排场,可谈不上什么低调。

“阁下是……”叶畅试探着问道。

“某是谁却不重要,若是这牡丹楼的李果没有傻到家,此时该给叶郎君送上一份礼了。”那贵公子牙齿洁白,笑时神情甚为好看,叶畅自己也是翩翩少年,可在这人面前,却有几分形秽。

果然,那贵公子话声才落,便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叶郎君,请留步,请留步!”

正是李果,他身躯胖大,气喘吁吁追来,倒也不易。见着叶畅与这贵公子说话,不禁一愣,然后讶然道:“沈郎君也在?”

“与叶郎君说几句话儿,李翁有事,只管自便。”

“是,是。”李果对这沈郎君倒是恭敬,应了两声,然后向后招了招手:“叶郎君有怜香惜玉之心,某亦有成全美谈之意……还不过来,此后叶郎君便是你家新主人了。”

叶畅讶然看去,只见方才那奉盒少女,婀娜而来,盈盈拜倒:“奴魅娘,拜见新主人。”

“好一个艳婢,李翁倒是大方,怎不曾见送我这般人物?”那沈郎君笑道。

叶畅愣住了。

大唐时节,互赠下人仆婢的事情,并不少见,可这少女明艳动人,举动之间,证明教养很好,调教有方。这般艳婢,价值不下百贯,李果说送人便送人,其人别处或者不堪,但这豪气上,却让叶畅刮目相看。

只不过……这艳婢,究竟是收,还是不收呢?

第142章 多情公子无情剑

那位沈郎君细细打量着艳婢魅娘,目光中有赞叹,也有惋惜。

叶畅还在踌躇要不要接受这件礼物——美少女谁不喜欢——沈郎君已经长叹了。

“可惜,可惜。”

“沈郎君可惜什么?”

“此婢资质不差,可惜可调教差了。”沈郎君指了一下李果:“李翁,汝乃俗人,奈何做这风雅之事,结果不伦不类吧?”

李果对这位沈郎君似乎有几分忌惮,没有直接接话,却是对叶畅拱手:“叶郎君觉得满意就行。”

叶畅却有些为难。

送女婢之事,此时算是风雅之举,若是叶畅拒绝,就是不给李果面子,旁人多半会说他不识抬举。而且他这次来洛阳是为了打开局面,却不是为了得罪人的。方才两人才达成协议,此时拒绝对方的馈赠,岂不是明确地告诉对方,不想与对方进一步往来!

但收这女婢也不是好主意,这种女婢都是打小收养的,也不知李果对她灌输了些什么念头,留在身边,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奸细。或许,她便奉命来窃取醉黄粱的所谓“秘方”。

不过只是略一顿,叶畅就想好了。

他有的是地方安顿这个魅娘,只要不让她入卧龙谷久居,她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自己的核心机密。

“如此,某便拜谢李翁了。”叶畅拱手道。

见他收下自己的礼物,李果笑着又拱手,然后退回了牡丹楼。

沈郎君“啧”了一声,对叶畅道:“叶郎君既然收下了这件礼物,当真要好生待她,莫要让她伤心难过——这世上的女郎,原本就是天地生出让男子疼惜怜爱的,身为男儿,不可不知此事。”

这个观点让叶畅大觉有趣,看着沈郎君笑了起来:“还未请教沈郎君台甫,郎君又是如何认识某?”

“沈溪,字子振。”沈溪说到这,又补充了一句:“某实非唐人,乃渤海人士。”

“渤海国?”

叶畅愣了一下,这个沈溪,看上去倒像是大唐世族子弟,而且是那种最娇养者。却不曾想,他竟然来自渤海,并非大唐人物!

“家父之时,便来大唐,某生长于大唐,若非家父时时叮嘱,几乎以为自己是大唐人矣。”沈溪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小遗憾之意。

这人坦率,让叶畅大生好感。两人重新见礼毕后,沈溪又解释自己是如何认识他的:“方才叶郎君在酒楼时,某便在楼上,恰好见到叶郎君风姿不凡,有意结纳,故此冒昧而见。”

“我见沈郎君卓卓然如神仙中人……”

两人边走边说,叶畅身边诸人离得有些近,沈溪微微觉得不快,他自己身边诸人,甚至哪几个艳婢,都被打发得远了。

从北市往积德坊,叶畅没有走原路,而是被沈溪领着先折向南,经安喜门竖街,到漕渠边上,再顺着漕渠东行。这沈溪常住于洛阳,对这里甚为熟悉,每经一坊,便指点解说:此坊住有何等人物,某某名人曾居于此。

他虽未有诗才,但谈吐之间,甚为儒雅,当真有世家大族子弟的风范。叶畅心中犹豫,此人看起来在洛阳城中有几分影响,但不知他的背景究竟如何。初次相见,又不好探问。

顺着漕渠,过了时邕坊,此时天色也渐昏暗,城中的净街鼓已经开始敲响,周围行人都是匆匆——在六百声鼓响结束之前,若不能回到宿处,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叶畅正待与沈溪告辞,忽然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他们身前、身后,都是十余人,虽然看上去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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