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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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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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来又如何,这原本就是阳谋不是阴谋。我那番做作,可不只是空口白牙说几句轻飘飘的话,那可是拿出了真金白银的。”叶畅摇头:“和尚,世事原本便是如此,人既生存于世,便须要做事,不只是为自己,亦是为别人。便是大明宫中坐着的天子,也不是每日要替天下操心?这些佃户,不为我效力拼命,就要为别人效力拼命。为我效力,至少我得了好处,他们也不会少。”

“近日和尚在看兵法,记得当初吴起为士兵吮脓疮,士兵之母便哭,说儿子必为吴起死了。”和尚却没有被他说服:“说来说去,你与吴起一般,都是骗子。”

和尚看兵法,是叶畅的要求,以和尚的勇武,就这般一世,实在有些浪费。叶畅没有想到的是,和尚没有学着吴起如何招徕士兵之心的本领,却学到了一肚子牢骚。

他想了想道:“我换一个方法来说吧,你和尚为人念咒祈福,实际上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弘扬佛法……”

“你瞧,和尚你也不老实吧,怎么会只是为弘扬佛法,若是为此,应当是你们和尚散尽财物才对,为何却成了和尚向人求布施?”

和尚想了相,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求衣食。”

“正是,求衣食,我亦是求衣食,佃户也是求衣食,我多对佃户用些心,佃户们便愿多为我出些气力,这是一种……交换,故此谈不上做伪……”

叶畅还想长篇大论下去,和尚却一脸鄙夷模样。叶畅交往久了,和尚明白,这厮最会胡搅蛮缠,与他说道理,那是自讨苦吃。

就在这时,和尚的眼睛突然瞪大,露出警惕之色。

叶畅也听到身后异样的动静,回过头去,只见十余骑顺着官道而来,马上骑士都是盔明甲亮,带着肃杀之气。

这些马小跑着,因为叶畅一行在田垄当中的缘故,他们并未纵马入田,而是在道路上便止住。马上一名骑士问道:“诸位可知道有一位叶畅叶郎君?”

说话的这名骑士虽然也着甲,但一开口,就带着股阴气。叶畅眉头微皱,看着那人:“某便是叶畅,不知尊驾何许人也?”

那人将头盔接下,露出面白无须一张团脸,未语先笑:“咱姓边,名令诚,如今在宫中做事,奉陛下之命特来见汝,带有陛下口谕。”

叶畅心中一凛,李隆基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从将他驱出长安城便可以看出。他拱手行礼道:“山野村夫,不意劳动边……”

这个时候,叶畅突然意识到,这位来传消息的,可也不是一般人物,而是边令诚!

这个坑了大唐几位名将的太监,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时最出名的大太监,自然是高力士,但边令诚,身份亦非一般,甚得李隆基信任。

“不意劳动边……边公过问。”叶畅在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道:“有劳边公了……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请边公到小处一坐。”

“正好,咱听说叶十一郎家中美酒,一名甘露,一名醉黄粱,都是难得的极品,闻名已久,今日倒要好生受用一番了。”

边令诚说完后放声大笑,似乎是要显得自己的豪气,但他那尖嗓子却让他的笑声变得不伦不类。叶畅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而他身后的和尚,更是险些吐了出来。

引着边令诚回到庄子里,请他坐下之后,这死太监打着哈哈,却就是不说李隆基派他来的真意。待得酒奉上来,他才眼睛闪闪发光:“待咱来尝尝这二种美酒,听闻李太白都赞不绝口,专门写了诗赞扬的……”

酒一入口,边令诚脸上神情就发生了变化,他面色忽明忽暗,好一会儿才赞道:“好酒,好酒,咱这残余之人,饮后都觉得像是有一团火在胸中烧……”

话到此处,边令诚话题猛然一转:“今番出来,是咱自个儿向圣人讨来的活儿……原因就是久仰叶郎君善持产业之名,要来向叶郎君请教一番。”

叶畅心中不祥之感越发明显了。

高力士乃是大唐第一位权宦,他因为当初随李隆基一起发动政变诛杀韦后等有功,故此拥有此前太监没有的权势。他开了个头,此后玩弄低劣权术的宦官,迎合年老猜忌的李隆基所好,一茬茬冒了出来。但那是再过几年后的事情,现在边令诚等,还只敢小心觑视权柄罢了。

可这个边令诚,却在他面前这般……其中至少透露出两则消息。

其一是高力士似乎压制不住这些宦官中的后起了,其二则是……自己的处境似乎不太妙!

“某乃刑余之身,总担忧今后老无所依,故此想要积攒些家当。”边令诚见叶畅不出声,只道他没有听懂自己话语中的含义,他笑着道:“知道叶郎君善经营植产,有一事相求,还请叶郎君勿推托。”

叶畅表面上仍然很平静:“边公只管吩咐就是,某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

“叶郎君这甘露酒与醉黄粱,听闻产量不足啊,咱愿出资,助叶郎君一臂之力,同时也给咱攒上养老钱,叶郎君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叶畅悚然而惊。

这是看上了他酿酒的利润了!

甘露酒与醉黄粱的利润非常大,可以说十倍都不只。只因为叶畅拥有现在最好的蒸馏工艺与设备,才能做到这一点,别人就是想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去的。

自去年八月入洛阳推出醉黄梁,到现在才八个月时间,这两种酒给叶畅带来的利润就超过三万贯。

正是这笔钱,加上之前纸坊、印坊的收入,源源不断地支持着叶畅几方面同时开工:请了淄州的工匠改造琉璃窑,在武陟扩建造船工坊,在洛阳进行基建投资,在孟州进行棉花试种。

叶畅早就知道,这么大的收益,他不可能长久占有。他打的主意也很实在,利用此前积累的名望人脉,能够保证自己掌握这利益三到五年,等规模一做大,立刻转手——他都想好了,直接交给李隆基,换取相应的政策支持。

却不曾想,如同球市一般,竟然还没有多长时间,便有人伸出手来。

关键问题是,这个边令诚……他又不是高力士,凭什么敢开口?

叶畅盯着边令诚,边令诚端着酒杯,笑眯眯的,却是不说话,似乎在等叶畅的回应。

并没有沉吟多久,想到自己此前得罪的那一群人,叶畅便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象元载、卢杞、王缙等人,本质上是士大夫,他们的性格虽是各异,可是他们行事的风格却总有大同小异的地方,叶畅并不是很惧怕他们——死要面子就决定了他们所使用的手段有限。

可边令诚这种死太监却不同。

这厮从长安接了任务跑来,前面这番话都是铺垫,真正可怕的还是他至今没有说出的东西。想到他还带来了甲士,叶畅便知道,自己非答应不可。

“边公有心,某如何会拒绝,只不过边公对今后的生意是如何想的?”

“哦,此言何意?”

“一般生意有两种,一种是边公自己也亲历亲为,如何经营,如何扩张,边公都亲自动手。另一种则是边公全然放手,只是派个账房来核算,每载将收益算出。”

“咱不懂经营,还是后一种吧。”边令诚琢磨了一会儿道。

叶畅心中在冷笑。

边令诚这厮贪心,他必然是先派人介入生意,然后寻机将酿酒业一举夺去,就如同王元宝夺走球市一般。只不过王元宝手中有财力人力,故此不需要太多准备时间,饶是如此,他也下了气力收买球市的管事。边令诚宫中太监,手中有几个人可用,就算叶畅现在就将全部酒坊都交与他,他也经营不过来。

他必是慢慢安插人手,过个两三年,等这些人都上手了,再将产业尽数占去。巧取豪夺,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很响,只不过,他却料不到,叶畅竟然有将酒坊交与李隆基的打算。

就这样吧,这两三年内,名义上给这个死太监股份分红,但利用扩大生产规模销售更多酒的利益诱惑他,等到他下决心动手之前,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咱要出多少本金,能得多少股分红?”边令诚肥胖的脸上露出贪婪之色。

这厮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等不掩饰的神情,而且是一瞬即敛。

“边公只需出一千贯,占有一成股份,在一年之后,边公可以用一千贯,再买一成股份,如此连续五年,边公以为如何?”

“太慢,我出五千贯,占五成。”

两人讨价还价好一会儿,最终达成两千贯占两成,来年又可得两成,击掌成誓之后,边令诚笑着道:“哈哈哈哈,叶郎君乃俊杰也。”

所谓俊杰,识时务者也。叶畅明白,接下来要进入正式话题了。

“天子有令,征修武人叶畅为承务郎,以折冲府兵曹参军职参赞军务,即日至达化县洪济城军前效力!”

叶畅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起来。

第162章 暗备金钩诱海鳌

李隆基,你这狗娘养的扒灰汉,你爷爷头戴绿帽,你奶奶偷人,你老爹是个懦夫,你老妈死得早,让你有娘生没娘养……

在叶畅脑子里,可全不是什么好话,他在一瞬间,将李隆基祖孙三代都骂了个遍。

达化县洪济城,乃是此时大唐与吐蕃,也就是大唐人口语中常称的犬戎交战的最前线,位于后世的青海贵德县东,四五年前还被吐蕃攻破,屠戮一空。去年,也就是天宝二载,皇甫惟明才从吐蕃手中重新夺回了此城!

这些历史细节,叶畅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因为和李颀、高适、岑参等相识的缘故,特别是高适,对于西面边事极是热衷,从他那儿,叶畅知道这儿的情形。

李隆基却要把他往这最危险的确良方塞过去!

就算身为折冲府兵曹参军,未必每战亲临锋刃,可是青海那边的高原反应,叶畅都不知道自己这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若是高原反应太过强烈,直接死在那里,那自己一堆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不过在心里再怎么骂李隆基,却都拿这位在兴庆宫里搂着杨玉环的皇帝没有办法,叶畅只是奇怪,李隆基分明是将自己放还乡野,为何会突然间想将自己弄到边关去!

至于那个什么承务郎、折冲府兵曹参军之类的官衔,叶畅虽是不懂大唐官制,但也知道,承务郎应该是散官虚衔,而兵曹参军也只是个名义上的官职——不可能真派兵给他指挥。

“边公,为何天子好端端的会想起我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叶畅问道。

边令诚笑了起来。

叶畅这一次,既是躺着中枪,也是嘴巴惹祸。

他在洛阳城中的那番有关大唐边策的话,被李白在长安城中一宣扬,又经某人转口到了李隆基耳中。当时李隆基便大怒,过完年找了个借口便将李白赶出了长安,再没多久,便开始发落起叶畅来。

“圣人说,你既然喜谈边事,那就去边关见识一番吧。而且边关之上,也正需要你这般人才。”

边令诚这般笑嘻嘻地说得轻巧,但叶畅却明白,若是他不同意,只怕李隆基会有另一番说辞,至少,边令诚带来的甲士,可不是只为了保护他来的。

难怪这个边令诚有恃无恐地敲榨他!

下面不用问了,此事玉真长公主与小虫娘绝不知情,否则她们应该会派人过来通知才对。

“叶郎君只管放心,你这财神爷,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咱会为监军使,随你一同去。”

边令诚自以为这句话能让叶畅放心,却不想叶畅听了之后,顿是心中更寒。

原因无它,这边令诚监军……可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好事啊。

“这个,某去边关倒无所谓,可是边公为何也要去?”叶畅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此事便与你无关了,总之,你准备一下,十日之内,去长安与咱会合,然后就准备出发吧。”

边令诚说到这里,就不肯再透露什么消息了。

十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叶畅首先得安排一番。回修武去的意义不大,徒让家人担心罢了,因此叶畅只是给那边写了一封信。然后又给洛阳城中诸友写了信,李颀等人不是想要去边关嘛,正好他们还未动身,干脆把他们一起拉上,特别是高适,此人颇有军略,有他相伴,至少遇到什么事情能有个照应。

自然,还少不得李白。此次令叶畅躺着中枪的罪魁祸首,可以说就是李白。叶畅只是私下里议论两句罢了,可这厮却大肆宣扬,叶畅感觉,自己就像是另一世被转发了五百次的家伙,完全是被猪队友坑了。

呃,李白是猪队友……好吧,这是对大诗人的不敬,还是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

不过只是去信尚不足,他们自有他们的计划,叶畅决定,动身之前,还是从洛阳转一圈,想法子把这几位拐走。

另外就是要随他去的人。

贾猫儿如今负责洛阳城里的基建,他不能动的,那么能随他去的,也就是善直、叶英、叶挺等宗族子弟。这些人除了善直外都是有老有小的,需要好生安抚——可以想见,此次出去之后,这些子弟,肯定人出现伤亡。

大唐天宝三载四月初一,洛阳城醉仙楼中的酒客们,看得东家董糟丘一脸喜色将几个布衣打扮的人迎了进去,然后便站在门口等着,似乎是在迎候什么大人物一般,有好奇者,便开口相询,可是董糟丘却是一脸神神秘秘,就是不肯说出来。

没等多久,近来在洛阳城中艳名高炽的李冶娘子到了,不过董糟丘也只是将她迎入门口,然后便又在街上候着。

酒客中一人,留着八字胡,满头乱糟糟的头发,用发带系着,边角上还缀着许多少麻花辫,一看就是胡人打扮。他脸色颓败,看上去抑郁不得志,双眼带着醉意望着董糟丘。他身边两个伴当笑着问道:“粗腿,你不想着如何还赌债,怎么盯着那酒楼东家看?莫非是想绑了他换些铜钱?”

这八字胡正是沈溪赠与叶畅的家奴苏粗腿,只不过他如今打扮,比他还是家奴时还要落魄,能够进入醉仙楼,还是托了身边两个伴当的福。

“胡说什么,某只是想着,不知有没有人看得起某,好卖些钱来还债……你们俩莫急,某走不脱的。”

“今日可就是最后一天,你这厮还不起,还骗得我们来醉仙楼请你喝酒……”

“这几个月来,你们从某身上赚去的,没有百贯也有五六十贯吧,某积下的一些本钱,全都落入你们手中了。”苏粗腿双眼翻了起来:“你们赚了这许多,便是请某到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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