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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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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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叶司马听得进我的建言么,若是听得进,我也不会挨军棍了。”钳牟丁忍不住抱怨道:“我便是进言举发你,叶司马未必会听,毕竟我又没有什么证据。唉,如今我是多做多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论是大唐胜还是契丹胜,有我什么好处?”

听他这般说,弓辅再无怀疑,声音压到极低:“这般说来……倒不是没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高句丽人重新崛起之机!”弓辅道:“借契丹人之力,将唐人彻底从辽东驱走,然后统合高句丽人,与契丹人分庭抗礼!”

他说到这,仍然不承认自己是真心在为契丹效力,仍然要给自己一个名份,仿佛是为了高句丽人——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他个人在契丹人当中的权势富贵罢了。

钳牟丁犹豫了好一会儿:“不可能的,莫看如今叶司马只带了五千兵马来此,大唐援军五万,就在东牟郡集中,只等船只备齐,便要北上来援了!”

“五万!”弓辅眼睛一突,终于从钳牟丁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了,只这一个收获,他此行便是不虚,不过他定了定神:“钳兄,这五万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你可不知叶司马的身份,他在大唐天子与宰相李林甫面前,可都是说得上话的,莫说五万,便是十万二十万,只要他使气力,也未必请不来!”

弓辅心中瓦凉,五万唐军来辽东,就凭契丹一部不足两万人,如何能挡得住?他心中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真的降唐算了,反正如钳牟丁所言,他们这些高句丽人,不管是在唐人面前还是契丹人面前,都是奔走的命。

但旋即他摸到了身上的皮裘,这个念头便打消了。

他之所以投靠契丹人,原因就是不受人待见,无论是唐人还是高句丽人,都没有谁愿意用他。他穷困潦倒,听闻契丹人到了辽东,便去拜见,当时迪烈见他在春寒之中衣裳褴褛,立刻赠他五张羊皮以为皮裘,这五张羊皮正穿在身上呢。

总得对得起这五羊皮啊!

“这般说来,大唐就必胜无疑了,恭喜钳公,大唐胜后论功行赏,钳公少不得升官拜爵。”

“我看也未必……”

钳牟丁嘟囔了一句,弓辅心中一动:“哦,何以见得?”

“很简单,叶司马是关键,有没有援军,就看叶司马这边是否守得住积利州,若是契丹人击败了叶司马,将他赶往海中,大唐就不会冒险调数万兵马来此,最多还是从柳城那边进攻。”

见弓辅似乎有不信之色,钳牟丁哂笑道:“要不然,你觉得以叶司马的年纪脾气,还耐得住性子在这里与契丹人耗着?”

弓辅一拍大腿:可不是如此!

他目光闪动,也就是说,唯有速战速胜,击败叶畅,乘势夺下积利州,大唐援军无立足之地,这才能获全胜。可是叶畅此人虽是狂妄,却还有几分谨慎,如何才能诱得他出战?

或许在这个钳牟丁身上使点气力?

当下弓辅将钳牟丁拉住,先是谈起往事,然后惊讶的发觉,他们的汉学是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的。弓辅便开始亲热地唤钳牟丁师弟,两人谈得越来越投机,弓辅从钳牟丁口中,又得了一些消息,心中更是笃定,契丹人欲获胜,便在一个速字,能在一个月内获胜,便能将唐人赶回海中!

“钳师弟,我看你在叶司马面前处境不是很好啊……想来因为叶司马身边都是那种嫉贤妒能的小人,才让他没有出头之日吧?”

“正是,群小包围,我一出面就被呵斥,莫说出头,能不被砍了脑袋就算好的。”

“我记得我们老师曾经给我们说过一个故事,汉人中一个叫毛遂的人,他最初也是不被他的上司看重,后来他用了点手段,替上司立下大功,这才排开群小,脱颖而出!”弓辅劝道:“现在你就有一个脱颖而了的机会,若是抓不住,你这一生当真就只有如此沉沦了!”

“师兄所说的机会是指?”

“助叶司马大破契丹!”弓辅斩钉截铁地道:“我是你师兄,自然不会骗你,我与契丹军中诸部首领甚为相熟,其中有些部族,根本就是我去说服他们归顺契丹的。只要我开口,让他们反正归义,不敢说全部,至少有一大半都会依我言行事!”

钳牟丁怦然心动:“师兄不是诳我?”

“不诳你,师兄我捞个大功,你也捞个大功,这功劳,足够咱们师兄弟来分了!”

弓辅以三寸不烂之舌,反复劝说,终于将钳牟丁劝得同意试试,当下钳牟丁去寻叶畅陈情,而弓辅就在营帐中等待结果。

钳牟丁到了叶畅帐中,叶畅见他笑嘻嘻的模样,便知计策已成,笑着问道:“如何,他是不让你来劝我了?”

“司马料事如神,他正是如此说的,自称能说动依附契丹的诸部头人倒戈。”钳牟丁道。

“你觉得他所说是真是假?”

“以某之见,半真半假,半真是他对于依附的诸部头人有很大的影响力,半假是他并非真心要为大唐效力。”

“那咱们就依计行事。”叶畅道。

“方才我们演得如何?”张镐插嘴问道。

“逼真至极,故此弓辅毫无怀疑,只道我被诸位排挤。”钳牟丁现在也习惯挑起拇指称赞别人,向着张镐挑起指头:“特别是张公训斥我的那段,连我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了!”

张镐哈哈大笑,向钳牟丁一揖:“待胜利之后,我让你骂回来就是!”

“回旅顺请我饮酒,再写几首诗与我便可。”钳牟丁也笑道。

他们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过了小半个时辰,钳牟丁又回去见弓辅。

弓辅在营帐中急得团团转,他方才说钳牟丁抓不住机会这一辈子就只有沉深沦,其实说的也是他自己。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让契丹入主辽东,他这一辈子就只能默默无闻。对不甘寂寞的他来说,这如何能行,哪怕是将自己只卖了五张羊皮,他也要豁出去搏这一回。

不过听得外边脚步声时,弓辅脸上的焦急顿时不见了,他甚至还整了整衣冠,露出道貌岸然的神情,端坐在马扎之上。

“师兄,我回来了!”

“师弟你辛苦了。”听得钳牟丁招呼,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若此行不顺,钳牟丁的神情,绝对没有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师兄果然是做大事的,此时还能不动声色,小弟佩服!”钳牟丁赞了他一下。

“你我跟着同一老师,我自然知道你的本领,只要你发挥出来,岂有说不通的道理?”弓辅傲然道:“我们师兄弟都有经纬之才,只是没有立功的时机,如今时来运转了吧?”

“正是,愚弟我费了半天口舌,总算说动了叶司马,叶司马答应见你,听你细说。”

“只要叶司马沉下心来听我细说,师弟,你的大功就到手了。”弓辅口中道,心里却在说:“只不过是替契丹人立的大功。”

“托师兄的福……师兄,你这是去哪儿?”钳牟丁正在与弓辅客套,看着弓辅起身就往外走,又一把将他拉住。

“你不是说叶司马要见我么?”

“叶司马是答应见人,不过不是现在。他身边的幕僚谋士当中,有几个是极不喜我高句丽人的,根本不相信你。若是他们在身边,叶司马也就无法听你意见。故此我与叶司马说了,等夜晚时分,再抽时间见你。”

若说方才弓辅对于钳牟丁是否上当还有几分怀疑,现在就再无怀疑了。他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师弟你极是细致,以后若是愚兄我有出头之机,师弟你一定要来助我,为我拾遗补缺。”

“那是,我虽是细心,却知道自己没有决断的胆量,不如师兄这般敢为。”

钳牟丁让人送上吃食,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又谈天说地,钳牟丁问了些契丹军中诸部情形,弓辅为了使其更加信任,当真是知无不言,将如今这支契丹军中诸部有什么人物,一一介绍给钳牟丁听。

两人谈得投机,时间过得便快,不知不觉,华灯初上,弓辅开始焦急起来。钳牟丁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领着他往叶畅主帐行去,路上仍然是戒备森严,不过弓辅拿了一枚令牌,竟然无人查问,他们就到了叶畅面前。

“钳牟丁拿他的前程担保,说你是他师兄,所言绝非虚诳。”叶畅大咧咧高坐,也不招呼,直接向弓辅道:“他的微末前程算不了什么,故此我让他以身家性命担保……现在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来说服我,若说服不了,就让你的脑袋回契丹军中去。”

“是!”弓辅这次倒没有露出谄媚的小人神色。

他自己在帐中思忖了许久,又与钳牟丁商量过,故此这一次开口,当真是滔滔不绝,只说得天花乱坠。他看到在自己精心说服下,叶畅的神情从最初的怀疑、不屑,到动摇、专注,再到连连点头,心中之成就感,当真是无与伦比。

第280章 焰起烟腾散猢狲

这一说,就是足足一个时辰,弓辅将利弊都说尽了,叶畅总算下定决心:“好,你今日暂且在我营中安歇,明日放你回契丹军中,你若能说动依附契丹的诸部反戈,那此次辽东之战,记你头功,我自会上奏朝廷,保你富贵!”

“叶司马果然明见千里!”弓辅兴奋地一拍大腿:“请司马放心,只须等我好消息就是!”

“那便如此说定。”叶畅也不拖泥带水:“你先下去休息!”

钳牟丁带着弓辅才出门,迎面张镐怒气冲冲走了过来,一见到他二人,大叫道:“果然,丽奴奸诈,欲乘吾不在去诳蒙司马乎!”

钳牟丁仿佛是畏他,低头不语,弓辅却噗笑了一声:“腐儒无破敌之计,便一心阻塞贤路,不欲别人立功,吾羞,不愿你汝相见!”

说完之后,他便拂袖而走,钳牟丁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听得张镐在身后叫骂,显然,方才他是被弓辅那一句震住了。

回到住处,钳牟丁赞道:“师兄好口才,一句话便让那厮恼羞成怒!”

“你不怪师兄得罪你的同僚就好。”

“什么同僚,平日对我呼喝如奴仆一般,我只是不愿意与他计较罢了。”钳牟丁道:“不过,他发觉我们夜里找了叶司马,只怕又要在叶司马面前进谗言了。”

弓辅一想也是,便道:“你去打听一番,看看叶司马有没有被他说动。”

他起初对钳牟丁还是甚为客气,但此时不自由间,就开始用支使的口吻说话了。钳牟丁一笑置之,出去佯作打听,过了会儿又回来道:“师兄,那厮与叶司马不欢而散,你那句‘阻塞贤路不欲他人立功’给叶司马听到了!”

弓辅大笑起来。

他自觉此次唐营之行,收获满满,不仅摸清楚了唐军的虚实,结交了钳牟丁,还离间了叶畅与他的谋士幕僚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诱使叶畅相信,他有能力令依附契丹的诸部倒戈。故此次日早晨离开之时,他可谓志得意满,回到契丹营中,自是神采飞扬。

原本以为他也是必死无疑的契丹诸头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看着他得意洋洋地在自己面前炫耀,有人便忍不住道:“你这厮莫非出卖了我军机密,靠着这个换了一条狗命?”

“胡说,我对迪烈汗之忠心,可鉴日月,岂是你们能想的!”

“那你在唐军营中,是否见着了那个叶畅,又与他说了什么?”

迪烈也很是好奇,听得手下各个头人纷纷催问,他便没有开口。哪知弓辅冷笑了一起:“此事极为机密,只能说与迪烈汗听……你们岂能听闻!”

众人顿时都怒骂起来,弓辅却是将之视为对自己的夸耀。迪烈哈哈大笑,一摆手:“你们先退下,让我听听,他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

那些契丹头人退下之后,弓辅将此行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初时听得大唐会有五万军队开赴辽东时,迪烈吓得心惊胆战,但又听得弓辅所献速战速决之计,他琢磨了一会儿:“此事……是否有假?”

“绝无半点虚假,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若真是如此……不行,还得再试探试探,明日你再去一回,若无破绽,便与之约好,咱们于四日之后会战于建安州城下!”

“是!”

弓辅再跑唐营,又是一番说辞,约定在建安州城下会战时各部倒戈。他带回准信之后,迪烈犹自不放心,派出侦骑查看,发现唐军果然拔营前进,当下大喜。

“此战必胜!”他笑着对弓辅道:“那叶畅苦等的倒戈之军却是对他倒戈相向,不知到时他神情会是如何!”

“待击败他后擒着他人,令他表演一番给大汗看就是。”

笑毕之后,迪烈下令:“传令下去,酒肉犒赏,以待大战!”

这是契丹人的习惯,他们可没有军中禁酒的规矩,大战之前,吃饱喝足才好厮杀。不过因为来日就要大战的缘故,当日契丹便没有围建安城,而是收兵还营,早些安歇。

子夜时分,一群黑影悄然接近契丹大营。

因为准备来日大战的缘故,契丹这一夜的防备比起平时就要松懈得多。而且六万人的大营,不可能聚于一处,是依各自部族混杂而立。这群黑影散入其间,竟然连问都没有人问。

这群黑影四散开来,片刻之后,便见四方都是火起,正在沉睡之中的契丹军各部被惊醒过来时,便见到处火光冲天人影幢幢,而且四面八方都是喊杀之声!

“敌袭!”

众人顿时意识到这个,但越是想明白原因,就越是混乱。黑暗之中,虽有火光照亮,可急切间哪里看得清楚谁是谁!更何况,契丹人的六万联军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其中还有许多是跟随游牧的老幼妇孺,他们惊慌失措乱了起来,带动自己的部族也乱了,然后便是整个联军都乱了。

越来越多的火头被点起,混乱从一阵营地传染到另一处营地,就是没有人潜入的营地里,也发生了营啸,鼾梦之中惊醒的人,本能地用刀去砍杀接近自己的任何人!

弓辅也被惊醒,他披衣而起,看着周围火光冲天,便知道不妙,撒腿向着中军大营冲去。半途中看到契丹人自己因为营啸杀成一团,心里更是恐惧,好不容易到了迪烈营帐外,看到迪烈正用鞭子在抽几个晕头转向的契丹人。

“大汗,事情不妙……我们……我们中计了!”弓辅颤声道。

迪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如今哪里会不明白,己方中计了!

唐人分明就没有打算明日再战,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夜袭的计划,而弓辅往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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