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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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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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韩朝宗肯定的回应,李隆基笑着挥手:“那便依韩公所奏去行事。”

“臣要向陛下保举这位叶畅。”韩朝宗觉得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他开始举荐叶畅。

听他细细介绍叶畅诸多不凡之处,李隆基生出了兴趣,原本他就是想旁敲侧击,了解这个叶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韩朝宗说完之后,他向李林甫道:“卿乃宰相,可曾听闻过叶畅?”

李林甫脸上带着笑:“臣确实听说过,臣还听过他于乐游原青龙寺作诗,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令贺宾客大哭离席。”

“呵呵,贺宾客辞表已经上了两次。”李隆基笑着摇头:“一诗退朕一老臣,若他多写几首,朕这朝堂上岂不为之一空?”

李隆基言者无心,李林甫听者却是有意,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臣此前只知其人颇有诗名与急智,却不知他于城建土木上亦有如此功力。不过,臣听闻……”

韩朝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李林甫口蜜腹剑举世皆知,到现在为止,他都是在用力吹捧叶畅,但他越是如此,韩朝宗心中便越是惴惴不安。

“臣倒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叶郎君能写诗了,据臣所知,他此次进京之前,在风陵渡遇上过公孙大娘,还亲手脍炙黄河鲤鱼共食,当时叶畅还写了一首《题风陵渡》,臣爱其忧民之念,还记得这首诗。”

李林甫说到这,韩朝宗心突的跳了一下。

那首《题风陵渡》,贺知章也曾对他说过,他甚至看过被焦遂拆下来的木板。

“河上往来人,但爱鲤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李林甫将这首诗念了一遍,初时李隆基还是面带微笑,但渐渐笑容收敛,眉头皱起。

“但爱鲤鱼美!”

韩朝宗猛然想到一事,顿时大悟:李林甫口蜜腹剑,果然如此!

因为大唐皇室姓李,而“李”“鲤”同音的缘故,李隆基于开元三年和开元十九年,两次下令禁止捕杀鲤鱼,贩卖鲤鱼者甚至可能被杖六十。这禁令在民间是受抵制的,便是有些官员,也我行我素不予理会。但那是底下的事情,在李隆基面前,这禁令还是必须遵守。

李林甫吟这首诗,说起风陵渡之事,表面上是赞叹叶畅诗才与忧民之心,实际上是告诉李隆基,这小子是个不将你的禁令放在心中的家伙,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韩朝宗瞪着眼,抗声道:“陛下,叶畅年幼,或者尚不知当年禁令!”

他这话说出来后,李林甫便笑了。

若是韩朝宗不提起事,李隆基尚可装作忘了此事,从而含糊过去,但韩朝宗既然提了,李隆基就不可能不追究。

到了李隆基如今的情形,一方面他怠于政事,另一方面,他又极怕臣下不将他放在心上,阳奉阴违。

“叶畅,天下奇才,再磨砺十年,便可为陛下经营一道,过二十年,中枢便多一能臣名相,陛下不可因小过而……”

“韩公说得是。”李隆基笑了笑:“如此人才,正需磨砺。”

说到这,他背着手,示意众人跟他来,但走了两步,又对虫娘道:“二十九娘,你去陪太真说说话。”

虫娘点了点头,她眼巴巴地看着李隆基。虽然她年幼,却也知道,父皇在支开她,而支开她,便是要说不适合她听的话了。

“叶畅确实需要磨砺,听了韩公所言,此人才智没有什么问题,要磨砺的就是心性了。”李隆基背着手,回头看了韩朝宗一眼。

这一点,韩朝宗也是认同的,叶畅的心性,着实让他也头痛不已,才高而器窄,实在不是为名臣之道。

“故此,朕准备放叶畅回乡。”李隆基接下来说的话,让韩朝宗下巴险些掉下来。

“什么?”韩朝宗当自己没听清:“臣近来耳朵不聪,陛下请再说一遍。”

“放他回乡。”李隆基笑了起来。

这是如孟浩然故事啊!

当初孟浩然得王维举荐,在一个极为巧合的场合见着了李隆基,孟浩然将平生得意诗作吟咏给李隆基听,也算是大唐的一次高级面试。可当孟浩然吟到“不才明主弃”之句时,李隆基翻脸:“卿自不求仕,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

于是孟浩然便被发放回乡,终其一身,再未曾出仕。而且韩朝宗亦曾试图举荐孟浩然,为其邀名,他却失约未至。

韩朝宗脸色有些苍白,他可是在叶畅面前说了,定然要保举他,留在京兆府中,给自己弃当助臂!

他心中尚不绝望,又替叶畅说了几句,李隆基无奈,只能道:“今日叶畅将二十九娘拐到了西市中——韩公,此事,你必不知。”

此话让韩朝过顿时哑口无言,二十九娘才多大,叶畅竟然将她拐到了西市,这可不仅仅是胆大包天,更是肆无忌惮,若是不管紧,没准又成为一个贺兰敏之!

若当真如此,那他韩朝宗这辈子识人荐人的名声就毁尽了。

李林甫却明白,这是李隆基用于堵住韩朝过纠缠的借口,天家无情,更何况二十九娘并不得宠。

他心中甚为得意,叶畅提出的西市规划,献上的水泥,都让他心中担忧,这两项落在韩朝宗身上,韩朝宗再凭借点功劳,便有可能挤入宰相的行列。

一个李适之,已经让李林甫厌恶至极,想方设法要将之排挤出去。若走了一个李适之,又来一个韩朝宗,他的努力岂不全部白费?

韩朝宗是满怀失望地离开了兴庆宫。

对自己失望,对李隆基失望,也是对叶畅失望。

叶畅被京兆府中的差役盯得紧紧的,根本没有机会溜走,而且,叶畅毫不怀疑,如果他溜走的话,韩朝宗肯定会遣人去抓他。在衙门中百无聊赖,他一个劲儿就在想,怎么样脱身。对他来说,这并不难,消极怠工是最低级的,中级的就是表现得与僚属格格不入,让僚属们向韩朝宗施压放他走人。当然,还有最高级的,这就要他动动脑子了。

他琢磨出了四五种高级方法,七八种中级方法,至于低级做法根本不用想。正在思考该选择哪一种方法的时候,发觉韩朝宗回来了。

韩朝宗神情看上去还是很好,见到叶畅,他笑了。

“十一郎,我已经向陛下举荐了你,不曾想你的名声早就入了陛下耳中,陛下亦极为看重你的才华,故此……”

叶畅皱着眉,他真不愿意被李隆基看中啊。

“故此陛下觉得,该磨砺一下你的心性然后大用,所以放你回乡。”韩朝宗道。

“啊?”

第062章 安知无人送叶畅

“叶十一被天子赐金还乡?”

叶十一郎的名字,随着足球戏的推广,在市井无赖中声名鹊起。长安城内的游侠无赖儿,谁都知道那萧白朗萧五哥,原本斗鸡走狗与自己一般,守着百十贯的家当靠赌骗为生,只因结识了叶十一郎,受其点拨而有了足球戏,乃至组织了将要开赛的长安足球大联赛,据闻几位贵主、京兆尹等都有股于其中。于是萧五的名头越发响亮,直追当年贾家小儿。

人人都羡慕萧五,只不过,这是人家气运,羡慕不得的。

但是让萧五前途一片光明的叶十一郎,虽然韩京兆向天子全力举荐,却还只是被赐金还乡,这让人不免唏嘘:这位叶十一,倒是将萧五的气运烧旺了,可自己却走了衰运。

长安城外,灞桥之畔,正是长安城送别之所。灞水两岸,种植了成排的柳树,杨柳低垂,碧丝拂堤,好一派依依之景。

叶畅仍然牵着他的驽马,仍然一裔白衣,不同的是,在他身后,除了和尚之外,还跟着两辆油壁车,一辆车中放着他兄长的灵柩,另一辆车中则是几个目光中带着憧憬、敬畏还有忧虑的孩子。

跟着油壁车的,尚有六个成年汉子,年纪从三十到四十不等。他们的目光则是满怀希望,虽然跟在车子后边步行,却没有谁流露出不满。

“当真就这样带着他们走?”

“自然是真的,我在覆釜山侧新辟了一座山谷,耕作可以寻找附近同乡,但是一些工匠,却是难寻。这次来长安,难得能找到好工匠,自然要带回去。”

“那还带着几个娃娃,他们可是累赘,只能吃饭,不会做事。”

“十年之后,他们便会做事了。”叶畅笑道:“和尚,凡事不能听看鼻尖那一块,便是和尚你,会做事么,我还不是照样得收留?”

“这倒也是,不过得先说好来,你回去之日,可不能嫌贫僧肚皮大。”

叶畅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因为无人送行而觉得尴尬。

看着跟在车后的六人,叶畅是带着极为欣喜的神情。这六人中,真正是唐人卖身为奴的只有两个,另有两个奚奴、一个新罗奴和一个昆仑奴。两个唐人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家生子,一个精擅裁剪,另一个是个木匠,只因为主家出了事,载在了李林甫手中,故此被发卖。他们也被叶畅委为头目,负责管理奚奴等人。

两个奚奴,则是因为精于造车,被叶畅买了来。大唐不缺车匠,但好的车匠,几乎都是奚人。在坐过长安城的油壁车之后,叶畅觉得,现在的车辆完全可能通过改进而获得更好的性能。至于新罗奴,则是会造船,船匠在内陆地区可是不易找到,寻着这样一个新罗奴,可不容易。至于昆仑奴,除了身材高大体壮如牛之外,一无所长,叶畅买他,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再寻一个保镖。

买这些奴婢,将李隆基赐予的绢帛花费了大半——叶畅想到这的时候,心中不由暗暗腹诽李隆基小气,仅仅是帮他规划西市挖潭拆迁重建,叶畅估计就要给京兆府增加几千贯的收入,李隆基却只拿些不值钱的绢帛打发他。

“走,走,回家了!”叶畅又唤了一声。

在灞桥西端,有一座亭子,不少送别之人,便要在此烫酒惜别,在此也留下了许多送别之诗。叶畅他们走得早,但亭子里已经有人,当他们经过时,叶畅突然听得有人喊:“叶十一,叶十一!”

喊声是亭子里传来的,叶畅举目望去,看到的却是卢杞那张让人生厌的蓝脸。

虽然在长安城中,卢杞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叶畅却没有多少记恨,这厮就是这副心性,阴险诡谲。见他出现,叶畅心中明白,他必然是来嘲笑自己的。

“原来是卢郎君,莫非卢郎君也要离开长安,这么早就在灞桥边等着?”叶畅笑着招呼。

“等你呢,叶十一,今日可比较冷清啊,也没有一个来送你的?”

叶畅笑道:“原来如此,你卢郎君不就是来送我的么?”

卢杞一愣,他此来可不是送叶畅,而是来嘲笑叶畅的。青龙寺球赛之后,他在长安城中的名声便也直降,他现在还年少,因此还不够深沉,躲在住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现在听得叶畅被赐绢放还,他觉得这是最后嘲笑叶畅的机会了。

可是叶畅却说他是来相送的!

“叶十一,我确实是来送你的。”卢杞在愣过之后也笑了:“说实话,你入京之后,见你种种手段层出不穷,我心中着实有几分佩服。今日来,只是想见见,失意而回的你,是否还会手段层出不穷。”

“失意而回?”

“被天子遣回乡中,难道不是失意而回?”

“我若说不是,你定然要说我嘴硬,我也懒得和你争了。”叶畅笑着挥手:“自入长安以来,一直都占着你的上风,现在让你占一回吧。”

说完之后,他牵马继续前行,让卢杞在他身后咬牙切齿。

卢杞实在不能理解,叶畅分明是被天子驱出长安城,为何还能如此淡定,仿佛离开长安是他自己的选择。

若不是此前有过教训,他几乎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嘲笑叶畅了:他最讨厌便是这副装腔作势装模作样!

叶畅一行踏上了灞桥,已经渐远,卢杞站在送别亭中,望着他渐离去,终究不愿意舍弃这个机会,因此扬声大喊:“你不仅被天子逐出长安,你瞧瞧,这些时日你结交的人,有谁来相送?叶十一,你不过就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小人罢了!”

“十一郎,他骂你啊。”听得这一句,和尚道:“让你的昆仑奴去揍他。”

当初看到叶畅买到这个骨骼粗大的昆仑奴,和尚便很好奇,得知叶畅是要买个打手,他对此是不屑一顾:昆仑奴性子憨厚,比还有些小狡猾的和尚还要老实,指望他当打手,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一般这种情形,我是开门放和尚。”叶畅哈哈大笑。

他旁若无人,迈步便走,仿佛生怕走慢了,李隆基会改变心意将他留在长安。他一行背影很快穿过灞桥这一段,已经到了那端,然后化成小小的黑点,卢杞站在亭中,远远相望,突然间觉得无聊至极。

这可比叶畅打他脸,让他更觉得无趣。

“这厮绝对不是这种人,云淡风轻……云淡风轻绝对是装出来的!”卢杞愤然想:“这厮胸襟狭隘,可谓我所仅见,他如何会对离开长安城如此泰然,一定是在装!”

“他这么早就离开,莫非就是知道今日不会有人来相送,故此早离,避免尴?若真是如此,方才就不该放过他,应该好生羞辱他一番才是!”

卢杞在说叶畅心胸狭隘的同时,却忘了自己其实也是心胸狭隘的人。他在心中正念叨着,突然间一骑快马从长安城中飞奔而出,快马之上,有人大叫:“叶郎君,叶十一郎!做足球戏的叶郎君何在?”

卢杞忍不住道:“他已经走了,汝是何人?”

“吾乃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公麾下,听闻叶郎君大名,特来邀叶郎君前往一晤!”

卢杞情不自禁喃喃骂了一声。

这位王公不是普通人,而是王忠嗣!

他的父亲在与吐蕃人的战争中阵亡,当时他才年方九岁,被李隆基接入宫中抚养,几乎是视为假子,精擅兵法,又得李隆基信任,如今手握陇右、河西二镇精锐,正是大唐兵权最盛的人物。与他相比,今年新被任命为节帅的安禄山,还差得老远!

而且此人甚得李隆基信重,推荐部下为将为官,李隆基几乎都完全如其意。叶畅的名声,竟然传到了这王忠嗣耳中,他还派出人来相请,要邀叶畅去他的幕中!

卢杞心中顿时羡慕嫉妒恨,同时又极度快意。

叶畅走得早,好,实在太好了,错过了王忠嗣的相邀,也就意味着在被天子逐放之后,他的又一条进身之路断了。

当然,前题是这个自称为王忠嗣麾下的家伙不要去追。

想到这里,卢杞眼珠一转:“这位,你已经来晚了,叶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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