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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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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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说的仅仅是这个意思吗?还不完全是。其中暗指的还有别的祸端。飞鸟惊了一身冷汗,醒悟后却哑然失笑,心想:二叔,三叔能会那么容易就倒?即使战败,也未必回不到草原去。何况三叔也看了这封遗书,会从另一个方面思考,不会毫无提防。

他继续往下想:可父亲为什么会觉得他回到靖康,牧场就会安全许多?难道父亲不仅仅是为了拒绝和龙青云舅舅同流合污?

他异常冷静地分析,却找不到头绪,只是反复地嚼味这个“根”,问及自己。

他突然想起伯爷爷——那个倔犟而卑微的老头此生唯一的心愿,回老家看一看;又想起自小父亲就在故事里描述的山川河流,一望无垠的农田和勤劳的人们。那时他说:我们大雍人是高阳的子孙一个内心中永远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融合民族。出生过圣人格子,曾子,韩言子,司法子,商卫子,想想吧,多了不起。

他还记得小时候给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山族小子吵架,相互污蔑族别的时候,自己脱口的有孔融让梨,有受胯下之辱的韩言子。有雍皇鞭石,有道德五伦。而对手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记得有个祖先能举起大石头,最终硬被自己中武帝的龙头虎色马差点踏扁武律山的话吓哭,那时自己是多么的自豪,同族的孩子又是怎样的欢呼;记得阿爸来到长月时自豪的口气:看,这是我们的国都。繁华如大陆的明珠;记得而自己站在街旁,初看到滚滚的车马和挥汗如云的人群,高高的房子而难以忘怀的吃惊。

他也想起了最后一面的鲁直,想起突然和自己家翻脸的张国寿,想起二牛,想起自己越来越强烈思念着的小玲姐。突然想问:我到底能不能闭着眼睛不承认自己是什么人?

这时,始料不及的感情已渐渐上涌,他不知不觉转到另一个角度,默默地想:阿爸为了他的信念在自己的国土上流血断头,虽是被奸佞所害。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归宿,又何尝不会赢得万古的英名?而现在的这场战争是不是使他蒙羞,在长生天和圣人那里蒙受耻辱?

想到这里,他开始迷茫地看往远野,而那田陌的土埂多已不可见。偏偏都是荒芜的青纱帐,有点苍凉和冷寂。

一旁赵过几个见他双手掖着马鞍,伸着头,背影就像一只找不到家地鸟,以为他又在悲痛,凑了过去。不知道怎么分哀好。飞鸟这就转身看住他们六个。脑海里极力掩盖的事实冒了上来。他突然想哭:自己呀,为了为父报仇。竟然连累他们牺牲所拥有的故土,做叛国之人。而杨林的父母兄弟会怎么样?那里已经一片焦土。

若自己的干儿子也遭受不幸呢?甚至小玲,张婶和张静他们,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下去了,只是为众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地“混”叹气,发自内心地谴责说:“你们呀。真是混蛋!比我还糊涂的混蛋。”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又混蛋到哪里。飞鸟干脆就问杨林:“你的父母呢,你不要报仇吗?你怎么不找我报仇呢?”

杨林还没有过深地想过这层,也许是内心中不想捅破这薄纸,脸色一点一点地阴,“吭,吭”地扭曲,差点当面就有点忍不住,只是说:“怎么能找你报仇呢?谁——的,我找谁报仇!”

人心头阴云密布,这群生死之交多少品味出越走越远的隔膜,但最后占据上风的还是难言地信任和肯定。张奋青感慨,给飞鸟说:“这都是命呀!两边打仗,又怨不得你,他父母不见得死了,还不是逃到哪里去了?你还提它干嘛。”说到这里,他又说:“杨林跟了你,那就是你的人,得对你忠心呀。死的人死了,要对起他们,你就带我们好好地活下去。”

飞鸟凝重地点点头,心里一点也打不起精神。逢到飞孝赶来,老远大声地叫,也不想多动弹,不想多说话。

他一直等喜色地飞孝来到身边,才扭身问:“飞孝。你是什么人?”

“一个不怕死的人!高贵的骑士。”两眼通红的飞孝倒不谦虚,脱口就是答非所问。

飞鸟的脸上划过一丝戏虐,随即很明白地点头,赞同这个“什么骑士”的回答。他知道自己若细细解释过自己所问的问题,一定能难倒这个不怕死的而又高贵的骑士,让他陷入到和自己一样深的迷茫中。他想:也许,自己该去问问三叔,虽然他对自己越来越失望,但总会给出权威点的解答,而无论他回答什么,自己都沿着这种答案走下去。

“大伯父的仇报了。长月,长月兵变!使者就在大帐,带来大伯父的衣冠和骨灰,乞求让他们自己人来处置秦台那条狗命。”飞孝热泪盈眶地说。

一听到这个消息,飞鸟欣然若狂,脸颊因极力的制止而抖动。他迫不及待地往回赶。

一路里见到一些发愣的军士从阴凉里露头。正走到一片断棚下,被几个牧场的人长从上头截下。他们试探地询问,神情诡异极了,却都连挑拨带表露。不想这样就算了。飞鸟顿时敏感地觉得,这些人和自己此时的心情无半点相同,又走,能听到角落里有人在丧气地喊:“长月打不成喽!”

飞孝面色一紧,鄙夷地给飞鸟说:“这群庸奴,前几天还闹罢战,提起长月的珠宝都打不起精神,这几天非要攻长月,越来越不听使唤。”

“他们又凭什么听我们的使唤?”飞鸟说。他可比飞孝世故多了,并清楚地知道这下怕非要硬攻长月不可。不然军中的人都会觉得,自家报了仇就背叛伙伴。

他们一路回大帐。见里面罗列了许多叔伯,连完虎力都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文士,哭得伤心的就像那不是飞鸟的阿爸而是他的阿爸。飞鸟往三叔那儿看,见三叔有点激动,有点木然,有点手舞足蹈。连忙伏过去,跪在他的腿下。

狄南齐搂着他的头,问下面的人说:“你既然是我兄长的故人,可知道我阿嫂他们的下落。”

“不瞒您说。王爷体恤主公忠魂,派人冒险去长月接他们。夫人却怀有戒心,不听解释,半路里夺了兵刃和烈马,下落不明。”下面地文士揉着发红的眼睛说,“如今兵荒马乱,哪会有什么去处。我愧对主公呀,连他的家眷都护不了!”

说完又哭,还抓了一把鼻涕,荡在手指上,显得又粘又长。飞鸟来不及去想他怎么这么伤心,连忙紧张地问:“我阿妈都走了?那其它人呢?风月先生呢,我阿妹呢?”

“事急。只接了两位夫人,少小姐和一个老先生。他们都夺马而去。”文士说。

飞鸟稍微心安,连忙又问:“我表哥呢?”

文士抬头看他,已是爬着过去,口中只是大叫:“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主公之子,苍天开眼呀!”飞鸟恶心。只好先用脚抵住他。再起身,已替三叔说:“先生悲伤过切,带他下去休息,好生对待!”

※※※

众人告退后,叔侄处于灵堂,数排蜡烛在眼前幽闪。狄南齐等飞鸟拜完父亲起身,走到他的左上角说:“准备一下,和飞孝一起带你父亲的衣冠和骨灰去庆德,听你二叔和各位长者的意思!你二叔要是问地话,告诉他我的想法,就是把衣冠葬于登州,你带骨灰回牧场,接龙大小姐一起守灵,以后就要她进门。”

“我一个人回去?”飞鸟极怀疑三叔把对自己的不满累积表达,在赶自己回家,心里多少梗得慌,“飞孝呢?”

“他阿爸在。有他阿爸管他。你,我却管不住!”狄南齐说。

“我知道了!”飞鸟躬一下身,转身要走。

父仇已报,他的确有点远离战场之想,但猜测到朝廷并非求乞,而是借彰显阿爸的功德离间各部首领和牧场的联盟,更关心形势,这就在即将出帐时,抑制不住强烈想知道三叔的心思,又一次回来问:“三叔!?”

“什么?”狄南齐问。

飞鸟:“你有什么打算?说服各族的首领,见好就收吧?!”

话是不错,但此时胜负迢遥,居于长辈羽翼下的晚辈胡乱担心,更像懦弱和焦虑。狄南齐爱之恨之,脸色凝重不快,但也承认说:“我和你二叔原本都没有攻打长月的意思,仅为激励将士作战而隐瞒意图,现在已经骑虎南下。”随即,他又说:“你一回庆德就立刻告诉你二叔,软禁秦纲。他现在已经握住整个靖康,只有软禁或杀掉他,我们才不怕中计。长月,我留给要打的人打,除了我,别人都没有资格啃健布这根骨头。”

飞鸟听起来有些悲观,不禁心痛,几乎再也没有心情再问三叔“是什么人”,只是说:“既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你和二叔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身为一个男人,当起伏于马背和女人的胸膛,死于更强大的敌人之手,追寻你所看到的荣耀!所谓的文明会使人犹豫不决,使人心慈手软,使人顾虑重重。想想你的阿爸,在我印象中,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害死他的,是他的淡泊和归属感。”狄南齐负手仰头,厚身如柱石般坚定和高大,口气已经相当生硬。

这一刹,飞鸟自觉已让三叔生气,干脆一赌气全问:“你觉得你是什么人?我说的是种族!”

“我们当然是雍人!”狄南齐惊讶地回过头来,好在没有敏感地反感潜于里面地数典忘祖味,走动刮歪几粒烛火,说,“这是讽刺,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问,借机拉你的脸?你应该杀了他!”

“不是!”飞鸟吓了一跳,摆了摆手逃走,出来后才知道自己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三叔,反被他影响,不禁擦了擦脑袋,使劲地忘一忘。

“三叔不喜欢我,只喜欢飞孝!”他想,“也是,飞孝听他的话,我却动不动就犯错。”

回到自己的住地,那里已经成了酒肉闹场。狄南齐划拨给他的百余部众也有几个加入进来,大讲逐马奔腾的往昔。赵过见他回来,猛地一放杯,嘴巴品酒砸成了王八样,忘情就呼。飞鸟过去要了一杯酒,扬洒了大半,也发泄般高吼,以此打发三叔赶他走的不快。

张奋青已等了半日,挪来就问:“你见老马了吗?我们到处找他。是不是走了?”

“这个闷鳖!走也会说一声。”飞鸟喝尽酒,嚷喝道,“从明天起,咱们就离开这战场,回我家去。那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遍野的牛羊。”

大伙听闻都有欢喜之色,一扫这么多天的阴云,嚷闹畅叫。飞鸟灌足黄汤,见他们中有的沸腾不下,有的欠着屁股往外去,略止众人,大声宣布:“我要回去娶亲!!”

众人又欢叫不休。突然,有两个军士拖着一人回来。认出拖着的是马里得,人声一下极静下去,不由去看。马里德一动不动,浑身是血,面无人色。张奋青探上一看,已经气绝多时了,这就抖擞了一下,大嚎:“是谁杀了他?”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五卷 山高经行云漠漠,冲冠一怒家国仇 第四十节

“不知道!被人抛在地沟子里。”拖他回来的人说。

飞鸟心中渐已明白,早已目眦欲裂,酒劲划作仇念,不禁大叫一声,霍地站起,使劲一摔木杯,将之踩破。他稍微冷静了一下,见祁连、杨林悲愤地看住自己,又听到有人在人堆中问,另有人在小声告诉他说:“是跟回来的靖康人!”怒气又长,干脆跃入去,把那人拽了出来。

他想动手打面前缩头的年轻人,却最终忍住,这就喊上熟悉的几个,喝道:“拿上你们的兵器!跟着我走!”

暗中负责飞鸟的人连忙溜出去回报。飞鸟盯着那人的背影冷笑,干脆跃起来,砍断扎矛的缚绳,持一矛追出去威胁对方回来。他追了数步,见对方只一心跑到三叔那里,喊也喊不住,干脆掷矛出去,换来一声不知是惊呼还是惨叫的喊声。

他一回头,以威胁的口气大呼:“你等听命于我,不是我三叔!”

弟兄们见他发飙,都怕不跟随遭殃。个个执兵鼓噪,问他去哪。随后,他们连乡僻正路都不走,横穿猛跳,冲进福泰来几里外的营地。

福泰来胳膊、腿上都有伤,还没好透。他正发着牢骚养伤,被闯进来的人摁住,等被人带出去,看到手下有个人捂住血脸蹲着,而飞鸟正站在他旁边看自己,心却是怦怦地跳个不住,就硬着头皮说:“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人是谁杀的?”飞鸟蹬了他一脚问。

“怎么可能?”福泰来不承认,但脸色一直地变,最后打了个激灵,突然使劲一伸头,冒着青筋咽喉咙,咬牙承认说,“是我!要杀要剐随你的遍。”

杨林一听他说。就奔出去往死里乱打,情绪激动地大叫。赵过自后心一脚,踢出“咯”地一声。福泰来半天出不来气,但就是咬着牙滚,不申辩也不反抗。飞鸟看打了半天,见他已半死不活还不吐口,渐渐动容。他喊“住手”,干脆走过去将福泰来拉起来,有点想不通地说:“我知道是谁,只不过想让你作证。想不到我认错你了。你也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别放在心上。”

“恩!”福泰来硬拧一下脖子,擦了一擦脸和嘴。克制不住地猛地一颤。

外面已有马蹄和马嘶,飞鸟知道是三叔过来,让其它人留在这里做幌子,自己则带赵过十余人翻奔而去。

福泰来不声不响,就坐在一块土墩子上抖老伤看,心里激动的。难受的,委屈地苦水只一口一口地自己咽。他等狄南齐驱散人后问自己,却也不看不理。只是一遍一遍吸溜鼻子,倔着头。

问急了。有地位比他高的人说:“打傻了。打傻了!好好地,却被打傻了!”

“这个狗娘养的。”狄南齐早知道有人先杀了飞鸟的人,但他不觉没凭没据下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出头是什么美德,眼见福泰来这样,周围也有他的长辈,也只有骂飞鸟的娘亲。

“他要杀的人不是我。是福安!”福泰来终于说出一句话,这就一瘸一瘸地回自己的土屋。

狄南齐大惊。慌忙带人回头。他们一搜福安的住处,却既不见福安,又等不到飞鸟,便不知道现在发展到哪种程度,干着急。狄南齐只是安慰几个要发飙的福氏长辈说:“说起来。他也是福安的哥,顶多是干一架,不会太过分!”

稍后,有人建议说:“多派点人手,在附近地里搜一搜,打一打草棵子!”

长辈们答应。立即派出人手。而狄南齐找来飞孝问。

飞孝却是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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