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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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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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琉姝悄悄用腿碰了碰钱串串,不让她把曾格絮絮偷问龙血的事儿也抖落,只是说:“我阿弟立了大功,得了一大笔财富。可谁要是冲着财货骗他,可别怪我不客气。都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路。”

※※※

次日清晨,风虽然停了,天地却充满黄尘。

女孩子们起身时,几十人的营地忙碌一片,抱鞍鞯的抱鞍鞯,收拾毡幕皮革的收拾毡幕皮革。少年们也聚拢到一块,替换奔射,把一块颅骨当箭靶。女孩子们走过去,只见和飞孝较上劲的少年们,而不见飞鸟和龙血。

她们在少年们那问了大概,在营地外的乱石堆里找到两人。灰头土脸的飞鸟趴在地下,而龙血小心翼翼地弯着腰,慢慢地走动。女孩子带来的声响惊到他。龙血连忙回头,冲几人摆手。女孩子们还是下马大喊。

龙血一拍额头,大为无奈。可飞鸟仍没起身,慢慢爬动。龙琉姝大为奇怪,跑到跟前才发觉飞鸟正在诊断一个窟窿。

龙血低声问阿鸟:“跑了没有?!”飞鸟摇了摇头,从裤带的挂勾上摘下一个别样的牛角,修了一阵,慢慢伸出一指头,勾了一勾。龙血把两个指头叉到手掌上,一点头,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

女孩子们虽知道他们在打猎,却想早点知道结果,可问来问去,见飞鸟一睬不睬,深吸一口气儿,把头伸到比头略大洞窟口旁,均大为恼火。龙琉姝干脆把脚踩到他屁股上,问:“说不说?”

飞鸟还没有动,龙血手里已多出刀子,他猛地回头,冲女孩子大声喊:“你们想害阿鸟不成?是狼呀!”

龙琉姝不信,说:“别想骗我。要是狼,早跑了!”

“没有!我和龙血把它堵到窝里了!”飞鸟气呼呼地应话了,“正想着怎么把它惊出来!”

三个女孩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一旁,不断地问:“要不要去喊大人?”

“不用!”飞鸟说。他换了个姿势,把屁股撅上来,一条腿前屈,一条腿压在前面,接着把牛角放到嘴上,凑到洞口。龙琉姝的心咯噔直跳,她看了看两个女伴,发觉她们拿了石头在手,便抽出刀子。

奇怪而又尖锐的呜呜声从洞口往里送。女孩子们只见到飞鸟不断地换气,又不断地吹,正怪他胡闹着,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呼”地挠出来,几乎抓到他猛地收回的头脸。曾格絮絮“哎呀”一叫,看也不看就把石头丢去。

石头正丢在飞鸟的头上。飞鸟一手抓了狼腿,一腿去抵狼身,不想被石头砸到,脚没踩好,被狼拔在手掌上,现出血淋淋的口子。龙琉姝大呼,见狼首还是被飞鸟的膝盖抵上,前爪都被摁住,忙持着刀子去戳。

这匹母狼眼露着凶光,却又像盈满泪水,长毛班驳,身子却很瘦,刺出的血从它的耳朵边流出来,滴到地上。飞鸟一阵不忍,大喊:“别!她是好阿妈,要掩护崽子跑!”

龙琉姝气喘吁吁,说:“我也是好阿姐,不能让它伤着你。你总不能就这样摁着它!”

“你让让。我有办法!”飞鸟边说,边把两只狼爪移到一起,用另外一只腿压上,腾出一只手摸出皮绳子。

然而,他看到狼眼中的绝望,又不再拴狼,大声冲远处喊:“龙血,不要动狼崽子!”

龙血在前面应了一声,很快跑回来,着急地问:“为什么?我都看到它们了。”

飞鸟说:“老虎会报恩,狼也会报恩。还是放了它们吧。”

龙血嘟囔:“‘白眼狼’也报恩?你还许了我狼皮的!”

飞鸟说:“狼皮,我以后给你!我阿爸说,打猎,不能打幼小的崽子,抓鱼,不能抓比网眼大不了多少的小鱼。都让让,我这就放它,让它养大它的孩子。”

龙琉姝不甘心地说:“这我知道,我阿爸也说过。可看看你的手,不疼吗?!”

飞鸟嘿嘿干笑,说:“曾格絮絮还砸我一石头呢?要不,我也宰了她吃肉?快,让让,我这放了。放了!放!啦!”

被放开的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箭一般地逃走。少年少女盯着它夭走的背影,却发觉它回头看了两次,便怀疑它是看飞鸟的。飞鸟也乐得让他们相信,一边要曾格絮絮给他缠伤,一边振振有辞道:“它这辈子也忘不了我。网开一面的感觉真好呀!”

龙琉姝敲了他两下,牵着他埋怨曾格絮絮。曾格絮絮亦不断解释。

一起回营地,营地里已只剩下一些少年。他们等得不耐烦,反复地转在十数辆满载财货的平板车和驮马边。三十几个老少猛奴挺怕他们的,一块儿窝着,看着,等飞鸟等得急。龙琉姝尚没有问其余的人哪去了,就听到陈良问飞鸟的手。她不愿隐瞒,把他们捂狼,被狼抓伤又放走母狼的事儿都讲出来。

逢术理解不透,看着飞鸟,没好气地问他:“你真相信它会报答你的恩情?”

飞鸟一边上马,一边申辩:“当然会,不信你问龙血,它跑出好远还在看我!”

逢术也不再说什么,就和飞鸟说:“你不是要替叔伯们看货物?他们就让咱和琉姝小姐一起走。阿孝已经替你点过数了,上马,咱们走!”

龙琉姝这才知道马队分成了两部,其它的人已于一早出发。她看看飞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替人警告说:“阿鸟!可不要监守自盗呀!”

飞鸟顾不得和她顶嘴,转而问逢术:“价钱讲好了吗?我可是要五五开的!”

逢术不得不在人前给他说:“我替你做主了,三七,你三。”

“三七?!”飞鸟大叫,“来往运货,车是我的、马是我的、奴隶是我的,他们也要吃!万一碰上人抢,阿孝和我也要跟人打仗,丢了,又要全赔。你怎么就三七呢?阿孝,你也愿意了的。”

飞孝感觉到少年们的眼神都射来,立刻低下头,低声说:“阿哥!咱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飞鸟气呼呼地说:“不好!我扣你的!”

逢术见他到处找人闹,无奈地说:“阿鸟。你说,我们和琉姝小姐一起去拜塞,路上谁敢抢我们?到了拜塞,你余阿叔也在,以后看、运,还用得你费劲?!走吧,走吧。别让人笑话了。当日,你和阿孝不见了,你那些叔伯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讲上半天价?”

飞鸟说:“可这是两回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小了。

龙琉姝算又把他看清了一些。她到底也不明白飞鸟怎么这么吝啬,只好给旁边的钱串串说:“他爱财,要财不要命,但也不是不认理!”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二卷 懵懵垂髫求琴艺,骑从悠哉富家翁 第二十四节

与龙衮汇合后,马队多在早、晚行进,沿线不离水草丰盛,牧人众多的营地,遇到的友军也与日渐多。浑朴却又贪婪的战士正苦于被满载的财货拖累,被飞鸟的经营启发,纷纷物色可替自己押运、看管货物的合伙人。

龙衮是没说的,大大方方,但他的运输能力极为有限,给人的便利也有限。

飞鸟却完全不同。他看准这点盈利,大肆收卷、购买破家的猛克、穷苦牧人,俘虏和奴隶,以壮大自己的胃口,以致于身后老少成群,口口成旅(吕)。

他统计财物的能力一流,偿还风险的实力雄厚,又名声在外,能与猛人交流,和俘虏、奴隶的矛盾少,敢于收容……不少少年试学他的样儿,却是没法儿比的。

龙衮还就此找逢术谈过许多次。逢术也觉得他有点儿玩火自焚的味道,先后就食物,管理,财物丢失等问题为难他,却被这已是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兵强马壮了生意多,三七分赃已是大赚,食物?——我换。人多,也不怕,我不是有十夫长吗?再多,我让人做百夫长。有他们在,谁敢裹去财物?裹了,那也是少数,我还是赚。到了拜塞就有余叔,他还带了许多兵马呢,还用我管?!”

逢术见货物管运的责任已不可推卸,也不能硬来干涉,只好兢兢业业地协助。

却不想几日一过,赚红眼睛的飞鸟又生出收购的想法,便把别人难以处理或不太重视的财物低价买下,等日后腾手再赚。好在已离拜塞不远,余山汉遣来的战士抵达,把他们安顿到离拜塞不远的营地,才缓解了逢术的顾虑。

此时,逢术自以为很了解飞鸟了,但紧接着发生的事儿让他明白,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飞鸟得意忘形,恰逢龙摆尾与余山汉商议,与猛人约法三章,便破天荒地挥霍牛羊,把它们送给投奔来到的阿克;还四处宣布说:所有阿克都是自己的人,谁欺负他们就是欺负自己,谁欺负自己就是欺负龙琉姝。

无衣无食的人越来越多,把营地搅成热闹,时而,忧伤的琴声和悲歌在夜晚弥漫,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是在敌人堆里,还是敌人在自己堆里。几乎所有人的担心都在加剧。他们似乎看到了飞鸟再也弹压不住猛人压在心底的仇恨和分歧,捣鼓出事的一天。

眼下,能阻止他的怕也只有余山汉了。

然而,陈良去余山汉那儿告状。余山汉却笑,说:“原来如此!阿鸟自小爱玩,我唯恐此地没有他上心的事儿,把他闷坏掉。既然这样,就把完虎家族的财富拨出一部分给他。他挥霍也好,藏着也好,随他!”

陈良诺诺而退。逢术又去,余山汉这才在他耳朵边问他:“且不说你觉得对错。阿鸟、阿孝随你二人北上时两手空空,如今财货车载,骡马成圈,是不是远出你的意料?”

逢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余山汉见他仍是担心,又问:“你我两个大人,可有他这般搅弄的本事?恐怕没有吧。那我们还能只把他当成个孩子,不相信他有控制形势的能力吗?我听说每日都有百姓驱牛赶车而往,环绕而居,想想,这可是上古圣人才有的仁德呀。”

逢术虽被他说退,却不知道仁德有什么用。他回首一琢磨,余山汉原本是中原人,抱着仁德不放还可以原谅,自己可不能这么犯糊涂,便从军中要来信鸽,往家告了一状。

他回到营地已经到了傍晚,只一见杂乱的人牲这一堆那一簇,粪便,破皮到处都是,心里就烦。几个少年牵着羊从飞鸟那儿出来,对逢术也不理视,仅看了他两眼就拉着自己的收获回去。

别看他们对飞鸟恶言相加,但内心深藏的还是妒忌和不敢相信,久而久之,也学会该折腰时就折腰,闲时把飞鸟这里当成了跑马场,在这里聚首赌博,打架,偶尔帮两下忙,换取想要的东西。逢术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夸奖几个从来不来的,暗说:“阿鸟该和那些不常来的少年们玩!他们不羡慕阿鸟,不为财货折腰,将来一定会成长成人人敬重的好汉呀。”

他拴了马,走到搭满毛皮,毡子中去。

七八个猛人正抬着一张湿牛皮进盐埯子,被他利目一扫,立刻慌张失措。逢术一看这气人劲心里就火,恨不得一脚一个心窝,踹死他们。但他还是忍住了,用娴熟的猛语讥讽:“怪不得完虎骨达能称雄草原,敢情是你们这些猛人力气太大了,大得让老子开了眼界!”

几个猛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好久,才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低声求饶:“大人,你就饶了我们吧!”

“除了糊弄阿鸟,你们还能干什么?都给我滚!”

逢术给了他一脚,把他们撵跑,又走了几步,看到飞孝坐在几垛皮革上,飞鸟坐在对面的羊毛堆里,周围的人都在说话,而龙琉姝仨远远站着,吃吃笑笑,顿时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

于是,他问周围的人:“怎么了?”

尚没有人回答他。倒是飞孝扭过脸,负气地嚷嚷:“今天没有什么活干,可我阿哥还是找了一大堆人,比赛谁讲‘老虎报恩’讲得好,发了许多东西,还说,不发白不发,反正是完虎骨达的,发不完也要不成。我问他,那你怎么不还回去?余阿叔就由着你这么挥霍?他却点头,说送来的东西就是让他发人的。我就要去问问,看看余阿叔叫不叫他发人。”

说完,他爬起来,却没有直接要走,而是瞅着阿哥不放。

逢术拉住飞孝,狠狠地看了陈良一眼,觉得是他给阿鸟说了不该说的话。飞鸟倒没事儿一样,摊着俩手掌爬起来,边往东边的埯屯子去,边说:“就你憨忽忽的,倒比我还在乎了!”他一边嘟囔,一边吆喊,惹得逢术更没好气。

逢术便告诉他:“别叫了。八个人抬张牛皮!?被我赶走了!”

飞鸟愣了一下,立刻说:“可我的羊还没发呢?”

在逢术和飞孝被飞鸟的讨价还价折腾得尴尬的时候,龙血便在飞鸟身畔忙碌,学样儿一样用羊皮记下自己每日的收获。他认准了飞鸟,才不管什么挥霍不挥霍呢,一路小跑地跟上飞鸟,问他:“是不是要找到他们,把羊发下去!可不好找呀?”

龙琉姝、钱串串、曾格絮絮三个女孩子也没几处可玩的地方,日日趴在飞鸟垫满皮子的软车,亦惊亦乍地算飞鸟赚了多少钱,算累了,一伸手,要吃要喝。这会儿,她们笑也笑够了,就一起论阿鸟的变化。

龙琉姝有自己的先见之明,喊了逢术一声,问:“阿叔,他不再是那个吝啬的阿鸟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逢术摇了摇头,说:“不太对劲!”

龙琉姝认可,说:“是不太对劲!你说他怎么突然从一毛不拔就变成了挥金如土了呢?该不是中了邪吧。”

“才不是呢?”飞孝说,“我看,一定和‘老虎报恩’有关。”

众人到底也没有弄清飞鸟为什么老提那个“老虎报恩”,只觉得他好折腾人,时而也撺掇别人讲来。这会被飞孝一提,也觉得飞鸟的变化是从“老虎报恩”开始的,一琢磨就恍然。逢术长叹了一口气,给几个孩子说:“我是明白了。他是想让猛人报他的恩。这个傻孩子,怎么想不开这个呢?他怎么就觉得敌人记得他的好呢?”

龙琉姝“噢”地气愤,说:“看他那点出息!他什么时候能像个男孩子,一点也没有疾恶如仇的性格?”

曾格絮絮和钱串串却已被“老虎报恩”毒害,猜测猛人能用什么报答飞鸟。逢术和飞孝都没有心情听的,他们觉得这样的想法肮,便决定立刻动身,去抓阿鸟回来,问问他,是不是想换取猛人的报答,才忍疼割肉的。

他们找到飞鸟的时候,飞鸟已被马奶酒泡醉。然而,猛人围了几圈,仍向他敬酒。他们看到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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