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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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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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孝说不过他,见他跨脚进门,就跟在他身后吵:“牛、马都得病了呢?全死完怎么办?过冬呢?狼吃羊呢……告诉你吧,哈达达不吃不喝,死了,再也不能给你放羊了!”

飞鸟站住了,心里一下被什么塞住。他一声不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伤心、难过,只觉得哈达达再也不会在自己的脚边摇尾巴,再也不会在自己的怂恿下和别的狗咬架,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这样老死了……他吼吼两声,转而看向“雪地虎”,又觉得它是长生天新给自己的伙伴,便坚定地说:“长生天常常收去衰老,又常常降临新雏,告诫万物说,生命之花短暂暇接,不可优游虚度!明天,我就多买狗,后天,我就织帐,到春天就走,秋里回来接阿爸阿妈。明年,我十三岁,肯定又吉祥又好运!”

飞孝极怕他扔下自己就跑,只好和他杠上,怒气冲冲地说:“别拧劲,要是不吉祥又不好运呢?把你的牛呀,马呀,羊呀,全养死光光,就在那哭吧。”说罢,上来就推,推了就去抱腰。飞鸟见他不讲一点道理,说动手就动手,就一肘击到他脖子上,缩腰扛上他肩膀。

两人扭成一团,踩着咯吱响的冰花打成一团,不一会就都在地上滚,嘴里嗬嗬喊叫。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他俩打架了,纷纷推门而出,又扳又劝。

男人们力气大,前一个拽飞孝,后一个揽飞鸟。可两个人动弹都动弹不得,还各自拽着对方不丢,狠眼睛冒着火烟,相互盯着烧。他们掰掰哥俩的手,发觉那指头像拽了就不丢的狼嘴,纷纷说:“阿鸟。你是阿哥的,先放手!”

狄南堂正在飞鸟屋里问花落开话,看看他没有长进,刚听响时只指使笑花落开苯的飞雪和段晚容出去看哥俩打架,后来听飞鸟一嗓门的狠吼:“丢,你丢不丢!”便带花落开出门。往回跑的飞雪抓了他的衣裳,焦急地指给他看。狄南堂却小声说:“我管不了,去,去你阿妈那儿,说给她知道!”

飞雪不肯,搡了阿爸喊:“管得了。你管得了!”

狄南堂只好“好,好”地走到跟前,抬头看看厉声叫两人分手的花流霜,问:“谁先动手的?”飞鸟和飞孝异口同声地说:“他!”花流霜只觉得他来添乱,厉声说:“你回你的屋子,先想好自己的事,再来管孩子!”

狄南堂只好笑笑,不再吭声。男人们还不大见她冲狄南堂凶,心底儿偷乐,却装着糊涂,当没听到。花流霜又要再嚷打架的两个,就听飞孝说:“学堂里的阿哥,阿姐推举瓦里格。龙血他们推选了阿哥,龙沙獾不同意,他就一肚子气,到处发脾气。要不上学了,回武律山放牛放羊。我说要告诉大伯,他冲我就是一肘子,把我眼都打花了!”

“是他先打我的!”飞鸟见他恶人先告状,急忙争辩,“我好好地说话,他上来就推我,抱着我就摔!”

狄南堂见花流霜松懈,插嘴又问:“那打了那么久,谁赢了?”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喊:“我!”

狄南堂不相信地吩咐:“到底是谁打赢了?打赢了的还要打吗?打赢的放手!”

花流霜见他这样管孩子就火,可再一看,两人都得意洋洋地丢了手,一个整衣裳,一个昂着头,大为意外,只好无可奈何地宣布:“俩个人都没有饭吃,去,和你阿爸,大伯一起呆着去!都是他把你们惯的!”

两人这就跟着狄南堂走,进了屋,捂严实门,脱掉厚的衣裳,和花落开坐到一起。飞鸟见阿爸看着自己,心里七上八下,连忙说:“我不该去漠北玩,一回来就被阿妈打,真悔改了。”

狄南堂见他瘦了好多,黑得跟碳条一样,心里又恨又爱,也有点无可奈何,只好严厉地说:“正像你阿妈说的,把你惯的。啊?!翅膀儿硬了,挣到财物了,是吧。实话告诉你,猛人夜里调马,是被你三叔和纳兰山雄的夜战打怕的,不是你的本事!那马,是冲着你父叔的面子,见你苦巴巴地盼着缠着,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才给你们的!你乐颠颠,乐颠颠的,一回来就宴请宾客,还要做什么瓦里格,丢人不丢人?”

飞鸟大言不惭地争辩:“他龙摆尾六神无主,见我献了妙计,一口便答应,能怪谁?再说,他一战打败英勇善战的萨林黑阔,赢得威名,再也不需对部下连哄带骗,也不是没拣到便宜。这靠得是谁?不是我们把他的阵营搅乱,他赢得了吗?过得了河吗?他也不是没和别人照面,上去就被冲散了的……!”

狄南堂见飞雪和花落开瞪明亮的眼睛,怕他们信以为真,便“噢”地点头,讥讽说:“言外之意。龙摆尾该以你为统帅?!”

飞孝同仇敌忾地说:“恩!要是让阿哥指挥,肯定比他打得好。”

飞鸟当仁不让地说:“如果我是将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数千匹战马冲敌溃敌,直捣中军,不像他那样偷偷摸摸,瞻前顾后。”

狄南堂知道这家伙为保住自己的战利品开始胡吹,就问:“阿鸟,你知不知道龙摆尾带的是什么样一支队伍?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连哄带骗?又知不知道他胜在哪?”

飞鸟硬着头皮胡搅:“一支虎狼之军,爪子利,嘴巴尖,厉害得很……”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荒唐,扑哧一声笑了,承认说:“我也拣了便宜,可那也得靠着厚厚的脸皮和大大的功劳!”

飞雪哈哈大笑,捏捏他的脸,爬去一边说:“阿爸。阿哥的脸真厚!”

狄南堂冲飞雪点点头,见他不是听不进自己的话,又问:“你觉得你可以像龙沙獾一样,管得住比你大好几岁的阿哥,阿姐们?”

“阿爸?”飞鸟做了个不可与人共语的姿态,凑上嘴巴耳语说,“好多人都想靠我威风,阿孝就是的。他和我打架,就是说不过我,急的!”他看着阿爸,笑道:“不过,要我做瓦里格,真做得了!”

狄南堂问:“真的?”

飞鸟点点头,又低声说:“真的。知道吗?打架不许用兵器,就是我让龙沙獾订的规矩!我们都是少年巴特尔,只要不用兵器,不动手打比自己小的,打打架还有益呢。”见他一直耳语,飞孝拉着花落开凑头,想听听,可一靠近,头就被手推走。

狄南堂也只好和他神神叨叨地磕话:“可他们要是不听你的呢?”

飞鸟嘿嘿地笑,转了脸冲飞孝喊:“你今天说了谎话,不是巴特尔!”

飞孝勃地爬到跟前,大声说:“没有。我先搂了你,可确实是你先打的我!”

飞鸟朝狄南堂看看,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狄南堂没想到他能有意识地玩这一手,大为意外,却也放了心,便不再管他的事,笑着说:“我出钱,让你表哥溜出去,给咱们买点吃的,怎么样?”

花落开突然觉得飞鸟好相处,请求说:“姑父,让我和阿鸟一起去吧!”

狄南堂点点头,见飞鸟和飞孝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只好交代:“也没我的饭!”飞鸟想起自己买回家的一袋熟食,摸到门口拔开看,见四下无人,一摆手,猫了腰出去。不大一会,他摸回食物,笑吟吟地说:“就怕阿妈不让吃饭,备了好几顿的呢!尝尝。”

一阵乱伸手,还多了个小一号的,飞鸟从指头看到眼睛,才知道喝醉酒的飞田趴在自己屋子睡觉,醒了凑来摸吃的,立刻就请她去一边,说:“让你吃,你也会多嘴,不让你吃,你还会多嘴。干嘛要你吃?”

狄南堂拍了飞鸟一巴掌,把站也站不稳的飞田搂到怀里,笑着说:“怕什么。飞田喝醉了酒,也没有饭吃!”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十六节

等段晚容叫走飞雪和花落开,剩下的大小都是没饭吃的。飞孝和飞田不愿回去睡觉,两人一会从东翻到西,一会插科打诨,顶着阿哥和大伯呜呜叫。被欺负怕了,飞鸟躺下哄他们睡觉,不想,他却把自己哄得实在,不大一会就打起又细又长的香甜呼噜。狄南堂止住去扭他鼻子的飞孝,又把已睡倒的飞田抱到他身侧放好,这才轻轻掖好被褥,带着飞孝出门。

天昏地白,大雪在眼前扑扑簌簌,静谧得只剩下细碎的脚步声声。他裹紧袍子回头看看,再次确定房门里关了淘气儿子后,心中一片祥和。

飞孝又想起阿哥要搬出去放牧的事儿,仰着头看他,担心地问:“阿哥是真要去放牧!阿伯,怎么办呀?”他咬咬牙,决定往死里整阿哥,便恶狠狠地说:“要不,关着他,关上两个月!”

狄南堂反问:“可不还是要放?”

飞孝想了一下,又说:“吓吓他,敢!就打断他的狗腿。”

狄南堂心想:真得当个事儿,他怎么就不想上学了呢?这便笑道:“吓得住吗?要是真打断了他的狗腿,接不好了怎么办?我倒觉得可以给他几只羊,让他到河泊放羊,放到不想放为止,你觉得呢?”

飞孝没了主意,只好要求说:“不能离镇太远,不然他又会跑得没影!”说完,他就冒着雪往自己的屋子跑,边跑边回头喊:“我天天去抢羊,看他能握多久的鞭杆子?”

※※※

第二天一大早,花流霜让人烧了碗参羹,端着去了飞鸟那。她推开门,看到脸儿花花的飞田正跪在毡上梳头,只好把参羹递去,问她:“你阿哥呢?”飞田吹了口气,长琼饮水般吸了大半,这才扇着嘴巴,指着炕头,含含糊糊地说:“小猪一头!”

花流霜趴到炕上看了看,拎了飞田出门去吃饭的屋子,放到飞孝的对面。飞孝一心要告阿哥的状,见了她就说:“阿哥不想上学了,阿伯也拿他没法,你管管吧?”

花流霜已从狄南堂那儿知道,一边为飞田割肉,一边回答他:“让他在家里休养几天,不闻不问,说不准就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都听到了没有?”

段晚容呻地一撇,说:“就他没出息。我阿伯怎么说?肯定愿意让他去。”

花流霜无奈地说:“是呀。你阿伯说,不知劳苦不成大器,读书不能读得四肢不勤。孩子有这样浑朴的想法,是好事,就让他带着他的先生,去河泊放两年的羊,放到不想放了再回来!”

飞孝哼哼两下,说:“不管!我有空就去抢羊,看他能怎么着我!”

花流霜怕现在不制止,将来又是事,便问他:“被你抢怕了,他移营怎么办?”见飞孝无言以答,她便督促孩子们吃饭,到打发走孩子们后,才坐在那儿犯愁:是呀,放羊能有什么出息,这父子俩都是怎么想的?既然,他是因为做不成瓦里格赌气,就给沙獾说说,让他坐成那孩子头。

约好来要消息的铁雪萼——龙妙妙的阿妈早早来到,见她眉头上有疙瘩,就拉了她的手,问:“这是怎么的了?莫不是他嫌弃我家蓝采?虽然蓝采年龄大了,跟得了黄病似的,可这怪谁?那不是被他害的?!”

花流霜见她越说越激动,止住她说:“不是的。这不是孩子回来了,又闹得让人心烦,竟因为没被伙伴们推选为瓦里格,要闹着去放羊!他阿爸是惯孩子,什么都依,我能不愁吗?!”

铁雪萼稍稍开颜,口气却愈加硬迫,怒道:“去放羊?!不行。你给我说说,什么个瓦里格?怎么就不成?”

花流霜细细一说,铁雪萼立刻就让她放开心,笑道:“这是赌气!孩子气!依了他更恼,一个小小的孩子头,包在我身上!倒是他阿爸的信~~,你不知道,这一门的娘们都掺合进来了,就等我这苦马骡儿揣着喜鹊儿回去!”

花流霜连忙低声细气地解释:“蓝采是个好女人,这他阿爸心里明白。可这男人,他就爱报着死理,觉得自己四十多了,娶蓝采,怕委屈了蓝采……”

铁雪萼笑道:“别听他的。他心里不想?男人都是这样,猴的心铁的嘴,就说青云,那也是哄我骗我,说我是他的结发妻子,可一有什么好的,还是拿去哄那些个年轻貌美的……我也不惦念这个,自己就不是那享福的人,就想让他对咱女儿好一点。”话儿扯了远了,论叨几句,她便又说:“我看他这么多年都没敢要小,是怕你,怕你试探他。”

花流霜笑笑,又低声递话:“你回去和蓝采说说。要是她肯,就和我泡着……”

铁雪萼连连点头,嘴角边挂了丝丝的笑声。她说:“男人不像女人,心容易被打动。你就看着办……要是这事儿成了,咱两家就是铁打的帐篷,漏不进半点雨雪,听龙妙妙讲,中原朝廷要收买狄岭……”

花流霜也听段晚容说了,笑道:“你别听风就是雨!即时没有姻亲,他和青云阿哥那也亲兄弟一样,怎么可能怀有二心?”

铁雪萼点点头,干脆掏了心窝子,说:“我家就两个女儿,给女儿,那是什么都给了……他阿爸正想要把阿鸟带在身边,早早教他人主之事。”

花流霜倒吓了一大跳。这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可放言讲开,那也不得了,她这就一口回绝:“那孩子是个浑浑噩噩的糊涂蛋,到处搅风播雨,不是那料儿。他还在屋里睡着,我唤出来让你见个面。”

铁雪萼求之不得,等着把阿鸟收到心里,回头倒给家里人。花流霜这就去喊,推了门才知道屋子已空,飞鸟不翼而飞。她骑虎难下,退出来便问人,才在看门的老奴隶那儿知道,阿鸟牵了那条“红眼狗”,刚刚从眼前溜过。

铁雪萼已等得不耐,见她怏怏而归,问:“怎么?不愿见我?”

花流霜只好无奈地说:“溜了。饭也没吃就去溜狗,半路不一定去找谁玩。我是快管不了他。他阿爸的话能用,却不肯多管。这从漠北死里逃生,也没见着他这做父亲的吼!”

铁雪萼失望地起身,带着自己的女奴离开。走到半路,那女郎才又兴奋又害怕地告诉她:“我刚才见着一条断了尾巴的白毛狗,有人腿那么高。它一蹿一吼,音跟老虎一样……”说着,她又看到了那条狗,远远一指,大嚷:“快看,在那!”

铁雪萼看晚了,只扫到空空的巷子口,这便笑呵呵地给那女郎说::“有什么大叫小怪的。跟着我,你什么见不到?!不就是只狗吗?改天我也找条腿高的,让你拽着威风!”

※※※

飞鸟牵着“雪地虎”出门,那是想找几条不怕“雪地虎”,或者“雪地虎”不反感的狗。他的美梦儿还在乐滋滋地延伸着,一五一十地算自己该有多少牲畜,要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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