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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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5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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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含章冷笑说:“你的宝刀?!”她后退一步,扎了个拔刀的架势,威胁说:“你要给我夺?!就别怪我不客气……”

狄阿鸟想也没想,再蹿一步,扎在刀鞘上,哈哈大笑说:“不是我的刀,谁的刀,刀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敢说不是我的,还敢用刀杀我不成?!杀我,杀了我,你就没了丈夫,你不客气?!你不客气呀。”

他抬手就要夺刀,一抽,把鞘抽走了,段含章怕他夺走,胡乱搅动,脑子一热,上了一步,感觉着不对劲,再一看,狄阿鸟捧着刀把在地下笑,胸上衣裳齐整整地烂掉一块,殷殷有血迹。她目瞪口呆,说句“你自己撞上的啊”,抬手看一看刀,刀身一如练洗,两纹狼目突然赤红,浑身颤抖不休,妖冶无比,好像里头钻了只老鼠,吱吱直叫。

狄阿鸟一点也没有觉着疼,好久才感到自己身上有点湿,低头看看,摸了一把,摸了一把血,却冷汗顿流,酒醒大半,这刀,也太锋利了,挂一下就这样了。同时,他实在想不到段含章竟然起心伤自己,震怒似不敢相信,抬头朝段含章看了过去,两眼寒光闪了一闪。段含章心里一怕,干脆用刀指住他,说:“你别乱来,不然我真杀你。”

狄阿鸟两眼越来越亮,越来越潮,他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失败,养了个女人,娶为妻子,同床共枕这么多天,孩子都有了,到头来,竟然被一把刀指着,心里忽闪闪地颤抖。炕上的孩子在哭,段含章站着,伸了一把刀,他坐在地下,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酸。段含章发觉他不理伤口,只是那样的不敢相信,也隐隐后悔,但更多的,是怕他爬起来报复,就举着刀说:“谁让你夺我的刀?!我早把你看透了,你这个条贪婪的恶豺,收买我,娶我,就为这三把刀,是也不是?!你千方百计哈,一有机会,就来偷,来夺,我还有什么,这个世上,我只有这三把刀,这是我的。”

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眼片一片朦胧,大吼一声:“我的。我父亲用生命换来的。”

狄阿鸟慢吞吞地曲了曲身,更多的是听到婴儿的哭声,他生硬地说:“可这是你父亲,给我阿叔淬炼的王刃,怎么会是你的?!”

段含章揩了把眼泪,沙哑地问:“没错,我父亲是给大汗冶炼的,可你是谁,你姓夏侯吗?!你不姓,你已经被大汗除名,扫地出门。就算你还姓夏侯,你给他报仇了吗,没有报仇,你凭什么继承他的一切,告诉我,你凭什么?!”

伤口一阵刺疼,现在才刺疼,狄阿鸟用手捂住,黯淡地说:“没错,我是没有给他报仇。那就从我不是夏侯氏的子孙说起吧,我是怎么得到你的,我是打仗打来了,按照我们草原人的做法,你是我的奴隶,你父亲也是,这几把刀,只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战利品,可我呢,我没有把你当成奴隶,所以,奴隶就学会了,怎么用刀指向自己的主人……”

段含章气喘吁吁地说:“你以为你多宽大,那还不是因为我姐姐,因为阿狗的母亲。”

提到阿狗的母亲,狄阿鸟浑身酸胀,肺腑中似乎蕴含了一股庞大的气流,他指了一指段含章,沉沉地说:“你不说,我永远也不想再提,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害死了阿狗的母亲,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我一清二楚。阿狗的母亲自己傻罢了,喂养了一头白眼狼,临死前告诉我,你年幼不懂事,告诉我,让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疼……,疼爱你。”他翻身爬了起来,拨棱下身,痛苦地说:“还不止这些,还远远不止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年龄还小,性情狭隘,再长大两岁,她会明白这一切,会比谁都痛苦,会知道爱我——可我错了。”

他斜蹿一步,两指夹住刀背,顺手带过,扯了段含章一个踉跄,侧身夺到了刀柄。段含章只觉手中一轻,顿时想到了后果,惨叫一声,往外爬去,狄阿鸟把刀提了起来,真想甩手扎到她背上,然后孩子突然高哭,提醒到他,让他的心更刺疼。

他便斜过身看看,将刀往一旁卧榻一掷,弯身朝他看去,连声说:“别哭,别哭,阿爸只是一时愤怒,一时愤怒。”

他解释着,把手放到孩子的脸蛋边,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血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摸摸孩子的脸蛋,留下两个红色的指头印,心中被撩拨了一下,轻轻抹过孩子的眉,经被噙住了手指,感到一波一波的吮吸,他不免感怀:“这是阿爸的血呀,你们母子,都是喝着阿爸的血呀。”

段含章连摸带爬地往外逃,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赵过出来,也是奇怪他怎么这么大会儿也不去,没想到一到门口,就见段含章哭喊着撞自己一跟头,再迈进门,只见狄阿鸟两手沾血,逗弄儿子,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朝段含章看去,段含章知道,这个时候,他要杀自己才好,这样,赵过肯定站在她的一边,拼命阻拦,就站在门外说:“他给我抢刀,被挂伤了,你看看他,他被挂伤了,说我是有意的,要杀我。”

狄阿鸟的注意力放在婴儿身上,感觉到赵过进来,还想给他说,没事,一不小心误伤了,没想到段含章先楚楚动人地告状,勃然大怒:“你当我不敢杀你?!”

这原本是段含章吓唬他的,这会儿,说话的人换了,赵过也大大盛怒,说:“你喝酒喝的,让他们看刀,哪也不能来硬夺呀。被误伤到了,伤也不管了,两手是血地摸你儿的脸,要杀你老婆。”

狄阿鸟委屈极了,回过头来,赵过已经抱上他,定要他坐下,而自己迅速撕块棉布,拔拔他身躯,往上裹。

狄阿鸟就是再恼火,再想按着段含章打一顿,也不能连赵过也波及上呀。

他很少失去过理智,更知道赵过是为自己好,就是冲上来跟自己打一架,那也是自己干出杀妻灭子的事儿,只好把委屈和苦水往肚里咽,跟赵过说:“你不要管我,一屋子客人,你去陪着,我包扎一下,换身衣衫就去。”

赵过不放心。

段含章更不放心,而且还不甘心,总不能挂了他一下,就把自己的刀拱手相让吧,就说:“那把刀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你要想拿走,先把我杀了。”

赵过不在,她断然不敢这么说,赵过在,狄阿鸟想杀她,肯定得先过赵过这关,她很放心。狄阿鸟又被刺激到,又中了计,“嘿嘿”狞笑两下,大声说:“我就是要拿走,你再敢放厥辞,我非打改你不可。”

赵过只好再按他的肩膀两下。

狄阿鸟向他摆道理,说:“我这是夺她的刀吗?!大伙在一起喝酒,个个高兴,想看看宝刀,谁还给她拿走不成?!这杨二哥,是咱啥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来看刀,不过是为了锻铁,我肠子都快气炸了。你回去,你回去,拿着刀去,别让他们知道了,不高兴,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去。”

段含章也立刻变出大度,埋怨说:“这也不怪我,他不早说?!”

李思晴也来了,一口一声“姐姐”,在外头劝,进来看看,说自己能看住二人,赵过就拿着刀去了,回头犹说:“阿鸟。我就给他们说,你醉得厉害,把自己衣裳吐了,正在换衣裳。”

他走了,李思晴就当面评价二人是非,跟狄阿鸟说:“这都是你的不对,你喝成这样,来了话不好好说,人家也不误会?!”又跟段含章说:“他别说是借去让人家看看,就是把刀拿走,又有什么,难道在你心里,他还不如一把刀,你要真把他捅死,有你后悔的。”这是在各打五十大板。

狄阿鸟心说:“这个吝啬贪婪的女人,我在她心里,还真不比一把刀。”想到这些,他渐渐没了怒气,只是寒心,越来越寒心,于是,用双臂扶上李思晴的肩膀,站起来说:“不是你,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让她还敢捅我……”

他一走,段含章倒也顾不得自己的刀什么时候送回来,神色惊惧,感觉到狄阿鸟走时,抛来的目光中带着一阵杀气,回忆狄阿鸟说的话,回忆他说自己害死阿狗的母亲,心里一阵子后怕,甚至觉得事已至此,狄阿鸟迟早要杀自己。她看着狄阿鸟对自己的盛怒,看着李思晴轻轻两句话,就断绝狄阿鸟对自己的惩罚之念,不担不去感激,反而在心底说:“如果你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奴隶,对我们两个人,会有天壤之别吗?!我逃难,生孩子,受了不知道多少苦,你有过一句慰劳的话么?!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头疼发热,你就整夜坐守,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九十六节

这个中午,闾里小吏已经将军书张贴,一共是十四卷,前头十二卷,狄阿鸟位列榜首,后面两卷,关于流犯、兵户之卷,他也同样位列榜首,最先看到的杨小玲哭笑不得地上门,到了他家,当众跟众人说:“州、道、郡、县、县乡有,爵、信、岁、力、材、策、丁口有,囚、屯,也有,十四卷军书,阿鸟卷卷第一个。人家都说十二卷征召,起码也充帐下官,要是将军考察通过,能领一个地方的兵,东城邓相公得十一卷,县尉得十卷,可他们也都说,从没见过十四卷全有的人。”

一桌人酒还没喝完,听说主人将受征召,免不了急备甲杖,立刻兴致全散。他们等狄阿鸟换完衣裳,就要草草收场,狄阿鸟却要客人留了一会儿,向他们打听一下编屯地点周围的情况,告诉他们,就这两天搬家,让他们协助一二。穆家沟欠着狄阿鸟的情,只说狄阿鸟太见外,怎么也能找上三、五十人帮忙。

他们走后,家里的人督促狄阿鸟自己去看榜,狄阿鸟也没有去。他虽不知道自己十四卷军书,卷卷有名,却知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看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想到军书一到,征召期限就是三天,只怕来不及搬完家,不但自己不去看,也不让大伙去,让他们现在就收拾东西。

这边收拾着东西,那边,狄阿鸟找个邻居,登上闾中小吏的家门,告诉他,自己已经跟安县长说过了,自己准备出钱,将文教院修缮一下,希望对方能帮忙找一些泥水匠。这么说过之后,他又想去安县长那,探听,探听,看看安县长和田小小姐到目前为止,有没有谈到县学上的事情,最后想想,战争在即,这事相比可以稍缓,就没有去。

回到家,家里等候着几个人,看模样都是营里的,当门等着,出来的两个一人穿着府卫模样的衣裳,一人是位幕僚,另外两个,则在深深的院子底逛荡,老远看过去,是一名中年军汉,一名年轻的随从。

狄阿鸟听自家人跑来一说,连忙抱拳,一边走一边跟迎上来的两个人说:“两位大驾光临,怠慢了,怠慢了。”

幕僚也笑着客气,说:“陈大总戎明天就能来到我们这儿,劳烦狄小相公移居驿馆等候。”

另外一个府卫模样的高声补充:“着令流犯狄某,速至驿站,沐浴更衣,竭诚等候,以备大人召见。”

狄阿鸟诧异地看过去,发觉幕僚一边苦笑,一边暗示式地向自己摇头,顿时明白了,这人,不但不是王志身边的,来路还一定是让王志身边的人感到为难。由于这人的不客气,他渴望见到陈元龙的心思淡了不少,心说,我只是个流犯,他虽然一再抬举,可我还是个流犯。一旦见了面,人家若讲究起身份的差异,自己倒也会遇到不少难堪。

府卫看他有点发愣,表现似乎不符合自己的标准,再提高声音,将原话复述了一番。狄阿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看了那幕僚一眼。幕僚知道这些传话的人代表的都是派他们来的官员,要是按狄阿鸟的身份,起码也要跪地谢过,问几遍“上官安好”之类的马屁话,再给塞两个钱,表示、表示自己的孝心,连忙站去府兵的对面,伸开胳膊一拦,说:“狄小相公已经知道了。上差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吧?啊?!”

狄阿鸟莫名其妙,反而呈足好客之相,说:“你这先生,怎么这就让人家走呀。”

府卫却误会了,“啊”了一声,激愤地问:“你说什么呢你?!别以为你膊格阿巴特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将军眼里。”

狄阿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心情就一团糟,上来,还用热脸贴了冷屁股,当即拉住往上蹿的路勃勃,说:“你奶奶,你们将军是我叔父,我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你兔崽子放眼里呢,铸尊像在家里供着,行不行?!”

幕僚一皱眼,折着府卫身胳膊,转了方向,从屁股后伸出一把手摆了摆。

狄阿鸟分明看到他递了什么东西给府卫,恍然间明白了,自己没来得及给钱,自己这一折是没走到,可也不能让人家王志的人给钱吧,何况这个府卫找事在先,他上前拉住幕僚的胳膊,指上拐了弯的那只手,佯作不知,问他俩:“这是干啥呢。啊。你这手里是啥。”他又伸了另一只手,把幕僚的手拉过来,拍一拍,拿出几分正气,说:“我狄阿鸟纵横千里,眼里最看不得这种勾当。先生,你好意我领了,我谢过了,但这个,你一定要收起来。收起来,听到了没有?不要玷污王将军的声名。”

这话一压,幕僚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府卫也愣上了,所谓不怕横的,就怕正的,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不是不懂规矩,就是骨梗梗的,话一说,就是行得正,坐得直,你想他手里抠个分文,做梦,没有,不但没有,还会惹一身骚。府卫也上了只手,跟幕僚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狄阿鸟在心底冷笑,却笑着说:“他,他呀,给狗喂食呢。”

说到这里,老远传来笑声。

狄阿鸟看过去,一名军汉站在树下叫好,身边的家人俩忙说:“这位军爷过来看兵器,说是要等到您回来。”

狄阿鸟点了点头,拍拍幕僚的肩膀,狡黠一笑,说:“我这里还有事,你把人家这位厉害的小哥带走吧。”

说完,他就挺着肚子,去看看这是谁,没事看什么戏。走到跟前,是一个相貌彪悍,腮生胡须的中年大汉。狄阿鸟给他抱一抱拳。他去把手伸出来,似乎很友好。狄阿鸟知道这种握手也是一种礼节,便伸了只手上去。

刚刚感受到对方宽阔的掌心,对方的手掌就硬了,劲力一分一分增加,如钢似铁。他顿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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