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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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5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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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眼里估计的敌兵众多,而己方又是分先后过河,眼看敌人要杀来了,上边不是让自己白白牺牲么?!

换作王志,大伙也许会信任,因为王志那个人豪爽,对士兵有信,但陈元龙,嘿嘿,官大不见得人好,杀人不手软,打仗只求胜而不择手段,谁也信不过他,士兵们干脆往河滩蜂拥,争渡船过河。

眼看在夜晚油亮的头盔层层叠叠地晃动,陈元龙给惊呆了。

他确实要牺牲一部分人,心知肚明,干脆点起火把,骑着马吆喝:“不要乱,不好乱,游牧人杀过来,一个也走不掉,都给我回来。”

这个时候,谁还听他的?!就像当年白羊王过河一样,白羊王带一大批亲信砍人手脚都阻止不了,他不也一样?!

大伙一听说游牧人就杀来,也知道挤渡船没用,带头的一喊,都沿着河滩跑,有的往东,有的往西。

陈元龙一看,这样儿了,自己不走,要做游牧人俘虏,拔了盔甲衣裳,往冰河里一跳,凫水就走,身边亲信随从,也学他,脱了衣裳就往河里跳。这河水到了夜晚,更与白天不同,又结了层薄冰,下去更冷,一个呛不住,就在里头抽筋,倒是给他人做了榜样,众人不肯再干这样的傻事儿,沿着河滩各奔东西。

河滩西边已有人等着。

狄阿鸟自然不是被人赶进河里的,他是自己跳进去的,硬是游了好几里,出来时,跟狗一样嚎叫,差点死掉。

不过这会儿,他精神了,落户的自家小家不远,戍卒还在呢,进去取暖要衣裳,一起就商量是逃还是留,夜晚出来观看官兵渡河,看到一片逃兵。狄阿鸟坐地收兵,见到前头的就喊:“你们这样跑,跑到哪儿了,我们有去处。”

这么一说,就有人停了。

人一停,都停,后面看到一大堆人,只能跟着走。

西边的,更不用说,那里是穆二虎等人的地盘。

穆二虎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人不是官兵的对手,鞑子一退,自己就要完蛋,情绪低落到极点,要不是狄阿孝派史千斤联络他们,他们都要商量着逃跑呢,眼看兵逃上来,那还不坐地收兵。

穆二虎大冬天穿个裤衩去喊李大头,眼泪横流地吆喝:“大头,快起来,我们来弟兄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五十九节

狄阿孝和拓跋久兴追到河边,士众已崩散,他们暂时也不好过河,干嘛不追这些溃将?!立刻就各奔东西了。

西边是狄阿孝的人,他自然往西追,保存实力,他主动往西,拓跋久兴自然只能往东。士卒跑得很乱,拓跋久兴赶得高兴,马队也散了,眼看他们不再顺着河沿跑,拉拉着队伍往一大块野地里进,带着百几十个人,轻身就到了,只道要杀个痛快,不料一群士兵回了头,摆了不少弩机拼命。

一时人仰马翻。

败兵们受到鼓舞,放天欢呼,他们虽然建制不存,却还是随大流的,干脆漫天遍野地追击这几十骑。

拓跋久兴跑在最前面,中了一箭,眼看后路被堵,只好往北面山丘上跑。

兵士就是要上山,见不知道的人,干脆带着走,吆喝说:“走。追敌人去,是个酋长。”

官兵们赶拓跋久兴,游牧人在后面追官兵,景象再壮观不过,然而拓跋部的士兵却不知道官兵追赶的是拓跋久兴,眼看到了山丘地带,不利大规模骑兵作战,反对步兵有利,打了几仗,深入,深入,就带着斩获回了头。

他们回头整砺人马,找不到主将了,几个千户急眼了,只好一边收人,一边找拓跋久兴,一边联络狄阿孝。

狄阿孝刚刚和穆二虎、李大头见面,更想让南岸分个胜负,哪有功夫理睬,就说:“还是先找到拓跋将军为好,我也派人去找。”

赵过和路勃勃不愿意和狄阿孝靠太近,让众人觉得有预谋的,干脆避开了。

这个时候,穆二虎,李大头对投降胡人还带着情绪,仍只在试探阶段,可是一见狄阿孝,他们就面面相觑,这哪是胡人?!这分明是个雍人,无论言谈,无论举止,都和雍人没什么区别,特别是拿筷子,熟练无比。

他们想到,这个人是跑了的压寨夫人给介绍的,说不定真是沦落胡疆的雍人。当然,事实上不是,他们的压寨夫人根本不知道狄阿鸟的弟弟在高奴,只以为狄阿鸟提议,路勃勃寻的人作向导,只是在找出路,利于狄阿鸟试探之后,带一支小规模的兵马走。他们一这么觉得,就你推我,我推你,相互让对方冒昧问上一句,最后问了出口,哪知道对方真承认自己是雍人。

这下,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好奇地问这问那。狄阿孝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对投敌还有点顾虑,自己这席话,自然要按照自己阿哥的意思说,甚至还透露点儿自己和狄阿鸟的亲戚关系。

他是夏侯氏人,高奴方面都知道,避不开和狄阿鸟的牵扯不说,说明这一点,除了让对方信任自己,还能让对方知道,博格阿巴特也是夏侯氏的人,你们来了,担心两边不平等,大可不必,最后更进一步,点到更深层的问题上,说:“我一直有意与中原修好,只是寄人篱下,实力不逮,想来惭愧,不过有了你们,就到了我与白羊王,拓跋氏决裂的时候,可以向朝廷派遣使节,向大皇帝陛下称臣纳贡……”

这么一说,等于投降他们,不是投敌,是投友,还是天子之民,人就更容易说服自己了,李大头、穆二虎也不再捂消息,把手底下头目叫来给对方看一看,走到明处。双方皆大欢喜,顺便提到了他们的大当家,与这个大首领有点亲戚的大当家呢,一群人均觉得不把大首领找出来,就太对不住人家了,连忙派人去找,找到赵过那儿,还要让大首领看他嫂子,赵过慌了。

他和路勃勃一对头。路勃勃说:“阿哥跟不跟他阿弟走,我们还不清楚。她女人老嫌他这没有那没有,要是要跟他阿弟走,阿哥回来,进退不是,要发火的。”

两人这一对头,决定裹上段含章逃走,这就一前一后,到了段含章那儿撒谎说:“阿哥找了新房子,让你搬去呢,快走吧。”说完,赵过抱着孩子,路勃勃硬拽大人,找个马车,一色溜了。

刚刚下山,狄阿鸟也考虑到这成,和将校商量一番,整好行伍,派兵接人来了。众人保护着马车,偷偷摸摸,绕过游牧人的驻地,回到朝廷将他们流放的地方。

他们走后,狄阿孝见不到人,也告辞了,回到军中,看南岸也打够了,白羊王和官兵就要同归于尽,才考虑到接应,一边挑选强悍的勇士渡河,一边集中牛羊尿泡,拉起缆绳,搭建一座浮桥。

官兵和白羊王鏖战一天一夜,都没有再战的能力,就等着白羊王主动逃走呢,干脆让开一条道路。

可怜的白羊王,两万多部众,受两万多精兵围攻,能调集的兵力都投入进去了,虽给官兵绝大的损伤,却也是老老小小,只剩万余人,他正以为要丧身此地,见到了狄阿孝的人,欣喜交加,两眼一个劲儿流泪。

陈元龙也不敢打了,一天一夜打了个疲,官兵也只剩一万多,前头白羊王,后面七、八千游牧非白羊王老弱可比的精兵,再打下去,自己就要全军覆没,既然他们要接白羊王,自己就象征性地阻拦一下,让他们走得了,到时就说,白羊王部死伤多少,最后陈州大军接应,白羊王给跑了。

狄阿孝接到白羊王,拓跋氏兵马得知拓跋久兴在西边失踪,正在与西面一隅收拢的官兵作战,也不来帮忙,反倒让白羊王误以为陈州方面无心救自己,鱼木哥俩拼了老命,也怪忠诚的,也不追究他们大首领的封号,只是想着,怎么安抚哥俩,软刀子夺权,重新补充自己的实力。

狄阿孝接到了白羊王,故意留下一支可能仍会归附白羊王的兵马镇守此地,让鱼木黎看着,故意带走穆二虎、李大头收集的官兵,故意回头给拓跋氏打声招呼,退兵归高奴,他们走,拓跋部人也不愿意久留,既然找不到拓跋久兴,一道撤了。

狄阿鸟安顿下段含章,听说京城来人传旨,想必是要治陈元龙的罪责,带上自己收拢的一支人马,大摇大摆地走过阿弟铺开的浮桥,过河去看陈元龙。

他走在阿弟铺的浮桥上,不时用脚踮踮,来感受兄弟两人的默契——还给自己留一座桥走。

过了河,战场上尸骨累累,收尸者络绎不绝,足可以想象他们的激战程度,心里确实不太好受,可是一过楼关,见到了散关抽调的援兵已经赶来支援,他又想笑,心说陈元龙这个叔父怕是现在都还没有明白他是折在了自己的手里,他要是不受自己的影响,犹豫上几天,散关方面,没有陈朝配合作战,可以抽调出兵力,两下包围,他可以以消灭数万游牧人闻名朝野,起码加官至一品。

他忍不住想:除了我说陈州出兵万人,其它都是真话,唯一的假话也半真半假,陈州确实出兵了,就算使臣跑去找拓跋巍巍,拓跋巍巍也讳言出兵多少,就算你知道是自己搞得鬼,又怎样?!

难道你非要说我利用了你的心理,指挥了你?!

你告我也没有人相信,因为我说服穆二虎给你馈粮,给出的是劝你固守,你不听的假象,我冒着被你杀的危险,去见你,不是为了说服你么?!

你真想杀我,怕惊动太大,身边没什么外人,让谁给作证?!

你说我说了些什么,我头都压在刀斧手底下,即便乱说一气,谁能追究呢?!

我九死一生,登滩作战,用事实告诉别人,我命都能不要,你告我,事实摆开,朝廷上也得有人信呀。

你说我的不是,天下人都会知道,那是你自己的推诿。

我狄阿鸟身上有污点不假,撇不清与穆二虎的关系也不假,可事实就是事实,穆二虎,虽然鲁莽胡来,也确实是你们逼反的,阿孝的使节一来,称臣,纳贡,投靠朝廷,没兵和陈国傀儡白羊王打仗,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跟我阿弟跑,打白羊王,打拓跋氏,不追究他,反而追究我和他勾结?!做梦吧。

就算追究又怎么样?!

我和穆二虎的来往,都与王志交的有底,甚至有些来往,都是王志先主张的。王志不愿意有人被逼造反,甚至让我私下看着穆二虎他们,虚以委蛇,化解他们的愚昧与无知,想必他已经上报了,你不知道,但上头的人知道呀,他们知道,我是王志的卧底,就算我曾经在大街上高喊造反,那也是做卧底,不得不取信与贼的虚以委蛇,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你能耐我何?!

只是他出来的晚了。

这阵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陈元龙只能当他死了,在钦差面前面灰如土时,顾及两人在天子眼里的关系,不但没有说他的坏话,反而给朝廷说,博格阿巴特是忠臣,英勇奋战,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战死了。

王志就健符一营的经历汇总上去,他百战余生,抢滩登陆,他英勇杀敌,手刃十余人,九死一生,现在,他又帮助几个将领,为朝廷拢了好几千兵马,上头怎么认为,已经足以让人想象。

只是陈元龙一点儿也不清楚,他正在为有人告黑状,自己被拘禁,交代这,交待那,连儿子都不让见,又不知道是谁告状,都说些什么而恼火。他本来怀疑王志告状,可有些内情,王志不该清楚,只好收回怀疑,往自己身边的人身上猜测,一猜就是一天,一猜就窝囊,只好摔碗,而且,钦差和他认识,告诉了他一件了不得事,就在新春前,他不在京城,京城有人谋反,准备扶立秦林,秦林得到了消息,第一个通知他的哥哥,因而牵连颇众,朝廷来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洗,数丈长的白绢上都是人名,天子爬在上头勾决。

谋反的事儿,他知道,他知道,高爵、老臣们对新政不满,背地里商量,准备逼秦纲逊位,还有人试过自己的口气,自己当时明确表示,自己忠于当今圣上,正因为这个缘故,出兵的人选拟自己这位主管外城兵马的都督,现在想想,无非是造反一方想趁机控制外城兵马,图谋中宫。

反对当今圣上的人能用过丈白绫书写,天子的心情也好不哪去,也许正等着自己这个心腹股肱,这个干亲家收复高奴,报个喜讯,给他扫清障碍,自己却功败垂成,加之后来散关方面的援军赶到,胜负就在自己那一念间,你说窝囊不窝囊?!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六十节

想到这里,他“咣啷”一声,又把吃饭的碗砸了,当下看到一个人弯下腰,给自己捡了起来,正要没好气地叫骂,看清了人,“呼通”一声,连人带椅子都翻了,张口就是一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狄阿鸟笑了笑,柔声说:“我当然是人,而且是能来看你的人之一。”

他扶起陈元龙,坐到一旁,轻轻地说:“其实,这对你来说,是福不是祸。天子圣明,未必要杀你,你毕竟是他的干亲家呀,是不是?!他把你拘囿起来,让你交代问题,其实是害怕你再单方面冒功,出丑太大,你老老实实地给他交代自己的事儿,主动交出权力,一定会没事儿的。”

陈元龙瞪着狄阿鸟,最终叹了口气,说:“我败给你了。”

他有点气急败坏,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看到你又活在我面前,我才知道自己败给谁,你?!”

他神色又有了变化,笑了笑,说:“可惜的是,我至今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算计我的?!”

狄阿鸟正色说:“我没有算计你,我算计你了吗?!”

他温和的就像是面对自己长辈,娓娓地说:“你败给了你自己。有些时候人要知道进退,比方说,人家健符的老子,他真老了吗?!没有,他正值春秋鼎盛,为了让陛下展开手脚,主动交卸,所以以前纵有万般不是,陛下也照样不追究,是不是?!你要学学人家,奸诈到这份上,才是大成。”

陈元龙一下苍老了许多,低声说:“你父亲果真养了个好儿子,你小小年纪,已经这般奸诈,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他猛地一伸头,逼视着狄阿鸟,说:“我奸不假,我图的私财,官位,你在图什么?!你告诉我。我太奇怪了。几年前,在别人都抛弃长乐王的时候,你就誓死保护他,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忠诚,可你有这份能在无形之中毁灭我的心计,我不信,你就那么傻,保护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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