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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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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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青云只好拍案子,说:“好了好了!有没有别的说法。”

龙妙妙说:“还有有德。巴特尔要流芳千载,铭功景锺。”龙青云奇之,不敢相信地转过脸,却看向龙琉姝,问:“你阿姐教你的?”龙琉姝打鼻子喷出两团气,说:“她还有流芳千年?肯定是听阿师说的。”龙妙妙大叫:“是阿师说的,可阿师不是这么说的。阿师说,再有本事,也要忠君爱国,再有本事,也要对父母尽孝,对百姓仁爱。”她在人堆里找到狄阿鸟,引火烧到,说:“我们全班,只有狄阿鸟不听阿师的话,偷偷说:他要遗臭万年。”一扭脸看到王本,一指:“还有王小胖。他扭过头来,附和说,对对对。”飞鸟的确说过,却是故意嚷的反话。他听龙妙妙揭露,只好木吞吞地狡辩说:“总也比默默无闻,转逝百年,后世不知世上曾有我一人的好。”

龙青云大笑说:“巴特尔首重品德。忠什么?”

他扭头看向龙沙獾。龙沙獾替他回答说:“忠勇智信。忠君爱国。”接着又问:“龙岭,我们什么时候建国?有国才行。”他身旁的少年连忙说:“我们不已经有自己的乌鲁斯了吗?”看热闹的大人糊里糊涂地激动,连声附和:“乌鲁斯不行。有国才行。有国才行。”方白和杨达贵心里咯噔一响,暗道:“朝廷失策,竟兼顾不利,一直都不曾来治理这片沃土……”他们并不知道,数十年前,这里还是渺无人烟,经过当地先人披荆斩棘,蓄养耕种才有今日,只是觉得心中甚是疼痛,好像自己身上的肉被人挖走一块似的。

龙青云摆了摆手,先不让少年议论,笑眯眯地瞄上飞鸟嚷:“狄阿鸟,我允许你遗臭万年,怎么样?”飞鸟嘿嘿一笑,尴尬万分。龙青云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突然想听听他的看法,问:“你又觉得什么是巴特尔所为?”飞鸟咳通嗓门,不提防地问自个:“巴特尔所为?”他看大伙盯着自己,觉得大伙该说的都说了,便打个哈哈说:“巴特尔是长生天的儿子,得顺从长生天它老人家的旨意。恩。恩……。咳。所谓因循天意,因循天意……?”他记得下面最顺嘴便是“以制万民”,不禁踌躇,心说:若巴特尔都因循天意以制万民,岂不是帝王?他绞尽脑汁,突然想起阿爸的教导,连忙说:“若有所为,必吞其果。好谋国,可怎知于国有补?好为将,怎知战而必胜?好勇往直前,怎知不是敌人的陷阱?好德行,怎知德行之艰难?我觉得……”他说着,说着竟豁然开朗,突然体会到阿爸的苦心。龙青云眼睛瞪得极大,督促说:“还有吗?”

飞鸟连忙说:“巴特尔需知所为而知所不为,倘不知长生天的旨意,也应果敢而前,受其恶果,哪怕,哪怕……”他大叫:“我要回家。”说完,他连忙转身,推走身后的小孩。龙青云不许,说:“你现在回什么家。来。来。”

飞鸟只好转过身,问:“还得敢于知错,勇于改正,不能空谈大志。”

杨达贵忍不住喝彩说:“好!”

众人朝他看去,尚不知好在哪里。龙青云说:“咱们请中原来的客人评评狄阿鸟的大道理,好不好?”方白趁其机会,别有用心地敲打说:“凡有所谓,皆吞其果。可谓行事真谛。怕是有些人头脑发热,不计后果,日后想回头也来不及。”龙青云眼中陡射寒光,隐忍说:“你是说禁马市吗?巴特尔既有此想,就会承受后果……”杨达贵见势不妙,打断说:“龙岭大人想哪去了?他哪里是这个意思?”他连忙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说:“观此子之言,可知她将来定能成就非凡之事业。正像他说的那样。谁无志向?谁不想驰骋疆场?谁不想腹藏良谋,安定社稷?谁不想德行出众,人人效仿?胜负乃兵家常事,不经一战不可知;国策之纳需谨慎小心,不经一用不知成败;即便是要德行高远,也要经煎熬而现圣哲,杀身成仁,贫贱一生……这些谁曾想过?几人承受现实的艰难?有几人坚持到底?有几人不是一败涂地就心灰意冷?晚生听了也有醍醐灌顶之豁然……”

龙青云喜道:“巴特尔称号贵重。常由萨满告天祈祷,加在人名字前后。我喜爱诸子,原要选一二少年予以‘少年巴特尔’称号,犹怕你们当成戏言,只等你们论完推选。忽观狄阿鸟所言惊人,不由得问问你们,狄阿鸟可得之称号?”

吴隆起早知龙青云要捧狄阿鸟,连忙说:“可以。可以。我赞成。”

杨达贵连忙往一干东虏身上看,心说:他们不妒嫉吗?不料,大小孩头却一团热闹,有的应势叫嚷:“狄阿鸟去打仗立了大功,得了俘获还请我们喝酒。”他们太激动了,连忙上去,七手八脚地把飞鸟抬起来,喔喔嗷嗷。

龙青云大为高兴,侧目看看龙沙獾,觉得龙沙獾有点不自然,小声说:“别和他比。”

龙沙獾苦笑说:“他,他……”

龙青云说:“怎么?不服气?刚刚似乎没有来得及讲,巴特尔还得有肚量……你可都成人了,要是想要,我也赐你‘少年巴特尔’。”龙沙獾看他误会,只好说:“你纵容他,他以后更会无法无天。”龙青云眼睛眯到了一起,沉声说:“只有桀骜不驯的野马才会得到长生天的保佑,明白吗?”龙沙獾赌气扭头,说:“不明白。”龙青云笑道:“儿子马桀骜不驯才能保护马群;猛虎桀骜不驯才能啸傲山林。他越是不安分,我越喜欢。你现在不必明白,将来会明白的。”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上搭了只手臂,一看是龙琉姝,不禁感到奇怪。龙琉姝从扛抬扔“鸟”的人堆里扭过头,趁机叫嚷:“阿爸。阿爸。你会后悔的。他胆小贪婪,不得利的时候像一只老鼠,得了利就像一只老虎。”龙妙妙翻越席面,爬来偷听,也时不时地插嘴:“阿姐常说十步之内必有偷油之鼠,就是他呀。”

龙青云愣了一愣,旋即又笑:“这叫无利而不动,有点像阿爸。”

龙琉姝见龙青云把他的缺点当成优点来夸,丝毫不为言语所动,大为沮丧地说:“他还因为偷狗进了大牢……”龙青云瞄了瞄她,问:“你们俩个有婚约在先,你怎么也见不得他风光?不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龙琉姝愕然,背过身子嘀咕:“可他太胆小,太贪婪,还爱吹牛……”龙青云不快地说:“什么胆小,什么贪婪?他特别像你阿爸!”

正说着,飞鸟大叫着拔下欢呼的伙伴,上来说:“阿舅。我不能要巴特尔的封号,要给就给龙沙獾吧。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巴特尔。我明年才是!”他用蝇子大小的声音嘟哝自己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当真是学堂坏事十有八九没跑掉过。

龙青云却并不在意这些,连声摆手让场面静下去,不敢相信地问:“你不要?”飞鸟心虚地“嗯”一声,说:“您更应该把它赏赐给赫赫之辈,显示荣誉……”他心儿怦怦直跳,心里反复念叨:你说知错就改更难得,仍可以得到“少年巴特尔”的封号吧。不然回到家,阿爸一定以为我是骗来的。

龙青云却没有说。他看了飞鸟一会,沉思说:“撒满作法祈求封号。真正得到称号的未必是巴特尔。我今天更像是说了一句戏言。那好吧,等你长大了,立了足够的功劳,我再赐你巴特尔的封号。”

※※※

宴会散去,龙琉姝看着踏雪打闹的孩子失神,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看飞鸟怎么不顺,究竟哪点不顺,心里又说不上来,就把飞鸟喊到身边,问:“龙沙獾今晚说你的坏话,你敢不敢和他打一架?”飞鸟伸伸头,大叫道:“两天不教训,他就屁股痒痒,人呢?”龙琉姝记得龙沙獾到营地边角去了,领着他往前走,正走着,前面真有两个少年脚来拳往地打架。

她立刻指了过去,要求说:“去,帮左边的打右边的。”

飞鸟愕然,连忙问:“为什么?”龙琉姝厉声问:“你敢不敢?”飞鸟抠抠冻硬的鼻子,疑惑不定地说:“不敢。”龙琉姝冷冷地推了他一把,大步往跟前走,说:“你们俩别打了,帮我教训个人。”飞鸟差点被她推坐下,正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听她这么说,只以为她帮自己拉俩伙伴,一起去打龙沙獾,连忙说:“我一个人就对付得了。”龙琉姝甜甜说:“好呀。”说完回身指住飞鸟,要求两个发愣的少年说;“快。一起上。别让他跑了。打哭他为止。”往常飞鸟和人斗架,龙琉姝都护着。今是怎么了?飞鸟以为听错了,摆着手嚷:“你让我们替你打龙沙獾,有没有弄错?龙沙獾可是瓦里格呀。”

两个少年也反应不过来,不禁站在那儿发愣。

龙琉姝看飞鸟离得远,小声地安排话。于是,两个少年相视片刻,一前一后地向飞鸟抄去。

飞鸟觉得不太对,奇怪地嘀咕:“这是怎么了?”他看少年呈现出围追堵截的势头,团了雪团“呵吆”地掷出去,正来回奔跑,发觉抄上来的少年提了一把短刀,不由紧张万分地问:“不是要捅我吧?!”少年停下来揉了揉红肿的鼻子,晃着短刀,狰狞地问:“你说呢?”飞鸟心虚地朝他奔去,“啊、啊”大叫,像是已经恼羞成怒。

那少年掂量着短刀犹豫,刚一回神,就见飞鸟一转身,顺着两张小帐间的缝隙逃之夭夭。

龙琉姝心说:果然不出意料,竟不住一点吓唬。她上前跟俩少年说:“挤住他,直到他磕头求饶。”两人有点不放心,问:“他要反过来拿刀捅我们怎么办?”龙琉姝说:“别看他动不动和人打架。其实胆特别小。我就死要训练、训练他。”说完就走到前面带路。

飞鸟呼呼跑得帽子都掉了,忽然跑过堆放各部首领进献礼物的帐篷,一头扎了进去。他几爬几不爬,正觉得这里并不安全,听得身子底下“咯咯吱吱”碎响,立刻把鼻子凑去闻一闻,大喜说:“是胭脂花。”他溜下来,拉起一大袋狂奔到龙妙妙的帐篷,扑通跳了进去,大声叫道:“大猫。大猫。我给你送胭脂花来了。你保护我。我给你制胭脂油。”

龙妙妙的那窝女丫都在帐篷,纷纷问:“什么叫胭脂油?”

飞鸟麻包一扔,飞快地往里蹦,不忘宣传说:“比粘糊糊的胭脂浆好许多倍,还能防冻。我阿妈、阿妹一到冬天就把自己的脸蛋拜托给我。”龙妙妙寻思片刻,听到外面找狄阿鸟的嚷嚷声,连忙把他按进皮褥子,一边往外看,一边气呼呼地说:“你说是托人去中原买的,还要钱……”飞鸟一边喘气一边回答:“很难做的。我不说是买的,没法开口要辛劳……”他的“费”字没说完,龙琉姝就掀开帐门,带了一阵冷风。她问:“阿妙。你见狄阿鸟跑过去没有?”

飞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只听得龙妙妙问:“他干嘛要跑?”龙琉姝冷冷地一哼,说:“你不要管。”说完就走了。飞鸟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龙妙妙帐里放了炭炉,很暖和,她穿得很单薄,压自己背的胸口上有软软的疙瘩,不禁生出热热痒痒的感觉,连忙把她推开,问:“去哪熬胭脂?”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二十八节

花流霜嫁给狄南堂时已二十多岁的老姑娘,甚怕红颜易老,曾以巫术知识改良美容秘方,以求青春永驻。后来她杂事太多,再顾不得讲究,倒让暗中偷师的狄阿鸟一脉单传了去。狄阿鸟不是为了美容,而是借以掌握草木金石的特性。他手上有什么放什么,有时毫不吝啬地投进去蛇胆、熊胆、野山参;有时放狼毒花汁、棘豆叶汁,红脸草汁;还有时候放石沫,米脂,松脂,草灰……一开始段晚容还肯傻乎乎地试用,可自打被他那为增红而炮制的红脸胭脂毒害后,闻着味就躲得远远的。

其实飞鸟绝非有意害人,他只是觉得红脸草、乔子叶,蛤蟆泡涂到皮肤上都可以让皮肤自然发红,按道理说比胭脂效果更好,哪会知道涂到脸上,红肿不褪?自此之后,他只好自己试,试好再给人用,即便如此,也只有龙妙妙和一些不知情的女孩子才趋之若鹜。

飞鸟自觉成本高,试用还冒有被毒害的风险,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价要得高高的。

有时价格太贵,没人愿买,他也会为浪费过心血而不受欢迎苦恼,降价降到赔本为止。一来二去,龙妙妙摸到这个窍门,不许别人私买,等他降价后,随便拍给他俩钱全拿去,向下分发。随后,飞鸟也针锋相对地改变策略,把自己胭脂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每次先说中原求购,成本多少,运费多少,而后给出个价格,要就要,不要扔掉也不卖。

交了几次手,龙妙妙哪次都讨不到便宜。

此后不管龙妙妙拍不拍钱,给龙妙妙的价格就是明价,背后还有个黑市价。王本就是飞鸟的黑市代言人,有时有目的地通过美丽少女的追求者获取暴利,有时通过女儿打通背后的阿妈,总是赚得肚鼓肠肥。

两个黑心商人出名就出名在这上面,以至于龙青云都能在众多的亲戚子弟中对他这个表外甥王小胖印象深刻。

此刻,龙妙妙倒也没有追究往事,只让几个女丫去库帐翻出来香料、贝壳粉,撕扯棉纱,滚来一排铜炉和铜锅,就地烧水、熬胭脂花。飞鸟指挥她们统一行动,等熬出胭脂花糊后,就兑酒洗出颜料,澄撇黄汁,滤出杂质。

几经周折,夜已渐深。众女丫烟熏火燎,甘愿被指挥来指挥去,无非是眼巴巴等着胭脂出炉,此刻根本无心去睡觉,非要飞鸟一口气制成。这本就不是一股劲做成的事。飞鸟发了愁,却也只好略带恳求的语气给龙妙妙说:“这就不是一晚上做得完的,大家睡觉去吧。”龙妙妙以为他要偷懒,反复以“去找阿姐”的威胁和“一只海东青”的报酬恩威并用,说:“你要是想睡觉就快快做,大不了明天到我马车上睡觉。”

飞鸟没办法,一遍一遍嘀咕“瞌睡”。他向几个女丫要来半盘牛羊油,兑入清水水,加入木耳人参等干货,熬出一大锅香喷喷的鲜汤。待半油半水的汤煮沸,指挥几人小心滤出一锅油汤,剩下一锅补品和渣滓,接下来,则一边在油汤中兑入奶子,以小火煨;一边在补品那锅加水加盐,下肉煮汤。

一锅宵夜转眼焖好,浓郁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飞鸟一人发一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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