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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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荣耀- 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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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然毫不客气地指出,理学已经脱离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古儒学本质,它已经成为某些人争权夺利、打击异己的工具,已经深陷于世俗权力之中。可是这些“圣人先贤们”还自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心中的使命感是如此强烈,以为天下离开他们便无法运转一般。他们以为可以将中国孵化为天鹅,一飞冲天,可是实际上干得却是给天鹅褪毛的勾当。结果古儒学在他们手里变成了一只没毛的老母鸡,但它在“理学圣人先贤”的努力下仍然要鸡犬飞升,飞到天上去,渴盼天上圣水洗去尘泥,然后,抖擞鸡翼,把人世真理存放在日月星辰之上。

刘浩然更是尖锐地指出,理学的天理听上去让人肃然起敬,可是其根本却是三纲五常。是压制人欲。人欲是什么,孔圣人曾言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事关百姓吃喝繁衍,如何能禁绝?朱子和二程多少还顾及到了这些,可是继承他们理学的众多人却无视这一点,他们用最严格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人懂礼教,天下大治,可是他们怎么连孔圣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刘焕章不敢说出这些话来。否则张和美非得活活气吐血不可,而且经过近十年的理学熏陶,刘焕章在心底还是认同理学,尽管他也知道其中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只要加以改进就好了。

“说到前宋严守夷夏之防,认为和亲辱国,父皇认为这得确是一种进步。可是父皇同时又认为,这只是一种过于自卑的自尊,只是固执地排斥一切外来文化的延续。他们认为送女人给蛮夷是辱国,但是将百姓们的血汗钱送去‘年岁’资敌就不是耻辱了吗?所以父皇说了,有多大实力就会有多高的尊严,真正严守夏夷之防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武力将蛮夷打服了,再让他们学习礼教,变夷为夏。”

张和美和陶希言听到这里,不由咋舌,也只有刘浩然这位建立前所未有之功勋的开国皇帝才有气魄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他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漠北漠南草原为祸中原上千年,汉唐如此强势,也只是重创其一时,无法根除,到后来还是受其荼毒。只有大明挟北伐之势,横扫草原,历史上第一次将那里纳入治下,尽管这功绩下掩藏着数百万血淋淋的生命,但是却无法阻止大明军民为之自豪。

刘焕章接着说道:“父皇还提及前宋武制之事,说前宋之武事,尽是自毁长城。荣立军功者刺“赤心报国”,流配为伍者刺“流配有周”,这不仅是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在肉体上给予痛苦,更是在他们心灵上刺上耻辱,因为立功和流配的待遇都是一样的。而且前宋战事频繁,其对外战争却只是内部斗争的外延,战而不坚,和有不甘,执政的文人不是从国家百姓的立场去考虑战或和,而只是利用战或和谋取最大的政治利益。打击对手。如此战事,焉能不败亡。”

听完刘焕章的一席话,张和美不由眼睛一闪,已经明白太子的意思,连忙拱手道:“多谢太子指点。”

而旁边的陶希言却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下午,刘焕章去上驷院学习骑术、武术和射击去了,端敬殿便清静了,不仅张和美老夫子离开了,身为侍读的陶希言可以得闲去会会好友。

南城一处湖边小亭子里,坐着两个人,石桌上摆着一壶茶,几盘茶点,不远处一个童子在炭炉上烧水,清风拂面,杨柳摇摆,清波鳞光,青荷红莲,让人惬意不已。

陶希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便觉得全身上下三百六十处毛孔都通透了,不由叹道:“真是得浮生半日闲。”

坐在对面的胡从宪笑了笑道:“南城处处见风雅,陛下为天下学子修建了这么一座南城,可谓是功彪千古。”

南城是大学城,里面的大学、两院一馆、诸家研究所,聚集了大明的学子精英,这里又修建得幽静深远,楼台榭阁,湖波山径,加上人文气氛浓郁,真如胡从宪所言,处处见风雅,时时闻风骚。尽管如胡从宪等理学名士对刘浩然不重视理学颇有微词,但是对其花费重金修建了这么一座南城专门给学子文人,还是敬佩不已的。

“今日在端敬殿给太子讲读的应该是九韶先生吧,他擅长治史,潜溪先生治《新宋史》,他就是编撰之一,当说宋史无疑。”胡从宪笑着说道,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陶希言笑着继续喝完杯中的清茶,自己被江南学派的老夫子们推荐到太子身边当侍读,不正是想通过自己了解太子的喜好和动向吗?

“正是,九韶先生今日讲的正是宋史。”陶希言将上午的情景简单地叙述了一遍,胡从宪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最后叹息一句道:“太子这是在帮我们理学,我等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陶希言点了点头,他当然也知道这是太子在指点理学,只有明白皇帝陛下对理学的评价和不满,加以改进,才能让理学焕发青春,重回庙堂。而刘焕章正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将从刘浩然处听来的种种对理学的评价通过讨论的方式转述给陶希言等人,让他们心里有数。

“我等的任务很艰巨啊。”胡从宪不由地又叹息了一声。上次夏时安事件,他虽然没有被祸及定罪,但还是被牵连进去,被天子之怒的尾巴给扫了一下,从此之后便失去了进端敬殿和庆兴宫的资格,只好埋头于治学之中,但是他不甘于此,而是继续和宋濂、陶希言等人保持联系,以图恢复理学。

而胡从宪的刚才一叹是有感而发,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投,大明皇帝刘浩然不喜理学,广开旁学,天下学子便纷纷改投门径,或学工商,或学律法,以求进身之道。一般人读书识字还不是为了有个好出路,理学已经无法让士子们青云直上了,大家自然会转求他途了。所以现在依然坚持理学为主的江南学派的影响力越发地降低了。

“胡先生,此事是急不来的。太子已经给我们明示,我等当不负殿下的一番苦心。”陶希言接言道。胡从宪是江南派大儒,既然太子已经指明让理学做一些改进,那么这样重要的任务自然需要胡从宪这样的饱学之士来承担。

胡从宪不由皱了皱眉头,还要改?当初刘浩然极力打压自诩为理学正统的浙东学派,他们为了复起,对经义做了很大一部分修改,以求达上意,终于能与江南派合并,稳住了局面。现在还要修改,再修改就不再是程朱理学了。

“惜辞,你觉得当如此改?”胡从宪斟酌了一会问道,说到体会上意,当属刘基和宋濂,可刘基为人比较圆滑,从来不会轻易交底,宋濂又不屑去说,只好从深得太子宠幸的陶希言身上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尝试。

“以学生之见,关键在三纲五常和灭人欲存天理。”

“惜辞,这是我理学之根本。”胡从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学生曾闻太子言及,皇帝陛下说圣人当初立说,只不过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为伦理道德,亚圣言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只不过是道德标准。可是董仲舒却将其上升到政治制度和社会等级,是为歪曲,而何晏集解《论语》乃是所引马融注,实已为汉人之见解,不得谓之为孔子之本意,实为臆造。”

胡从宪一听,眉头微微松开,但是随即又不由皱了起来:“如此一改,恐起波澜。”

陶希言知道胡从宪所言之意,如此一改,江南学派内部肯定会意见不一,届时恐怕会掀起一场风波,届时引起分裂也不说不定。

“胡先生,为长久之计,忍一时之痛也是应当的。”陶希言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周围压低嗓门说道:“太子至孝,而且陛下又正当春秋,不好说呀。”

胡从宪眼睛一凛,很快就做出决断来了。刘焕章虽然喜欢理学,但是他不仅十分敬重父皇,又深受其影响,要真让他在两者之间选,谁也说不准。最关键的是皇帝陛下今年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估计这皇位还能做个三四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理学坚持不改经义,只怕到后来会拖累太子,到时恐怕连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

“胡先生,上次说得事情如何了?”谈了一会闲话,让气氛缓和了一下,陶希言又问道。

“惜辞,你钉死了李存义,就等于向李相逼宫,恐怕要蹈夏天平的覆辙。”胡从宪不由劝言道,上次夏时安上书针对淮西武将的行动,结果被刘浩然一怒之下给击得粉碎,不仅夏时安身败名裂,还连累了一大票江南派年轻才俊和名士们一块被送到台湾岛去服苦役去了。现在听得陶希言要执意对付李存义,将矛头直接指向淮西集团老大,内阁首相李善长,胡从宪如何不心惊。

“胡先生,此时不同往时。夏天平之败在于其私欲野心太大,皆不懂章法。陛下总是讲以法治国,夏天平却妄以空谈一言乱政,陛下岂能容他。但是就算陛下有天子之怒,最后还是以法论罪,不敢破此先例。”

“惜辞的意思?”

“我想对付李存义自然不会以一言空谈,而是以真凭实据论罪。而且现在是明历九年,按照陛下治政习惯,五年军政官员会做一次大的调整,李相做了十几年国相,把持中枢,位高权重,而今天下已大治……”

胡从宪一下子明白了陶希言的用意,李善长从刘浩然起事起就襄理机要,总领政务,差不多二十年了,也该退下来了。但是李善长是老臣子,劳苦功高,又是淮西派的领袖,随意罢相又说不过去,这时只要把其弟李存义违法乱纪的事情一捅出去,只要按察司将其定罪,李善长至少逃不离一个连带责任,皇帝陛下正好顺势让其荣休至仕,而江南派也扳倒了对手淮西派的一棵擎天大树。

“何况我对付李存义,主要目的不在李相,而在礼部……”

“你是说礼部尚书胡惟庸?”

“正是,胡惟庸乃是淮西派干将,不仅是李相一手提拔,更深受陛下器重,李相一去,恐怕他就是淮西派的领军人物,不可不防。而且胡惟庸此人对我江南学派和理学的威胁更在李相之上。”

“惜辞何出此言?”

“胡惟庸出任礼部尚书,谁也意料不到,事到如今,却不得不钦佩陛下的识人之明,用人之善。胡惟庸出掌礼部,大兴教化,而今百姓民意还有几分在我等之手?”

胡从宪不由一愣,是啊,这是个大问题啊。以前理学吃得开,那是因为天下读书人少,百姓们目不识丁,出于对知识的尊重,那些身为知识分子的理学名士文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这么说,那时社会的“主流思想”控制在理学名士文人手里,所以刘浩然一上台不敢贸然与理学为敌,只是在政治上对其打压,并用其他手段开始釜底抽薪。

先是大兴教育,一个国民基础教育让不少老百姓的子弟们都能读上书,知识便不会再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有了知识便有了自己的思想,民智开化的百姓也不会再对理学文人抱有畏惧之心,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百姓们,尤其是大明自定鼎江南之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百姓,他们的思想、价值观深受刘浩然的影响,与理学相差甚远。

但是这个时候理学对社会的影响由于数百年的历史原因,依然还能强劲,许多农村和小城镇的百姓们出于惯性还是很认同理学文人的价值观和思想。但是胡惟庸出任礼部尚书之后,这个善以揣摩上意的能吏立即掀起了一场“新文化运动”,利用报刊、书籍、戏剧等各种手段向大明百姓灌输新思想和新价值观。

通过报刊上那些简单易通的小故事,通过修改的三字经(童学和扫盲班必读课本),通过戏剧那些栩栩如生的演出,百姓们开始知道什么是民权,什么是义务和责任,什么是法律,什么是法治,什么叫真正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什么叫追求合理的个人欲望……这一切却是在悄无声息地摧毁着理学最坚实的“民众基础”。

意识到这里,胡从宪也立即明白从前没有重视的胡惟庸实际上是理学和江南派最大的对手,而传闻胡惟庸与李存义关系密切,他当初就是通过李存义搭上李善长这条线,从而飞黄腾达。胡从宪不由对陶希言的深思熟虑感到敬佩,要是夏时安有陶希言三分心计,何必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惜辞,我等会竭力帮助你,有何吩咐尽管说吧。”知道陶希言的手段和心机后,胡从宪便将其视为理学复起的希望,当即毫不犹豫地说道。

“胡先生,我等当暗中进行,切不可打草惊蛇,只有时机到了,我们才有十足的把握。”

“惜辞,你准备借谁的手?”明白陶希言准备走法律途径去解决李存义,胡从宪有些疑惑了,江南派在法律界没有太强的势力,尤其是按察院总使秦从龙去世,都察院左都察御史陶安改任荣禄资政大夫之后更是毫无根基可言了。

“廉政公署的罗贯中。”

“他……”胡从宪当然熟悉罗贯中,去年他凭借一部《三国演义》名噪大明,后来又引发了一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讨论,正是这场大讨论和大反思让江南派人心晃动,有了分裂的趋势。

胡从宪不知道陶希言怎么找上罗贯中这条线,但是在目前情况下,他也不好追问,将一切疑问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第二卷 称雄江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四国之乱一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四国之乱一

明历九年六月,日本应安七年(公元1374年)。日本四国岛伊予国安堵高峠城外的小艺村,这里是伊予国难得一片平原地带,黄澄澄的稻谷布满了整个农田,一股丰收的香味正弥漫在这片土地上。

伊予国位于四国西北的南海道之国。东边为阿波国和赞岐国,南部是土佐国,北面是濑户内海上的芸予诸岛,与备后国、安芸国、周防国隔海相望。西边是丰后水道西侧的丰后国。由于挟濑户内海一直到丰后水道的海岸线,很早以前海上交通就已十分发达。虽然伊予国海上交通发达,海运便利,但国内情势并不安定。

南北朝内乱时期,伊予国守护河野通朝随细川赖春激战败死,伊予守护由仁木义尹补任。可是,任木氏随即被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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