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眼，忽然笑了声，却感觉有什么正一点一点从他的心里、生命，慢慢消失，
这几日温袅忙的不可开交。
毕竟秦府有这么大，人又这么多，每件事虽不需要亲力亲为，也得在事先一一安排妥当。所以，温袅这个只是打下手的也已经忙到喘口气都难的地步，作为主办人的王嫣，怕是更累更忙。
到真正接触了管家大事，温袅才发现王嫣真是不简单，暗地里要同小妾们不着痕迹的斗，以稳固自己和孩子的位置：而表面上更要好好的管理家事，全面而细致，不能留一点错处，大约比后宫的皇后也差不了多少了。
于是，温袅对王嫣佩服犹如滔滔江水，上了不知道好几层楼。
也幸而温袅是个还算聪颖细腻的人，对于王嫣布置的任务都能一一做好。而王嫣似乎也是故意培养她，到了腊月二十二晚，王嫣羊独将温袅叫到屋子里，说是要将小年交给她去办。
小年在又称作祭灶节，素来有“官三民四船五”的传统，就是官家的小年过腊月二十三，而民间的小年过腊月二十四。秦府是标准的官家，故而小年便就是腊月二十三。
说来，温袅才跟着王嫣三日不到，这小年的任务突然交给她，倒是让温袅先忐忑了一下。好在“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因而温袅只需要操持祭灶的事宜，安排家中男子进行祭灶活动，自己倒不用亲自去。
次日晚，家丁们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好糖果、清水、料豆和妹草，然后将用豆腐、粉条、白菜、海带等熬成的“祭灶汤”端到老灶爷牌位面前，接着，把烤化了关东糖涂在灶王爷嘴上，便其上天后勿说差言。
一切准备就绪，祭灶正式开始，按照往年惯例，这次依用是秦邺主祭，他将酒洒在鸡冠上，跟着在神案前燃上香和烛，并燃放鞭炮。待这些弄好，其他人方一起跪了下来，在鞭炮声中口念祷词。
一首《祭灶谣》毕，王嫣方进的屋来，将灶君像慢慢从上面揭了下来，放进火里烧掉，以示灶君成功上天。
第一次主持小年祭灶，温袅的安排滴水不漏，井井有条，深得王嫣和秦邺的赞赏，仪式完毕后，一家人共进晚饭，秦邺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温袅夸奖有加，只道是有朝一日她做的家母，定然是极佳的，
本只是随意一句夸奖，听在其他人耳里便不是滋味了。这秦邺的话，不是表示之后将由秦遇之继承家主地位，而温袅才可能是一家之母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邺依旧兴致高昂的吃着饭菜，其他人中，则有好些没了白日里祭灶的兴致，时不时有人将目光投向温袅，带着嫉妒不甘的神色，温袅不是没察觉，却依然心平气和。一概忽略。
饭毕，秦邺留在王嫣处商议过年的事，其他人则各自散了去。温袅出门的时候，正好和陈菱悦并肩而行，就见陈菱悦挺着个肚子朝她讥俏一笑，缓缓道，“别以为被父亲夸一句就真当自己是末来主母了，不过是有大娘撑腰，投机取巧而已。就你这样子，再慢慢想个十年吧！”说完，仗着身孕撞了温袅一下，由千柳接扶着离去，
陈菱悦撞的那一下是用了力的，温袅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秦遇之正在后面和秦简之说着话，没注意这边，倒是刚刚出门的秦南之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没事吧？”秦南之低头问到，见温袅摇摇头，又将视线往陈菱悦的方向投去一些，猜到几分了是怎么回事，便开口道，“三嫂素来这样，你勿要往心里去，惹的自己不痛快。”
温袅对他一笑，“四哥都说了她素来这样，我若是计较，早不知道气炸了多少回了。”
闻言，秦南之也笑了出来，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回走，身后是秦简之和秦遇之，而没人注意到范千月一个人被落在最后，无人相陪。
很快，除夕便到了。
从月初就为此忙碌着，到了这天倒也不觉得时间多不够用了，一切早在王嫣和温袅的安排下被布置的好好的。
门旁换了新春联，倒“福”双挂，窗上贴了剪裁精美的窗花，院中置天地桌，供佛接神。爆竹声声日迎新，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天色渐渐擦黑，各房都换了新意到主院大堂吃年夜饭，火锅沸煮，热气腾腾，寓意红火；整鱼清蒸，有头有尾。寓意年年有余；还有带有“彩头”之意的萝卜；预祝家兴旺如“烈火烹油”的龙虾、爆鱼……各种各样寓意吉样而精致的菜肴，吃的大家满脸笑意。
温袅坐在秦遇之身旁，看着他和孟华、秦南之、秦简之几人推杯换盏，喝的欢快。连秦邺今日也难得的对几个儿子摆了好脸色，整顿饭笑容不离人，倒是真有一种合家欢乐的感觉。
温袅低头吃着菜，脸上也带着浅浅的微笑，到秦府大半年，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原来也是秦府中一员的感觉。
虽然陈董悦嘴已坏了些，虽然范干月窥觊着自己的丈夫，虽然孟华给的希望飘渺到完全没有，虽然秦遇之态度暖味不明……抛开这一切再看，其实秦府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人情味的。
当然，只有一点而已。不然秦邺也不会不同意将秦栋之和倚翠接回家中过年。
一顿年夜饭吃的舒舒服服，到底是过年，其他房中的人即便有不满意的，也都收敛着，比如坐在穿戴华丽的茹苑身边的陈菱悦，只是忽略她不看，倒也没给什么难堪。
饭后，本是该呆在主院陪着秦邺王嫣他们一起守岁的，但陈菱悦临时肚子不太舒服，便由秦简之带着回去了，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了，回到自己院子去。而秦遇之也看了温袅一眼。站起来给秦邺王嫣说了些吉利话，也领着温袅回到院子。
甫一进屋，秦遇之先出去叫来北城吩什了些什么，接着又折身回了屋，笑眯眯地对温袅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记得穿厚一点，外面很冷的。”
温袅刚在床边坐下，闻言奇怪抬头看他，“这个时候？去哪儿？”
秦遇之仍是笑，一双眼亮亮的，嘴角孤度极为好看，“先别问，到了就知道。”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衣拒，从里面拿出一件狐裘，送给温袅。“再把这个穿上。”
温袅很是疑惑，有种完全不知道要千什么的感觉。“我说……不是该守岁么？”
秦遇之笑了两声，”是守岁啊！不过咱们换个地方。别多说了，赶紧换衣服，我去叫听润来服侍你，”说着。秦遇之又出了屋子，接着，听润就匆匆赶了进来。
因为过年，所以赶制的新衣都是极喜庆的颜色，温袅挑了件桃红色短袄，隐隐有桃花暗纹，衣襟上还凛了一圈绒绒的毛。而她下身则配了条浅玫色长裙，裙边浓着进精致的绣花，随著人的走动像是踏在花丛之上。
换好衣服，又系了狐裘，抱了个暖炉在手中，温袅方推门出去，见秦遇之也换好了衣服站在雪地里，听见声响。回头冲她一笑。雪光落在眸中，像是点亮了黑夜的星辰，干净而明激。
温袅有一刻的呆怔，接着。看见秦遇之朝她伸出手，俊眸含笑。
温袅提着裙子走过去，把手放进他的手心，秦遇之一把握紧，带着她圈进了怀里，低头冲她笑道，“阿袅，我带你去看除夕的星星，”
别样朱门 「承」 第六十三章 烟火旖旎（二）
秦遇之带着温袅朝侧门走了去，到了门口，就见北城牵着一匹马站在外面，见他们来，忙笑着迎了上来，唤了声：“五少爷，五少夫人！”
秦遇之应了句，上前牵了马，转身对温袅道：“上去。”
温袅不解，但还是踩着马蹬翻身上马，刚坐稳，就感觉马背一沉，身后一热，秦遇之也跟着坐了过来。
温袅不乐意了，“堂堂秦五少爷，连匹马都舍不得给我骑么？”
秦遇之绕过她挽着缰绳，闻言低头而笑，很是理所当然，“我这不是想着，两个人一匹马你就不会冷了嘛。”
看着他那一脸“我多为你着想”的神态，温袅白了他一眼，扭头保持沉默。
秦遇之洋洋得意的笑了声，扬鞭抽在马臀上，“驾”的一声，骑着马奔了出去。
冬天的夜里很是冷，温袅抱着暖炉，裹紧了狐裘，还是觉得有寒风呼呼的往身体里灌。她不由得往秦遇之怀里缩了缩身子，身后熨烫的温度贴了上来，某人不厚道的笑声也顺着脊背传了过来。
“很冷么？”秦遇之低头问道，一边放慢了速度。
温袅连瞪他一眼都懒得瞪了，只低着头，咬着牙默不作声。
秦遇之又笑，敞开了风氅将温袅整个人包了进来，下巴搁在她头顶，淡淡笑声被风吹进耳里，“怎么样？爷的怀里很暖和吧？”
温袅“嗤”了一声，但没反驳。也不知道秦遇之是怎么练就的在大冬天策马疾奔的状态下，还烫的跟火炉似地。
两个人的姿势很有些暧昧，但温袅不知道是被秦遇之抱呀牵呀弄得习惯了，还是确实不想离开这温度，便也一动不动的窝在他怀里，慢慢的升起一种暖暖的感觉来。
两个人离开喧闹的大街，渐渐地转进偏僻的角落，然后越走越偏，人叶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马蹄声哒哒地在空寂的地面踏出回响。
“喂，你说的星星莫不是狼的眼睛吧？”眼见着秦遇之带着她往少有人至的山上奔去，温袅忍不住出了声。
秦遇之“噗”地笑出声，却没有说话，只是往马身上又抽了一鞭，加大速度，双臂却揽紧了温袅，一分不松，像是抱着此生至珍。
温袅闭着眼，这般纵马疾奔虽然冷得很，却不得不说有一种难言的畅快，就像去西山的那次，他也是带着自己没有羁绊的狂奔至山顶，将所有人都抛在身后，就像全天地他们两个人一般。
“吁——”一声勒马让温袅回过神来，身后秦遇之已经下了马，将手伸给她。
温袅握着他的手往马上跳了下来，第一眼便是去看四周。只见两个人在一片空地之上，两旁草木稀疏，寒风肆虐。再往前，才发现这处根本不是空地，而是稍微平坦一些的山顶，前方不远处是不见底的深渊，眺望远方，还可以看见山岚连绵的暗色轮廓。
“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些星星？”温袅抬头望天，大约是在山顶的缘故，感觉天穹离自己很是近，也确实有零碎的星子洒在天边，只是，怎么瞧，也没美妙到非得大晚上的吹着寒风守在这里看。
秦遇之站在她身后，眼底含着笑，却是摇头道：“此‘星’非彼‘星’。耐心等会儿，马上就有了。”
像是印证秦遇之的话，他刚一说完，就听见不远处“噗——”的一声，接着，墨色天边从下至上划出一道眩亮的痕迹，红色的烟火绽放天际，洒下无数细碎的光芒。
温袅愣住了，只是看着伸手可触的天边。
红色烟火之后，是黄色的，一大片投了上去，完美的圆形，接着，圆形散开，变成漏斗，点点宛若星子的光电布满了天空，落进温袅的眼里。
接着，粉色，蓝色，彩色的烟火接踵而至，或是玫瑰，或是山水，或是人物，一朵朵，一个个，竟然无比逼真，就像是被描绘出金色的轮廓，绚烂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温袅仰头看着天，水眸中映出烟火的亮泽，素面上市震惊欢喜的神态。秦遇之往前走了几步，侧头看见她投河的轮廓也被染上了烟火，一时间心口满满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这些星星还能入眼吧？”秦遇之效益清暖，漆黑的瞳仁似是前方那无边的深渊，直将人吸了进去。
温袅扭头看着他，清浅的眸色被烟火映照的格外灿亮，连带着两颊也像是被染上了绯色，眼底，唇边满是落不下的笑意，“你是特意带我来看烟火的？”
知道除夕夜会有烟火，也知道秦府是看得到的，温袅对烟火的感觉无非是五光十色的亮点落在天上，然后极快的消失不见。她不是没有看过烟火，从第一次的极度喜欢，到后来的只是看，以为这东西早已习惯成自然，在没有能让人惊喜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站在山顶上，看着触手可及的天空被烟火点的璀璨无比，那些宛若星辰的光点仿佛能落在人的身上，将人叶包了进去，此时此刻，有一种让人惊喜震撼的情绪，丝丝扣扣入了心中。
而这种惊喜震撼，是身边这个人带来的。
是他冒着严寒，带她来到这城中最高的山巅，欣赏这一副只为她准备的烟火画卷。满天星光，江山如画，即便是自小在山中长大的她，也不可抑制的在这一刻生出无限情绪，无限感动。
还有……一直没有直视的心动。
想到这一点，温袅不由得偏了脸，借着看烟火的动作而往前踏出一步，心头的跳动和那一声接一声的烟火声融在一起。
瞧出温袅刻意的举动，秦遇之一双俊眸微微眯着看定了她，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般，眼底波澜轻轻散开，满眼春风明朗，点亮了整个人。
他往前跨了一步，站定在温袅身后，嘴角一勾，蓦地从身后伸手抱住了她。
温袅身体一僵，神态一滞，胸口的跳动愈发的快了些，却像是贪恋他怀里的温度般，并没有躲开。
秦遇之将嘴唇靠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微微热气钻进温袅耳中，激得她身体颤了一颤。
“你——”
温袅忍不住出了口，还没说完，就被秦遇之抬手捂住，她一时不敢动作，只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可能只说一次，你不要避开，不要打断，好么？”
温袅愣愣地点了头，感觉捂在唇上的手挪了开，心里隐约猜到什么。
头顶烟火仍在绽放，秦遇之在她耳边轻声吐出一句话，润泽的嗓音像是泉水，缓缓流过温袅的心底。
“阿袅，我想我爱上你了。”
头顶炸开一朵牡丹状的烟火，巨大的声响在苍穹中隐隐不散。而温袅却好似只听见秦遇之这句不甚清晰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心底，溅起无数的浪花。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惊讶有之，不置信有之，愣怔有之，欢喜……也有之，就像是她刚刚到这山顶之上看见第一朵烟火在头顶骤现时一般。
“阿袅？”半天听不到温袅的回答，也不见她有所举动，秦遇之倒是有点忐忑了，生怕她方才没有听清，不由得出声唤了她。
温袅背对着秦遇之站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道笑容，可惜后面的人只在担忧，完全没看到，“你只觉得是‘好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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