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丽的教授都望向罗君。罗君的脸儿有些红。不是红霞醉人那般的红，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红了。
我感激地望着罗君，知道她在帮我。也许她认为这位教授并不好惹，作学生的最好不要和老师顶嘴。
可是，罗君小姐，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兴趣么？
我最热衷于和老师打擂台赛。
时代变了，老师和学生不再是一上一下的关系了，它已成为平等的一左一右了。
“哦？”教授有些惊奇，脸上仍挂着笑，眼睛里充满了温柔。
“是我的书本忘记带了，他帮我去拿了。”
罗君的声音像琴声一样，有点优美，像琴弦一样，有点颤抖。
这可能是她平生第一次说谎。可惜说得真不巧妙，有两个大漏洞。
第一，我身上根本没有书，而且我上课是从不带书的。
第二，女生的书一般都放在她们的公寓里，不经允许，男生是不能随便进入女生公寓的。
这也难怪，罗君是个诚实的女孩子，她还相当缺乏说谎的经验和技巧。
奥古萱儿依然在笑，这次她把笑脸扭向了我。
“请问，你拿的书在哪儿？”
罗君的脸儿更红，她似乎发现了自己说的慌并不高明。
我的英俊的脸儿一点也不红：“半路上我打开看了一下，发现是一些美术专业方面的书，便把它扔了。”
“为什么扔了？”教授问，笑问。
“我怕她搞不清楚上课时，是应该看书呢，还是应该听你讲课。”我说。
“为了让她更认真更专一的听课，我只好把无用的书扔了。”我补充。
教授脸上的笑意更浓：“这位同学，你认为书本无用？”
“书要是管用，还要你们这些教授干嘛？”我看着教授。
教授点点头，说：“有道理，你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脸平静。罗君吃惊地望着我，慢慢坐了下去。
女教授收敛了一下笑容，继续讲课，讲《作画与哲学》。
我旁边的座位空着，同桌今天没有来。我把屁股坐在两张椅子上，开始听课。然而，我无聊了。
大家作画时，都有一套自己的哲学。你有你的哲学，我有我的哲学。即然我有自己的作画哲学，为什么还要听你的作画哲学呢？说不定你的还没有我的好呢！
我想睡觉，发现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觉得屁股不舒服。屁股坐两张椅子一如脚踏两只船，不合常理。
我挪挪屁股，望向窗外。窗外的阳光很好，很温暖，很适合到野外散步。
野外有蜜蜂，有蝴蝶，有花香草香。
干脆入梦到野外去吧，我对自己说。说干就干，我闭目养神，入起梦来。
——没有睡意，硬往梦里入，这不是乱弹琴么？
——都什么年代啦，你还跟我讲这种理论？
入梦吧，入梦吧，我在心里念念有词。念了三百遍，功到自然成，我果然有了睡意。嘻嘻，我小心翼翼地入起梦来。
朦朦胧胧中，感觉自家的脑袋有些重，有些偏沉，想找个什么东西靠一靠以达到平衡，便不由自主地朝同桌那里靠去。
同桌是个老实人，平常我入梦一般是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的。哦，忘了说了，同桌是个女的，是学校里的校花。
嘿，还别说，果然有个东西可以靠，软软的，温温的，还丝丝缕缕有那么一点儿香气，和靠同桌的肩一个感觉，一样舒服。
我慌忙打个机灵：和同桌的肩一个感觉，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睁眼一看，是教授的肩。
教授讲课累了，坐在这里休息。
“你在干什么呢？”她平静地问我。
“我……我在入梦。”我有些不平静。
“那么，入进去了没有？”她问。
“还没有。”
“那就不要入梦了，入现实吧。”
“好。”我说。
望了望教室，其他同学很安静，我也安静了。偷看了一眼貌美的教授，发现她在沉思，可能是在回忆往事。
近看教授，发现教授果然很美，女人味十足，风韵十足。她像一朵完全盛开的花，一颗成熟已久的果，有着特殊的魅力。身上散发的香气也是经过沉淀的，像陈年的老酒一样有着诱人的历史的醇香。
突然，我想抱抱。
或者是我抱抱她，或者是她抱抱我。
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我一点儿也不自责。
不过，要是有了这样的做法，我可要自责喽。
奇怪，这样一个优雅的女人，怎么会嫁不出去呢？是她看不上别人，还是别人看不上她？
可惜呀，我未能赶对时间。如果我晚出生半年，一定会去追她。从城南追到城北，从城东追到城西，一直追到她答应嫁给我为止。
一切出乎我的预料！
她做出了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动作，说出了一句我做梦都匪夷所思的话。
她用正常的速度把她的手伸到我的面前，用正常的语速说：
“你看我的手，美么？”
我几乎吓了一跳，一刹那间感到，不是她疯了，就是我疯了。
同学们都惊奇地望向她。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她在等我回答。
也许此刻，她已不再是一位教授，她已变成奥古萱儿。
也许她依然是教授，是一位正常的教授，只是我的观念陈旧了。
我盯住她的手，几乎又吓一跳。伸过来的手，出奇的惊人的美！
那两只手的确美得少见，秀窄修长，丰润白皙且又细腻柔软，有着浅浅的十个小小的旋涡。而指甲，也是极好的，长长的，是从指头的两侧向中间偎过去的，放着青光，甲尖柔圆而带珠泽。
我感叹地盯着这双手——这双超群出众得简直可以说是世间唯一的手，的确令我痴痴发怔了。
我有些诧异，教授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呢？
真是太不可思议啦。
“你看我的手，美么？”教授又问，声音依然柔和。
我莫名其妙竟也伸出了一只手去，鬼使神差般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又凉又软，竟仿佛一朵雪花！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手竟会软得如此叫人心醉。
“你看我的手，美么？”奥古萱儿第三次发问，声音依然非常柔和。
也许在她面前，我已经不再是一名学生，而是她的一位朋友，一位知己。听她的声音，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年轻，回到了少女。
甚至我怀疑她回到了她初恋情人的身边，前提是假如她有初恋情人的话。
我白云流水似的想，她的初恋情人一定非常钟情甚至痴迷于她的手。
她这样问她的情人：“你看我的手，美么？”
她问的时候，声音一定柔和，眼睛含着笑意。
她初恋情人的声音则更加柔和，眼睛里含满爱意，轻轻握住她的手，深情吻着。
“美得动人，美得让人心醉。”他说。
然后，他们深情地望着彼此……
我清楚地感受到那两对目光交汇在一起的灼热和温情。
我难以想象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呢？教授现在依然孑然一身。
“你看我的手，美么？”
女教授第四次发问。
我虔诚地把她的手送到我的嘴边，虔诚地吻了一下。
“美得动人，美得让人心醉。”我说。
同学们的眼睛都惊奇地望着我，我的眼里只有奥古萱儿一个人。
我看到她静悄悄地怔住了。她那温泉般纯净的眼睛里，散发着明莹的光泽。
仿佛里面有着一层浅浅的泪水。
她没有激动，对于她，激动的时代已经远远过去。
“他也这么说，他也这么说……”她平静地喃喃自语。
“他”自然指她的情人。
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涌动一种温馨的美感。
这个世界是多么奇妙，多么美妙，多么玄妙啊。
“他呢？”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问。
“……他死了，为了救我……”
教授的眼睛终于闪动出一颗美丽的泪花，她的脸上带着泪水，也带着颤栗的微笑。然而，她的声音却出奇地平静，优美，像一首静美的诗。
我又吻了教授的手，那是充满敬意的一吻。
女教授平静地幸福地笑了，虽然她现在身边没有爱，但她明显又感受到了爱。
尽管那爱来自她的回忆。
“谢谢你。”女教授慢慢抽出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用一双温柔会笑的眼睛望着我。
“谢谢你让我仿佛再次感受到了他的爱。”
我半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终于明白教授为什么会有一双绝美的手了，是爱。让她倍加呵护，战胜了时间的亲吻，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我暗暗决定，只要是奥古萱儿的课，决不迟到。
八十
放学。我走出校园，走进旁边的小路。
罗君追上了我。
“喂！”她说，有些气喘吁吁。
我停住脚步，望着她。她走近我，一脸差异和不安。
“怎么了？”我问，有些担心。
“我怀疑那个教授发神经，她怎么能让你看她的手呢？”罗君越说越快，“你也真是，怎么握着老女人的手吻来吻去的呢！真恶心！”
我怔住了，料不想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静静地望着她，不知怎么辩驳。
放弃罗君，选择公主，我发现是一种明智。
“也许我是一个怪人。”我对罗君说。
“可你是一个天才啊！”罗君大声说。
“我说过，假如我是天才，也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天才！”
“问题在于，我也不是天才。”我说。
“可是……你吻她的手，我还是……感到恶心。”罗君说，面颊上泛起红晕。
那红晕不再是落霞般醉人，倒像不小心碰到墙上，红了。
“我却感到幸福。假如有机会，我还真想多吻几次。”
说完，我便走了，走得很快。
罗君在后面喊我，我没有听见。
第三卷 第一章
八十一
不知不觉来到了花市。满街都是花，开得缤纷绚烂，散发的香气直扑人鼻。
我也是爱花之人，欣然钻入花海。到处是花，我目不暇接。
郁金香盛开得如一束束小小的火苗，紫罗兰盛开着许多像小孩眼睛一样晶莹的浅蓝色花朵，还有小小的米兰花，细微的像碎玉一般。
我继续前走。
牡丹开得正盛，一朵一朵手掌大小的花压满了枝头，鲜红的花瓣重重叠叠足有七八层；菊花开得更是大方，有的龙飞凤舞，有的瑰丽如彩虹，有的洁白赛霜雪，有的像火焰那么热烈，有的像羽毛那样轻柔……
前面一个花车更是吸引了我，里面全是杜鹃花啊，红的红艳艳，像一串串玛瑙，白的白生生，似一片片玉石，粉的粉嘟嘟，如一团团轻纱。
我后悔没有带相机来。继续向前走，一株花让我停住了脚步。
是一株玫瑰花。
地上有个精致的花盆，花盆上的那艳红的玫瑰花，依在绿叶中间，受着阳光的熏照，正好像美女在那里贪睡午觉的样子。
——盛开了十三天的玫瑰的颜色，是人世间最纯正最美妙的颜色！
公主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盛开了十三天的玫瑰？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朝玫瑰走了过去。
卖花的老人见有生意，呵呵笑着向我介绍这株玫瑰的来历和特色，讲了一大堆。
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请问这朵玫瑰盛开几天了？”我问。
“呵呵，小伙子，你来巧了，才开三天，正鲜艳着呢！”
“好，我买了，多少钱？”
“呵呵，小伙子，你真是识货人，一百元。”
我给了他两百元。“另外一百元，麻烦你再帮我保管照料十天，十天后我来取。”
“好咧！”老人说：“这盆紫丁香你要不要？”
敢情老人把我当成大方的买家了，抓住机会向我推销。
“你看那闹盈盈、红艳艳、鲜亮亮的花骨朵！美着哩！”
我惊奇这花一样的语言是从一个卖花老人嘴里飞出来的。冲老人这句话，我想买，可是，一摸口袋，没有钱了。
十天后，我又去花市，专门去看那株玫瑰花。
老人从一堆花身后把玫瑰抱了出来，放在我面前。
“呵呵，小伙子，你还是尽快取走吧，有很多人抢着要哩！”
“好的。”我应着，眼睛盯着花。
玫瑰花出奇地红，鲜红！红若旭日，红若火炬，红若红唇。
然而，除了红，我看不到其他，看不见特别。盛开了十三天的玫瑰花究竟有什么玄妙呢？
“有没有剪刀？”我问老人。老人给我一把剪刀。
我小心翼翼地把花朵剪下，拿在手中。
“可惜呀……花盆不要了？”
“给你了。”
我握着花，盯着花，向前走。
这开放了十三天的玫瑰和开放了十二天的玫瑰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红色。难道红色是人世间最纯正最美妙的颜色？没有听说过呀，我皱眉。
一个大人抱着一个孩子从我身边经过。那孩子望着我，惊叫起来：“爸爸，爸爸，他那朵花在流血哩！”
血？血！
我打个冷战。手中的鲜花也仿佛徒然增重了千倍，坠落下去。
盛开了十三天玫瑰的颜色竟是血色。
血色是人世间最纯正最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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