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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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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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次,遇上了桓蕸之。

司马珏生性骄纵,又睚疵必报,当着南康长公主的面他不与桓蕸之硬碰硬,不代表他愿意忍下这口气。吴王闻弦歌知雅意,便道自己有办法给他出气,只让他在太后面前帮忙多美言两句。如此简单的事,司马珏哪有不应的。但他对吴王的承诺也是半信半疑,只问:“王叔有何打算?”

吴王微微一笑,道:“京郊有驿,比南康的庄子要近上好些里路。现在天黑得早,南康又是不肯夜间赶路的,必然会歇在驿站里。若是南康到时,发现驿站已满……”他停在这里,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司马珏皱眉道:“虽然最近几年争驿争道的纷争不断,可姑姑毕竟是有封号的嫡长公主,就算驿站客满,也该给姑姑让出地方。”

吴王道:“若是孤也在那里呢?”

司马珏道:“亲王与公主平级,且王叔有军职在身,就算按先来后到,姑姑也没法硬将王叔赶走。”他忽然张大眼,笑道,“我知道了,王叔先不出现,让姑姑的人大闹一场,再慢慢出来,逼得姑姑只能自己离开。”

吴王摇头笑道:“鹳奴,你年纪还是太小。”顿了顿,才意味深长道,“孤非但不会逼南康离开,还要亲自给南康让出地方。”

司马珏若有所思,只听他接着笑说:“南康是决计不肯夜行的,就算一时负气,半道也会折回来,到时候还得求着孤让出房间,可真到了这时候,性质就不一样了。最不好的结果就是南康忍下一时之气,接受了孤的提议,这样孤反而会束手束脚,不好再替鹳奴出气了。”

司马珏忍不住问:“王叔又是如何断定姑姑一定不肯夜行?”

吴王避开不答,只笑道:“鹳奴是不信孤么,要不要来打个赌?”

司马珏当然不会再和他打赌,但一想到驿站这边这么精彩的大戏,他就忍不住想要过来瞧瞧桓蕸之的脸色。吴王倒是不建议他出现,但司马珏怎么会听?

他先回庄子应付了诚郡王妃,只道玩了一天要早早休息,后脚便轻骑快马带了两三个贴身侍卫赶往驿站。

倒霉的章道虞此时就正好撞到了他手里。

司马珏往章道虞抬着的热水瞥了一眼,忽然心生一计,阴森森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为难你。你照原样去送水,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只是不许提到遇见我的事。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章道虞巴不得和自己没有关系,连忙点头如捣蒜。

司马珏本来只想看看桓蕸之吃瘪的脸,可到了这里,又觉得万一给桓蕸之发现了,对方人多,自己带的人少,群殴起来只怕要吃亏。便想着趁对方沐浴时,将他衣裳拿走,好好羞辱他一番,想他光着身子也不好意思半夜叫人,只要自己不闹大,也惊动不了南康。

如果桓蕸之真的住在这里,章道虞还不敢真将他领过去。他也曾想过假装把热水送往别处,可刚在一间房前停下,身边就有人低声斥道:“你原来走得可不是这个方向,休想耍花招。”

章道虞吓得满身大大汗,低头只见地上只有自己一个影子。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还有人说话,想来跟着自己的是位高手。他不敢再乱来,只能老老实实提着热水桶往阿苒的房间走去。

阿筱一只手托腮,呆呆的望着烛火发呆,另一只手托着桃芝送给阿苒的荷包,正无意识地反复把玩。她一会想着桓蕸之挺拔的背影,一会又想到自己回去后要嫁给的那个黑炭头,一边是甜蜜的春心,一边是悲惨的未来。她用力的将荷包往地上一砸,咬牙道:“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那荷包里面咕噜咕噜滚出一枚小小的银饼,约莫一两重,正反两面各刻有三字铭文“谯郡桓”。阿筱在市井中长大,各色钱币见识过不少,就连私铸的前朝五铢'1'也见过,可这种制作精美成色极好的银饼并未多见。也只有公主府赏人才有这种手笔,若在平时阿筱定然欢喜得不得了。但现在因有刘三槐的训斥在前,又有公主府食言在后,那银饼在她眼中就好像洪水猛兽,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阿筱正恶狠狠的盯着银饼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在叩门。她起身拉开门一看,就看到章道虞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

阿苒坐在浴桶里望着水面发了一会呆。阿筱今日连大哭了一场,自从进了屋子整个人一直神情倦怠,章道虞送完热水刚走,她就早早在外间歇下。阿苒明日就要进京去见谢夫人,一想到阿筱今日所说的门第之见,心中便不免有些打鼓。更何况这一日所发生的事,实在大起大落得让人匪夷所思,先是被人拦道找茬,接着又被人主动相救,好不容易以为傍了一个靠山,没多久又被告之自己可以换另外一个靠山。

谢澜曦当初知她不谙世事,仅仅只是说名单十分重要,可能会牵涉到许多人的性命,却并没有将吴王与自己的恩怨一一细说。阿苒并不知道这个吴王可能就是追杀小谢的幕后黑手。

她靠在浴桶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竟然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把轻巧的匕首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将门栓轻轻抬起,在推开门的刹那,一只手将快要落地的门栓稳稳接住。司马珏满意的看了一眼身手敏捷的侍卫,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外面守着。

也合该阿苒倒霉。那司马珏看到章道虞身上的衣饰,认出了他的驿长身份。他认定能让驿长大晚上这么殷勤抬水的,只有吴王,南康与桓蕸之三人了。章道虞摇了前两个的头,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桓蕸之。他心知自己功夫不佳,万一靠得太近,怕被桓蕸之的人发现,便遣了自己一名侍卫去跟着章道虞。那侍卫回报说,章道虞送完热水回来,手里多了一枚银锭,上面的铭文正是谯郡桓。只不过那侍卫没有说的是,驿站里并未见到桓家的侍卫守夜。他不确定谯郡桓氏的规矩,见司马珏正在兴头上,也不敢随意触他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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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五铢,一种古代钱币,重五铢,上面刻有五铢二字。初铸于西汉汉武帝时期,魏晋时期非常流行,到唐时废止,但仍在民间流通。

44 夜袭(下)

司马珏早在心中想好了无数种办法羞辱桓蕸之,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也不觉得这样趁人不备有何不对。可刚掀开珠帘,整个人就呆住了。只见一名长发委地的少女正靠在浴桶中小憩。那少女一双皓腕随意的搭在浴桶边缘,长眉入鬓,羽睫微颤,容色之美几乎让人目眩神驰。再往下看,一枚水色通透的玉佩被用红绳随意系在胸口,碧玉红绳衬着玉颈雪肤,隐没在圆润饱满的胸脯中,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司马珏这人虽性子狠毒,但有一点好,他不**,或者说对任何身体接触都极其厌恶。

说起来也是有一段缘故。诚郡王因先天有心疾,好不容易躲过了诸王夺嫡的纷争活了下来,对道家养生近乎痴迷。道家不讲究禁欲,而讲究节欲。诚郡王尤其审慎房帏,为了保证动情时,不会心疾突发,简直是想尽了办法。

即便如此,随着年龄增长,fang事上越发吃力,到了后来,力不从心,索性就不沾染了。正因如此,诚郡王府上下对男女之事都格外避讳。

司马珏幼时生得玉雪可爱,极得太后欢喜,再加上皇帝的刻意纵容,其他人难免有些眼红嫉妒。背人处总有人隐隐相讥,道是诚郡王那方面不行,司马珏将来恐怕也不行。男人么,嘲笑别人不行,总是特别来劲,就连皇帝听了都觉得津津有味。他对诚郡王府多有包庇,本来就是看在太后的脸上。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风言风语便越来越多。传到后来仿佛都亲眼看到司马珏十年后洞房花烛之夜“侍儿扶起娇无力,金枪不举软絮身”的模样。

司马珏当时年方七岁,身边随侍众多,这些污言秽语本传不到他耳朵里,但耐不住有小人喜欢暗中作祟。司马珏得知后,顿时小脸涨得通红。他虽年纪小,却也知被人说“不行”是多大的羞辱。有心人看到了这一点,便想了法子去毁他。

彼时大晋沿袭前朝风气,上至簪缨士族,下至豪富吏民,多好蓄养家伎。社交宴席之上,多有妖童美妾随伺。饮到酣畅处,直接将簪冠摘取,长发披散,随手抓过边上美人直接按到在席上,当众狎昵取乐'1'。

司马珏最是受不得激的,只消寥寥数语,就能诳着他自愿上当。司马珏逼着对方带自己去宗室子弟所谓的“家宴”上开眼界,事后追究起来也是他自作自受。他毕竟年幼,从未在这种社交宴席上出现过,除了带他去的人,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家宴”上宴请的都是些门第相当的纨绔子弟,平日里纵qing声se惯了。其中有好男风者酒醉,见他生得漂亮精致,便将他抓住摁倒。司马珏勃然大怒,无奈自己的侍卫被人以身份不够不得进入早早给支走,他自己人小体弱,被主人发现时身上衣衫已经褪去大半,连亵裤都被撕碎,浑身都被掐得青紫,就差没有入巷了。

这司马珏年纪虽小,人倒硬气。他受了大惊吓,被侍卫抱起时,连站都站不稳,却仍然咬牙拿起鞭子,命人将那人绑住,亲自拿鞭替自己报仇。他心知自己力气不大,鞭在人身上也不痛,便专门朝他胯下鞭去,足足鞭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他活活鞭死。

当初他被拖到墙角受辱时,宴席上不少宗室子弟明明知道却故意在看笑话。依着司马珏的性子,最好是全杀了。但他毕竟不是太子,哪怕太后再惊怒,皇帝也不会为了他灭口,左右他也没有真出什么事,罪魁祸首也被他亲自结果,到了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只命人不许外传。

可话说回来,这种事哪里是能遮掩得了的?也不知后来太后与诚郡王妃用了什么办法才将此事压下去,对司马珏越发怜惜宠溺,事事皆由着他。只不过那时起,司马珏的性子已经彻底扭曲,变本加厉的心狠手辣。久而久之,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差。

眼下他见到阿苒,虽然第一眼十分惊艳,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这不该是桓蕸之的房间么?怎么会多了一个女人在这里洗澡?难道是那姓桓的姬妾?如果是,那桓蕸之为什么不在房中?如此奢华的房间内,怎么可能住着一个除了吴王、公主与桓蕸之以外的陌生少女?

在司马珏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避讳两字,他直接走过去,朝浴桶狠狠踢了一脚,冷声喊了一声:“喂!”

阿苒刚刚睡着,忽然一股大力袭来,浴桶里的水早已凉了,直接溅了她一脸。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张开眼睛,只见一个容貌精致到了极点的少年森然站在自己面前,那眼神看起来就像冬夜深山上的头狼,凶狠而危险。难道是追杀小谢的刺客找到她了?阿苒立即清醒了过来,这种情况她已经在车上预想过很多次,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直接进入官驿,还在自己洗澡的时候。

少女的眼眸沉静而凝重,目光专注丝毫不见惊慌,这倒使得司马珏不免有些好奇。以他的经验,大多数女人在发现房间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时,都会惊慌失措甚至惊声尖叫,尤其在她们正光着身子洗澡,毫无防备的时刻。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若是她敢张嘴乱叫,就直接拔剑杀了她。这种吓傻了的蠢货,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更何况若是闹大了惊动了南康就更令人烦躁了。

偏偏那少女面临突变,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惊恐厌恶,只有深深的黑,冷静得好像是身经百战的将士。房中的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司马珏被她盯得有些烦躁,压低嗓音问:“桓蕸之在哪?”

阿苒看他身量倒有点像之前见到的那个什么柿子,声音也有点像。那少年整个人裹在翻毛紫貂大氅里,雪白着一张脸,唇色极淡,隐隐透着点紫,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地。那少年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缀满了宝石,手柄处毫无磨损的痕迹,一看就是个花架子。阿苒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舒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两个结论:第一,来人并非追杀小谢的刺客;第二,这个人打不过她。她正要开口,忽然心中一凛。不对,不止他一个人!外面还有两个,呼吸悠长而轻缓,仿佛隐藏在暗处的山猫。倒是屋子里失去了阿筱的身影,只有他们两人,其实这样也好,等下打起来,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不会有什么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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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两晋时人注重追求精神享受,时风崇尚容、神、酒、药,分别指姿容、神韵、美酒与五石散等丹药,贵族子弟多好纵qing声se。《晋书。五行志》中所载:“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裸身之饮,对弄婢妾。”

45 反制

不知为什么,司马珏总觉得那少女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屠夫在品评一头待宰的猪,让他惊怒交加又本能的有些畏惧,心中隐隐觉得贸然把这少女惊醒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忽然,那少女身形暴起,一阵冷风夹杂着水渍拂过,司马珏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剑柄。出乎意料的是,阿苒并没有攻击他,而是直接从浴桶中一个后空翻跃了出来,她一手抓住放在地上的匕首,又顺势一个旋转扯下大幅的纱帐,身子轻盈的绕了一个圈,正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一切仅仅在眨眼间完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站定时,长发仍在空中滑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只剩下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滑落在雪白的波斯长毛地毯上。

司马珏心里大为惊讶,他重新省视了阿苒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她胸口的玉佩上。这玉佩水色通透,玉质无瑕,水珠落在上面,几乎分不清楚彼此。司马珏极受太后宠爱,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好物。因他小时候喜欢拿猫眼当弹珠打,几乎是玩着翡翠玉石长大,稍微多扫一眼便能立即辨出玉质好坏。他眯起眼睛,那少女所佩之玉光看年份也不小,就是太后私库里一时也找不出第二枚。那玉佩半边隐没在少女隆起的胸口里,露出的那一半依稀是个谢字,司马珏看式样觉得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谢,谢,谢……想来想去,大晋还能有几个谢家能有这样的宝玉?

司马珏不由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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