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破重生- 第124部分

远处，是一队神武大营服色的士兵，看来应该是庾信的亲兵了，大约三四百人，远远地等着庾信。苏简的目光在他们面上扫过。见到有的人目露惊异之色，想是认出了她。苏简也微微有些激动。神武大营，已经是多么久远的一个存在了啊！

“苏简，你可是带了洛梅洲的兵进京？你在此处可曾见过皇上。”庾信单刀直入，直接问她两个最紧要的问题。

“我手底眼下有一百私兵，洛梅洲与我无关，不可能任由我借了名头招摇撞骗，我却曾见到皇上，也知道他眼下尚自安好，就如庾将军你安好一样。”苏简突然玩心大起，说话的口气之中便带了两分戏谑。而这两句话一说出口，她却见到庾信突然就涨红了脸。

苏简自悔失言，她此时突然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忆起早先与庾信等人一起在神武大营练兵之时，曾经朝夕相处，亲密如兄弟手足。可是此时见了庾信的反应，她竟尔才想起庾信曾经对自己一片痴心，而后不知为何又愤而投靠李银笙，有着种种不堪的传言，而自己与此人，其实是一种敌友不明的关系。

而此刻，庾信别过脸去，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暧昧。

苏简突然转身，一边安排下令，“苏徒，你带十人，清点石琅部所强缴的药物，并且带大夫诊治村中所有余毒未清的村民。苏里，你带一个十人队，在方圆百里内澄清余家村不曾有疫病，限你们一日之内完成。苏乐，你带五人，负责照料苏伟等暂时不能行动的兄弟。完成之后，立即前来神武大营会合。”

她号令完毕，猛一回头，只见庾信竟然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一语不发。她咬咬嘴唇，对余下之人下令：“将坐骑牵出，我们走！”

苏简带着身边的七十余人，待坐骑牵出之后，便上马，向天京南郊而去。苏简紧绷着脸，心中强令自己，不许回头，不许回头。而身后，除了自己七十余骑的马蹄之声，似乎也没有余人跟上来。可是，身后苏简的手下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声：“大人——”

苏简回头，只见庾信单人匹马，不徐不疾地跟在自己的队伍后面，似乎没有上来与苏简说话的意思，可是看上去也一时半会儿甩之不脱。

二百一十一章　剖白

此处距离天京城本只有百余里，苏简等人快马奔袭，几乎与苏羽带领的前队前后脚抵达神武大营。苏简到时，见苏羽护着小皇帝文衍与黄立，与杨安姚平等人，在神武大营门前遥遥对峙着。杨安姚平不识得苏羽，连带对只身到来的小皇帝文衍也存了些怀疑，不敢认，更不敢不认。他们见到苏简等人奔来，一些认得苏简的“老人”面上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奔到近前，苏简翻身下马，冲着小皇帝行下礼去，口称万岁。而文衍面上淡淡地，道：“太傅辛苦了——”他见到苏简身上隐隐有些血迹，也猜到她曾与石琅有一场恶战，而苏简已经平安到来，则石琅势必无幸，心中一宽，道：“当日朕误信人言，曾下令缉捕太傅，眼下误会冰释，朕宣布，苏简官复原职，袭武侯之爵，为我朝第二位女武侯！”

苏简连忙跪下谢恩，只听文衍又道：“朕命泰武侯苏简，即日起统领神武大营，替朕抵御外侮，肃清内贼。”

苏简尚未曾答言，对面立着的杨安与姚平等将领反而开始面面相觑。小皇帝文衍早已没有实权，而神武大营近三年来，从未收到过兵部以外的人事任免，一时半会儿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答。

“众将听令——”苏简身后，庾信清越的声音传来。他自后而来，走到杨安与姚平跟前，向两人使个颜色，然后转身向文衍帝跪下，口中道：“皇上万岁万万岁——”，杨安与姚平会意，随之跪下，身后神武大军亦是如此，神武大营自此第一次爆发出整齐的声音，而这道整齐的声音。乃是向文衍表示忠诚，即使这位皇帝再落魄，再被架空，他依然是天元朝名义上的君主，是神武大营效忠的对象。

而庾信接下来，却出人意表地向苏简一跪，口中道：“参见武侯——”杨安与姚平立刻随之也朝苏简行礼，姚平甚至呵呵一笑，道：“苏老弟，你终于回来神武大营了啊！”。苏简反而被吓了一跳。两手直摇，差点道：“怎么了？我怎么就……”

她这才反应过来，适才小皇帝已经在众军面前，金口玉言。赐给自己武侯的爵位。而庾信等人此刻奉自己为主，自己难道真得成为神武大营的主人了？

“参见武侯——”神武大营众将一起跪下向苏简行礼。他们中很多人听说过苏简的“事迹”，林字营的，自不必说，识得苏简，且佩服苏简带兵的能力。而神武大营当时新募的士兵，则都是被苏简练兵练出来的，自是对这位当日的“苏校尉”印象极深。而原来自西北归来的山字营士兵，则大多是苏简父亲苏越的手下。继陈去华之后。若说能令整个神武大营心折之人，那只有苏简了，再不做第二人想。

庾信起身，往苏简身边一站，道：“神武众将听令，我等奉苏侯之命，助皇帝陛下抵御外侮，肃清内贼！”神武大营立刻爆发出一声整齐的口令之声：“抵御外侮。肃清内贼——”

这般简单的效忠仪式之后。苏简与文衍等人被迎入大帐。文衍辛苦了一夜，身心俱疲，由黄立陪伴。去洗漱休息了。他自然明白以后几日还有的是用得到他的地方。

而苏简却依旧精神抖擞，与神武大营之中的旧日同僚一番寒暄之后，便开始详细询问天京城中的兵力布置。而众将听闻石琅已殁的消息，无不骇然。苏简却提醒道：“石琅的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早晨，此事传回天京，天京防务必然混乱。大家要早做准备。”

杨安一直对苏简十分信服，此时开口问道：“武侯，您以为，神武大营应该作何准备？”

“我的想法是，对外宣布神武大营现在起作为皇上行辕，护卫天子，同时奉皇帝亲诏，入天京城，讨贼！”她将“讨贼”二字一旦说出，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自己已经逃避了很久很久，此刻终于要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人与事。

“杨安，你负责联络雷字营之中熟识的校尉将官，将石琅谋逆身亡之事告知，并且策动他们向神武大营投诚——”

“姚平，你前往天京府，出面联络天京府尹，从今日起，天京城安排三日三夜的宵禁，并且告诫百姓，紧闭门户，千万不许出门——”

“庾信，你负责将六部尚书，左右二相，请到神武大营来面见皇上，告诉他们，如若不来，以谋逆论——”

“……”

苏简一一安排下去，突然发现，天京城还有最后两股力量她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到应付的法子。她叹一口气，对诸将说：“今日先到这里，你们先各自行事，都下去吧！”她疲惫地坐到椅上，揉了揉鼻梁，心想，果然权谋之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要劳心得多了。自己几乎一夜无眠，早间狙杀石琅，接着长途奔袭，都一直精神奕奕，可是，偏偏想到那最后两股势力，她就感到自己似乎有心而无力。

——神庙，一定会有法子对付神庙的，苏简对自己说，而阴字营——忽然她想起什么来，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唤道：“苏羽，苏羽进来——”

苏羽闻声进来，一进帐，却愣住了，苏简抬头见到他惊异的神色，环顾帐中，才发现庾信竟然没有离开，正在帐中看着她。苏简吓了一跳，问：“你……”想了想觉得不妥，对苏羽说：“你遣人往乌延城送信，告诉老太爷和父亲，说我回来了，问问他们有什么安排……”她想了想还是把下面半句话说了出来，“五苗连营的兵力，问问老太爷打算怎么用！”

“你先出去吧！”苏简继续揉着鼻梁，对苏羽这么说着。苏羽应声出帐，自去安排了，只留苏简与庾信两人在帐中。苏简只觉得不想睁眼，她着实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庾信。她还记得三年之前，此人一直围绕在李银笙身边，而……在此之前，是自己一脚将深情表白的庾信踢开，将他一人留在南疆的大营之中。以前的那个庾信，林字营里那个总是护着自己的庾信，苏简抬起头，似乎与眼前这个，早已不是一人，可是在她眼前，似乎又恢复为同一人。

庾信的样子已经变了很多，沉稳了些许，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都已经不见了，颇有几分当年的样子。

“庾大哥——”旧日称呼禁不住出口，苏简扶着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重见你的这一刻，可是真见了，我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庾信尴尬地笑笑。

二百一十二章　香椰

苏简于此刻，亦觉得尴尬。她低下头，却依然觉得庾信的眼光不离自己的面孔，只是少了早先的戾气与敌意，多了一份清明。她突然明白了，其实她早应该明白的，那时她在太后殿外，庾信刻意帮她作伪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

庾信似乎也觉察出她的心思，对苏简说：“这次回来，你也明白的，好多事情已经不似当初了。”

苏简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她沉吟片刻，道：“不似当初，而且也回不去了。”

其实庾信与她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既然把话说开，而且此人愿意站在自己一边，自然比继续多一个敌人要好。而庾信却跟着说：“石琅是死在我手上，与石琅相关的一切善后，自然由我去担当，你且将自己顾好！”

“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苏简想了想道，“在你动手之前，我早已起意杀他。”

两人沉默了片刻，庾信突然问：“这次你回来，有何打算？”

苏简觉得他的问话之间有些深意，疑疑惑惑地问道：“你是说，什么打算？”

庾信别开眼光，道：“你知道，七王他……”他没有说下去，可是苏简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苦，右手颤抖着伸到怀中，紧紧握着那个永熙所赠的荷包，可是口中却不由自主地道：“人心是会变的，三年多了，人心若是已变，我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难道时光真的可以倒回不成？”

“你难道就不想亲自问个明白？”

苏简摇了摇头，道：“现在不行……”

“你与七王殿下之间。无论有何误会，总要当面说开才好！”庾信劝道。

“我害怕……”苏简突然打断他。她真的害怕了，她原以为自己从洛梅洲闯回天京，可以完全无所畏惧的，她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可是她真的怕了，似乎一瞬间。苏简整个人就从原来那个指挥若定的女将，变得苍白而憔悴，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面对真实么？那时她孤身一人离开天京，永熙便成了她心底最温存的回忆，凝固在心底的珍宝。她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怀抱着那个荷包在底舱饮泣的那一刻。可是，如今让她如何面对已然妻妾成群的永熙。难道真要到他面前亲口相询。获得答案，然后再断然离开么？

给我留一点念想好么？苏简在心里呐喊着，可是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庾信见了苏简的样子，默默地向后退至门口，口中说道：“对不起，苏贤弟。”他不自觉地也用上了旧日称呼，“此时多说，难免乱了你的心神。”接着他深深一躬，说：“我先回天京城中，请六部尚书前来拜见圣上，你——你且保重！”说着他将帐幕一掀，临出门之际，还是加了一句：“其实若是三年以来，人心未变呢？”

苏简不禁抬头，看见庾信蕴含深意的眼眸，她还是将眼光别开。庾信有些怅怅地出帐，留苏简一人在帐中发呆。她并非不感激庾信，只是她自忖此生怕是都不可能接受他的，又何必再留给他任何希望呢？

她痴痴地想了片刻，偶尔见到帐幕被风掀开了一角，而一角青袍在帐外一晃而过。苏简浑身剧震，连忙快步出帐，四周张望，可是帐外却静静地，什么人都没有，令苏简觉得这本是一场错觉。这时候苏羽匆匆过来，对苏简说：“大人，兵部尚书到！”

苏简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回自己帐中，用冷水抹了抹脸，总算觉得人比较精神了。她回头望了望自己的营帐，见苏羽已经着人将从洛梅洲带来的一应物事都整齐地放在她帐中，便重新出帐，向大帐而去。

兵部尚书原峄并不是特别好对付之人，苏简与他打过机会交道，只觉得此人立场不明，却又极善于左右逢迎的，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打起精神！”苏简心中对自己命令道，然后又拼命甩了甩头，想将一切无关的念头都甩出脑海。然而一进大帐，她立即眼前一亮，叫道：“原征！”

来人真的是原征，只是他依旧穿着侍郎品级的衣饰，见了苏简，脸上堆满了笑，打趣道：“恭喜武侯，贺喜武侯！”他早已得信，知道文衍与苏简“驾临”神武大营，马上封侯之事。

“原征，怎么是你来，我听人报说是兵部尚书！”

原征哈哈一笑，道：“是代理兵部尚书，你手下少听了两个字！”他双手抱拳与苏简见礼，两人见面都极是欣喜，苏简笑说：“怎么原征，原老爷子终于放心让你主事了？”原征微微怔了怔，笑道：“瞧你说的——”他心中暗暗叹服，虽然多日未见，可是苏简依然见机极快。他的叔祖原峄对外称病，因此推了他出来代理兵部，其实原峄老狐狸的心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永徽帝用的旧人，到了文衍帝这里，却未必能合新帝的心意。因此原峄干脆安排出身神武大营的侄孙出面，自己只在幕后稍稍指点，希望原征能将原氏一族早日支撑起来，也是用心良苦。而这一切，到了苏简这里，竟然被她轻易就道破了。

“怎么样，武侯大人，天京已然乱成这样，你又千里迢迢赶来搅局，怎么样，有什么指示要给我辈的？”原征开了开玩笑。

苏简与原征密议许久，将近半夜原征才离去。苏简自忖已经强撑了一日两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抚了抚心口，回到自己帐中，才终于有机会解下身上的软甲，准备更衣沐浴。在暗崖练兵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在兵营之中自己照顾自己。

进帐稍微收拾片刻，苏简突然注意到，帐中物品的摆放似乎有些不同了。她突然警觉，叫过帐外的卫兵询问了一圈，却得知没有闲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