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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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 第8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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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个意想不到呢?”

“开始真得就是如同我们所预料的一样,有一部分原来由我们国军投到共军里的人先转变了过来,但是这一部分的人数毕竟不多。后来,他们在战俘营里发动了刺青活动,呵呵,我都没有想到,那些共党的政工人员会是第二批转变的人,我原以为他们是搞政治工作的,意志应该是最坚强的,哪里料得他们的意志才是最软弱的,一被刺了字,马上就开始变节,呵呵,这真得让人啼笑皆非!”韩奇一边说着,一边还觉得十分好笑。

张贤还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在共产党的军队里呆过,自然知道这些政工人员的苦衷。这些政工人员正因为太熟悉中共军队里政治斗争的严酷,可以预想到自己带着“反共抗俄”这几个字回去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所以才可能如此快的叛变。

“这些中共的政工人员,对他们的士兵们策反起来,比我们人还要卖力,而且他们还有比我们更为有经验、有效的方法,能够让众多的战俘们听进去,并且信以为真!”韩奇知道着张贤。

张贤无言以对,他知道按照日内瓦公约的第一一八条内容,在实际战事停止之后,所有的战俘应该立即予以释放并遣返,不得迟延,这也就是意味着所有的战俘都是要各归各家的。显然那些变节者们害怕这个结果,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是裹挟更多的人,以造成浩大的声势,迫使美国人和联合国军方面改变政策。显然,他们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是却采取了极端不光彩的手段,甚至于对自己的战友暴力相向、野蛮杀戮,这也许就是人性自私的结果。

韩奇见到张贤没有答话,又接着说着:“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做谭兴东的人,他原来是共军里的一个宣传股长,不过,他可是主动的要求投靠我们,而且他的宣教演讲十分得深刻,很多人就是被他的话所打动的!”

“呵呵,这个人该不会也是一个我们国军里投降过去的人吧?”张贤开着玩笑一样地问着,他也觉得能够主动地要求投靠国民党的中共宣传人员,应该首先就是自己意志坚定的人。

韩奇摇着头,郑重地道:“虽说当年共军没少整编我们国军的俘虏,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用人的规矩,这些被编入的俘虏兵们,只能去当冲锋陷阵的炮灰,不可能让他们来做政治宣传工作!”

听着韩奇的话,张贤觉得刚才自己的那种假设真得有些幼稚了。

韩奇接着告诉着他:“这个谭兴东可是正宗的共军政工干部,他是在抗战的初期参加的八路军,而且这个人的学历也不低,是上过大学的!”

“他为什么变节得这么快呢?”张贤有些疑惑。

“呵呵,这就要问中共搞的那个什么镇反运动了!”韩奇鄙夷地道:“他们那帮人最是会骗人的,当初搞统战的时候,不管是他们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或者中间派,谁都是他们的统战对象,说出来的话比唱得都好听!一旦当真得他们夺了天下,就马上反脸不认人,开始秋后算帐!这个谭兴东的家境原本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读那么多的书!只是共产党在他们老家搞土改,把他家几代人靠着勤俭持家、合法手段置下来的土地尽数没收,他的父亲抗争了几句,就被当成了反动派分子给枪毙掉了,你想他能不叛变吗?”

张贤无话可说,对于他来讲,想一想自己曾亲历的那场镇反运动,现在还觉得有些心悸,如果自己没有回到国军里来,还依然处在志愿军的队伍里,真得不知道有哪一天,他也会被当成反动派给毙掉的!

※※※

舰队行驶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张贤在熊三娃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船体左侧的甲板之上,他们是要找寻王鹏和原志愿军二一五师警卫营里的战友们。

甲板之上,到处都是穿着统一的黄色国军军服、睡得迷迷糊糊一脸疲倦的志愿军战俘们,在这个时候,由于长时间海上的颠簸,便是刚刚脱离战俘营的那种喜悦,也早从他们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不过,他们还是成行成列地坐在甲板上,互相倚靠着,甚至是枕着腿睡在一起,还是给人一种十分亲切而信任的感觉,这让张贤又不经想起了那个充满着无数枪炮声、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到危险的战场之上,他也曾作为他们中的一员,也是这般得随遇而安,随处而卧,便是在战斗发生在身边的时候,还是能够睡得着。

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之中走过,熊三娃和张贤都怕不小心会踩到谁的身体,所以一直是在空档间插着脚,好在这种大型的军舰并不同于普通的小船,虽然也有海浪的起伏,但是已然平稳了许多,他们能够站得住身体。一边走着,两人都一边不时地打量着这些人们的脸孔,希望从中能够找到一张他们熟悉的面孔来,如此这般地走过了两个来回,却依然一无所获。

“三娃呀,你是不是记错了?”张贤开始有些失望起来,他忍不住地又问着熊三娃:“他们没有上这条船?”

熊三娃却是十分肯定地道:“不会错的!这是我安排的,我还特意的跟那个带队的队长说了,要他们坐我们这条船!”

“你看到他们上来了吗?”张贤又问道。

熊三娃摇了摇头,告诉着他:“你给我安排了那么多的事来做,我哪有空闲专门去看他们?”

张贤也觉得自己的这句话问得多余,的确就像是熊三娃所说的一样,从这些战俘们甄别结束之后,包括他在内,他们这一次赶过来的所有的人都忙得不亦乐乎,便是熊三娃这个识字不多的人,也要来当一回文书,来进行分编人员的工作。

“这是这艘军舰上最后一处地方了,如果这里再没有,那么他们就可能没有上这艘船!”张贤对着熊三娃道。

熊三娃也有些着急,恨恨地道:“那个队长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吩咐他上这条船的,再找不到,等靠了港,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正说着,军舰有些摆动,他的脚往下踩的时候,为了顾忌身体的平衡,却正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上,这个人正在睡梦之中,猛然被踩醒了来,不由得“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惊叫道:“我的腿中弹了!”一屁股坐了起来,盖住脸上的帽子马上掉落在地。

边上有几个早早醒来的兵一直看着张贤与熊三娃,听着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便是连张贤和熊三娃也都笑了起来,显然这个小子是正在做着梦,而且应该是做着在战场上冲杀的恶梦。

这个被熊三娃踩醒的士兵听到了哈哈的笑声,这才揉了揉自己的眼,动了动自己的腿,明白刚才不过是做了场梦而已,但是他看到了身边站着的一个人,忍不住在骂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往老子脚上踩……”他的话没有说完,抬起头看向熊三娃,而这个时候熊三娃也正看着他,却是当先地叫了起来:“彭青松?”

这个被踩的人也看清了熊三娃的脸,他骂出嘴来的话已然停住了,紧跟在熊三娃的话音之后也叫了起来:“三娃哥?”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样!

第三四章 重逢(一)

张贤和熊三娃从未想到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警卫营里的兄弟们。只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张贤却觉得自己尴尬万分。

被熊三娃踩着的正是他们在警卫营里的兄弟彭青松,当他们互相之间认出来的时候,就仿佛觉得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得是你呀?三娃哥?”直到看到熊三娃点起了头来,彭青松这才信以为真一样的欢叫了起来,他象个孩子一样从甲板上一跃而起,一把便拉住了熊三娃的手。

彭青松的喊声立即惊醒了旁边一堆正迷迷糊糊的人们,大家都揉着自己睡眼朦胧的眼睛,当真得看到了熊三娃的脸,第二个人已然有些惊讶地叫了起来:“咦!真得是熊连长!”这一声惊呼,马上又有更多的人喊着:“哈哈!是三娃哥!是熊三娃!”“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到这个时候,熊三娃这才发觉,在彭青松的前面和侧边,坐着的竟然都是一张张他所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穿着统一而且崭新的土黄色国军军服,只是不近看的时候全都是一个样子,也就难怪他和张贤找了这半天,不错,这些人都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都是他们的兄弟,都是特别能打的原来志愿军二一五师警卫营的成员!

张贤此时还站在人群之后十几米远处,当他也认出彭青松的时候,也就很自然地发现了在彭青松左近的原警卫营的兄弟们,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胆怯起来,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刚刚还有的那种急切想要找到亲人一样的感觉,一下子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仿徨无措起来,一种从未有些的愧疚之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然吞噬了他的整个身心,这些兄弟们曾是他引以为荣的同志,却是在他的带领之下走向了覆亡,而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可是这些人,却是由战俘刚刚转换过来,依然身陷在囹囫之中,没有自由!

人的情感总是这样,没来由的便忽喜忽悲、忽爱忽恨起来,实际上从昨天开始,当张贤听说熊三娃已经把警卫营的人安排着跟他们同一条船的时候起,他的心里头就一直在犹豫着,不是不想去见一见这些故人,正好相反,他是急迫地想要见到他们;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些害怕,也正是因为这种歉愧之心,所以他以一个并不合适的理由把熊三娃骗过去,没有马上来见这般兄弟。但是,经过了一晚上辗转反侧的无法入眠,他最终还是知道丑媳妇终还是要见公婆的,就算是他对不起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必须要来见一面,因为做人就必须要光明正大,必须要问心无愧!他也必须要将自己的一切,清晰地解释给这些兄弟们听。

没有人去注意笔挺地站在后面的那个戴着大檐帽、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的长官,更没有人会清楚这位长官心理在想些什么;大家的目光都被前面与熊三娃一个个拥抱着的场面所吸引着,他们笑着、哭着、闹着,就好象这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他们不是在船上,不是在海上,也不是活在地球上,这个世界全部被遗忘掉了,只剩下了他们这一群欢快的人们。

张贤被眼前的场景也打动了,泪水在不知不觉中又滚出了他的眼窝,他自己都在暗恨着自己,枪林弹雨里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遭,却还是这样喜欢流泪。他的肩膀上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转过头来,便看到了韩奇的那一双冷峻的眼睛。

“你为什么没有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韩奇有些奇怪地问着他。

张贤沉默了一下,道:“等一等,让三娃先跟大家打打招呼!”

但是,显然张贤的语不对心没能够逃过韩奇敏锐的目光,他微微笑了一下,对着张贤道:“阿贤呀,作为一个军人,有的时候你的心太软了!象你这样外钢内柔的人,真得不应该去打仗!”

张贤无言以对,韩奇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想一想每一位能成就伟名的将军,不是踩着千百万的枯骨爬上的人生顶峰吗?用一段最为形象的话来讲:杀一人为寇,杀万人为王,杀得百万人便成王中王!而他,只要是想一想这句话,便觉得不寒而栗,也许他真得不合适来当兵。

“是呀,如果我还有下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去当兵的!”半天之后,张贤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即又自嘲地道:“呵呵,象我们这种人,这一世造了这么多的孽,哪里还会还有下辈子呀?”

韩奇愣了愣,刚刚还带在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之间尽收而去,他也是一个信佛的人,也许张贤的话,正说到了他的痛处上。

※※※

当看到了这么多的老战友都在这里的时候,熊三娃兴奋得就如同是一个孩子了,早就把身后的张贤忘记到了一边去,他亲热地与每一个警卫营的人握手拥抱着,叫着这个人的名字,唤着那个人的外号,活跃得仿佛是吃了兴奋剂。

“王鹏在哪儿了?”在与七八个人欢快地拥抱之后,熊三娃这才想起了他们的那个难友连长来。

“呵呵,我在这里呢!”王鹏从人群之外挤了进来,举起了双手,熊三娃也同时举起双手来,两人完美配合地双掌相击了三次,才同时收回了手来,然后又互相拥抱在一起,久久才分开来,四目相视着,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好象突然间回到了从前。

其实,对于熊三娃和王鹏两个人来说,都有着千言万语的话,想要问一问对方,但是在这个时候,却又都只剩下了欢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竟然一起将要说的话忘记到了脑后,相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哈哈,三娃哥,真得是你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挤了进来,挡在了王鹏的前面。

熊三娃一见到他便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是小安子呀?”他当然认识当初这位警卫营里的韩语翻译,这个叫做安日昌的兵还曾是张贤的通讯员。

“三娃哥呀,我还以为你真得被他们弄死了呢!我还哭了半天!”安日昌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熊三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不快地道:“小安子,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你瞎咒我做什么?”

安日昌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呸!呸!”地道着不是,然后告诉着他:“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谁这么败德呀?”熊三娃忍不住骂了起来,作为一个当兵的人,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别人诅咒自己死。

王鹏有些尴尬,连忙向他作着解释:“那天你被韩主任接走,我也告诉了大家,但是后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许多谣言,有的说你原本就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就是我们警卫营里的一个大坏蛋!呵呵,这话现在说起来也无所谓了,反正如今大家都是穿着同样的军装!”

“还有的说些啥呢?”熊三娃紧紧地追问着。

王鹏道:“还有的说你不可能是特务,因为你爹就是军长,你是根正苗红,怎么可能是潜伏的特务呢?当初我们警卫营投降的事是你去跟韩奇谈判的,一定是他们没有兑现诺言,你才会去跟韩奇拒理力争,然后宁屈不折,英勇就义!呵呵,大家都相信你是后面的那种人,不会是前面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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