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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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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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悄无声息地攫住了我的心。从小到大,除了在赵国躲避赵人追杀时,我曾感到过恐惧外,我已经很久不知恐惧为何物了,自十三岁登基以来,只有别人恐惧我的份儿。

但是现在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怕就在下一个交睫,床上的女人就会如母后般离我而去,永远地离我而去。

我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尤其是她。

我厉声责问跪伏一地御医,她和那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医回复说,姬梅和那孩子服食了某种毒药,具体是哪种毒药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毒毒性甚为峻烈。

服毒?

怎么可能!

她们有什么理由服毒?

那女人还没完成刺杀我的心愿,她怎会服毒?至于那孩子,更无理由,再说一个小小孩童要去哪里淘换“剧毒”?

他们断不会服毒,定然是有人刻意投毒,刻意加害他们!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他们?

无论是谁,我都绝不饶恕!

胸中痛恨交燃!

恰逢此时,有人来报庆元宫里一名做点心的厨人被人发现自尽了。

点心?我的脑中灵光一闪,看向不远的几案,几案上一盘制作精美的各色小点心。

我走过去,端起那盘点心细细观瞧。五颜六色的小点心虽已过夜,却依然香气不减,我托着那盘点心,半侧了脸,命令身后的御医将其带走仔细检验。

回身望向床上面色青白的女人,我想起了另一个受害者。

我的儿子,小昭。

看到那孩子的一刹那,我的心猛地一滞。

那倒卧在血泊中的小东西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我木然地向那一动不动,看上去无比凄凉又无比恐怖的小小躯体走过去。我的腿仿佛已不是我的,我只是机械地迈步,机械地向他走过去,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走到近前,床上的惨象实在令人不忍目睹。

那孩子蜷曲着侧卧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他的侧脸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干涸的血丝一半挂在他的嘴角,一半垂落在床上,他的颈下是一大滩黑色的血渍,不单是颈下,床幔上,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血,一口口,一滩滩。

我深深吸气,想藉此纾解心中越发沉重的怨郁之气,不想浓重的血腥之气在呼吸之间不期然地蹿入我的鼻中,瞬间盈满全身,我不由一震。

看着床上死去多时的孩子,我的孩子,心酸伴着心痛瞬间漫顶。

我慢慢走到他床前,缓缓坐下,坐在他身旁,定定地,呆呆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小小的人儿,诸多影像自眼前一一闪过。

我想起姬梅初次把他带到我面前时,他的惊惶畏缩;我想起那晚在庆元宫第二次见到他时,他伏在姬梅怀里辛苦忍咳的红胀小脸,以及怯意深深的黑润大眼;我想起他在我面前背诵先贤名篇时的异常流利;我想起他听到我的夸奖后,先是小心地偷瞄我一眼,然后再望着姬梅腼腆地微笑;我想起自己曾问他长大后的志向,他告诉我长大后要竭尽所能地帮我分忧解难;我想起他说出这番话时音容中的无比郑重。

我想我是开始慢慢地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可是,就在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的时候,他,却死了。

以这样一种可怜,可怕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当年,我曾亲赴赵国监斩十万降俘面不改色,而今,这孩子凄惨的死状甚至令我这自恃遍览血腥之人亦觉毛骨悚然。

果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么?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击中我心深处某个我尚不自知的柔软。下一刻,眼中有滚热的液体直坠而下,颗颗,串串。

一片朦胧中,我戚戚地望着那孩子,我的孩子。

“小昭,你叫小昭是吗?”尽管在你生前我从不曾叫过你的名字,我漠视你的存在,但是现在,如果你听得到,你要牢牢记住,“父王绝不会让你白白死去,我定会查出到底是谁害死了你,我定要让那些害你之人以痛苦于你千万倍的方式死去。”我摸着他冰凉的小脸,冷冷咬牙,“父王发誓!”

事发第二日,御医向我禀报,我要他们查验的点心,的确有毒且毒性异常霸道,据姬梅的中毒症状及小昭的死状,他们推断此毒乃北狄剧毒——千片雪。

医书上记载:千片雪,状似霰雪,洁白晶莹,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三个时辰之内,五脏俱腐,吐血不止,四肢抽搐,直至气绝身亡。

小昭可怕的死状在脑中一闪而过。

千片雪?

我冷冷哼笑,很好,寡人记住了。

第43章 第二十三章:死亡之雪(4)

四日了,距事发之日已整整四日,御医们全力以赴,姬梅仍然昏迷不醒。

四日来,除却上朝,我几乎全天待在庆元宫,寸步不离姬梅左右,奏章我也叫人送来这里。

今早,早朝散后,我回到庆元宫,摒退了所有人等,静静地坐在她床边,执起她的手扣在掌中,她的手柔软微凉。

望着她有如安眠般的沉静容颜,我想起自母后去世至举丧礼的这段日子里,她给予我的温暖照拂。

当日,惊闻母后薨逝噩耗的一刹那,整个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崩塌,无以复加的悲伤倾天而来,几乎将我瞬间摧毁,我似一叶孤舟在漫天狂澜中无依飘摇。

当我在仅存的意识中,听见宫门轻响,看见那女人立于门口的光影之中,顷刻之间,我顿觉温暖扑面,阳光扑面,生机扑面;顷刻之间,我哀如死灰的心,重又跃出生命的律动。

我定定地望着她,望着她静立于光影之中,望着她带着周身的生气梦幻般向我走来,缓缓,缓缓靠近,直至在我面前亭亭而立。

我仰望着她,有如仰望着救世的神祗,她就是我的神祗。

她悲悯地看着我,小心翼翼为我擦去嘴角的血,拥我入怀,她的怀抱一如母后的怀抱,温暖柔软。

这样的怀抱让我的心刹那静如止水,却又波浪滔天。

我热泪盈眶,想在有生之年全力珍惜眼前之人。

我紧紧地回抱着她,象一个行将溺亡之人,紧抓着救命稻草,她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收回思绪,望着昏睡无知的我的稻草,心如刀绞。

此生,我只对两个女人付出过真心,一个已离我而去,另一个……难道你也要弃我于不顾吗?

不行。

不行!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我不会让你死!绝不!!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把我的温暖,我的生气传递给她。

我想起母后殡天当日,我絮絮地对她讲起我从未语人的陈年往事,她默然静听,静听我积藏经年,无人可诉的甜蜜,痛苦与仇恨。

我的讲述让她想起了她的母后,死在燕国国破当日的她的嫡母。

我听得出她的痛,她对燕王后悲惨离世的深切心痛;我亦听得出她的恨,她对秦人,尤其是对我这灭燕元凶的刻骨仇恨。

我想起与她初见时她眼中滔天的恨意,杀意,想起在上林那晚她的疯狂之举,我问她是否还想杀我?

她暖昧却又明确的答复让我黯然。

她追问我因何在她给出如此答复后还能允许她存活于世。

我不假思索地给出我的答案,亦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的泪在我说出那句话后,如瀑直下。

我和她无语对望。

透过她眼中的重重泪雾,我直直望进她的眼底。在那里,我看到被囚镇其中不驯挣动的深情,这深情可是为我而生?

掌中传来轻微的触动刹时拉回我的思绪,是她的指。我的心几乎因为这轻轻一触狂跳而出。

她醒了?

我急忙分开手掌,焦切地直瞪掌中的纤纤素手,再动一下,再动一下,求你!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

我的心由狂喜重归沮丧。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不要再睡了,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我重又握紧她的手。

不是还想杀我吗?我等着呢,等着你醒过来杀我,只要你醒过来,就算要我立时将命交付与你,我亦甘愿。

第四日,姬梅仍是未醒。

我心思烦乱地批着奏章,呆呆地盯着眼前刻满篆文的竹简,却是一字也未曾入眼,御医的话在脑中盘旋不去:若今明两日夫人尚不能醒,只恐凶多吉少。

想着初见时她冰冷清丽的容颜,想着她在上林时的激愤之举,想着她就在几天前还给予我的温暖照拂,心中似有一只浴火猛兽狂暴扑跳。

抬眼望去,奏章满室。

我望着这一堆堆,一卷卷的奏章,烦躁欲狂。

我想推翻这屋中所有的奏章,我想杀掉咸阳宫中所有的男女,既然那令我惟一珍惜爱重之人命不久矣,你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家伙又凭什么苟活于世?何况在你们之中,还潜藏着伤害她和那孩子的凶手。

若她当真挺不过今天,那么宗正和郎中令也不必再费心追查投毒之事了。我,会杀掉这宫中所有的人,为我她陪葬。

想到这里,我狠狠掷笔,振袍而起。

我要去陪着她,当她性命攸关之时,我想不出自己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批阅国事,于我而言,她的命此时就是最最重要的国事。

她曾在我最痛苦无助之时给予我生命之光,那么,现在就让我陪在她身旁,给予她力量,我的梅花,你不可以有事。

姬梅的寝房门口,我差点被一个飞奔而出的宫人撞倒。

难道?我的心猛地一抖,狂跳开来。不,不,不会的!

瞟了一眼因为冲撞到我而吓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宫女,顾不得喝斥那人的莽撞,我快步走进房去,在她眼看跌落于地的一瞬间,伸手接住了她。

她哀哀望我,似有千言万语,半晌后,忽然大放悲声。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嗓子哑了,在我到来之前,她似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哭得这般伤心吧。

当她得悉小昭的死讯,疯了似地想要下地去看那孩子,力气之大,令我几乎把持不住,我明白她是不相信,不相信那孩子不在了,所以,她要去确认。

莫说是她,就算是我,直到现在也时起恍惚,怀疑自己当日所见惨景不过只是场恶梦,如果,那只是场恶梦该多好。

我终是拗不过她,带她去了那孩子的房间。

她缓缓坐在那孩子的床上,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遍遍抚摸床上的被褥,象是在抚摸着那孩子,她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起初她只是无声落泪,继而是压抑低泣,最后她扑倒在那孩子的床上放声痛哭。

我默默地看着她,一任她哭,一任她渲泄心中悲伤。

心中忽生感慨,若有一天我死了,她可会为我落泪?哪怕只是一滴。她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该是万分欣喜吧。

不共戴天的仇人死了,焉能不喜?

沉郁的心,因着这点无稽之想平添了一份酸痛,我望着她不断耸动的瘦弱肩胛,深深呼吸。

第七天,据姬梅和那孩子中毒第七天的时候,事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几个我的“女人”因不满姬梅独占王宠,于是合谋想要毒杀姬梅,又因其中一人是当日带头欺负小昭后被姬梅掌掴的公子申睢之母,所以,又招致了小昭的连带受累。

她们先是贿赂出宫采买的宦人为其购得北狄剧毒千片雪,后又许以重金收买庆元宫中制作点心的厨人,要其投毒。那厨人起先不肯,她们便以厨人年迈老母与痴傻阿姊之命为要挟,逼其就范,那厨人逼不得已助纣为虐,投毒后按事先约定自杀身亡,以期死无对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冷冷一笑,握碎了掌中的水晶杯。

我命人将那几个贱人连同为其奔走串连的宦人,宫女一并带至西垂宫,我要在那里好好地“款待”他们。

七名“夫人”并四名宦人,七名宫女,共计一十八人。

我站在殿上,负手而立,冷冷看向殿下。

殿下,一十八人一前一后分成两排,前排是我的女人们,后排是宦人和宫女。

他们跪在地上,一个个觳觫有若筛糠。

我恨恨地望着他们,心中,怒焰冲天。

那孩子哪里得罪了你们?姬梅又是哪里对你们不起?

你们怎么忍心,你们怎么敢?!

你们何其残忍,何其歹毒!

我恨不能一下子冲下去一人一剑直刺心窝,结果了他们的狗命,但我不能,那样岂非太便宜了他们!

我绝不会让他们轻易踏上黄泉路,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他们,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他们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后悔作出那般猪狗不齿的下作事情来。

“大王——”正在这时,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冲上来扯住我的袍角,仰面望我,不住哀号,“大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知道错了,大王,求大王开恩饶了臣妾吧,大王——”

我眯眼看着她,慢慢俯下身,抬手擎起她的下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那女人吓得住了哭声,怯颤望我。

稍顷,我对她淡淡一笑,“想让寡人饶了你,是吗?”

“大王臣妾知道错了。”她抽抽噎噎,满脸惧色道。

“可以,”我冲她哼然一笑,点点头,“寡人可以饶你不死,不过,”我盯着她的眼,“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女人眼中一霎绽出希望的光芒,迫不急待地接道,“什么条件臣妾都答应。”

我嘿嘿一笑,“什么条件都答应?”

女人使劲地点着头。

“让那孩子活过来,”我蓦地收了笑容,逼近她,“让那孩子活过来,我就饶了你。”说完,我猛地松开她的下巴,同时将她狠狠一推,女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犹不死心,又扑上来紧紧抱住我的腿,急急表白,“大王,大王看在我为您生儿育女的份上,饶了我吧,臣妾再也不敢了,大王……”

再也不敢了?还想有下次?

小昭恐怖的死状,姬梅昏迷时惨无人色的脸和醒来后伤心欲绝的哭声在我眼前交相闪现。我一时痛怒交加,抬起脚狠狠向那女人踹去,女人一声惨叫侧仆在地。

“拖下去!”我嫌恶地瞥了一眼,沉声怒喝。

两名内待一拥而上,将哀号连连的女人拖回殿下。

一十八人,公平对待,每人不多不少各责一百廷杖。

我坐在御座上,冷眼看着那些贱人在杖下惨痛呼号,血肉横飞,心中稍感快慰。

但,这,还不够。

一百杖后,有两名“夫人”当场毙命,其余十六人皆气息奄奄。我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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