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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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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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虽然八王爷依旧把握着朝政,可他手中并无兵权,皇帝还是放心的。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听说,他将萼邑治理的很好,原本那样穷困的地方,如今百姓安居、兵力也增强了不少。那跑了的郡守已经被斩首了,皇帝也并没打算再派一个过去,他想,不然就要老九先用萼邑练练手。

他自以为是的那颗慈父之心,若是被薛缜和沈璇玑知道了,恐怕,也只是换来一声冷笑罢了。

皇帝虽然清醒了,可是依旧自私,这种自私已经镌刻在他骨髓之中。他忘记了,一个从小被他忽略的儿子、一个被他百般刁难的儿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他穷途末路时候对他们二人大发慈悲,而对他感激涕零的。尤其,这种慈悲的实质,不过是押错宝之后的纠正,总而言之,还是为了他自己。

万物有果皆有因,如果他想想因为他的荒唐而死不瞑目的太后,如果他想想因为他的昏聩而死于非命的春绰,也许,他心里,会闪过一丝小小的歉疚。那样,即便日后薛缜和沈璇玑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对待他,他也不会太失落了。

转眼又到一年冬,这是薛缜和沈璇玑在萼邑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萼邑地处北境,冬天比琼江冷得多了。沈璇玑别的都好,只是冬日十分畏寒这一点没法子,她住在宛平和琼江的时候,人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她母亲卫郦也好、叶老夫人和叶冬毓也好、薛缜也好,都会在一入冬的时候就惦记着给她房里多放几个炭盆。而萼邑柴炭都有限,虽然蓟博川感念她拿出自己嫁妆替百姓买粮,心甘情愿将自家的柴炭送来贴补,沈璇玑却推拒了。

“还好来的时候将大毛衣裳都带上了,就是提防着天冷没炭,果然被我料到了。”兰清有些得意,可一摸沈璇玑冰凉的手,又有些心酸,“王妃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沈璇玑倒是挺安之若素,“此一时彼一时,何况也不只我一人挨冻。”

花嬷嬷替沈璇玑灌了个汤婆子,走上来塞在她手里,“王妃说的是,这样冷的天气,王爷还和蓟将军看着那些士兵操练,也冻得慌。”

“那那些士兵岂不是更冷?”兰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好奇地问道。

花嬷嬷笑笑,“他们一直活动着,又是男子,血气壮。不过那日我瞧着,年纪大的还好,年纪小的有几个,手上还是冻烂了。王爷担心他们手烂着,握着枪的时候血粘在上头,能活活将人的皮撕下来一层,连忙不叫他们练了。”

沈璇玑叹一口气,“都是可怜,嬷嬷吩咐厨房里,那姜汤今冬不许断,还要熬得浓些才好。”

花嬷嬷领了命正要走,沈璇玑又将她叫住,“兰蓁最近怎么样?碧螺和玉萄都在厨下帮着做事了,她却依然不肯出房门。我听说那天刺客来的时候她受了惊吓,后头叫郎中去瞧了,也没人来回我,现在好了没有?”

花嬷嬷叹口气,“也没有什么大碍,是王爷不叫人来回王妃的,王妃就不必管她了。”

沈璇玑听她这话说的不像,奇道,“嬷嬷怎么这样说,我是九王府的当家主母,王爷虽然主事,可是内院之事我理当清清楚楚,就是一个猫儿狗儿有事,我也得知道,何况一个大活人?”她看着花嬷嬷,“嬷嬷不会以为我心里恨她,巴不得她早死吧?”

花嬷嬷连忙跪下,“老奴不敢,老奴知道王妃心善,是不会那么想的。”

沈璇玑一笑,“心善也不见得,只是我不愿意无关人等在我的家里出事,何况对她,我也没有什么恨意。不是我假仁假义,王爷又不喜欢她,她和我根本没什么利益牵扯,我又何必枉做毒妇呢?她到底怎么了?”

花嬷嬷羞于启齿了半日才道,“王妃有所不知,她那日受了惊吓之后,就、就小产了!”

沈璇玑正喝着一口茶,一口喷了出来,和兰清异口同声地问道,“谁的?!”

花嬷嬷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王爷的!”

沈璇玑嗔道,“我自然知道,那是谁的?果然这家里门户不严,什么腌臜事儿都层出不穷了!”

花嬷嬷见她生了气,连忙回道,“她不肯说,我拷问了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那丫头禁不住打,说出是、是府里一个马夫的,王爷前两日,已经将那人赶走了。”

沈璇玑这才气平,看着花嬷嬷微笑道,“嬷嬷对王爷真是忠心。”

花嬷嬷心里叫苦,“王妃要体谅王爷一片苦心啊,王爷是怕这些脏事儿脏了您的耳朵啊!”

沈璇玑心里其实不满薛缜瞒着自己、花嬷嬷也瞒着自己,可是想想二人似乎又全是一片好意,她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尤其是薛缜,这些日子本来就早出晚归,可是还顾及她的心情,想到这儿,她不觉有些惭愧感动。

从一开始,自己对这个人的好,就比不上他待她的十分之一。

沈璇玑清了清嗓子,对着花嬷嬷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她一句不问“既然她心里有人,为何不送她去团聚?”,并不是因为想不到,而是想到她毕竟是宫里的人,又是丽贵妃亲自选的,难免还有什么诡计。就算没有,无论如何,将她拘在自己眼前,总好过放虎归山。

花嬷嬷见沈璇玑不再生气,心下一松,原去厨房传话。沈璇玑坐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最近的事情真是千头万绪,危险的余波显见还没有过去,按理说她该殚精竭虑地替薛缜出出主意,等他回家了和他仔细商议,可是……

沈璇玑打了个哈欠,泪汪汪地对着兰清道,“我好困啊!”

兰清失笑,“王妃,起来还没一个时辰!”

沈璇玑脸红,“我知道啊,可是还是很困啊!”她说着话,眼皮就耷拉下来。

兰清无奈,还是将她扶着睡下了。忽然,她灵光一现,抓住沈璇玑的肩膀将她摇醒,“王妃,您、您不会是……”

沈璇玑被她摇得一个激灵,自己心里算了算,小日子似乎这个月也没来,因为一直不怎么准时,她便也没当回事儿。她皱着眉头,“不会吧?”若是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可实在不知道当喜当忧了。

“叫个郎中来瞧瞧吧!”兰清却不知道沈璇玑的心思,喜得两眼放光。沈璇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个准信才能放心,便点了点头。

一时派人去请了萼邑医术最高明的李郎中来,兰清和青荇将沈璇玑的床帐放下来,花嬷嬷给她皓腕上盖上一方手帕。李郎中闭目诊了一回,睁开眼睛站起来,拱手道,“恭喜王妃娘娘,娘娘确是有喜了!如今月份还小,还请王妃好好保养。小人这就去开几幅安胎药来,还烦府上派人随我去抓药!”

沈璇玑在帐子后面低声谢过李郎中,花嬷嬷三人已经欢喜得疯了。兰清自作主张,给了李郎中一个小金锞子,青荇也亲自去抓药。

她们忙得欢天喜地,沈璇玑坐在被子里,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和薛缜结缡两载有余,也不是不想要个孩子,可是如今,二人依旧前途未卜,这个时候孩子来了,无非是多了一重牵绊罢了。

她伸手摸摸自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心道,“也是个不听话的,和你娘亲一模一样!”她这话出口,想想薛缜,又补了一句,“和你爹爹也一模一样!”说完,自己憋不住,悄悄地笑了起来。

薛缜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在外头冻了一天,恨不得一头扎进妻子暖洋洋的卧房。沈璇玑也盼了他足足一日,见他来了,连忙拉开被子,“快暖暖手!”

薛缜伸了冰凉的手去冰沈璇玑的脸蛋儿,沈璇玑边笑边躲。薛缜见她躲,越发不依不饶地将手伸到她脖子里去了。只听一声大喝,如晴空之中一个霹雳夸啦啦地砸下来,“王爷!您要做什么?冻着了小世子,老奴可不依啊!”

第六十五章 游寇

薛缜一时没理解花嬷嬷的话,转过头来懵然地问,“啊?啥小世子?”

花嬷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王爷您要做爹了!”

她上下打量薛缜,转过脸来自言自语地低声道,“王爷您这样毛毛躁躁的,怎么就要做爹了!”

薛缜愣愣地转过脸看沈璇玑,“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沈璇玑已经捶床大笑,薛缜见她不否认,顿时笑逐颜开。他好看的眉目一时越发潋滟起来,暖煦的笑容将寒冬都驱散了。他不顾花嬷嬷还在,跑上来抱住沈璇玑,“你要给我生孩子了?!真好!”

沈璇玑原本还半喜半忧,见薛缜这样高兴,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眼下虽是多事之秋,薛缜的喜悦却是如此真实。只要是她带给他的,他从来都是这样欣喜地接纳,没有条件,没有理由。

花嬷嬷见两人腻歪,便退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刚进宫的时候,薛缜不过才三个月,因为一向没人留心照顾,瘦得跟只小猫儿一样,哭声也是细细的。说起来他一个皇子,看着倒比她自己在乡下的儿子还要可怜些。她伸手将他抱起来,他一对黑晶晶的眸子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而那个孩子,如今也要做爹了。

她伸手擦一把脸颊上的泪水,又笑了出来,自己摇摇头往厨房去张罗给沈璇玑补身的汤水了。

薛缜初为人父的心情十分激动,他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沈璇玑肚子上,喃喃地道,“孩子,我是你爹爹。”

沈璇玑见他这样傻,鼻子一酸,摸了摸他头发,笑着道,“现在哪里听得出来,你快坐好,咱们说说话。”

薛缜坐起来,脱了鞋靠在床头,将沈璇玑抱在怀里,替她盖好被子。沈璇玑分过一半被子,将薛缜也包在里头,两人相视而笑。

“王爷,”沈璇玑手指绕着薛缜衣裳上的盘扣,“你喜欢世子还是郡主啊?”

薛缜想了想,“都喜欢。”

沈璇玑不屑,“骗人,打诳语不是好人。”

薛缜认真道,“真的!”

沈璇玑表示不信,“一般男人都是喜欢男娃儿的。”

薛缜甩发,“你夫君我,岂是那样的凡夫俗子?”

沈璇玑一撇嘴,“尤其是你们这样的皇室子弟,就是最喜欢男娃儿的!”

薛缜听闻女子有孕之时,脾性大异往常,今日始知古人诚不我欺啊!平时沈璇玑虽然也时不时闹个小脾气什么的,可是向来讲理,从没有今天这样胡搅蛮缠的时候。可是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很可爱嘛!

沈璇玑见他不答话,越发得意,“叫我说中了!”

薛缜把她揉进怀里,“我没骗你,世子也好,郡主也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视若珍宝。”

沈璇玑听他这样严肃,心中感动,捧了他的脸,“王爷,你真是个好人。”

薛缜打了个寒战,怎么突然就发卡了?

沈璇玑直到此时,方才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她心胸一开,就开始大摆孕妇的架子,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只见花嬷嬷不在。她心里想,我是孕妇,稍稍不讲规矩,应该也没人敢管教吧!

她这样想着,就凑上去,亲了薛缜一口。

她和薛缜成婚以来,这样主动的时候甚少,是故薛缜有一刹的没回神。沈璇玑看他是少见的老实,就起了作弄的心思,伸出丁香小舌一颗一颗地滑过薛缜的皓齿。她喉咙里嬉笑了一声,见薛缜还是呆呆的,弯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突然心里一阵柔情缱绻。她闭上眼睛,手将薛缜的脖子环住,细密地吻了起来。

这下薛缜反应过来了,他连忙捉住那两瓣作怪的红唇,又生怕力大了碰着沈璇玑,硬拿着劲道,反而累了一头大汗。

他正在情动的时候,花嬷嬷忽然进来了。她一见薛缜居然这样不检点,拍着大腿道,“王爷啊!您怎么这样没有自制力?若是碰着了小世子,老奴可不依啊!”

薛缜羞得满脸通红,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沈璇玑。沈璇玑肚子还没大,脸皮已经厚了,也不羞也不臊,看着满地跳脚的花嬷嬷,笑眯眯地道,“嬷嬷,我想吃暖锅。”

花嬷嬷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薛缜,薛缜连忙对她挥手,“辛苦嬷嬷了!”

她撑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王爷和王妃,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活宝!”

薛缜和沈璇玑不敢回嘴,等她走了,才双双笑了起来。

九王妃有孕,此事不便大肆张扬,此时也不敢送信回琼江,沈璇玑和薛缜都生怕信件半路被人拦截,歹人再把黑心主意打到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至于萼邑,除了家人,也就只有蓟博川知道了。他如今和薛缜彼此已经十分信任,少不得打趣他几句。薛缜鲜见地从内而外都透着笑意,蓟博川冷眼旁观,更觉得明显。平日里的薛缜,虽然也是言笑晏晏,可是总让人感觉隐隐有股凛冽的气势。他自己不觉得,若是不熟的人,被他那样淡漠地瞧一眼,心里也会打半天的鼓。

沈璇玑最近贪吃嗜睡,情绪倒是和往常一样,并不特别暴躁或者郁闷。

花嬷嬷是生产过的人,见她起居如常,除了有时候和薛缜开开玩笑,并不爱多事,也就放心了。

萼邑九王府虽然物资不如琼江那样丰富,可是基本补身的药材还是有的。青荇和兰清待沈璇玑上心,又出去买来新鲜的鸡肉菜蔬,整日变着法儿的做给她吃。

沈璇玑又畏寒,这下名正言顺有了不动做窝的理由,这么横吃竖躺了不过短短一月,脸就圆了一圈儿。

她照照镜子,到底还是有些廉耻,主要是怕到时候孩子太大,生起来不顺。于是虽然心里不乐意,还是勉强自己每日多活动,早晚都由兰清陪伴着在院子里散步。

薛缜每日操练军兵,照旧很忙,不过他惦记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晚上就回来得早些,务必要陪着沈璇玑吃饭。

日子依旧波澜不惊,可是这不过是风雨前短暂的平静。这天晚上,薛缜和沈璇玑刚睡下,就听到外头双池来报的声音都变调了,不断地发着抖,“王、王爷,有人来袭城,蓟将军已经带人出城了!”

薛缜从床上蹿了起来,急急忙忙披上衣服,取了剑就拉开房门往出走。沈璇玑也连忙下地穿鞋,薛缜回头止住她,“你别起来,外头冷。”

沈璇玑不理,还是下床替薛缜披了大氅,“会是什么人?周遭的贼匪还是北金的敌军?”

薛缜沉闷地摇摇头,摸摸她的脸,“你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调一队兵来,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这时玉郎和云先生也听闻了风声,玉郎已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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