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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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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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女子随意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早点将这差事办完!”转头挽着夏友的胳膊向屋内而去。

阿然在一旁看得咋舌,对这位师娘大胆举止感佩不已,更是看见师傅那月余来嘴边的一抹笑意而叹息不已。

师傅果然中毒已深!

复 战

英洛那日回去,正见文英跪在院中,衣衫单薄,嘴唇青紫,冻得哆哆嗦嗦。江生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回来,喜道:“小姐可算回来了,快去跟将军说说,让文小哥起来吧!不知道怎么回事,将军罚他跪呢?!”

却听英洛懒懒道:“文小哥儿那是脑子糊涂了,在外面跪跪,冷风吹吹,兴许会好!”说着径自去了。

屋内正笼着火,热气扑面。周峥坐在案前,与一堆公文拼搏,眉眼间皆是不耐,煞气重重。见她进来,也只略望一望,继续低头忙碌。

英洛坐得有一盏茶工夫,眼见屋外飘起了小雪花,她看一眼正全神贯注的周峥,想是那人早已将屋外跪着的文英抛至脑后。只得自己起身,了结这桩官司。

屋外跪着的少年身上,早已落了薄薄一层雪,眉眼倔犟,写满了不愤不服,旁边江生站着,身上亦是落了一层素雪。

英洛蹲下来,与他平视,缓缓道:“文英,你家少将军让你跪在此地的用意,你可明白?”

少年梗着脖子,生硬答道:“自然明白!”

“我看你不见得明白!”她微一沉吟,冷冷道:“文英,现今你家少将军嫁进了我英府,便是我英家的人,你是陪嫁的奴才,自然也是我英府的人,我英府从来没有对主子 指手划脚的奴才!我看峥哥哥还是对你处罚的轻了,若是我的人,早剁去手脚,割了舌头,拉出去喂狗了!”

少年似乎被吓到,面上血色褪尽,只呆呆看着她,那样精致姣妍的五官,可是说出话来,让人心里不由浮上寒意,竟比跪在外面吃雪还冷上几分,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见过了她提刀杀人的血腥模样,文英再不怀疑她说的真实性。

英洛见这少年模样,沉声道:“你既然明白了峥哥哥的用意,那就回去歇着罢!至于以后………………想乖乖呆着还是被拖出去喂狗,端看你自己的意愿了!”

江生见机,忙将他扶了起来。少年似乎跪了不少时候,再无多言,踉踉跄跄被江生搀扶着去了。

她进屋之时他也只是笑笑,又埋头进了案卷之中。那时,英洛忽的想起,他将文英罚跪在屋外,难不成是等着自己来处置?

这人从来好强,恐觉文英堕其面子,方有此事?

这一夜风紧雪大,英洛上床歇息之时周峥尚在忙碌。很快她便睡去,惟觉朦胧之中,有个冰凉的身体将她搂在怀中,她近来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眠去,在那宽厚的怀中蹭蹭,好梦沉酣。

第二日风停雪歇,文小哥儿照旧前来侍侯,面色平静, 看不出郁愤之气。稍时,梳洗已毕,江生即端着可口小食前来。近日二人颇有口福,江生来了之后伙食改善很多,眼见英洛憔悴之色渐减,面色日见润致,周峥唯庆幸留这少年在此间以供驱使,实乃明智之举。

过午之时,探子来报,瞎木征在伏祀城大肆练兵,竟有来年举兵之意。其实自瞎木征兵败之时,西突厥与大周皆有使遣往吐蕃,就此次吐蕃起兵之事进行和谈。吐蕃赞普唃厮啰见势,竟发诏三国,将瞎木征逐出吐蕃。

唃厮啰此番行事,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但近年来瞎木征征战各部,平定吐蕃内乱,立下不世功勋,眼见功高震主。他趁着此次兵败,将之驱逐出境,随他在伏祀城生死,正是往常那班看瞎木征不顺眼的老臣子起意,在赞普耳边灌了风。

西北数十州今年秋稼尽被战马践踏,颗粒无收,吐蕃军焚舍毁城驱民。若来年举兵,怕在夏秋之交,眼见河湟之地百姓饱尝战争之艰辛,这日周峥唯有请阿史那达曼与大周诸将共议良策……

天载二十四年岁末,战争再次爆发。

十一月十六,西突厥与大周各点军八万,兵分两路前往原吐谷浑国都伏祀城,剿灭瞎木征余部,以绝后患。大周此次领兵主帅乃周峥,英洛为鄯州道行军总管,仍命常露驻守河湟。

十一月二十一,天降大雪,两国之兵达伏祀城,强硬攻城……

十一月二十八日,城破。瞎木征率两万近卫军往西而去,大周与突厥军余部进驻伏祀城,安民共治。

自吐谷浑国破,此番伏祀城易主,已是第三次。十一月三十日,伏祀城王宫之内,大周与突厥两国将领分坐两旁。左首之人正是达曼,右首之人却是周峥,二人气定神闲,只稳坐上首,看下面两国官员争得面红耳赤,坚不退步。

英洛正正坐在周峥下首,看众人争得有趣。其中大周官员皆用汉话,突厥官员有的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话,有的索性就是突厥语,对着对面的人一通乱叫,双目赤红,形如斗鸡,只可惜对面的将领一言不懂,左右探看,只盼有人能懂突厥语。

大概是此大周官员的神情惹怒了这位突厥官员,只见他猛的操起面前细瓷茶壶,扔将过去,打中了这位大周官员的脑袋,立时血流如注。

这人正是英洛手下一名副将,名杜海的。身量魁梧,使得一对大锤,脾气更是一点就着,当下一手捂着额上伤口,一手将自己面前茶盏与茶壶一齐扔了过去,更将面前果盘里面冬日存贮的难得一见的果子一齐扔了过去。

杜海扔这许多东西过去,有的打中了方才扔茶壶的官员身上,有的则打中了旁边正说的起劲的突厥官员身上,只听得殿中嗷嗷几声惨叫,达曼与周峥同时变脸,却已阻止不了战势,近一月来合作无间的盟友转眼反目,殿中一片混战。

英洛本来乐呵呵做个看客,不料变故突起。冷不防左首扔过来一只茶盏,眼见要撞上她面门,躲避不及,眼前一黑,自己早已跌进一个沉稳熟悉的胸膛,正是周峥相护,才免于一时毁容之灾。

二人自文英上次饶舌之后,言谈稀寡,便是谈起,也仅是当前战局,不再沾儿女情事。大军出发那日,夏友特来送行,他也淡笑应和,容那人含情目光,一直粘在英洛身上。

连日征战攻城,英洛每每奋勇向前,所遇险境,总有人飞身扑过来,挡在面前,此人正是周峥。她心中自是感念,只是向来嘴硬,且在他面前,甜言蜜语说来并不纯熟,唯有目光时时追随他左右,看在别人眼中,不免觉得此夫妻二人恩爱缠绵,彼此相惜,一时不离不忘,却又哪知个中缘由?

耳内听得大殿之内一片混乱,身边杯盏水果点心擦着耳际飞过,搂着她的那人挪闪腾躲,她只觉自己身体轻盈,在他怀中快速移动,不过一刻,竟是出得殿来。

王宫各殿红墙琉璃瓦上新雪积了寸余,在日光之下闪着细碎光芒,怀中之人早将身上血腥之气洗尽,眉目娇润,馨香绕鼻。……………………他一时按捺不住,俯身亲了下去……轻逐口中娇软丁香小舌,耳畔听得她微微喘息之声,颈上缠着她一双玉手,柔软娇躯贴上来……脑中嗡的一声,这一刻恨不能将她揉在怀中化了……

“咳……咳……”

二人意识昏沉间闻得咳嗽之声,不由将纠缠在一起的唇舌分开,侧头去看,阿史那达曼一脸笑谑道:“二位将军,殿内眼见着要着火,二位将军却在此地消遥,真正是……”

英洛脸皮堪比城墙,早无女儿娇羞,谦逊道:“大汗过谦了!我夫妇二人不过得空之时缠绵一二,大汗行军打仗,四位美人儿随侍,还愁无人陪你消遥?”

达曼早料到此女反应非比寻常,哪知竟反过来被寻衅。一国之主,心胸自是宽广,小小讽语只作未闻,敛了嘻笑神色道:“这吐谷浑之地,两国共治怕是行不通,不知两位将军有何良策?”

英洛轻笑道:“这有何难?不过一块蛋糕,既然是两家要分,自然一切为二,不是又公平又俐落?”

“蛋糕?”达曼疑惑的看着此女,不明白是何物。

英洛咂咂嘴,露出一脸馋相来,道:“就是一种极好吃的点心,松松软软,很甜!”

达曼与周峥皆相顾愕然。……………………国家大事原来就如分吃点心一样简单?!然而又不得不同意英洛的点心分吃法很是适合原吐谷浑的治理!

不过两日,周峥与达曼遣人将吐谷浑一分为二,分国而治。便是城内王宫,亦是一分为二,供两国军队驻扎。更有一户人家,厨房在突厥这边,前厅在大周这边,真正实行了跨国而居,一时之间,被传为奇谈。

战利品既已分毕,前两日互殴的两国将领,带着各自乌青的眼圈与伤痕,站在大殿之上,再次商议军情,出现难得的和谐之景。

十二月初四,两国大军再次开拨,追击瞎木征。突厥军以三万趣北,出其右;大周军以三万趣南,出其左,合而击之,盼以绝旧患。

不久之后,探子来报,瞎木征败走图伦碛,将托于阗。大周军唯有登汉哭山,达柏海上,望积石山,期间艰苦,冰雪阻路,乏水草,士糜冰,马秣雪,行空荒二千里,竟是已过岁末,逢新年。

绝 杀

瞎木征自兵溃,由西突厥切断前往祁连山的退路,大周军一路紧咬,过破逻真谷,终于在天载二十五年正月二十八日在乌海追上吐蕃军,大破其众,共俘斩上万人,瞎木征侥幸逃脱,继续向西溃逃。

大周军连月急行军,早已人疲马瘦。激战之后,折损军士近五六千人,其中追击之路掉队者近千人,目下所余不过两万人左右。

大战之后,主帅周峥下令就地休息,便见队伍之中混着一样征尘之色的娇颜摇摇摆摆从马上跳将下来,手中陌刀“呛啷”落地,踩着脚下死尸,不顾面上血污,便向着乌海扑过去。

自追击瞎木征,行军艰苦,饥饿之时唯有饮雪止渴,众将士此时见着辽阔高远的蓝天之下,一汪浩瀚碧澄的湖水被冰封玉砌,熠熠生辉,宛如宝镜般夺人眼目,早放弃了打扫战场的重责,前去凿冰取水。

当先一人正是英洛,边跑边将头盔挥落,任它滴溜溜在地上滚动,一头乌发散落开来,蓬乱如蒿草,无一点华美之象。其人抱起一块大石,使劲砸向冰面,转头高声叫道:“周将军,快来捉鱼!”碍于众将士,亲昵之言早早收起,唯有以官面称呼来相就。

周峥下得马来,斜倚在马上,微笑看她行动。果真如他所想,英洛砸开了冰面之后,哆哆嗦嗦将手伸进湖中去,净了手面,掬起一捧水来喝,方喝了一口,眉毛眼睛便皱在了一处,连连呸呸,道:“苦死了,竟是苦水,不能喝的!”

旁边也有军士正仿了她般欲凿冰取鱼,闻得此言,唯有叹息而已。…………………………一月来忍饥挨饿,现实不允,竟是连取几尾鲜鱼充饥的想法都被掐死在脑中。

众人唯有上马,继续追击。瞎木征得此良机,不过一时,竟是逃得远了,沿路纵火,将积雪之外的枯草点燃,烧个干净,竟是轻兵入了图伦碛。

图伦碛又谓突伦川,乃是一望无尽的沙漠之地。几日之前一场大雪竟是将漫漫黄沙之上覆了寸余厚的积雪。有蹄印凌乱,向着沙漠深处而去……

周峥神色凝重,命兵士下得马来,高声道:“各位兄弟,自瞎木征西侵,杀我兄弟姐妹,毁我城池,焚我房屋,今日胜败在此一举,本将欲挑选三千精骑兵进碛灭敌。此次行动生死难料,愿有随我入碛者站在右边,等待挑选!”

那时候,连月追随这位大周传奇名将的两万骑兵,齐刷刷向右行走了数步,唯余一人一马在左边相立。

周峥默默不语,凤眸只盯着那一人一马而看,却见那年轻的女子牵起马儿来,不紧不慢,径自走到了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峥哥哥去哪里,我自然是在哪里!”

周峥心内欢喜复悲凉,知她性毅,说到必定做到,不好再推辞,唯有紧紧握定她的手,低低道:“好!”眸中光芒,忽地转柔。

英洛说话之时,语声并不低,恰恰容得身后一众将士听得清楚。得闻此言,众人面上皆涌上了悲壮之色,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慷然之慨!

这日天色昏濛,图伦碛积雪未化,大周军一行三千精骑兵入碛,沿着瞎木征早先留下的脚印而去……

那一场战争,多年之后说来,其实极为惨烈。

前面四日三千人在大漠之中行走,身无余粮,饥渴之下唯有饮雪解渴。到得第四日,腹中空空,臂上无力。周峥极为担忧,此时若得遇瞎木征,怕是尽作屠草,被他全数收割!

更兼着身边英洛饿的两腿发软,一双明眸渐渐失了光泽,思量再三,他唯有拨出腰间匕首,刺马饮血,以求保命。

一时之间,辽远空阔的大沙漠里,只听得哀鸣之声遍野,战马长嘶,更有人呕吐之声不绝,竟是饮了马血,不知想起了什么,带累的恶心欲呕。

兵士之中,有人挥刀切下一块块的生马肉,不过几日,三千人竟成了茹毛饮血的番人,为了顾命,皱着眉头将这分外不合口的食物咽下肚去,只盼驱得寒意,上马迎敌!

周峥拿匕首在马身上切下一块肉来,递给面色苍白的英洛,便见她眼冒绿光,连忙接过来,急急放至嘴边便咬。不过是只咬了一口,便转头欲呕,涕泪肆下,喉口不住反胃,要将空空胃袋翻个个一般。

周峥皱眉低声安慰:“洛洛,此肉虽然难以下咽,但唯有吃了这肉,才能活着走出图伦碛……”

英洛拉起袖子边擦唇上鲜血边道:“吃了这肉我一定会呕死的!”抓起旁边积雪,忙忙喂进口中,洗去血腥之气。她前世虽未吃过生肉,但从来性命第一,少有这般任性的时候,这会子不知为何,也许是与此人相处的久了,不知何时竟将幼时在父母面前撒娇耍赖那一套捡拾一二,偏偏要看他皱着眉头为难的样子,心中竟是别样甜意。

周峥哪知她故意为难?皱眉半晌,俯身饮了口马血,将她揽过来,在其未防备之时,血淋淋一吻,以口相哺。英洛只觉一般血腥之气在舌间蔓延,不防他的舌头钻进来,紧跟着一股热热的血从喉中流下,此人竟离了她的唇,好整以暇看着她。

周围众军士瞠目结舌,竟连呕吐的都停了下来,呆呆看着他二人。

西北沙漠之地的冬日格外寒冷,此刻英洛的鼻子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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