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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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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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并无一人,值夜的丫环在外间酣睡,她摸上床,拉过被子倒头睡去,一梦到天亮。

婉尘这夜浅眠,天未亮之时,她便起身烧水。果不然,易数起身之时便叫热汤沐浴。春晴尚自懵懂,同她将热水抬将进去,直等他洗浴完毕,进去收拾换洗衣物之时,从脏衣里掉出来一截发辫,被细心的编成辫子。大概是编发辫之人不惯做此事,细细一条发辫编的七扭八歪,胜在颇为紧致。婉尘虽为奴婢,到底识得些字,不由念出一句:“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这句却是曾听别人吟过的,见着发辫之时,脑中便不由冒出这句来,念完了方省起,一张俏脸已经煞白。

春晴在一旁羡慕道:“婉尘,你还懂得念诗啊?!”两人虽长得一样人材出众,总还是婉尘心思缜密,拨尖一点,春晴胜在一手好针线与温柔腼腆的性子,颇得人缘。

房门哐啷一声,却是去而复返的易数,面色焦急,入眼处是婉尘手中那根发辫,几步上前从她手中抢过去,小心揣进怀里,冷冷睇了一眼,摔门而去了。

婉尘呆立当地,珠泪滚滚而下,一时急吓了春晴。

那个人,头也不曾回。

暗尘锁(五)

英洛自此羞愧难禁,将一众夫婿的殷殷之色皆作不知,连日独寝在鸣凤轩。将军府内,她的三位夫郎各有居处,皆相连不远,群星拱月一般散落于鸣凤轩,连即将进门的易柏,亦辟了院落出来………………………这鸣凤轩便是英洛自已的院落。

眼见着明日便是初九,英府喜气盈门,处处挂花贴红,仆人遵从上头指令,将最体面的衣衫上身。英洛兴致缺缺,将鲜红喜服拢上身,只因这情景太过熟悉频繁,感觉十分之怪异,她便悻悻然扔在床头。丫鬟冬萝与星萝是华彻新近安排给她的贴身侍女,皆因不知主子习性,不敢轻易开言。春雪早在一年前便配了尚书府侍卫,目前仍在尚书府,做管家娘子。

二人见她闷闷不乐,便轻手轻脚服侍她及早睡了,只静坐门外守夜。中夜之时,突闻院外脚步重重,不一时便来到了院门外。冬萝轻推星萝:“醒醒,唉,来人了!”

星萝还在犯睏,努力撑开眸子,愤愤然:“这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谁人这么大胆,敢往将军卧房内闯?”

若非看她睏成这样,冬萝真想挥她一个耳刮子,来此地不过一两个月,便将从前的机警全给磨没了,“除了将军的夫郎,还有谁敢闯进来?”

猛见星萝睁大了眸子,顿时睡意全无,兴冲冲道:“这么说,小主子也到了?”

冬萝再不能忍,照着她的脑袋又重又准,狠狠凿了一下,顺便拿另一支手将她的嘴巴捂上,将她那声凄惨的呼唤堵了回去。

眨眼时间,已有人在门外轻敲,“星萝,星萝……”正是华彻的声音。

星萝在冬萝怀中死命挣扎,被她一指点了哑穴,推倒在小塌上,自己莲步姗姗,袅袅婷婷去开门。

门口处,赫然站着英洛的三位夫婿,迈步进来,直往内室而去。所幸英洛这夜合衣而卧,早在脚步声起时她已睁开了眼,此时正摸索着点了蜡烛,招呼三人落座。盖因三人面色沉郁,英洛心虚,因此不敢搭言,猛听得周峥道:“洛洛,李晏不见了!”

英洛差点失手将蜡烛打翻,惊问道:“方菲呢?”却是夏友过来,将她手中蜡烛擎在烛座之上,一面将她手上蜡油收拾干净。

说起方菲……………………正是那日周峥进宫时带在身边的侍女,却是华彻从暗人里选出的好手,易了李晏容貌留在宫里,方有了英洛的脱身之计。

华彻犹疑道:“刚刚宫里传来的消息,方菲死了,李晏不知所踪。”

英洛定定神,目光在他三个面上巡梭,反问:“莫非李安又回来了?钟瞳难道死了?不是一直都有跟着吗?”

周峥与华彻极快的交换一个眼神,华彻道:“去接你出宫的早两日,线人回报,李安扔下了钟瞳,不知所踪。而钟瞳住进了洞庭水寨。这洞庭水寨近年里住着一帮盗寇,官府剿了几次,总是铩羽而归。这几日你……喜事将近,我与大哥商议之后便没有告知于你。只是今日这事,无论如何却是瞒不得了!”

英洛正在斟酌,却是刚刚在外间斟了热茶进来的冬萝闻得方菲被杀,面色顿时惨然。她身后紧跟着的星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眸中热泪已经涌出,苦于被冬萝点了哑穴,不能成言。冬萝出手之间,已经磕下头去的星萝哽咽道:“求小主子答应,让我姐妹二人前去宫中,为方菲姐姐报仇!”

冬萝向来老成持重,此时再不多言,将茶盏搁至一旁,亦重重跪了下去。

华彻叱道:“你们几个里,方菲最是拨尖,她都出了事,你二人去也是徒然,还不退下?!”

那二人跪泣道:“我们姐妹三人,自小儿一处长大,虽有今日结果,原该预料到的。但方菲姐姐那等身手,除非来人武功已臻化境,否则便是着了他人的道儿………………或者投毒?小主子,我姐妹二人别的不求,只求能前往皇宫,探察姐姐死因!”

最后几人议定的结果便是华彻留守将军府,确保府中家小安康,周峥与英洛夏友偕两名侍女冬萝与星萝前往大内皇宫,探查方菲死因。

章千西见得这一行人之时,并无多少诧异之色,想来内情已经略知一二。禁卫军已经将皇宫围得铁桶一般,早有部分军士把守长安城四门,禁止出入。

一行人顺利进了宫内,虽有耳报,亦免不了到现场探查一番。方菲倒卧在李晏寝宫床角处,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来,面目黑紫,死状极为惨烈。夏友上前辩认,沉吟道:“这种毒药,却是极为罕见的毒。我师傅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女子使用,莫非……”事关师尊旧事,他亦不能全数吐露。

“难道是那女子的传人?”英洛见他含言未露,不由追问。

“这也有可能!”夏友起身,将欲扑上去抚摸方菲的冬萝与星萝拦住,“你二人若碰她立时中毒,且这种毒毒性极为霸道,恐怕我这里也无药可解。”

二姝收回了手,红着眼眶问道:“难道就任由姐姐躺在这里?”

夏友答道:“用厚重的毡毯抬出去,焚化了吧!”

不多时,章千西着人前来报讯,宫内未搜到任何可疑之人,唯有继续搜索。

周峥斟酌再三,独留夏友与二女在内室官守着,二人跳下密室,再探察一番。所幸二人下来之时早有所备,带了灯烛,只见甬道漆黑,便是连密室之内亦是漆黑一团,二人擎烛观之,便见床上被褥凌乱,室内李晏往常所用之物,皆被推倒,脚下散落着颗颗棋子。这倒不难理解,自李晏服下毒药之后,在她神智难醒之际,这室内很难保有整洁清爽的样子。

英洛皱眉凝神想上一想,挨着四壁轻轻敲过,一面将耳朵贴在墙上听那回声。周峥被她这拙拙的动作逗得不觉间松驰了神经,淡笑道:“洛洛,你那是做什么?怎么跟个小耗子似的?”

英洛回头轻声道:“峥哥哥,你说,这密室当初是造来做什么的?就这样四四方方一间斗室,逼仄可厌,除了床底那一条通道,难道就没有另一条出路?或者,这室内根本还有人,或许就在另一面墙里,只是也被困在此地,不得逃生,正在寻找出路?”

周峥虽惯见生死,想及外面方菲的死状,见着面前这玲珑心肝的人居然大睁了璨亮双眸看过来,立时觉得危险将至,只觉这每一面墙后面都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在等待,不由紧走几步将她的小手牵住,柔声道:“洛洛,我怕时间一久,衡在外面会着急,不如我们先出去再做道理!”

英洛密室探险尚有奇想未曾探得明白,哪里愿意出去,不过两句话便被周峥死拖着走了,长长的甬道尽头脚步声渐远,闻听得床轴缓慢沉重的开启合拢之声,黑暗之中,响起砖石移动的沉闷之声,一面墙后赫然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后,更是陆陆续续走出来三个人,面目难辨。

出得密室之后,周峥便召来章千西,着禁军军卫将方菲的尸体找处僻禁之地焚化了,二姝含泪跟随,捡骸骨以备入殓。他另有一令,道太上皇寝宫之内另有机关,这密室之内也许尚有出口通向宫外,若不立时封死,怕是外寇流入,祸患不小。

恰巧宫中一处殿阁年久失修,滚石木料石灰一应俱全,禁军守卫如狼似虎,不过两时辰,便从床上机关之内灌下去了许多东西,那甬道恰是斜坡,修有一阶阶石梯,起先那些石头落下去还听得见回响之声,渐渐便被填得实了,周峥尚不放心,令投下许多石灰去,再浇与清水,那石灰遇水便沸,一时腾腾冒上来许多热气,周峥始觉密室里那种冷冷的气息消失了许多,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几人这通折腾,待得破晓之时,方回了将军府。

这日正是十月初九,英洛与易柏的大喜之日。

6

易小三儿怀抱着新郎喜服,愁眉苦脸,却是外面英府喜娘催嫁,易柏依然是一身青色云锦西番莲暗纹夹袍,玉冠束发,全无准新郎的喜气,眼见着易数大步而来,那份狂喜简直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二哥二哥,你可来了!帮我劝劝大哥吧,他不肯穿喜服!”

易数挑眉,见易柏神色淡然安坐如故,笑得不怀好意:“大哥不肯穿这件喜服,莫非有意相让,将这件喜服送了小弟穿?”

易柏唇角轻翘,约略只能算是浅笑,眉眼之间却不见半分笑意,道:“我易家男儿,生来顶天立地,大哥没出息也就罢了,怎么二弟你也这般不争气?争着给人做侍夫?”

不防易数笑意满满:“还是大哥看得透,不过一件喜服罢了,也不是顶顶要紧的事,不穿也罢!重要的是……要得到那个人,将她紧紧抓在手里,才算好本事!才算一桩不赔本的买卖。……………………不过也只有你那位岳父大人才愿意做这种傻事,拿英府祖辈积累的财富来换一位女婿,那聘礼真是可观呐……但是大哥,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小三儿嘴快,嚷嚷道:“二哥,你怎么这样说?难道大哥还比不上这些死物?”

易数敛了浪荡形容,叹道:“我怎么觉得这笔买卖我们易府吃大亏了!……………死物易得,财神难求!大哥你看,嫁人也就这一次机会,你还是穿了喜服吧?”言罢将小三儿怀中喜服展开,安坐的易柏忍不住掩目,那金线绣成的喜服竟让他觉得微微刺目,侧身而立的一双弟妹转眼成人,不再是非他看顾护爱的稚龄垂髫小儿女。

双眸忽觉艰涩难睁。

喜娘惯见了长安城内富豪贵绅的婚礼,大喜的日子新郎穿一件家常袍衫,却是今日始见,算得上平生罕事,几番结结巴巴方张口直言道:“大喜的日子,新姑爷不着喜服,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

闻听得这位四姑爷虽有薄名,不过一介布衣商人,与那位高权重的正夫一等忠勇候可谓云泥之别,不过是长得俊俏些……不对不对,很是俊俏,也不该今日初进门便找不自在吧?

哪知这位新姑爷不过淡然一笑,便将周围一干迎亲的仆从看呆了眼,再无人多嘴,由得他一身家常服色上了高头大马,那马儿倒是披红挂花,咴咴两声,欢快往英府而去了。

宣熙元年十月初九,大吉,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 出行。进人口。斯日,大周皇商易柏嫁予征西将军英洛为第四房夫郎,新郎着家常便服,无一文陪嫁,随身衣物书籍装了四箱,一双弟妹与仆从送亲,时人皆谓之长安城又一奇观。

英府之内,因着经济困窘,并未大宴宾客,只将英氏族中几房叔伯婶娘请来,余者不过是家下人等,英洛其余三位夫郎出资置办了几桌酒席,虽是大喜之日,形同族中家宴一般。

英洛在喜房之内久坐,闻听得星萝在外面叫:“冬萝,四姑爷到了,前厅传讯,吉时已到,快扶将军去拜堂。”不觉将双手握紧,只觉心内呯呯而跳………………非是近情情怯,实是易柏此人高洁疏离,二人之间芥蒂早生,据小三儿说此人身手不凡,自己那几招,今夜若落在他手里,可不是羊入虎口么?旁的夫君对她虽时有厉色,终归有情,加了不忍怜惜,那痛责也轻了几分。这一位的心思从来难测,她心里先自存了一份惧意,此时如临大敌,起身之时不免龙形虎步,失了女子娇柔,简直壮如出征。

身后两丫鬟小跑步跟随,星萝不晓事体,不免嘀咕:“冬萝,将军跑这样快,难道是等不及拜堂了?”将军与这位四姑爷的鸳盟,可真正是长安城内新近添的一桩风流韵事,她必竟是华彻手下,此时不免替自家主子抱憾。

“反了你!等将军腾出手来,不撕烂你的嘴!还不快走!”冬萝连连笑骂。

英洛进了正厅之时,但见屋内众人神色不定,见她急步行来,由不得猜测到心喜若狂那一类情绪上去,眼神便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她拿眼风一扫,便见着了堂前的青衫公子,背影与易柏恁像,但装束全无新郎的一丝影子,心里顿时涌上一丝疑问:难道他是大喜之日跑来悔婚的?

堂上英田与燕婉的神色皆不好看,英乔与三夫侍立一旁,那三人似笑非笑,许是心内早笑得翻滚,只是骄矜,不肯形于色。

英洛举目往前,眼前观礼众人劈开一条通道来,手心冒汗,一步步往厅内而去………………若是丢自己一个人的脸,那倒不打紧,但眼前出事,便是英府颜面扫地,世所难容。

她紧走几步,恍惚觉得身侧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跟随,不免侧头睇了一眼,竟是许久未见的易数,见她看过来,略为古怪的一笑,她不由脚下发软,心头乱跳,连一个勉强的笑也不能回他,展眼便到了易柏身侧。

“你……”

那人被这声迟疑的呼唤引得转过身来,绽出一抹淡笑来,月朗风清,道:“吉时已到!”

英洛长呼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特意跑来给她难堪,退婚的?算了,无论他穿何种服色…………………不过就是行礼罢了,这种程序她已经娴熟无比,心底一阵轻松,口中不由调笑:“大公子不着喜服,要不要我也脱了这件喜服,另穿件家常裙子来应应景?”

那人眸色立变,却只是淡淡道:“不必!”英洛立时察出二人之间添了许多尴尬疏离,正欲描补些什么,有司已经扬声开场:“花好月圆喜庆天,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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