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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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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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翠山虽在北地,但绵延数十峰,山峦起伏,景致多姿,绿荫如海,清泉不竭,山花争艳斗奇,珍禽处处现迹,和风阵阵,云雾幻迷,山腰处隐现青砖黛瓦连绵之势。家中人口虽简单,房间却是顶多,宅子是典型北地的宅子,敞亮大气。一行人爬了半日,终是立在了家门口。山上早有人看见了这一队逶迤的人群,中门大开,但见里面冲出来一条人影,惊喜万分立定在她面前,道:“姐,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大半年了!”

面前的少年长身玉立,肤色如蜜,五官精致秀气,睫毛奇黑奇浓,衬得眸子愈发的黑润乌亮,这少年正是经年不见的自家弟弟,她扑上前去与这少年搂定,口中不住道:“小嘉,小嘉你回来了?”

不防耳边响起冷凝而迟疑的声音:“小嘉?”千金巨债压下来,她顿时喜意消散,转回头时方见自家弟弟亦面有疑惑,迟疑道:“姐姐………………洛洛姐?”

一瞬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那女官面上绽出笑来,如蔷薇之色,灼灼夺目,令薛欢看得目不能移,她却大步朝前喜道:“小嘉怎么在此处?我可有半年没见过你了!”

自家弟弟亦从她怀中脱出来,乌润黑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欢喜之色,很自然的上前牵起了那女官的手,亲热道:“姐姐这一向可好?我因家中祖父患病,前来侍疾,也有半年未曾回朝。姐姐不在朝中,怎的跑到了这荒山野岭来?”他分神朝女官身后一瞧,复笑道:“程大哥也来了?姐姐这阵势,难不成竟是抄家的不成?”

薛欢但见那女官面上起了促狭之意,朝自己瞥了一眼,“扑哧”一笑,道:“可不就是来抄家的么?”一个眼神递过去,身后自有知情识趣的下属将那誊抄好的巨额帐单递上来,薛嘉细看了一番帐单,不由倒吸一口气,叹道:“谁人这么大胆,敢欠姐姐这么大笔银子?难不成是活腻歪了?”

那女官遥遥向着自己点首,薛嘉顿时目瞪口呆,连声音都打了颤,顿一顿方道:“洛洛姐是说……………………我姐姐欠了你这么大笔银子?”薛欢被弟弟那遣责的眼神激起了心头火,见她问也不问自己便信了这女子的话,只觉一腔怒火呼呼燃烧,两日内吃睡都不惬意,立时里找到了发作的借口,道:“小嘉问都不问我,便相信了这女子的话?!”极是无礼道:“你也太过轻信别人了!”

哪知自家弟弟神色极为认真,分辩道:“姐姐有所不知,洛洛姐一言九鼎,从无虚言,定不会混跟人赖帐的!”

眼见那女官见这姐弟俩为了自己吵起来,竟是纹风不动,薛欢面上青红不定,口不择言道:“小嘉这么说,是说为姐混赖帐了?你与她男女有别,就这样手拉手立在自家门口,也不怕家中仆人说闲话?还一口一个姐姐,不知把哪个野地里认来的姐姐当成了宝,真让我这亲姐姐无颜以对,不知如何立于此间了!”

薛嘉一时不防自家姐姐能说出这番话来,只呆呆立在门口,忽见门口簇立的仆人忽啦啦让开一条道来,当间走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来,葛袍玉冠,耳聪目明,身强体健,看形貌有七十开外,望动作却如四十许壮年男子般行路飒然,有仆人小声道:“老太爷来了!”

薛欢一时只觉满腹委曲无从说起,直如飞鸟投林般投入了这老人家的怀中来,哭诉道:“爷爷,小嘉他与外人合起伙儿来欺负我!”那老人满脸疼惜之色,望向薛嘉的眼神已经带了怒色,更见他身旁所立女子绝妍秀美,与孙儿举止亲密,更是不悦,重重冷哼一声,道:“小子!昏了你的头了!外面看花看迷了眼,回家来对着欢儿撒气?”

薛嘉自幼即知祖父对姐姐出奇的宠爱,对自己多加严苛,母亲隐隐提及过,姐姐薛欢面相与祖母兰月有五分想像,因此生下来便更得祖父偏宠,他早已经习惯了这般严苛的祖父,但今日身旁所立之人,哪里是轻易容得人侮慢了去的?不由跪了下去,涨红了面皮分辩道:“祖父见告,孙儿身边这位女子并不是寻常女子,乃是朝廷二品大员,征西将军英洛,在朝中向来一言九鼎,决无更改,从前更与孙儿并肩雁门,共御外敌,孙儿恳请祖父休要慢怠了将军!既然将军寻上门来,这其中必有缘由,能否请祖父听将军一言?”他深知祖父脾气怪异,剑法出神入化,生怕英洛在祖父这里吃了闷亏。

那薛欢见着祖父薛夔先出来,不见父母踪影,遂打定了主意要赖掉这笔帐,不管不顾,只作小儿女之态,在祖父怀中揉搓痴腻,一面嚷嚷道:“祖父休要听小嘉哄人!这女子年纪轻轻,又生得娇娇怯怯,怎么看都不像有军功在身的人!小嘉欺祖父久居叠翠山,不通晓官场之事,才敢妄下断言!祖父定不能饶了他与这女子!”那老人本已见疑,闻得此言目中怀疑之色更浓,白须翘得两翘,怒道:“小嘉,你既说这女子是二品将军,可有印信?若无印信,必是假的了,快快一顿棍子打出去罢!”

薛嘉满面愧色,转头看向英洛,后者满不在乎一笑,道:“小嘉也知道,那东西累赘,我走时倒没想过要带那东西。罢了,令姐既是成心想赖了这笔帐,那就算了吧!不过他日若陛下问起来时,你只要在御前替我美言几句,以证实这些东西确实不是我私吞就行!”

那厢薛欢藏在薛夔怀内的面上已经添了得意之色,想着这法子果然绝妙,恰今日正有小嘉在此火上浇油,几下便撩拨了祖父的火气,只要一顿棍子将这女子打将出去,让她知晓了厉害,这笔帐就算赖了过去了……正在得意之时,忽闻得有温厚的声音道:“英将军请留步!既是来到了舍下,还请将军移步,舍下自备薄酒数杯,还请将军不要嫌弃!”她不由在祖父怀中轻轻抖了两下,面色已然转白,这人,正是父亲林维舟。

薛府中人谁都知道老太爷薛夔对一双孙儿态度不一。对孙女薛欢可谓疼爱有加,对孙儿薛嘉则是严苛多于慈爱。结果至今日姐弟二人的剑术相比,竟是薛嘉剑术造诣高出令姐几倍不止。薛欢虽也行走江湖,但仗着爷爷剑仙这块名头,虽轻易未曾吃过亏,总还算不上江湖后辈之中的楚翘。倒是二人的父母林维舟与薛月,对儿子甚为欣慰,对女儿望女不成凤,在她十五岁以后,眼见着她进取之心渐堕,不由愈加严苛,虽有祖父回护,但薛欢确是格外的惧怕父母。

英洛沉吟间,林维舟已趋前几步,向着薛夔告罪:“爹爹见谅!这位英将军的名头,孩儿往常也曾听说过。她千里驰援,救了西北几十万百姓于铁蹄之下,又破冰卧雪,与夫婿大败吐蕃王子,击毙其于图伦碛。更重建了甘州城,西北百姓至今仍念着这位将军的好,传闻中的征西将军便是位倾城绝色的美貌女子,世间难寻。既是小嘉与她同朝为官,想来定然是错不了的!欢儿往常就仗着爹爹的疼爱胡闹,今日闯出祸事来,索性赖个干净,哪里是好女儿的作为?还请爹爹不要拦着孩儿,容孩儿好好调教这孩子,否则,日久,必酿成祸!”

薛嘉眼见父亲出来,大松了一口气,更见自家姐姐不情不愿从祖父怀中起来,被仆人带着乖乖向着院内而去。祖父面上虽不豫,但这几年眼见薛欢剑术平平,不能承他衣钵,也自反省是往常对这孙女娇惯太过,偏偏这位女婿从来是位温厚人,对他孝顺备至,对家中仆人赏罚分明,最是公平公正的一个人,行动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只得容他将孙女带走,冷冷瞥一眼那女将军,拂袖而去了。

这里林维舟满含歉意道:“家父偏疼孙女,让将军见笑了!”

英洛微微一笑,道:“前辈说哪里话!家父在京中护犊子是出了名的!”

他心中暗赞这女子知情识趣,一句话便将尴尬揭过不提,不由叹道:“我这女儿便是个起祸的胎子!还望将军海涵!有事请入内再议!”

英洛谦逊道:“前辈请!”

一行人与早被薛欢抛在脑后看戏亦看得呆住了的林逸一同入府。

难倒英雄

剑仙薛夔性格孤僻,自有薛月承欢膝下,府中家务再不插手,只莳花练剑,贻养天年。薛月虽过继了薛家,但近日兰氏家主兰玉身染重疾,薛月竟是独身南下前去侍疾,府中唯余这翁婿两个。当下林维舟听得英洛言简意赅将这巨额帐单来源分说已毕,面上不由堆上了一抹得体的笑意,道:“英将军虽无意援手,但到底救了小女与侄女一双性命,老夫在此谢过了!但这巨额帐单,薛府家资不足其半,还请将军容缓,等老夫筹措几日?”

英洛原来虽有要帐的意思,不过为着在锦帝面前不好交差,及止知道了惹出这祸事来的竟是薛嘉之姐,心内早已盘算一番,薛欢与李岚总算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算是骨血亲戚,自己一个外人何苦夹在中间做恶人?好歹这事巧妙的知会一声李岚,愿打愿罚就不在自己所辖之内了。但这薛欢行事也有几分可恶,听那剑仙几句话,竟是对薛嘉颇为不喜,很是偏袒薛欢,不妨借着今日之事好好教训一番这女子?

她主意打定,当下笑意盈盈道:“不敢不敢!前辈客气了!那日碰巧是我,若恰巧是另一帮抢匪,薛小姐岂不招来祸患了?还请薛小姐日后行走江湖,谨慎为上,三思而后行!好汉架不住群狼,纵是薛小姐武功高强,但打着剑仙的招牌被人暗算,日后跌的可是剑仙他老人家的名头!小将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还请前辈见谅!至于这巨额帐单,本是陛下密旨令小将押往龙城前去酬谢曾经对陛下伸出援手的南宫世家,只是如今这礼物却被薛小姐引来的盗匪烧了一大半去,小将家资匮乏,实不能增补一二!出了这样大事,小将身家性命还在其次,但只是这些侍卫——”她轻轻摇头,叹息道:“虽跟了我日子不长,只怕性命难保!大周国内,恐又添一批孤儿寡母了!只能劳驾前辈修封家书,与这帐单一起呈给陛下,还请陛下定夺?至于小将与属下的错责,小将亦会禀明圣上,再作道理!”

林维舟素来面面俱道,今日这巨额帐单却着实令他头疼。薛月与锦帝的关系他自然知道,但从来君心难测,更何况薛欢身份名头,在外大肆招摇,本就不对,今日合该有此劫!反倒是这位女将军,纵横沙场间果真不能让人小瞧了,几句话不但将薛欢挤兑,暗示这不肖之女在外依仗剑仙名头恣意妄为,若放任她如此下去,将来必是会连累薛府众人,当着矬子不说矮话,她这意思竟是有些女不教,父之过的追究意味。今日若是再不重责薛欢,他日便是连锦帝面前亦难说得过去。

薛欢早被家丁押进厅内,此时正跪在一旁,闻听得英洛之言,她倒不是一味不长脑子之辈,眼见势头不妙,早白了脸不住叩下首去,哀哀求告。

外人面前,林维舟平日虽慈蔼,这时到底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道:“来人啊,将大小姐拖往祠堂,打二十板子……”耳边听得英洛淡淡道:“薛府的刑罚果真有些轻呢,这事若是在朝中或者是军中, 小姐的脑袋早就保不住了……若是在我家里,爹爹少则也要打我五十板子……多则嘛,一两百板子也是有的……”天知道,英田从来是慈父,唯一的一次动手,也是情非得已。

薛父被她这一再激刺之下,不由怒火中烧,从来儒雅的面上隐有铁青之色,扬声道:“将大小姐拖到祠堂,打她……八十板子!”虽在盛怒,尚有一丝理智,知道若是一百板子下去,这丫头不死也得取了半条命去。

哪知道英洛又拦道:“慢着——”这下简直是要将他几十年的涵养功夫给破了,他气得脸也青了,口气也冷了,道:“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心中已经很是恼恨这位年轻的女子,看着面善,实则笑里藏刀,可恶之极!

英洛笑咪咪道:“前辈有所不知,我自小顽劣,挨的板子也多,自是不怕这一两百板子。可大小姐生得娇滴滴样貌,看老爷子疼的那样,必是从未挨过板子的,这八十板子可也重了些……”薛父心道:我还以为你还嫌这八十板子少呐!口中冷冷道:“不知将军以为……”

英洛也不恼,只看一旁已经吓得软瘫下去的薛欢,心道:也闹得差不多了,待会怕是还有一出“宝玉挨打”,还有位拂袖而去的“老祖宗”要来呢,还应该见好就收。口内连连道:“不敢不敢!前辈这却打得多了,依小将看,大小姐最多挨五十板子就已经受不住了!”

薛父闻言,狠狠怒瞪她一眼,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再度转口道:“就依英将军所言,将大小姐拖下去打五十板子,尔等手下若有懈怠,也去剑房领五十板子来!”原来她闻得英洛这句话,已知这个是挨过板子的,生恐家中仆役拘于情面,不敢下狠手,回头又让英洛看了笑话去,只得加了这最后一句。

一时里家丁齐齐领命,将早已哭得泪涕交加面色苍白如纸的薛欢拖了下去,在祠堂里打得鬼哭狼嚎。

家中有机灵仆人一早腿快,跑去通知了薛老爷子。老爷子这辈子性子偏执,唯一爱过的人便是兰玉,恰这薛欢是兰玉嫡嫡亲的孙女儿,疼得比自己眼珠子还厉害,自小被他娇惯到大,何曾受过什么大辱?不曾想今日女婿被这外来的女子几句话挤兑的动了大怒,等他跑进祠堂去,一旁家丁堪堪数到四十九,薛欢面上涨的青紫,早已半昏半醒,耳边只隐约听得老爷子疼惜的声音,那泪珠儿立时簇簇滑落,旧痕未干,新痕又见,口中喃喃道:“祖父救欢儿……祖父救救欢儿……”

薛老爷子怒火中烧,一面吩咐家丁将薛欢抬进房内安卧,延医用药,一面龙行虎步,来了到前厅。客厅之中,林维舟正陪着英洛饮茶,薛嘉侍立一旁。他见那女子竟然悠然自在,言笑晏晏同林维舟谈些沿途而来的风物俗闻,后者心不在焉敷衍几句,三人见着他,皆立起身来问好,见他面沉似水,双目如电在厅堂之内扫视一番,薛氏父子心内皆是一抖,知道定是责打了薛欢惹了事端出来,薛嘉担忧的看了英洛一眼,却见她眉毛儿纹丝不动,抬头道:“老爷子走这么急前来,是不是来还债的?”

“还债?”薛老爷子目中怒色燃烧,阴恻恻道:“老朽倒不知道何时欠了姑娘的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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