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燕子回时- 第9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风敛月虽不曾习武,但并无惧怕之色,傲然立在当地,自有一种磊落的气质,让人不能小瞧。她道:“这位侍卫大人毋须动怒。倚萝之毒不到灯尽油枯之时脉像也查不出来。我以前也曾诊过一位中了倚萝之毒的人,还曾疑惑为何他的脉象并不能瞧出生死来,如今想来定是如英将军这样了,只是他不能承受那种锥心摧肝的痛楚,一直在用药压制罢了。”

程元目中充血,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冬萝虽灵透,大致猜到了结局,还是忍不住白着脸问道:“后来那个人呢?”

风敛月无限悲悯:“不出一个月便过世了!”

南宫南与梅蕊不由小心翼翼观察着床上那人神色,但见她长呼了一口气,淡笑道:“一个月……日子有些短了呢!不知道去太湖,来不来得及?”

二人面面相窥,不明白她在这剩下的日子里去太湖做什么?唯有冬萝猜到了她的心意,慌忙拦道:“少夫人如今身体状况,就算是想见大爷与二爷,也犯不着以身涉险,跋涉几千里路吧?”

床上那人轻摇了摇头,笑道:“冬萝,你不知道他两个,如果不能亲眼见我死在他们面前,我只怕……只怕他们不能接受这事实。将来,还有大半辈子要活下去……”语声渐至低迷凄楚,竟惹人无限心酸之意。

梅蕊初次觉得这位小姑子是位狠毒的让人震憾的人。听闻她那些传言,她并不能切身体会她的冷酷,就算是她说要杀了她,也并不曾觉得她有多毒辣。她本人早成了个淡泊的性子,可是,见她面上的表情,这两位大爷与二爷分明是她的挚爱,她却要死在他们面前,明明白白让这二人记住,她已死,连尸骸也要送到他们面前,不给他们一丝丝幻想的机会,何其毒也?!

南宫南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英小姐不必着急,不是还有神医卫老爷子吗?虽不能一时寻得他的踪影,但我已经派出城中暗卫前去查访,相信不过几日定有他的消息,你还是先在龙城住着,由风敛月慢慢调养。”

床上那人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风大夫了,我知道请你不易!”

风敛月到底也惊讶了一下,自失一笑。

向晚,南宫家的马车悄然停在了同福客栈前面,薛嘉抱着英洛而出,她静静伏在这少年泛着青涩阳光味的怀抱中,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里,后面一队侍卫押着李岚交待下来的珍奇之物送进了南宫世家。南宫南看着单子上缺失了近一半的物品药材,连着看了好几个上面有焦痕的物品,微微一笑。

那个女子,甚直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过失,极为坦然的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完毕,她身边的少年深深施下礼去,原来这如骄阳般的少年竟也是位五品武官,与之关系耐心寻味。

他在书房内静坐良久,想起这女子与英乔迥异的性情,真不能相信这二人是同源而出。对别人狠的人他见得多了,他自己亦是,但是对自己狠辣至此的,她尚是头一个,简直要让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不知是欣赏还是钦佩还是厌弃?滋味莫辨。

这一夜风敛月也未曾合眼,她在自己的医庐里折腾了一夜,天亮之前总算熬好了一碗乌黑粘稠的药来,端进了英洛的卧房。那人正在拥被高卧,乌发如瀑披散开来,只余白的似雪的脸庞来,偶尔咳嗽一声,双眸清亮如星,半点睡意也无。

见着风敛月,始露出一丝笑意来。见了她端的碗中药物,黛眉微蹙,问道:“不是毒药吧?”

风敛月言简意赅,答:“是毒药!”

她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咂吧了一下,笑着点头:“原来毒药是这股味道,除了苦,还有点粘!”说不出的坦荡磊落清明的意味,风敛月一时里看得呆住,暗道:怎么有人能够既坦荡磊落又冷酷狠毒呢?简直不可思议!但见她端着药碗的一截皓腕欺霜赛雪,同为女子亦差点把持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把,中途省得了,正好将她手中药碗接过来,顺手搁在一旁小案上。

她缓缓钻进被中,闭上眼半晌,轻声道:“喝了这个药,我不会再疼吗?”仿佛是解脱了桎梏一般,只剩了数不尽的累意疲惫。

风敛月淡淡道:“这个,我也不敢确定!这药也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过似乎能减少痛楚,我在这里看着你,你睡吧!”

她乖顺闭上了眼,看不出面上有任何冷酷的影子,只是个五官极为妍靓端庄的女子,苍白的樱唇,挺俏的瑶鼻,如蝶轻栖的双睫,黛柳如烟的眉毛,静静躺在哪里,惹人怜惜,仿佛怎么疼爱都不嫌过份。

一夜未睡,风敛月阖眼坐在床头,后来便进入了梦乡,睡得很是不安稳,是那种明知身边有人,但总是无法醒来颇为缠绵纠结的觉。等到她能勉力睁开眼睛时,只见室内已然昏暗。她早先吩咐了服药期间,禁止任何人前来打搅,万料不到她手下侍女护卫竟真的未曾进来。她只好自己下地,摸着火烛点燃了,往床前一看,几乎吓得一跳,只见那人满头大汗,乌发湿成了海藻,几乎可以滴得下水来,只一天的功夫,樱唇焦裂。这方子虽是别人用过的,但她自己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别人服用,一时里竟难得慌张,张口便道:“来人呐!”喊完了方后悔,早将别人支开,这会子院里怕是半个人影也无。

哪知奇迹出现,只听得门外有人迟疑道:“风大夫可是叫人?”竟是那名唤冬萝的侍女。

服侍人这种事,要是搁在她手里,保不齐就是手忙脚乱,颠三倒四。她打开门时,只见门外静静立着三人,那粗壮的名唤程元的中年汉子,如骄阳般的少年薛嘉,温顺端谨的冬萝,这三人大概是站了很久,久到程元裂了裂嘴,院里宫灯之下,竟分辨不出那是笑还是哭,半晌,他方道:“风大夫,我家将军……不妨事吧?”七尺高塔般的汉子,试着挪动双脚,竟是双腿僵硬,轰然倒地。他苦着脸试着揉自己的双腿,低低咒道:“娘的!不过就是站了一天,竟僵硬成了这样?!”

风敛月静静看了她三人一眼,微微点头:“不妨事!只是请冬萝姑娘前去服侍一下你家主子!”

冬萝闻听此言,目露喜色,几乎是欢呼一声,跳起来便要往房内冲,不防腿脚僵硬,立时栽倒在地,她低低呼痛,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高高兴兴向着屋内冲了进去。

英洛后来与风敛月谈起那次服药后的感觉来,捏着自己莹润的小手指头,向她比划道:“就是连这样一个小手指头都动不了,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明明心里清楚的很,可就是动不了,感觉舌头都是软的,只有意识是清楚的,心里像有一把火,一直烧一直烧,不过不是很疼!”

风敛月微微叹息,她的疼,大概跟普通人所定义的疼还是差着很大的距离吧!

不懈不怠

英洛这一休养,在龙城不觉住了一月有余,其间多亏了风敛月所配的药,她倒是再没受过大苦,身上内伤一早好了,每日里陪着薛嘉将龙城与方圆左近能游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有好几次英洛起意要动身,都被风敛月阻止,道是她的身子还需要悉心调养个三五月,且卫老爷子神踪难觅,也唯有安心住下。薛嘉本是个淘气的,加上英洛自窥看破了生死,豁达洒脱,不拘礼节,竟是一拍即合,玩得格外尽兴。时有夜半登临龙城以南的千仞峰,专赏日出之举,令一众护卫与程元冬萝苦不堪言。千仞峰孤高奇绝,陡峭艰险,冬萝与程元数次相劝,但总有她二人不注意的时候,薛嘉从南宫家酒窖里偷一坛醇香佳酿,倒在早备好的酒葫芦里,相约了英洛偷偷溜出去,二人几乎全仗脚力,若遇到高墙巍峨,自有薛嘉蹲身下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上来,我背你!”英洛欣喜的跳上去,俯在少年尚显青稚的肩头,稍憩一时。

早春三月间北地天气还未转暖,朔风侵骨,旷野辽阔,星子惨淡,二人行一段路饮一口酒,相视一笑,皆有小孩子暗中做了坏事又未被大人发现般的惊喜,滋味美妙,酒香愈冽。

二人到得山脚下天色尚暗,连薛嘉也弃了轻功全凭体力技巧,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少年幽深眼瞳笑意明亮,兴奋的摩拳擦掌,笑道:“姐姐,今日我若再输,就将你背回龙城去!〃

一路走来全身早已燥热,只余头脸冰凉。英洛将双手捂在冻的通红的脸上,笑睨了他道:“小嘉,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等着背我吧!”不等他有所反应,已率先往上爬,身后传来少年的嗔怒之声:“姐姐你贵为将军,一言九鼎,居然也敢耍赖?!”又屈又冤似的,不落人后,也匆匆往上爬去。

途中尚有无数荆棘树枝,刚刚泛上了绿意,有时候脚下打滑,一手抓下去,正好扎在荆棘丛中,满手的小洞,痛得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然而晨光这样好,空气清冽而甘美,充盈了胸肺,活着的每一日她几乎都要偷笑,那痛意也仿佛隔了一层皮肤似的,不那么强烈了,于是她带着掩饰不了的笑意回头,嘲笑那手脚并用的少年,“小嘉你个毛孩子,爬个山都不如姐姐这把老骨头!”

薛嘉仰起头来,山岚雾霭都不能阻挡她绝美的容颜,冻的通红的苍白面容之上仿佛点染了胭脂之色,那笑意亮如骄阳,诱惑着他忍不住一步步靠近,心内疑惑:“姐姐芳华正好,哪有龙钟之态?”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着五步远的距离由下往上看,正正摸在虚空之中她的翠眉之上,冷不防脚下一滑,一手抓在了荆棘丛中,他不由痛呼出声,哎哟之声不绝,高处的那人两步跳下来,抓着他的手凑近了细看,边吹边埋怨:“小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看——满手的小洞!”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手中小刺拨干净,从怀中掏出净瓷白瓶,神神秘秘道:“你别看这小瓶子不起眼,这可是我从风敛月医庐之中偷出来的,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疗伤圣药!”拨开木质小塞子来,倒一些金黄色香气馥郁的液体,涂在了他的伤口之上,伤处立时沁凉,痛意消减许多。

薛嘉心内笑叹:这位糊涂姐姐,风敛月盛这金风玉露百花酿的小瓶子又岂会是凡品?绝好的云岫石打磨的净瓶,几千个瓷瓶子也值不上这一个!怕是风敛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在医庐之内胡乱翻腾,间或言语隐晦提点一番她才能得了这一小瓶吧?

薛嘉虽年少但也不是愚顽之辈,他所猜恰离事实相去不远。思量间他猛然瞥见英洛手掌之上似有血迹,翻过来看时,见她与自己一般无二,皆是手上扎的如个箩筐一般的眼儿,心中虽有不忍之意还要强作兴灾乐祸:“姐姐你休要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也扎了满手的眼子,我瞧着比家里箩筐上的眼儿还要多一些呢!”拉过她的手来,细心将上面拂擦干净,上了金风玉露百花酿,摇头啧啧叹息:“真不知道你家几位爷怎么忍受得了你?哪有一处女儿家的样子?娇兮?柔兮?妩媚兮?”脑袋上面被她狠狠凿一个暴栗:“薛嘉你个死孩子!”

他再靠的近些,只觉二人身周皆有这百花酿的香味,空气冷冽而香甜,晨曦微明,那人忽然大叫:“小嘉快点快点,太阳快出来了!”说罢带头向着山顶爬去,他微微一笑,寥落甜蜜酸涩俱起,紧随其后亦爬了上去。

日出金光闪耀,大地同辉,二人一路劳累,全身湿汗,此刻衣衫凉凉贴在身上,俱冷的哆哆嗦嗦,不由相偎取暖,就着葫芦喝酒驱寒,待得饥肠辘辘,方打道回府。

南宫南一大早起身,便有身前近侍阿白白前来报讯,道那位英姑娘偕同姓薛的小子半夜就出门了,大概是又发了疯,跑去爬千仞峰了。小姑娘只有十五岁,是南宫南奶娘的女儿,圆圆的苹果脸,笑起来酒窝甜得腻人,人却是非常的机灵。这会子睡意迟沉,打着呵欠埋怨英薛二人。自英洛住进府中,南宫南便派了她带着几个伶俐的小侍前去监视这一行人。南宫南原以为英洛自知命数危矣,虽不作伤春悲秋之态怕是也要消沉些日子,哪知道那人自能下床便四处折腾,与姓薛的小子整日在龙城吃喝玩乐,有些小巷子里的美味小吃也能被她二人给翻腾出来。有几日阿白白常常流着口水前来禀报:“少主,今日英姑娘与那姓薛的少年又找到了一处美食,乃是东城双龙巷里的牛骨肉圆,这东西看着一般,吃起来……”她暗暗吞一口口水,眼巴巴的望着他。

南宫南头疼的瞪着他这位小妹,“你这个月的例银花完了?”

阿白白点头如捣蒜,谄媚的笑:“要不我去找娘要一点……”

奶娘苏氏那脾气——南宫南无可奈何从抽屉的小匣子里摸出三两碎银子,丢过去,小丫头拿着银子一溜烟跑了。若让她招惹来了奶娘,怕是自己都会被她念叨半日吧?

自此四五日,忽有一日阿白白再未来,南宫南正自奇怪,下午她却无精打采的蹭了来,进门就叹息:“少主,这位英府的小姐是不是脑子也被毒坏了?大半夜的不睡,跑去爬千仞峰!薛家小子竟然还偷酒窖里的酒,二人喝了酒爬山,大半夜的竟然还没有摔下山去,尸骨无存,啧啧,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南宫南再见到英洛的时候,竟然发现她的面上褪了青白之气,有了红润之色。事后同风敛月说起,那人正在医庐里忙碌,对于这位南宫家炙手可热的掌家人并未表现出应有的尊重与热忱,只是在忙乱间丢过来两句话:“这位英姑娘肚中真正有沟壑。她自能下床每日里出门皆是步行,半月之间早将龙城用步量了怕是不下几十圈。身体再好一些,每三日爬一次山,务求体力在最好的状态之下。看着悠闲,实则在积蓄力量,不容小瞧!”

南宫南若有所思。

一个半月以后,连阿白白也坐在他面前,沉思了半晌,方道:“少主,近日属下发现自己体力比以前好了很多。那两位每次去爬山都是徒步往返,属下们怕骑着马跟的太近,也是徒步往返,初时力不从心,现在已身有余力,您看——”小姑娘露出少有的谨慎的态度来,“她是不是图谋想在南宫家做点什么啊?”

南宫南啼笑皆非,捏一下她圆圆的脸蛋,笑道:“小丫头也学会操心了?”

阿白白瞪他一眼:“算我吃多了撑的!”甩门出去了。整个南宫世家,也只有她敢如此对这位少主大不敬!

南宫南思虑一番,于是就有了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