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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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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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拜平阳郡刺史的张若锦也在太原举行族会,与会者却济济一堂,一致推选张若锦的嫡长子张炜为家主继承人,公然与张若镐对抗。

眼看张家的再一次分裂即将发生,张若镐赶回太原,撤销了任命张焕为虞乡县子爵的决定,并宣布一年内暂不考虑家主继承人之事,这才勉强化解了张家的一场危机。

眼看自己苦心布局而创造出的机会就要在家族内讧中被消耗殆尽,而崔圆续任右相已成定局,张若镐怒急攻心,加上年事已高,病竟一天重似一天。

这时,管家悄悄来到床前,低声禀报道:“老爷,十八郎来了,在门外候见。”

“噢!你带他进来吧!”

张若镐吃力地要坐起来,两名侍妾急忙上前将他扶起,他气喘吁吁地挥了挥手,“你们去吧!”

两人悄悄退下,房间里就只剩张若镐一人。

过了一会儿,轻微的脚步远远传来。

“十八郎,太医说老爷病得很重,你切不可惹他生气。”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张若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自己病得很重吗?他们什么都瞒着自己,难道自己快不行了吗?

外间,张焕已经走进了家主的寝室,一股浓烈的药味冲鼻而来,他迟疑一下,在门口通报了一声,“十八郎参见家主。”

“进来吧!”声音很低,语气没有一点精神。

房间里光线阴暗,暮气沉沉,张焕慢慢走到张若镐的床前,看到的情形却使他吃了一惊,张若镐头上银丝般的光泽已经消失,变成一把枯黄的稻草,脸色呈灰白色,两颊深陷,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让张焕心悸的是张若镐眼中的生命力已经十分黯淡,就仿佛狂风暴雨中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

“家主,你这是……”才几个月不见,他竟衰弱至此吗?张焕一阵痛心,他坐在榻前,握住了张若镐如老树皮似的枯手。

“你来了就好……我还以为你春风得意,忘了……我这快进棺材的老头子呢!”张若镐说话十分费力,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顽童似的笑容,“听说今天早上你不让百官进大明宫,为何?”

“崔相国故计重施,想谋天骑营……”张焕便将他和崔圆间发生事情细细重述了一遍,没有半点隐瞒。

“你做得很好!”

张若镐眼睛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挣扎着坐直身子,感慨道:“短短半年时间你就能独挡一面,足见我没有看错人,可惜我那几个混帐兄弟目光短浅,真要把张家毁了!”

“也许崔圆已经插手?”张焕沉吟一下问道。

张若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尽管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大,但他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兄弟真会背叛自己,他慢慢摇了摇头道:“嫡庶之争延承千年,已在所有人的心中根深蒂固,也难怪他们反对激烈,这件事应该和崔圆无关。”

张焕沉默了,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过了一会儿,张若镐才叹了口气,抱歉地对张焕道:“十八郎,家主继承人这件事上,我对你失信了。”

张焕笑了,如果家主半年前对他说这句话,他一定会大失所望,但时隔半年,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张家家主背后固然有势力可依靠,但这种势力同样会将他手脚束缚,况且自己庶子的身份永远得不到张家各房的支持。

与其将自己的前途命运交在别人手中,还不如自己握紧,而且现在似乎又有了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自己极可能不是张家之人,当然,这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他轻轻拍了拍张若镐的手背,笑道:“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

张若镐从张焕平淡的口气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眉头皱了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张焕为下任家主是他策划了十五年的大事,事关张家百年兴旺,家族反对他不怕,他怕的是张焕自己放弃。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张焕的手,用微弱的目光凝视着他,甚至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道:“这只是缓兵之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推你上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弃!”

“家主请安心养病,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丢弃张家。”

张焕沉吟片刻,又徐徐道:“家主,我以为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不应该去刻意求取,家主继承人的关键并不在于我想不想做,而是我能不能做,就算我答应,但如果造成张家分裂,那一样得不偿失,可如果有一天形势到了非我不行,那我也决不会退缩,所以我的意思是家主暂时不要考虑让谁做家主继承人,而是应尽快使张家摆脱眼前的危机。”

张若镐听出了张焕话语中的暧昧,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你说得是实话,此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张焕是来看望家主的病情,那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应该起身告辞了,可他偏偏还有别的目的,只是张若镐病势沉重,他却无法开口。

张若镐看出了他的迟疑,便微微笑道:“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家主,我母亲在哪里?”张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件事。

张若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中刚刚有的一点生机也犹如肥皂泡似的破灭了,他一下子又回到了张焕进屋时的奄奄状态,半晌,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去南郊的秋水观看看吧!或许会有一点收获。”

……

第八十四章 楚挽澜

秋水观建在曲江池畔的一座小山丘上,三面邻水,因观中保存有一整套刻在紫檀木上的秋水篇而得名。

道观里出家的女道士并不象静心观那样大多出身豪门,这只是一个极普通寻常的道观,黄昏刚刚降临之时,张焕骑马来到了道观的门外。

“施主恐怕弄错了,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女道士,最近的一个还是前年到来,没有新人。”

打开道观门的是个六十余岁的黑瘦老道姑,她低垂着眼皮,冷冷地拒绝了张焕的试问,伸手拉过门栓便要将大门关上。

张焕一把抵住大门,再一次说道:“是张尚书让我到这里来,你告诉她,是她的十八郎来了。”

听到‘张尚书’三个字,那老道姑的脸色有了一丝缓和,她抬起眼皮,用针一般的目光打量张焕一下,依然将门‘砰!’地关上,随即脚步声远去。

秋水观位于一座松林之中,四周十分安静,清风拂面,传来一阵沙沙之声,张焕背着在松林里来回踱步,心中有些紧张,已经两年没见母亲了,不知道今天能否见到。

过了约一刻钟,大门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嘎’开了,露出老道姑冰冷而黑瘦的脸,“你还没走吗?”

张焕摇了摇头,老道姑黑瘦的脸庞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既然不想走,那你就进来吧!”

……

道观里大树茂密,浓荫处处,葡萄藤爬满了回廊,虽然正是大暑之时,但夜风凉爽,使人仿佛置身于清凉世界。

院子里有三、四个打杂的道姑冷冷打量着擦身而过的张焕,她们体格硕壮,象男人一般孔武有力。

“你一直走,进了前面的小院便可见到你要找的人。”

老道姑瞥了一眼张焕,又补充道:“男子在这里不能久留,我给你一刻钟时间,叙叙话便走。”

张焕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小院,院子里一尘不染,豆荚、菜畦、竹帘,布置一如从前的静心观。

在院子一角,一名中年道姑正轻轻扫拢几片被雨打落的叶子,她虽然身着粗布道服,但皮肤白皙,气质高雅,岁月已磨去她的绝丽姿容,但她举手投足间所透出的韵味,却足以让每一个女人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她就是张焕的母亲,楚家嫡长女楚挽澜。

张焕呆呆地望着母亲,几年未见的母亲却在最想不到的时刻,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缓缓地跪下,匍伏在母亲的面前,低低地喊一声‘娘!’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焕儿,你的事情娘都知道了。”

楚挽澜慢慢走上前,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轻柔而又充满了怜爱,从前的小婴儿终于长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汉,已经能为国立功,楚挽澜的眼睛也不由有些湿润,“你虽然没有考中进士,但你所做的事却让娘更加欣慰。”

说着,她轻轻将儿子扶起,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笑道:“傻孩子,小时侯倒很少见你流泪,怎么长大了反而多愁善感,这样娘可不喜欢。”

“娘,孩儿准备自己购置宅子,足以让娘静修,到时候请娘搬过去吧!让孩儿能侍奉您。”

楚挽澜却笑着摇了摇头,“焕儿,难道你没有想通张尚书为何要将娘藏在此处吗?”

张焕忽然沉默了,他已经意识到母亲要给他透露一点身世之密了。

果然,楚挽澜轻轻叹了口气,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豆荚棚下,拾起小剪子修剪豆枝,犹豫再三才低声道:“焕儿,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若不让你知道一点,娘又担心你将来会走弯路,娘告诉你,你其实并不是张家之人。”

楚挽澜说罢,她用眼角余光略略扫了一眼张焕,见他站在那里巍然不动,丝毫不为自己的话所影响,心中不由有些诧异,“焕儿,你知道了什么?”

张焕从怀中取出那封信,举过头顶,“娘,楚行水已经两次找过孩儿了。”

楚挽澜缓缓接过张焕手中之信,她看了看信皮,眼睛里忽然迸射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愤怒、怨恨而又掺杂着一丝怀念,但这种感情只存在短短一瞬,蓦地又从她眼里消失,随即变成了冰雪般的冷漠,她根本就不看里面的信,而是慢慢将信撕成碎片,手一松,任风将它们吹散。

良久,她平静地对张焕道:“焕儿,娘和楚家已没有任何关系,娘只希望你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心有多远,那就走多远……”

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张焕进了长安,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是乘凉的长安百姓,随着坊门即将关闭,不少人开始收拾席子物品准备回家,但也有许多人家依然围细席而坐,被褥、食物一应俱全,看来他们是准备在此过夜了。

一轮半圆月在天空中放射出皎洁的光芒,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仿佛一条小白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漂游。

马走得很悠闲,张焕的思绪依然沉浸在母亲最后的话语之中,‘你的心有多远,那你就走多远……’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母亲的话让使他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在那里面有无比辽阔的天空,他的心豁然开朗,那些轻的、重的哀愁,从前逐渐堆积在他心上的重担,功名、世家,如今全部飞走了。

张焕忽然仰天一笑,重重抽了一鞭马,战马飞奔,渐渐地消失在浓厚的夜幕之中。

……

夜很深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注定很多人都无法入眠,崔圆就是其中之一,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禅衣,独自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沉思。

今天下午,皇上忽然下诏,批准他崔圆继续担任大唐右相,虽然这个诏书只是对即成事实的一种承认,但它却诏示天下,使他继任右相之位变得合法、合理。

但崔圆却品出了藏在背后的一种暗示,李系是想和自己讲和,让自己也同样承认他已取得的利益,安北都护的八万军和新建立的天骑营。

崔圆背着手在一条小径里来回走着,很多年前他就定下了自己仕途目标,大唐的权力总有一一天不再由七大世家分享,而是由他崔家独霸朝纲。

十年了,他一直在为这个目标构筑基础,今天他继任右相终于尘埃落地,就仿佛修真人渡过了一劫,从今天开始,他就要为实现这个目标而进行努力。

或许还需要一个十年,或许只需要短短的一两年,但不管是十年还是一两年,他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切入点。

而这个切入点他早已定下,它就是河东张氏,而且李系的八万军的供给,也是张家一力承担,如果能拿下张家,那李系的脖子也就被自己卡住了。

这是一环扣一环的链条,解决了张家,后面之事便迎刃而解,这一刻,崔圆做出了判断,暂时同意与李系讲和,集中精力对付张家。

崔圆迅速写了一封信,唤入一名心腹吩咐道:“你速去平阳郡一趟,将此信交给张若锦。”

……

第八十五章 遇故人

日子又匆匆过去几天,庆治十六年的中元节即将到来,长安的街头巷尾又开始热闹起来,中元节也就是后世的七月半鬼节,是年中祭祀祖先的日子,在唐朝这是一个大节,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祭祀之物。

这天中午,张焕从大明宫巡查归来,他刚要进东内苑大门,便听见后面有人在叫他,“去病!”

张焕停住马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跑来一名身着浅绿色朝服的低品官员,待他跑近,张焕忽然‘哈!’地一声笑,跳下马向他迎了上去,来人正是他从前的挚友宋廉玉。

两人同时给对方一拳,皆哈哈大笑起来。

张焕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笑道:“你小子穿上官服倒变了样,险些认不出了,快告诉我,你得了什么官?”

“你不也一样吗?居然还是四品伯。”

宋廉玉酸溜溜地说道:“我现在光禄寺任珍羞署令,才是个正八品小官,差你十万八千里呢!”

“珍羞署令?”张焕微微一笑道:“我感觉不像,倒觉得你当了醋坊令!”

眼看要放朝,张焕不觉喉咙痒了起来,便拉住宋廉玉笑道:“我请你喝酒去,也顺便给我讲讲大伙儿的情况。”

宋廉玉面露难色,可又经不住他拖拽,只得跟他去了。

……

两人骑马慢慢向丹凤门走去,宋廉玉想到这半年的变化,他不由有些感慨地说道:“几个月前我们意气风发,皆为自己的远大抱负来到长安,可仅仅半年时间,我们每个人都分道扬飚,你虽然失去科举的机会,却立下了不世之功,一步登天;而我考中了探花郎,吏部选试也是第三名,却只能从最底层做起,一年一年熬资历升迁,不过比起郑胖子和林知愚落榜回乡,我又幸运得多。”

“赵严呢?他又到哪里去了?”张焕沉默片刻又问道。

“他!”

宋廉玉苦笑一下道:“说起来确实很滑稽,他父亲只是个小吏,在京中没有什么人情,吏部选试算是勉强通过,本来是放到岭南一个小县做主簿,可他小姨子不知怎的,居然和刑部楚尚书攀上了交情,楚尚书便给吏部打了招呼,赵严一晃身竟做了江都县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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