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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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色生香-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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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谴?”嵬松疑惑:“他的二子英年早逝,这可不就是天谴!”

破囚摇头:“未必是这个。”

嵬松越发不解:“师傅的意思是?”

“苏清爵是个厚德的人,苏家若想兴旺,也只有靠他。”

“可他已经死了啊!”

破囚转身来望嵬松,眸子透出一道晶亮的光来:“我们的眼睛往往是错的,它总在不经意间将我们欺骗。有时候,这种欺骗可能一生一世。”

嵬松惊讶的望着破囚:“师傅,关于我们的命运,你到底知道多少?”

破囚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嵬松的手:“佛曰:不可说。”

嵬松忽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深冷漆黑的童年。他被人抱着,在飘飞的雪片间,来到枯禅寺外。他还记得,那人伸手去扣门,他巨大粗糙的手掌上,只有四根指头。无名指像是被什么截断一般,齐刷刷的不见了。他记不得那一年自己几岁,只记得那漫天飞舞的雪片,和四指的男人。

他冷的直哆嗦,即便在那四指男人的怀里,还是觉得冷。

后来,他被交到一个老和尚手里,他们的旁边有一个风炉,上面坐着一把红泥小壶,火苗燃烧着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密响动。

他侧耳去听,火温柔的炙烤着炭身,像是女人的手臂。他朝那火苗歪了歪脖子,被老和尚抱的更紧了。那一瞬间,他觉得舒服极了。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么温暖的怀抱。他终于可以安全的睡一觉,不必担心飘进车子的雪片和雨水,也不用为有异味的水而感到恶心。他沉沉的睡去了。

“咱们回去吧。”破囚拉着嵬松的手臂。

“师傅!”嵬松的鼻子忽然间发酸,声音有些颤抖:“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您跟我走吧!”

破囚微笑不语。

“师傅!”嵬松轻轻跪下去,单膝扣地,他扬起面庞,犹如当年初见破囚时一样。“跟我走!”他举起双臂,轻轻抱住破囚的腿。“于我,您就是慈父,儿子不能弃父于不顾!”

破囚眸子微垂,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嵬松的脸颊,良久才缓缓道:“你父母之尊贵,为师哪里能逾越呀!”

“可他们不要我!”嵬松泪流满面,对他来说,父母亲情就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东西。

“天下事,事事有理可寻,他日,你必定会知道缘故。现在,不是妄作评论的时候!”

嵬松还要再说什么,破囚却已经拉他起来:“别再闻了,为师只能说这么多。”

见破囚这么坚决,嵬松也只能暂时压下,二人转身朝山下走去。可刚走没多远,便见一竹青色身影疾步朝山上而来。

“是秦珂!”嵬松奇道:“这么早,她来园子做什么?”

秦珂也远远见了他们,连忙快步跑了过来。只见她脸颊绯红,一双明眸格外透亮。

“我已经让苏五下山通知茶农了,绿绮茶不但没问题,反倒越发好了!”秦珂言辞间难以掩盖的兴奋,瞬间便让嵬松的情绪转了过来。

破囚接过她手里的茶叶,细细打量:“怎么说?”

“茶叶还没有杀青揉捻,只取叶片浸泡,便已有奇异果香,苏五说,那是梅果的味道!”

“有这等奇事?”嵬松惊讶的接过茶叶来,鼻子刚凑上去,便惊异道:“这味道先前怎么没有?”

秦珂也点头:“你好灵的鼻子。先前我也没有闻到,只有昨天夜里,你走后,苏五说起,我才发觉。不过之前我用嘴巴尝过,味道就是这样。”

“这么说,味觉上早已经有了,嗅觉却要等到适当的时候才能被激发!”嵬松显得异常兴奋。

“正是这个道理呢!”秦珂拉着嵬松朝园子跑去。

二人钻进茶园,齐腰的茶树丹红如血。

“可闻见什么了?”秦珂问道。

嵬松摇头。

“那就对了!”秦珂指尖一错,打了个完美的响指:“定然就是这样?”

“怎样?”

“夜晚,只有在夜晚采摘,才会有那奇异的香气!”

嵬松摇头:“昨夜为何我却没有闻见?”

秦珂笑道:“子时,苏五说香的时候,是在子时!”

此事有诈!

秦珂不放心苏五,嵬松便和她一起来到下山去寻。沿途所见尽是光秃秃的茶园,茶树皆已被烧,黑黢黢的匍匐在地。柳原一下子荒凉下来,连秦珂都禁不住倒吸凉气。常日里没有发觉,如今才知道柳原种植绿绮的人竟如此之多。

“难怪。”她轻声叹气。“这几年,除了我的园子,其余的绿绮越来越不值钱,原就是因为种植的太密集。”

嵬松眯着眼睛,那一望无际的茶山上,如今都已成了黑炭,更有些地方,火苗仍在乱窜,茶农们坐在地头,巴巴的望着倾尽一生,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才建立起的茶园,哭的撕心裂肺。

“物以稀为贵,想必绿绮就是太普及了,才遭此劫难!”嵬松也叹了口气。

秦珂低头不语,良久才转过身来:“有件事,我没对苏五说过。”

嵬松一愣:“何事?”

秦珂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茶树品种有限,改良老种,培育新品都需要大量时间,因此人们争种名茶便如火如荼,最终却不过都成了大户的附庸,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最先落马的便是这些小茶农。”

“虽是如此,可谁又能有解决的办法呢?”

秦珂正色道:“在我在这里生活了九年,却发现你们只产绿茶散茶,这便是我的契机!”

嵬松眯起眸子:“绿茶?我们只管茶叫茶,你因何成其为绿茶?”

秦珂一笑:“我们那里自有我们的分法,与你们截然不同。相较于这种散茶,我还有更好的点子,说起来不过是照抄照搬罢了。”

嵬松竟也不觉奇怪,只淡淡笑道:“希望你能找到出路,那便是柳原之大幸。”

“此事万万不可对旁人说起,尤其是苏五。”

嵬松点头:“贫僧知道。”

秦珂愿意跟嵬松讲一些不能为旁人道来的事情,一来她身边实在没有能商量的人,二来嵬松是和尚,极少与人交往,又是新来挂单之人,在柳原没有熟人,便与她一般,好似只是个身临其境的过客。加之嵬松为人看起来丑陋不堪,可言辞姿态却颇为清俊不俗。这些都让秦珂感觉到莫名其妙的亲切。至于苏五,虽然自小便交好,可在秦珂心里,他始终都是那个艳阳下冲出溪水的光屁股小子,即便是长成了玉树临风的青年公子,仍旧像个邻家弟弟。更何况,他的父亲苏文康,实在是城府太深,前不久的贡茶风波险些要了秦珂一家老小的性命,至今想来仍旧惊心动魄。要她对苏五在茶事上畅言平生打算却实在是不能的。可对于苏五的感情,秦珂实在难以把握,这小子自打南疆回来后,便好似一下子成熟了,说话做事处处表白心迹。秦珂不是不明白,只是仍旧有自己的顾虑。

二人走了许多路,却不见苏五的影子,秦珂有些担心,拉住一个茶农便问。那人见是秦珂,便告诉她苏五公子先前的确来过,不过似乎又碰到了什么人,两人说了些话,便跟着那人去了,如今在何处,他也不知道。

秦珂毫无办法,只能跟着嵬松把各家茶园逛了一遍,这才知道,该烧的都烧了,再没有劝阻的必要。柳原绿绮,除了秦珂园子里的,真的是绝迹了。

再说苏五遇见的不是别人,正式先前的李兴。那小子得了逍遥萝,在马场附近等了许久也不见苏五来,便四处打探。后来听人说茶农开始烧山,便也去凑热闹,谁知便是这样撞见了下山来的苏五。

那李兴,说来也极是激灵。苏五本来心中一直狐疑二哥的死,如今见了他,刚好顺便弄个清楚。

李兴哪里敢胡说,只告诉他关于二公子死于嫡夫人之手的事是他听水仙说的。苏五不肯放过他,逼着让他带自己去见水仙。这才跟了李兴一道离去。

秦珂哪里知道这些,还以为苏五玩心又起,不知道跑到哪里寻开心去了。一边寻他,一边还不住的嘟囔:“这苏五,回来了我一定不饶他!东跑西跑,若是有个好歹,我可如何向他父亲交代!本就看我不顺眼呢,这血绮的事要是传到他爹耳朵里不知道要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死小子不给我省心!”秦珂啰嗦着,却没发现嵬松一直在看自己。

“你是在担心他?还是怕被苏老爷诟病?”嵬松干咳了一声,问的有些尴尬。

“切!担心他!他用的着我来担心吗?去南疆一走就是三年,书信也没有一封,天下乌鸦一般黑,跟那鸣泉一个样子。”秦珂气呼呼。

嵬松皱着眉头,一脸不知所措:“若是鸣泉回来了,你还会那么担心苏五吗?”

秦珂一扬脖子,斜眼看他:“这是什么话,他们两个没有可比性,性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嵬松抓耳挠腮。

秦珂伸出右手:“鸣泉是我的亲人!偶像!加灵魂导师!”说罢,又伸出左手:“苏五是我的弟弟!闺蜜!加酒友!”

嵬松脑袋上立马掉下黑线来:“混乱!完全混乱!”

秦珂皱着眉头看他:“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干吗?”

嵬松立刻有些忸怩,那样子十分好笑:“我是说,女孩子总要出嫁,若是他们两个都在这里,你更愿意嫁给谁呢?”

秦珂先是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她笑的太猛,嵬松都看见了她喉咙里的小舌头:“你这个和尚!竟然问这种问题?”

嵬松被秦珂笑的更加局促不安,他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这才又道:“你总提起鸣泉,我自然有些好奇,你那样子,好像是很想念他嘛。”

秦珂歪头看住他,良久才止了笑,缓声道:“鸣泉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奇男子,只是他已出了家,我没机会了。”

“谁说的,出家人可以还俗啊!”嵬松有些着急。

秦珂瘪嘴又乐:“是啊,出家人的确可以还俗。可我喜欢看他穿僧袍的样子,那么干净,一尘不染。我是个俗人,怕污了他呢。”

“怎么会!”嵬松抓着脑袋,那一刻,又不似平日里那般清贵模样,竟有些市井的憨态。

秦珂看着他有些恍惚。嵬松是个怪人,有时候那么清冷,好似离群索居的孤家寡人。有时候又那么乖巧,好像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我们回去吧。”秦珂转过身去,她狠命晃着脑袋。不想将他和心中那个幻象联系起来,那会让她越发痛苦。

“哦,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嵬松追上来道。

“何事?”

“你父母前日带了你嫂子和冠男来寺里,说是求子,便住下了。我见着,你似乎是不知道这事情。”

秦珂顿时一愣,难怪家里没有人,娄大才把那女人带回家来。可这事也说不通,为什么娄大没有跟着一道来呢,求的可是他的儿子呀。难道有诈?会不会是娄母故意的?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梨花就算不同意,也来不及了!

宅斗走起!

宅斗走起~

秦珂回到家中,家里还是照旧,娄大整日里鬼头鬼脑,却没见那女人再上门。苏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大的四合院寂寥下来,只有风一日冷似一日。

几天后,娄母带着梨花和冠男从山里回来,梨花的方脸似乎粉白了些许,山中空气清新,到底还是滋养人的。许是身子上康健了,她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见到秦珂虽不至亲昵热络,可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漠。

秦珂一直按捺着自己不去提娄大的事情。难得梨花有笑脸,冠男也跟着欢乐了起来,可娄母却越发贼眉鼠眼的,时不时的和娄大凑在一处,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秦珂隐约觉得将会有事情发生。

光阴如水,转眼便过去了月余。

那日,梨花下厨,做了些米糕,还冒着热气,让冠男端给秦珂。秦珂只觉得心里温暖,便给了冠男一个铜板,要带她去买蜜饯吃。她拉着冠男的手刚推开房门,便见那梨花正倚在东屋门口望着自己。她虽不貌美,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到也素净。

二人相视而望,片刻后噗嗤笑了。

“米糕很好吃。”

“咱家如今虽然不富裕,却也不差这点吃食,有了力气才能赚钱还债!”梨花微笑道。

冠男见母亲和姑姑说话和声细语,小脸上顿时显出两个酒窝,甜甜的叫了声娘亲。

“我带她买些吃食,午饭前回来。”

梨花点头:“小孩子,未必锦衣玉食,咱们不比大户。”

秦珂点点头:“嫂子说的极是。”刚走了没几步,那梨花旁若无事的跟了出来,经过秦珂身边时,轻声说道:“我出去这几日,家里没什么事吧?”

秦珂连忙摇头:“嫂子这话说的,能有什么事。”

梨花目光飘忽,语气却不容置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站在他们那边。”

秦珂微觑眸子,缓缓点了点头。她只觉得,梨花并不像往日人们印象中的那般,只是骄悍,她的脑子其实并不笨呢。

“还有……”梨花的眸子又是一溜,环顾四周:“北屋的佛龛后面有个孔洞,那里面有你朝思暮想的东西。”说罢,她便摇着身子,朝厨房走去。

秦珂眸子一闪,什么东西?她朝思暮想的东西?这梨花到底是怎么了?

冠男拉了拉她的手:“姑姑!咱们走吧。”

秦珂这才回过神来。

二人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些蜜饯,又给冠男买了一把犀角篦子,这才往回走,秦珂心里一直琢磨着梨花的话,却着实理不出头绪来。

“冠男,你时常在奶奶的房里,可看见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佛龛后面?”

冠男嘟着小嘴吃蜜饯,不时吐出个果核,嘴唇便越发的红艳起来。她听了秦珂的问话,歪着脑袋道:“奶奶的佛龛总不许我动的,不过她有时候会从后面取出个黑匣子来看。”

“黑匣子?”秦珂眼前一亮?“可是个漆黑的,上面有些土黄色花纹的?”

冠男点头:“对呀,姑姑怎么知道?”

秦珂嘴角微牵,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被老太婆藏在这里,难怪她找不到。想当年,她靠绿绮茶赚了第一桶金,便要买地。只可惜自己年纪尚幼,只能通过娄父才得以实现。可最后,地契却落入了娄母手中。每每问她,都是各种托词。今日梨花提起这事,难不成地契在自己手里比在娄母手里还让她放心?

“在佛堂的几日你娘可跟你说了什么?”秦珂附身问道。

冠男嚼着蜜饯,发出好听的声音:“也没说什么,她只是给我做衣服。我从没见娘亲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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