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之红尘-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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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之红尘-尘印-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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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我如今的容貌与你相同,你见到我,多少会有几分亲切,说不定,还会对我笑一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呵。” 

 

拈棋的双指猛然收紧,碾落一堆齑粉。君无双衣袖无风自动,嘴角皱纹扭曲。霍然站起,拂乱了棋盘,棋子“铮铮”掉了满地。一推门,走进屋外寒风中。 

 

“无,无双,你生气了?我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无双你回来,我们继续下棋好不好?” 

 

红尘惊惶失措,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捡起棋子重新摆回那幅未完的棋局,一弯腰,眼前骤黑,连人带被摔了下床。 

 

这一跤,终于悉数引发了体内毒性。左边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用右手使劲地拧自己的左臂、左腿,都像捏在木头上,什么也感觉不到。想爬回床上,却怎么也拖不动半边麻木的身躯。 

 

一番徒劳无功的挣扎后,他停下了所有动作,右手搭在床沿。缓缓地,水珠滑过凹瘦的面颊,在尖削的下颌汇集,滴落。 

 

竹门被大风吹得来回摇动,寒气直灌进屋,贴在面上颈间,凉凉湿湿,竟飘起了雪。 

 

无双,被他重重一掌击倒在雪地,孤独等待死亡降临时,是不是也跟他现在一样的痛苦?绝望? 

 

一股灼烫如烈酒的洪流像挣脱了地壳束缚的熔岩从胸腔狂涌而起,突破咽喉,冲向他的嘴、他的鼻。 

 

“唔……”腥浓的稠液喷出的一瞬前,水银色的衣袖陡然横过他面前,接住了点点猩红。 

 

“……无双!无双——” 

 

用唯一可以动弹的右手死命抓住去而复返的人,红尘嘶声狂吼,嚎啕大哭。 

 

**** 

 

“不要离开我。” 

 

这是红尘哭到天昏掌灯,嗓子暗哑,无泪可流后说的第一句话。 

 

屋外已白了莽莽一片,雪花还在飞,宛如上苍诉不尽的哀愁离绪。雪地闪出银白耀眼的反光,屋内反显得有些黑暗。君无双坐在床边,一灯如豆,在他身后跳跃,明灭不定。他的双眼,幽亮如流光飞舞。 

 

“不要走。”听不到他说话,红尘只有执拗地重复着,撕开上衣,指着心脏部位五色斑斓的一团阴影:“毒气已经到了这里,我也应该离死不远。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长长的一声叹息,与雪缱绻,落尽尘世浮华:“我不走……” 

 

红尘忍痛黯淡的黑眸刹那生了光彩,支起身,痴痴望着。脸,慢慢贴近,用鼻尖、唇瓣轻轻刷过他的眉眼、他的耳朵、他的下巴…… 

 

肌肤是温热的,触觉是真实的。他碾转、轻吻、厮磨,想把他的每一分气息,每一寸轮廓和着绵绵落雪都完完全全收进记忆里…… 

 

原来,雪花飘落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动听,静静地,簌簌地,颤悠悠地掉在心尖,遥远模糊的呐喊在身体最深处回响,似一曲已缠绵了千载万年的吟唱…… 

 

“够了!”突来一掌推开了他埋在他腹下的头颅。君无双敞开的衣衫下,胸膛压抑似地吸着气,瞪视红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怎么会不知道?”红尘毫不迟疑地又靠了过去,隔衣握住开始发烫坚硬的根源,凑上嘴磨蹭着。 

 

“最后一次了,无双,让我好好地记住你……” 

 

连久违的味道,热情的悸动,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渴望着能再真真实实地感受一回,纵死,亦无憾。 

 

战栗着用一只手,笨拙地褪下君无双亵衣,含进挺立微颤的昂扬。 

 

“我说够了!” 

 

血直冲大脑,忍无可忍。君无双的怒叱切冰裂雪,划破山夜。一把拎起红尘背心衣裳抛进里床,狂奔出屋。 

 

雪,渐渐地停了,风,刮得越发犀利,吹过他赤裸的胸口,像无形的刀锋冷冷割削进心窝。他的全身,却似架在烈火上烤炙着,痛得找不到方向。 

 

都是那个火一样热烈的人,仿佛要将他燃成灰烬的情和痴。为了他,为了那份当时已惘然的感觉,值得吗? 

 

值得吗?! 

 

双腿一软颓然跪坐雪地,以手掩面,才发觉满脸冰凉,竟已淌满泪水。 

 

红尘艰难地一寸寸挪到门边时,见到的就是君无双比冰雪更惨白的侧面。清澈如水晶的眼泪在雪光下折出寒冷的辉芒,颤抖着,流进骨髓里的哀伤…… 

 

心,也跟着一点点地崩坍……代之而起的,是一种他自己也形容不出的怜惜和温柔。 

 

“无双,进屋来睡觉吧。”他轻唤着,等他回头。扬了扬手里的枕头,微笑:“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外面风大,快进来吧。屋子让还给你,我回隔壁去睡。” 

 

到头来,失去的终究是永远也无法再追回。他悟了,也醒了,认了。 

 

微笑着向相邻的竹屋爬去。天空倏然泛亮,一条流星飞快掠过漆黑夜幕,拖出璀璨夺目的弧光。紧跟着,又一条。 

 

红尘停下身形,满眼都是流星洒落的余辉,带着惊叹:“我都好多年没有见过流星了。无双,你看,多美——” 

 

“我小时候听娘亲说,只要在流星的尾巴没消失前,在心底许个愿,就能成真。嘻嘻,我十七岁那年就许愿,将来要娶个最漂亮最温顺的女人做妻子,还要生一大堆娃儿,看谁不听话就打谁的屁股,呵呵……” 

 

笑谑慢慢低了下去,恍惚如风:“我那时,一定是不够诚心,所以老天爷根本不搭理我。不过也才可以遇上你,喜欢上你,我不后悔……” 

 

又一颗流星飞过头顶,特别的亮,照白了半片黑夜。红尘精神猛地一振,追逐着流星的痕迹,口中不出声地念念有辞。 

 

君无双也仰首,默默凝望。泪痕冷结在脸上,冻在肺腑。 

 

绚烂的光影顷刻湮没幽邃深沉的眼瞳中,仿若昙花一现,绽放了最华丽绚烂的风采,便即陨落凡尘。徐徐地,莫名其妙地开了口:“你这一次,许的是什么愿望?” 

 

红尘回望他,良久,摇着头,扶住竹门微笑:“现在不告诉你,咳,等我死的那一天,再说给你听。” 

 

两人深深的相对沉默后,君无双忽然一跃弹起,浮光掠影般飘近,袖底飞扬,在红尘尚未来得及露出询问的眼神前,已接连封住他奇经八脉,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 

 

一扬手,抄起昏睡的人。黑发,随风激扬,如午夜盛开的墨莲,凌厉肃杀而凄绝。 

 

“不会有那一天了。” 

 

对着空寂的雪地轻轻说。嘴角的皱纹里,除却凄然,只余决然。 

 

**** 

 

“总有一天,我会毁在你手里。” 

 

——说这句话时,我已经有了觉悟。我君无双,将因你失去一切。 

 

丧失记忆前,我向你奉献了所有的心血和眼泪。换来的,只是你致命的一掌,抛“尸”天山雪野。 

 

我想,那一刻,我的心一定已破得千疮百孔,碎得分崩离析,再也再也补不完整,拼不回去。所以,我选择忘了你,连自己从前的感情、爱恨、人生统统一笔抹杀,只为能忘了你。 

 

你骂我负心,恨我绝情。我却真的很无奈,可,没有后悔。 

 

就像我爱你十五年,无怨无悔。我选择忘记你,也同样地无怨无悔。 

 

一片树叶落了,就永远烂于尘土消失了。即使翌年春回大地,吹绿千片万片,都已不是原来那一片。 

 

人的感情,也一样。 

 

痛过,伤过,“死”过,我终于明白了,所以放了手。不再用那段早已残缺凋零的情来纠缠你、束缚你,还你一片海阔天空,任你自在逍遥。也给自己一个新的人生。 

 

可我算不到你会追来,算不到你会中毒,更算不到你会甘之如饴地用死亡来逃避那份无法挽回的感情。 

 

你很痴,也好狠。 

 

我可以天天假寐到日上三竿,装做不知道你每个清晨都溜去溪边吐血,也可以视而不见你日日汗湿衣衫摘来的一束红花,可你叫我如何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无动于衷? 

 

我,终究败给了自己,做不到寡情绝义,做不成一个君临天下举世无双的真正皇者。 

 

发誓要相守至死的伏羿,尚在牢中受困,而你,在我怀里残喘。 

 

种种苦痛,都源于我这个本该代替你葬身火海的人。 

 

以为遗忘,能赐你我各自新的开始,结果,是上天开的又一个玩笑。那么这一次,我选择死亡。 

 

愿让心脏永远停止跳动,用生命彻底的终结,泯所有恩怨情仇,换一切烟消云散。 

 

…… 

 

慢慢自红尘胸膛收回右手,原先笼罩心口的那团毒气竟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却有赤、绿、黑三条细细痕迹分别从君无双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指尖起始,线一般向掌心延伸着。 

 

替红尘掩回衣襟,盖上被子。静默听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君无双淡淡笑了,带着几分寂寞的骄傲。 

 

“有我在,就算没有那永昌王的独门解药,你也死不了。” 

 

也只有当剧毒完全聚集一处濒临爆发时,才能一举拔除毒性,将之尽数转移至施救者自己身上。 

 

或许,最初是受胁迫陪他共居坡顶,但之后,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拂灭奄奄欲熄的油灯,君无双推门而出,来到山坡陡立处。长风挽过半山暮影,卷起千重残雪。 

 

轻轻又悠然地负手于背,仰望东方天空,等着日出。此生最后一回可以看到的日出。 

 

 

 

 

 

第二十九章 

 

黑暗在沉静中流逝,林外声响细碎,踏雪而来。 

 

一步、两步……默默在心底数着,却未回头。 

 

杀气渐近身后,一声低唤夹着惊讶:“君无双,怎么是你?” 

 

雪光照耀下,矢牙怒视坡边旋过身来的银衫男子,睚眦欲裂:“你这狼心狗肺的中原人,大王对你情深义重,你却害得他国破家亡。我矢牙今日拼着一死,也要杀了你!” 

 

一拔腰刀,虎虎生风便朝君无双当胸劈落。还差着半尺,君无双掌心在袖底一翻,立掌于胸,腰刀似斫中无形铁墙,“叮”地从中折断,半截刀身向横里斜飞出去,直射矢牙身边服饰绮丽的男子。 

 

急忙一缩头避过了飞来断刀,幽凤舞已吓得面色发青。赶忙拉住矢牙:“这厮武功诡异,你我切勿轻举妄动。” 

 

矢牙原是凭着一股莽劲出手,一击不中,也自骇然,头脑冷静下来再不敢造次。好不容易那坐镇都城的九王叔离了射月国,他和一帮忠良旧臣方得伺机而动,商量着如何潜入贺兰皇朝救回大王。正觉势单力薄,幽凤舞却主动来到,力陈贺兰皇野心勃勃,射月永昌务必联盟御敌才能保得两国平安。 

 

两国本有怨隙,但伏羿被俘,幽凤舞又在红尘手下栽了大跟斗,说起来竟有几分同仇敌忾,当下一拍即合,召集了两国百名死士,趁着贺兰皇朝与龙氏交锋之乱,混入新都。今夜带着数十名高手入宫分头寻觅伏羿下落,幽凤舞一算时日,红尘应已毒发将亡,便怂恿矢牙一齐上山殂杀,不意却先撞见了君无双。 

 

两人眼光闪烁不定,朝四下骨碌碌乱转。君无双垂眸一哂,早对两人来意了然于胸,一指来路,平心静气地道:“要救伏羿,便在宫内大牢。想杀段红尘,两位请回。” 

 

矢牙怒骂:“你明知大王下落,居然也不去救他。我矢牙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下马救你。早知道你如此无情无义,合该让你冻死在雪地里,让你被马活活踩死。” 

 

气急败坏地指天划地,还在骂不绝口,幽凤舞却怕他乱嚷乱叫,招来侍卫,也不管他乐不乐意,一把拖起他奔出竹林。 

 

君无双唇角始终噙着微笑,仿佛被矢牙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根本不是他。翩然转身,再度凝望天边隐隐漏泄的鱼肚白。 

 

慢慢地,一线橘红透过晕染的云层爬上两边山头。落了整夜的积雪皑皑,绵延连天接地。 

 

天上人间,也只得那一片凄清寂寥的白。 

 

撩高了衣袖,那三条纤细彩线已伸过臂弯,继续向肩头攀上。 

 

等红日完全跃出云翳的刹那,毒气也该流入心脏,让生命彻底停歇……从此没有懊悔、没有彷徨、没有痛苦。 

 

轻轻拔落束髻的竹簪,甩开黑发,迎风张开了双臂。风吹过腋下,衣袂猎猎飞舞,飘飘然,有种想一展宏志,翱翔天地的欲望。 

 

可惜,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当上龙飞于天,傲视天下的王。 

 

踏上一步,借着半出云霞的那轮太阳俯视沟底,阳光穿射了山腰间腾涌的雾气,铺雪的沟壑,宛如银河。山壁沾白的红花,依然摇曳生姿。 

 

而他,将再也看不到明天的红花。 

 

正待再跨出,脚下的冰雪訇訇震抖,竟似有千百铁骑放蹄奔腾。 

 

风里,传来战马嘶鸣。激烈的杀喊从山脚直逼而上。空气中,弥漫越来越浓重的血腥。 

 

马蹄扫起漫山冰屑,半天风雪迷人眼。一骑骏马狂纵坡顶,马上人全身黑袍,瞥见坡立处衣发齐飞,似欲乘风而去的人影,放声大喊。 

 

“无双,我来救你了,无双——” 

 

君无双怵然回首。阳光里,马上人拉开遮头黑帽,雕刻般的脸掩不掉重伤初愈的憔悴,更显轮廓分明。明蓝如海水的眼睛,漾满狂喜:“无双,你果然在这里。我知道是那姓段的用我性命来威胁你留在他身边的。无双,我这就杀了他,带你回射月国。” 

 

驰近君无双身畔,将他抱上马背,用力锁进剧烈起伏的胸怀,胡髭拉渣的面颊一遍又一遍蹭着他的脸,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君无双也痴了,懵了,抚上伏羿瘦如刀削的颧骨、下颌,喃喃道:“你为何还要来?……” 

 

随后奔来的两匹马上,赫然坐着矢牙和幽凤舞。眼见伏羿一被救出,就不顾劝阻冲上山坡来找君无双,矢牙直气得七窍生烟。一望背后,大片黑压压的贺兰侍卫正向山顶厮杀逼近,他与幽凤舞带来的数十名死士虽搏命抵挡,终究寡不敌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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