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张了张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从宽袖中露出来的手指节发白。
于倾捡了个位置坐下,摆开羽扇,笑道:“原来年兄跟若水姑娘是叔侄?呵,难怪昨晚表现得这么亲密。”
大长老在他二人中间坐着,举着茶杯的手一滞:“嗯?”
韶年怔了下,忽然抬起头来微笑道:“于公子是在抱怨韶年没有陪你对酒吗?”
于倾眼中的流光一转,将羽扇往手上一拍:“年兄真实善解人意,说到小弟的心坎上了。”
“不知道现在请于公子过去小饮几杯,是否肯赏脸?”
“乐意之至。”
于倾跟大长老拜别,随着韶年走到房外。
寒风猎猎,庭院并不萧瑟,反而被冬日的光照耀得暖融融。
韶年折了一枝白雪蘸入酒杯之中,浅尝了一口:“沁人心脾,好酒。”
“这原是番邦进贡天朝的佳酿。”于倾一饮而尽,食指敲了敲瓷杯口,道,“如若不是好酒,怎敢给年兄品尝?”
韶年举杯一笑:“干了这一坛我就不信你还能有力气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御愁宫跟朝廷的关系真是不一般啊,连番邦进贡的酒也能拿来送人。”【。 ﹕。电子书】
于倾但笑不语。
“雪梅?”韶年惊讶地发现雪渐渐融化,杯子中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于倾打开羽扇,笑道,“这酒色清冽,蘸着雪梅,更加好看,仿佛,是含羞带笑的姑娘。”
韶年放下酒杯轻声念道:“含羞带笑,姑娘?”
“不错,依我看,倒是有些像若水。”于倾道,“我来的时候她正好昏过去,不知道先下如何了……”
韶年把酒一放,负手站起来:“我突然感觉身子
24、风雨路 。。。
有些乏了,先告辞一下。”
“哦?年兄身子抱恙?”
“呵呵,想来是酒劲上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于公子自己逛逛吧,只是绛云山蛮大的,不要走得远了找不回来。”
“多谢年兄提醒。”于倾点头一笑,转而拈起一枝雪梅闻着味道。
香冽寒艳,不愧是宝山上的梅花。
韶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口。
于倾走到韶年方才坐的位置上,低头一看,果然,雪地上还有一滩尚未淌去的水渍。
于倾俯□去,用手指蘸了一点,送到口中。
毫无酒气,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梅子汁,在嘴里泛开辛酸,但于倾却浑然不觉,仿佛在品尝人间至美的醇酒佳酿。
“全都倒了吗?”于倾低笑一声,“小小的绛云山,人杰地灵,卧虎藏龙,果然不好对付啊。”
25
25、无言曲 。。。
若水醒过来,动弹了下四肢,但感觉四肢酸软,手不能捏、脚不能踢。身上盖了一条厚厚的棉被,平时也没有觉得有多厚实,今日却好似千金铁一般,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好容易才靠在床沿粗喘了几口气,口干舌燥,瞥见桌上放有一只紫砂壶,顿时如获至宝,欢喜地扑过去。
可惜放在平时相当容易的事情,今日做起来非常不顺。
脚下一软,额头撞上桌角,立时疼得喊都喊不出声。
若水正伤怀中,侧耳听见细碎的脚步在缓慢地向这边走来,门口是开着的,一个人影幢动,暖日下,映在对面的墙上。若水马上就认出来人。这么倒霉的姿势,她可不想被别人看见,尤其是他。
手指沾了些唾沫再往头发上胡乱一抹,几撮细软的额发散乱下来,遮住鬓上磕出来的青印,手往凳子上一撑,勉勉强强从刚才的狗爬式变成蹲坐在地上。
韶年探了个头进来,床上有人睡过的样子,却独不见那人。
他喊道:“小山猪?”
不知道是不是若水听错,他的声音似乎带有那么一丝急促。她想要验证一番,不由升了升脖子,高出桌子一点:“师叔。”
韶年转过头来,神态自如,见她蹲坐在地上,面下绯红,而衣领下滑露出一段少女如玉肌肤。他挑了挑眉:“你在干嘛?”
若水微微有些失望,支支吾吾道:“我刚起床,以为是师父来了,正要行礼呢。”
“行礼?怎么从来没有见到你给师叔行那么大的礼呀?”
“是师父救了我,我,比试输了。”若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韶年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小山猪,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武功,恩?”
“像一般的姑娘不都是学刺绣女工吗,还可以给我绣一个锦囊,呃,虽然你笨手笨脚的,但是我也能勉强收下的。”
若水失落道:“师叔,你当真不愿带我下山?”
“等你绣好一只锦囊,我肯定也就回来了。”
若水大失所望,韶年既不肯为她留下也不肯带她下山,难道,竟当真是没有双全法了吗?
她正想着,韶年着弹了下她的额头:“赶快起来,一直跪着干嘛,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是在训罚你呢。”
不想若水倒抽了一口气,捂着额头瘫倒下去。
韶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起恻隐之心带你下山了啊。”
若水肩上一抽一抽的,好似真的在隐忍什么。
韶年诧异地凑近她,把发丝一撩开,一块肿大的青印赫然入目。
“谁打的你?”
“不是,我自己撞的。”
“咸真那厮看着是很喜欢你,怎么打起来一点分寸都没有啊?”
“真的是我自己撞的。”
韶年将她一把抛到
25、无言曲 。。。
床上,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连我的人都敢欺负,这小子真是活腻了!”
‘我的人’……床上,腰酸背痛而且透不过气来的若水闻言猛地一抖:“师叔,别走!”
“又怎么了?”
“你去哪里?”他不会真要替她去‘报仇’了吧?
韶年头也不回,边走边道:“祥玉走的时候留了点跌打药,我去拿来给你擦擦。”
祥玉姐姐,若水一直觉得祥玉下山是有隐情的。
她不是韶年的血亲,药引要另外去找。
祥玉下山一定就是为了找药引,而韶年只怕是不放心她去找她的吧?
若水没有问,但是她知道祥玉养着一只白鸽,虽然祥玉不在,但白鸽却时常回来,红扑扑的爪子上常常系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小山猪,看什么呢,把眼睛闭上,我给你上药。”
韶年很快就带着药瓶回来了,指头沾了一点青绿色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顿时火辣辣的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清凉。
其实他指尖一触碰,她就不觉得疼了。
祥玉的药是真的很有效,立竿见影,很快就消肿了。
“师叔,你什么时候下山?”
“准备好了就走。”他说的干脆利落,手指从她额上收回,若水惶然不安。
“祥玉姐姐找到药引了吗?”
韶年的目光看过来,仿佛如沐春风,有安抚人心的用处:“找到找不到,都不急在一时。”
“师叔,你近日可有发病?”
“没有。”
若水眨了下眼,缓缓低下头。
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他是因为蛊毒发作,这才没能赶来看她会武比试,原来,原来他根本就没想过她会胜,就算她真的第一了,他就真的会兑现承诺?
她果然在韶年面前就是一个小孩子!
他总是拿她当玩笑吗?
若水越想越恼怒,躺身睡下,用尽全部力气将被子蒙过头顶,故意不去看他。
韶年对她的行为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说什么,拍了拍被子:“我走了,你好好养着,到时候我会让咸真跟你道个歉。”
“我不会原谅他的。”她说的是气话,只是恨,如果真的比试赢了,倒要看看韶年能以什么做借口阻止她跟着。
韶年敲了她一记,虽然是隔着被子,依然很痛:“你这姑娘怎么这样?明明是你先红杏出墙的,要是能说动他给你道歉,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我哪有出墙?”说到这个,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已经鼓起勇气告白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把咸真也得罪了。
“哪有人在心上人面前说喜欢别人的?”韶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唰地掀开被子,面对面地继续跟她大呼小嚎,“就算是个老头子也不信,何
25、无言曲 。。。
况是你师叔我。”
若水怔住了。
弄了大半圈,原来他甚至连她的心意都能弄错,竟然以为她喜欢的是咸真,还给她扣上一个红杏出墙的臭名。
若水没有答话,却不像平常的她了。
韶年奇怪,抬眼看去,她捂着满脸殷红的脸颊想什么出了神。以为她是含羞了,没好气地道:“喂,师叔说的你听进去没有?”
“恩。”若水忽然亮着一双眼睛诚挚地望着他,“如果有人在说喜欢你的时候,烟花四溢、月明风清,这也是故意刁难?”
韶年的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别开头去。
“师叔,我喜欢的并不是咸真……”
“你——”
下一刻,韶年浑身一震,整块背都直挺起来,两片温热的唇紧紧贴着他的。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若水前一刻还羞赧的目光温柔如水、脉脉含情,一点一滴、慢慢地渗透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终于学着咸真的办法生涩地用力吻他。
如果言语不通那行动总可以了吧?
房顶的一片瓦悄然移回原位。
于倾施展轻功,紫色的衣袖翻飞,他哗然而下。
方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将元宵那晚以及会武的时候,咸真的意外举措相互一想,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已经将山上的人情脉络分析得一清二楚了。
绛云山要想一举拿下并不容易,何况御愁宫地处遥远,也不可能将全部的势力都转移过来对付绛云派。
有些事,交给一个有脑子的人去做,反倒更能利于逐个击破。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啥的,不要介意,某微是懒人,速度也很慢,一般很少回头检查,飘~
26
26、论风尘 。。。
绛云后山。
此时春光融融,漫山遍野的鲜花翠竹,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于倾在万花丛中一站,蝶舞而来,虫鸣鸟叫相映成趣,耀眼夺目的锦袍紫冠跟花花草草形成鲜明对比,更生动形象地烘托出他一贯的潇洒风流来。
空气间,渐渐泛起一种刺激的古龙香,并且越来越烈,瞬间,方才在山间飞舞的蝶鸟迅速挥翅而去。
于倾脸上的笑意不减,他翻出腰上系着的古木牌子拿在手上。味道更加清晰,很明显,刺激的味道就是从此散播出来的。
拆开外面木盒,里面赫然躺着一只长相奇异的蛊虫,细而短的四肢微微蠕动,迎着春光舒展了一下头顶那头根触须。
此虫生相丑陋,只有一颗眼睛,大得吓人,大抵是因为没有嘴巴的缘故,没有发出声音。
于倾取出蛊虫,手指温柔地将其在掌心爱抚了一阵,仿佛是很惬意舒服,小虫四肢一抖,摇摇晃晃地睡过去。
再过一阵子,香味又渐渐转淡,被风带走。
于倾这才将蛊虫放回盒子里,他的动作缓慢,好像充满柔情,看它的眼神就像在看情人。
“于公子,于公子!”
咸真脚步急促,人已经在近处,他闻到一股刺激的香味,遂转身看去,但见于倾拿起羽扇轻轻扇着,优哉游哉地享受着春风的沐浴。
他眉开眼笑道:“我在这。”
“师父请你过去。”
“哦,大长老有事找于某商量?”
咸真老老实实道:“好像是师叔出了什么事,师父在他那里走不开让我过来找你,你快去吧,师父叫得很急。”
于倾不慌不忙地自花丛中出来,盯着他看:“师父师父的,你叫得还是蛮恭顺的,就算之前被那老头踹了一脚伤得那么厉害,也仍是这般忠心?”
咸真唰地脸上一红,眼睛东看西看:“那是我的事!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是我的再生父母,你这样薄情的人自然是不会懂的。”
于倾一笑:“哦,我是不懂。要是看到别人跟我的女人亲热,你说我该怎么做?”
咸真心口没来由地一跳,手脚乱了方寸,慌忙跳开:“你,你在讲什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哈哈哈……”于倾大笑离去。
半晌,咸真才惶然不安地从树后走出来,骄躁地跺了跺脚,往若水的房间走去。
可惜,若水并不在房内,咸真后脚刚出得韶年的屋子,若水前脚就赶到了。一大早起来就听见有人“乒乓”捧着水盆来来回回,匆忙奔走。
随意抓了一个人问,却听那人说,韶年今日本来要下山,刚好跟大长老告别的时候昏倒了,这时候竟然是睡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若水是又慌又急,又忧又怨。
韶年的毒到
26、论风尘 。。。
底是又发作了。
若水更加不能理解的是,原本,他居然趁着天还没亮就想一走了之,而且也不打算跟她道别。一想到昨天她才道出心意,韶年就要不告而别,心下更加不是滋味。
可是因为她的胆大妄为而走?
她不敢多想,当下就披了一件外衣,来到韶年屋里。除了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也都在场。二长老三长老在绛云山另两座峰顶,一般没有世平掌门或者什么大事情的话,是不会出现四个长老齐聚的境况。
这么一来,若水更是提心吊胆,可能韶年这一次发作得很严重。
她穿戴好,抢过身边那位师兄端着的水盆毛巾,抬眼看去。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除了胸口微微的起伏,当真跟死过去没什么两样。
若水的一颗心仿佛陷入冰窖,两腿忽然发软,扑在床沿。
韶年紧闭双目,全身上下因为蛊毒发作而微微颤抖,他仿佛在做一个噩梦,挣扎着却醒不过来。
大长老望见她也是一惊:“丫头,你怎么也来了?”
“这回师叔很严重吗?”
“暂时是睡过去了,方才真是吓了老夫一身冷汗,从来没见过他……蛊毒……”大长老说着迟疑地望了望她。
若水眼角一湿,低声道:“师父,你说吧,我都知道了。”
“过去蛊毒发作也就只是昏昏欲睡而已,只要睡够了都会醒过来,跟常人无异,但是这次,好像是子蛊感受到母蛊,毒性发作得特别强烈。”大长老抚须道。
二长老长声一叹:“我原本也听掌门谈过此事,这样剧烈的症状比掌门师兄预估的时间提早了很多。”
若水怔然:“子蛊……母蛊……”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她并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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