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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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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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着海亮要过去看看,张子重却拦着不放他出来,说提防刺客,不是闹着玩的。本店伙计听见老板在屋中摔倒,忙招呼四五个人,手中全拿着刀棍之类,一同拥进屋里来。用手电灯一照,见老板已经爬起来,地上只撂着一件衣裳,什么也没有。再看两张床上,一张是被褥凌乱,阒然无人;一张上躺着龙华,鼾声大作。伙计随手把电灯捻开,滑季柳见大家进来,屋中并没有什么,这才放了心。再看龙华,还在那里熟睡,心中未免有些不快。走过去轻轻推了两把,说龙大人醒醒。龙华一伸懒腰,睁开眼还假装打哈欠,问道:“老板,什么事叫我?”季柳冷笑道:“我的大人,你还装没事人呢。这半天,天都要闹塌了,你屋中失了盗,难道不知道吗?”龙华听说失盗,立刻把眼瞪大了,问道:“失了什么?你快说!”季柳道:“失了最值钱的宝贝了。”龙华听见“宝贝”二字,自以为是他在上海买的东西丢了,一翻身坐起来,问道:“什么宝贝?许是我的金珠首饰吧。如果丢了,你非赔偿不可。”季柳笑道:“龙大人,你先不要着急。我说的这宝贝,比珍珠首饰还值钱呢。”龙华利令智昏,始终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还寻根究底的,问他到底是什么。季柳道:“这宝贝是活的,是带着腿能走的。我请问龙大人,你屋里住的志大人,到哪里去了?他也是堂堂钦差,倘然要丢了,这个于系,我们买卖人可担当不起,只好问你龙大人吧?”龙华听了,啐了一口道:“呸!我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你说的就是那个疯子啊,他不是跑到隔壁去了吗?你去问海大人,为什么来问我呢?”季柳道:“你方才不是睡觉,一概全不知道吗?怎么这时候又知道疯子跑到隔壁去了。这样看起来,你龙大人是假装睡觉,却静听我们捣乱,你好寻开心,也太对不起朋友了!”龙华被人家问住,自己一句也答不上来。当时恼羞成怒,用手捶着床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于涉我睡觉!疯子跑不跑,与我有什么关系,却用你来啰唆!”季柳见他急了,自己也不肯饶,依然用话顶撞。他两人越说越急,几乎要动武。海亮听不过了,叫张子重看着志兴,自己跑过来解劝,很派了龙华一身不是。说:“你既然伴着疯子睡觉,便有保护他的责任,却为什么放他满世界乱跑?你既不随在后边,反躺在床上装睡觉,我们隔壁全要闹塌了天,你在屋里连大气也不哼,也未免太老练了。人家滑老板,听说你在屋中摔倒,赶忙过来看你,连人家也跟着挨了摔,你不说赶紧起来安慰安慰人家,反倒闹脾气,张口骂人。世上哪有这样不讲理的?”海亮毫不客气,仿佛叔父教训子侄一般,教训了龙华一顿。按情理说,龙华一定更不肯受了。哪知他竟自服服帖帖的,一句也不敢抗,反倒和颜悦色的,连说:“二哥说的是,是小弟一时鲁莽,实在对不起滑老板。请你老千万不要生气,总怨兄弟吓迷惑了,一时辨不出东南西北来,才说那冒失话。咱们还是赶紧治疯子要紧,要不然,恐怕还有大笑话呢。”
  海、滑两人见他自认不是,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一同又到海亮屋里,看志兴到底怎样。只见他蜷伏在被中,连一动也不动,嘴里却不住地喊叫:“有刺客!”大家看这情形,彼此唉声叹气,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乱哄哄的直闹一夜。第二天早晨,大家略为安息了一刻。下午丁先生来了,诊过脉,对海亮说:“这位先生,因受惊恐过甚,脑筋错乱,心气又亏,要专指着吃药,恐不能见什么大功效。最好将他送回原籍,他自见着家中的亲人,这病便可减去大半;再静养一个月,自然会复原的。要长久在这旅馆住着,必定一天比一天加重。我这当医生的,与他们性质不同:他们抱定来一趟拿一回钱的宗旨,什么叫耽误人家的病,一概不管;我是但求病人早好,不必一定得吃我的药,我也不希望多拿钱。他这病乃是心病,决非药力能够收效的,只要送他早早还家,把心里的惧怕全都去掉,这病自然就会好了。我开一个清心平郁的方子,吃了可以安静一点,要想完全收效,是不能的。”说罢草草写了方剂,便去了。花了八块钱的诊费,两元钱的车钱,一塌糊涂,还说不到治病。不过大家听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只得彼此商量,还是早早送他回北京为是。但是谁负这护送的责任?海亮当然不能走,只好就龙、张两位中选择一个。两人也都不乐意于这差使。依海亮的意思,想叫龙华走一趟,龙华却执意不肯。张子重说:“我同志二爷是代表外务部来的,外务部的旗员,只有我们两人,我再送他回北京,便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对本部的公事,似乎有点说不下去。”海亮见他两人相持不下,心中盘算着:这事还得洋钱来解围。好在也花不着我的,等回京之后,向老王爷多报一笔,便有了。想到这里,便向龙华道:“子春,这回京是好机会,你为什么不去呢?你前几天置衣服、打首饰,不是说眼前就是嫂夫人寿诞吗?你正好拿了这些东西,回京祝寿。再者你要带志二回京,我情愿赠送一千元路费。你来回有二百就够了,可以白得八百块钱。似这样便宜事,真是打着灯笼没地方去寻,你为什么不去呢?”龙华听见有一千块钱,他的心早就动了,但是还不肯遽然答应,故意作态道:“海二哥,你不要拿小弟当财迷看待。我果然乐意去,便是一个钱没有,我也一定去;我要不乐意去,便是三千五千,也打不动我,何况是一千呢。我同志二爷,既住在一个屋中,论理本应当我送他回京。只是有一节,目前和议正当吃紧之时,我随便一走,公事如何交得下去?难道说志二爷害病,我也害病不成?倘然钦差不乐意,随便加上几个字的考语,我的前程可就牺牲了。这事海二哥能替我想法子吗?”海亮笑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头咱三人具一张公呈,就说志二爷病重,公推你护送他回京,往来请半个月的假,钦差决不能不准。只要他准了,你放心大胆前去,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出席会议,那还不是遮掩耳目吗,议席上哪有咱们发言的份儿。多两个人,少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海亮出的主意,说的话,龙华心里全有。他是故意逼出海亮这一套词儿,自己好下台。所以海亮说完了,他拍手称妙,极端赞成。
  当日写好了公呈,三个人一同去见唐绍怡,又当面说了说志兴的病情。绍怡批准:志兴给假一个月,病愈急速到差。由龙华护送回京,途中勿要耽搁。往来给假半月,该委员等着迅速启程。海亮见上司批准了,果然拿出一千元来交给龙华,又派了一个长班,名叫于升的,跟随他们一同回京。趁便将两箱大土带回京去,进呈王府。志兴自己长班,名叫都尔贵,一共主仆四人,搭了招商局新铭轮船,直开天津。好在途中并没有什么耽搁,三天半就到了天津,住在日租界德义楼旅馆。志兴本害的是精神病,终日不言不语,如醉如痴。龙华便叫都尔贵陪伴他在一间屋中,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吃过晚饭,便出来在大街上闲游。一抬头,见广告牌上贴着很大的金字戏报,戏报上写着:“北京新到超等清客串管君天下、黑君巨鹰、苟君一鸣、牛君致远,准演拿手好戏《徐天麒》。”旁边写着:“包厢两块加一百铜子,池座三毛加铜子十枚,两廊一毛五加五枚。”龙华看了,不觉心中一动——哪管天下同黑巨鹰,全是我们旗人中的大名士,我在北京时候很会过他们几次,怎么如今跑到天津唱戏来了?再细看报上写的是丹桂茶园,龙华晓得,丹桂茶园坐落在南市平安大街。心说,我何不看看他们演戏,倒借此可以消遣消遣。想到这里,便信步游行,顺着日租界一直走到三不管,向西一拐,几步便是丹桂茶园。他走进去看,园中尚未开戏,冷清清的,只有六七个人分坐在池子中间。他便在池子第二排座上,寻了一个于净座头坐下。紧跟着看座儿的给他沏上茶来,又摆了两碟瓜子花生。龙华慢慢喝着茶,专等听戏。不大工夫,新戏开幕了。好在这种新戏,一没有锣鼓,二没有丝弦,唱戏的人也不穿古装行头,只是随身便衣,在台上随便乱说,先唱了几出淡而无味的滑稽戏。龙华看得不耐烦,想要立起身来,再到旁边去游玩,偏偏冤家路窄,被戏台上一个人望着他,便高声喊道:“子春子春,请台上坐!快请台上来坐!”龙华一看,正是他在北京时常会着的黑巨鹰。黑巨鹰他本来不姓黑,是满洲镶蓝旗人,姓顺名喜,字奉清,也是一个世家子弟。他祖父做过副都统、科布多办事大臣,倒是很剩了几个钱。到他父亲这一辈,弟兄三个争强斗胜,比赛着花钱,把家业花个精光,可怜顺喜过了没有十年舒服日子。后来他父叔三个分家,他这一门虽然分了几处房产,几千银子浮财,怎奈嚼用过大,坐吃山空,不到三年工夫已经报光。顺喜的父亲过不得穷日子,窘迫了不到半年,一病不起。自从他父亲死后,他连书也不念了,终日随着一群顽皮子弟练少林五虎棍。这种少林会,在北京很出风头,凡是山场庙季,必有人约他们出会。内中的会员,人人能打,什么真刀真枪,全都练得很熟。虽然是些花招数,无济实用,但是打在一处,非常热闹好看。顺喜在少林会中,也是一个硬角色。他每逢出会时候,总是用油墨将脸抹得漆黑,又因为他身体捷便,能手使两把板斧,蹿起一丈多高来,头朝下,脚朝上,翻一个跟头,然后落地,真好似一只搏兔的花鹰由天空下降。他手中的两把板斧,恰好似鹰翅一般。因此本会中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黑巨鹰,他便居之不疑。从此,顺喜两个字倒没人知道,黑巨鹰却传遍九城。他在会中玩几年,虽然交下不少朋友,但是家中贫寒,他母亲两只手替人缝做衣服挣几个钱,还不够母子俩吃饭的。他被迫无法,只得跳出少林会,投到仓中,替人充一名打手。北京仓库,在当年本是个是非坑,几乎没一天不打吵子的。这种情形,本书前文已经详细表过。那时金戈二正在仓中管事,黑巨鹰便投到他门下。戈二见他年力精壮,遇上事又真能勇往直前,便将他收下,不时给他几个钱,拿回家去养他母亲。后来仓库的事全完了,金戈二在报界很露头角,黑巨鹰便也因缘着入了报界,戈二荐他到一家小报馆中充当校对。黑巨鹰当他父亲在世时候,倒也很读过几年书,总算粗通文义,当一个小报馆校对,确乎可以胜任。不料他为人不安本分,自入报界之后,便借此招摇撞骗,无所不为,闹得声名狼藉,被人辞退。从此金戈二再也不管他了,可怜他又成了无主游魂。那时恰赶上王钟声在北京演新戏,他便投了去,拜王钟声为师,跟他学唱新戏。他们同门的,便有管天下、苟一鸣、牛致远。这四个人,全是王钟声的高足弟子。后来又跟着钟声到外埠唱过几回,借着王钟声的名儿,也自称新戏大家。后来又转回北京,便不是从前的面目了,居然自命为八旗名士,也不时同龙子春一班人互相拉拢。尤其是黑巨鹰,拉一手好胡琴,凡票房中走戏,十有九次叫他托弦。他便妄自张狂,居然以梅二锁、孙老元自居。
  这一次因为武汉革命,项子城来到北京,事事用专制手段防患未然。尤其是对于一班旗人,格外注意,从拱卫军中挑选了二百名少年精于,派为稽查,专门查北京城内外各旗人的机关。旗人普通嗜好,就是皮黄戏,差不多西东两城旗人组织的票房,至少也有四五十处。自从拱卫军稽查分头取缔,这些票房全有点存立不住了。在一班有饭吃的,虽然无处消遣,还可以回家吃一碗现成饭;唯有那些穷光蛋,平日专指着唱票戏,好伴上一班哥儿,吃饭花钱的,如今全没有指望了,只可另想方法,别谋生路。黑巨鹰原想投入戏班子,去拉胡琴,偏偏各戏班子全不肯收。说尊驾的胡琴,只能去拉票戏,要打算登台,一板一眼地给各名角托戏,还差得远呢。黑巨鹰碰了这个钉子,便去寻管天下商量,要一同到天津去唱新戏。管天下自从穿了文伯泉一套衣服跑出门去,不到十天工夫,便把衣服当净,连当票子全卖掉了。有心再去寻伯泉,实在觉着不好意思。正当为难,忽然遇见巨鹰,要拉他一同到天津唱戏。管天下听了,自是恰合孤意。便先问黑巨鹰,盘费是否预备停妥。巨鹰说:“我手中没钱,只有几件衣服,还能当十几块钱。”管天下说:“十几块中什么用,咱们还得想旁的法子。我记得当日唱新戏,咱旗人中有两个叫什么苟一鸣、牛致远的,他们全是世家子弟,家中很有几个钱。你快去将他两人搬弄出来,这事就好办了。”黑巨鹰立时去寻牛、苟二人。这两个人虽也是王钟声的徒弟,但他们并不以唱戏为业,不过甘赔几个钱,以此消遣而已。自从票房取消,他两人在家中,正在郁郁寡欢。黑巨鹰寻了来,假说:“天津丹桂园老板,特到北京来约角色,此次是别开生面,专约唱新戏的角色,不约唱旧戏的角色。因为天津朋友,旧戏全听腻了,要另换换眼光,听一听新戏,特特托管天下,向咱们几个人接洽。我想你两位,在家里也闷得慌,何不一同走一趟,在天津住上几个月,又费不着咱们什么,又可以借此出出风头,这不是难得的机会吗?”一席话把两人说活了心,立时应许前往。所有唱新戏的各样行头,苟、牛两人家中差不多都有。黑巨鹰又说:“丹桂老板因为有要事,赶回天津,这里的事托管天下完全代表。老板本要留几个钱给咱们做盘费,管天下执意不要,为的是不叫他们小看了咱四位。好在京津相离不远,这有限的盘费只好先由你两位垫办,将来由包银中再扣还你们,是决然不会吃一个钱亏的。”这两人本也是纨绔子弟,只要出风头露脸,花几个钱倒也很不在意,当时全答应了。第二天早晨,四人在车站候齐。牛、苟两人还另外带了七八个副手,新戏行头也装了两大箱子,在车站上很受了严厉的盘查。偏偏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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