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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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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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到阮中书的本事,实在不弱。也不知他怎样同古德诺接了头,未出三天,这位老博士,居然堂哉皇哉地发表了一篇大文章,而且现身说法。他说欧美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多因为侧重民主的缘故。每有一次选举总统,必有一次捣乱,既耗国家金钱,且长人民浮嚣之气。不如君主立宪,或是虚君共和,可以免去纷争,易求国家进步。并引英吉利比利时意大利这三国做比例,这三国全行的是虚君共和制度,他们国内,永远不起风潮,人民永远过着安乐的日子。为什么不跟这三国学,而偏要跟美利坚法兰西学呢?他发了这一篇空议论,要在欧美人士眼光看去,本没有一顾的价值。也不知是怎么运动的,北京一家外国大报,居然把全文登出来。这一来可就引起中国人士注意来了,紧跟着是严复、杨修、刘师道、李致和、孙玉金、胡子英这六个人结合到一处,公然发起了一个筹安会。直截了当地,标明了是要研究国体,究竟民主君主哪一样适合于中国现势。这六个人各有各的历史,各有各的面具。那严复本是一个资格最老的海军留学生,还是当年李鸿章倡办海军,把他派到英国去的,他在英国海军学校曾考列第一名。他同日本的伊东裕亨同过学,后来伊东回国,直做到海军统帅。甲午一役,我国海军,全部被他歼灭,人家总算不负所学。我们这位严先生回国之后,清廷只赏了他一个进士,又叫他到刑部去做主事。这位先生所学非所用,赌气不做官,只在家中学习汉文。下了十五年工夫,他的汉文,居然高出一切,便以翻译英文书籍作他谋生途径。后来又指了一个道台,分省候补,始终也不曾得过差缺。直把他蹲到六十岁,偏偏又赶上了中华民国。项子城看他怪可怜的,特特聘他为大元帅统率办事处高等顾问,每月送他一千二百银子干薪。这位老先生感恩知己,便做了筹安会的发起人。那个杨修,本小说初集中曾说过他,他本是一个东洋留学生,回国之后,很受项子城的提拔,在北京外交部中署过丞参。他是湖南大名士王湘绮的学生,新旧学全有相当根柢。在时髦人物中,很负有一点声望。这次发起筹安会,他便也踊身加入其中。那个刘师道,是一个研究汉学的大师,外号叫书箱子。因为他腹笥便便,异常博洽,作出文章来,能够叫人看不懂。因为他句句字字,都有来历,都有典故,所以一班普通学者,一听说是刘师道的文章,无不望而却步。如今作文讲的是通俗,照刘师道那种手笔,真无人敢领教。当初孔子曾说过:词达而已矣。言其作文第一要诀,是得叫人看得明白,也不必拘于一定格律。只要看得明白,文言也好,语体也好,如其看不明白,文言语体全都不好。固然像刘师道那种文字,是看不明白了,可是眼前流行的新语体文字,又何尝叫人看得明白。语体总要简明流利,不失白话的精神口吻,要是引经据典,触目饤饾,再加上许多蜂腰趸尾的英文句法,叫人越看越糊涂,那还不如用浅文话,倒可以不挡眼呢。刘师道本是一个腐怪的书呆子,也不知怎么一时高兴,也加在筹安会里。李致和本是海军将士,胡子英却是陆军中人,孙玉金是一个世家公子,他们六个人,结合到一处,真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他们这一出头,北京可就喧嚷遍了,有那不知底的,还在猜疑:怎么中华民国,竟会有人敢鼓吹君主呢?不但商民这样疑惑,甚至官府中,有那不知底而脑筋又欠一点灵敏的,也这样疑惑。
  此时的步军总领,就是相沿未改的九门提督,还依然管着九城地面。那位提督军门,姓江名叫宗海,倒是一位老军伍出身,只是头脑简单,连字都不认得许多。就因为项子城在小站练兵时,他曾充过卫队哨官,子城见他忠实可靠,后来保举到总兵。这次子城做了总统,便任命他为步军统领。这位先生办事非常认真,每天早晨,他必叫秘书把当日报寻来,看一看九城内外,有什么事件,甚至商民琐细之事,都得念给他听。他听完了,凡为提督衙门权力所及的,他是刻不容缓,亲自去调查一番。果然事实相符,他便要出头干涉,以为必须如此,才算尽了他的职务。这一天早晨,秘书又拿过报来念给他听,念到北京名流发起筹安会,江宗海一听见这个题目,便觉着诧异,问秘书道:“什么叫筹安会?这个名字,我听着很新鲜。”秘书道:“军门不要性急,容我把下面详细念给您听。”接着又念道:“自古德诺博士发表论文,极言民主国体不适宜于现代,欲求长治久安,以恢复君主为宜。并引欧美目前政治状况,以为比例。因此颇引起名流学者之注意,闻现有严复、杨修、刘师道、李致和、孙玉金、胡子英等,拟发起一会,名曰筹安,意欲筹划中国永久治安也。现已租空房间正式成立,以便召集各学者共同研究,为将来实现之预备云云。”江宗海不待读完,便跳起来说:“这还了得,他们是想要造反啊!谁不知现在是中华民国,主权在民,有主张变更国体的便是叛逆。在首都之下居然发现叛逆,我这九门提督,岂能坐视不管?将来倘被总统知道了,一定要说我放弃职责,我担得起吗?”他说到这里,便传话备马,待我亲身去调查一番。又传谕要带二十名箭手,预备逮捕这一群叛逆。幸亏这位秘书沙君久历官场,颇有心计,他委婉向江宗海进言,说:“军门对此事宜稍持慎重态度,千万不可遽然逮捕。这些人他们在总统府多半都兼着差事,多少总要留一点面子才好。”江宗海气哼哼地说:“我到了看吧,倘然他们不服教训,我一样把他们抓来。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呢?”秘书道:“军门就是抓他们,也无须这许多官役。因为他们多半是文弱之人,决不至于有拒捕的危险,哪里用得着带箭手呢?”江宗海算是采了他的建议,把二十名箭手取消,只带了两个随身的家人,一直到筹安会来。
  这筹安会的地方,距离总统府不远,江宗海真不愧是一个糊涂虫,他就不想一想,这些人如果不得府中同意,谁敢在他眼前研究国体?他竟自跑了来要实行干涉主义。一见六君子的面,便沉着脸质问:“你们筹的是什么安?怎么连国体也要摇动起来?难道不怕大总统怪罪吗?”这几句话把六个人都问笑了,大家心里想:难为他这样人居然也做头品大员,我们正好拿他醒醒脾,开开胃。严复本是老奸巨猾,故意作出一种踌躇害怕的神气来,说:“真是多亏江军门你虑得很周到,我们发起这个会也不曾向大总统说明,求你格外关照,千万可别去对总统说,我们过一两天自然取消了。”江宗海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便走出来。自己想着:你们怕总统知道,我偏去向总统回,倒叫总统看看我对于地方事有多么关心,这样大问题连总统都不知道,我能先知道,以后他更得看重我了。自己越想越是急,连马也不骑步行着便进了总统府。他同一班侍从武官全都非常熟悉,到了武官处打听,这时候总统可有工夫。大家笑着对他说:“总统正同一个人在屋中披阅文牍,别提有多清净了。你要见正是时候,也无须传宣官去回,我们把你带进去,只悄悄地向总统说一声,你就能见着。但是你可得有正经事向总统回,要是拉闲呱说废话趁早可别去,因为他老人家一刻千金没有同人闲谈的工夫。”江宗海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得向总统去回,就求你几位多偏劳吧。”侍从武官将他领到总统办公室外,先进去在项子城旁边一站,子城问道:“有什么事吗?”武官回道:“江宗海说有重要事急等向总统回,因此末弁将他带进门外,候总统示下。”子城说:“好,叫他进来吧。”武官出来说总统有谕召你进见,宗海随着进来深深请了一个安,然后垂手侍立在一旁。子城道:“有什么事?”宗海躬身回道:“现有严复、杨修、刘师道,李致和、张玉金、胡子英六个人,竟敢在中华民国都城之内,发起筹安会研究国体,想要推倒共和恢复帝制,这种叛逆行为,想来总统一定不知道。宗海既耳闻目见不敢壅于上闻,因此特来奉报,请总统的示下,以便相机处置。”项子城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向宗海脸上望了望,发出一种轻藐的笑意问道:“你打算怎样处置呢?”宗海一看这神气,心中觉悟了一半,立刻觉着有一枝铁箭刺在他的脑子中,嗡的一声,头昏脑晕,底下的话,哪还能答得上来,整个儿立在地上,额角上汗珠儿已经下来了。子城看他这样,又怪可怜的,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也做了这些年官,怎么连事理全不明白。人家发起筹安会,研究的是学理,并不是立刻要变更国体,怎么能加上叛逆两个字呢?再说他们全是文人,不过口头纸篇上的议论,实际上哪就影响到国家了。连本大总统都持一种放任主义,不去理他们,你却多的是哪一门事呢?”几句话说得江宗海汗流浃背,满面羞惭,恨不得寻一个地缝儿钻入,他只得老着脸自认不是,说:“宗海不学无术,愚昧无知,抱愧已极,求大总统格外原谅。”项子城脸上的颜色,略为和霁,说:“你原是武人不明白政治,我也绝不怪你,但以后总要小心谨慎,不可无知妄作愚而自用,你就下去尽你应尽的责任去吧。”江宗海抹了一鼻子灰,羞羞惭惭地退下去,到了侍从武官处,又被大家嘲笑了一番。说:“难为你还是总统的心腹干城,却不知道总统心里的事。那筹安会是秉承总统意旨,然后成立的,你怎么竟敢出头干涉呢?”江宗海是越想越难过,方才在筹安会里边,那种声音颜色,倘然他们心里不痛快,到总统面前给我说上几句,我这步军统领地位,恐怕就要保持不住。看起来我还得再见见他们,抹几句稀泥,求他们不要记恨才好。
  他想到这里,刻不容缓,又跑回筹安会。一见了严复的面,便深深作了一个大揖,连说恭喜贺喜。这位严老先生扬着脸拉着腔调问道:“喜从何来?”江宗海道:“你们六位将来都是开国元勋,凌烟阁上标名的人物,怎么不喜呢?”他以为这几句话立言得体,哪知竟把严复招翻了,瞪起眼来向他问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是研究学理,也并非提倡君主,想要捧出一个皇帝来。你第一次来到气势汹汹的,仿佛拿我们当反叛看待,恨不即刻捕了去,才解心头之恨。怎么一转眼工夫,你又提出这样话来?如今又没有皇上,哪里来的凌烟阁,你自己想一想,这是不是背叛民国?难道说你当提督军门的,就可以时而民国时而君主,梦见什么说什么吗?还是故意来侦探我们,预备到总统驾前告密,好擎功受赏呢?”这套话如雨点一般地淋到江宗海头上,他真觉着有点不得劲儿,只可老着面皮,向大家抹稀泥说:“算了吧,你六位都是宰相肚量,还恕不过我这大粗人吗?”杨修明知道他是到总统府碰了钉子回来,故意问道:“军门这样来去匆匆,许是从总统府来吧。”一句话问得江宗海满面绯红,只好遮掩其词说:“方才倒是见着一位总统府的朋友,我也曾向他打听,据他说总统对于筹安会,很表示赞成。我们全是帮总统的人,总统既然赞成,我们当然更赞成了。兄弟意思是想同六位商议,从明天起,我派一名千总带几个兵,在贵会门前值岗,免其闲杂人等,在这里搅闹。不知六位先生,能否赏我一个全脸?”孙玉金、胡子英异口同音说:“我们用不着保护。”倒是严复上几岁年纪,不肯过为已甚,拱手致谢,说:“难得军门想得这样周到,有劳诸位替我们助一助威风,那是再好没有的事。不过我们组织这会是一个穷机关,并没有一个钱的经费,贵部弟兄们要是来了,我们这里可不能管饭,更不能关饷,一切还是得由军门操心。”江宗海大笑说:“我们但求着您肯赏脸收下,那就好极了。怎么还能朝着您要饷要饭呢?”严复道:“既然这样,我就代表大家谢谢你了。”江宗海告辞,才出了筹安会的门,只见吴必翔骑着马,带着十几名警察,已经来到筹安会门前。必翔一见宗海,连忙下马拱立道旁说:“军门来得很早。”宗海道:“你带来这许多警察,可是预备站岗伺候的吗?”必翔笑道:“正是,您想这是御用机关,我们敢迟来一步吗。”宗海点头说:“好好,你真成。”只说了这一句,便腾身上马,回他的提督衙门去了。必翔心里诧异:这位先生许是有神经病吧,怎么来了一句你真成,便跑得没有影儿了。我拿他当老前辈恭敬着,他却拿出这种面孔来,真真可气可笑。吴必翔把十二名警察,安置在筹安会门前,同六个人略谈了几句,方才告辞而去。
  第二天午后,总统打来电话,叫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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