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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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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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赏赐呢。”宝臣连忙叩头谢恩,急忙忙下来扮演,演到公堂吃屎的一幕,真乃淋漓尽致。此时正在九十月间,柿子已经热了,把柿子捣烂假充稀屎,远远地看着,是很像的。皇太后看欢喜了,立时赏给他四匹江绸,四个小金锞子。这不过是一句空话,其实行宫里哪有这些东西?可是太监李得用立时口传圣旨,叫陕西地方代办。范曾吉只得和颜悦色地同宝臣商量怎样折价,宝臣要了三千银子,曾吉哪敢驳回,也只好如数拿出。宝臣却转送给得用,自己一个也没敢留下。过了几天,果然北京的王公贝勒俱都赶到了。他们这些人全是文武昆乱,六场通头。到了以后,便加在戏班中终日演戏,给皇太后开心。敬亲王同通将军善演胡生,信贝勒、浪贝勒善演武生,其余各样角色,无一不备。皇太后开心极了,却忘了乘舆播迁,天子蒙尘,清朝的宗社怎会不墟?这以上便是宠爱郭宝臣的一段小史。
  至于谭鑫培因何得宠,其中也有一段渊源。鑫培在内廷当差,资格很浅,当日还是孙菊仙荐进去的。偏巧老谭不达时务,头一天进宫当差,便碰了一个老大钉子。你道是因为什么呢?原来在内廷唱戏当差的人,很不容易。头一样,得把太监联络好了,要不然他便设法叫你塌台。第二样,穿的衣服要格外朴素,万不可少涉奢华。如果衣服一华丽,这一群内扇的太监便认准你有钱,不定出什么花样敲什么杠子。老谭初次进宫,哪里晓得内中窍要?正在三伏天气,他便穿一件翔云纱大衫,还挂着十八子的茄楠香串。才一进来,被老孙看见,早吓得直吐舌头,暗暗把他叫至一边,抱怨他道:“你是干什么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多少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也不曾穿这样阔的衣裳,你为何跑到这个地方来摆阔?这一阔不要紧,回头听着吧,五千银子也完不了事。”鑫培吓了一跳,忙问因为什么,菊仙便把此中情形详细对他说了。又嘱咐他以后再进来,最好穿粗布大褂子,连月白缸靠全穿不得。鑫培似信不信的,还不十分介意。哪知当日唱过了戏,管南府的太监头儿张文卿(按:清时,内庭选小太监学戏,召各名伶充当教习,其机关叫做南府)便同他套近,说了许多客气话。鑫培还认着是好意呢,哪知图穷匕见,是要向他借三千银子。老谭吓了一愣,只得用话支吾,说筹划着看。张文卿听他不肯慨然应允,便老大的不快活,哼了一声,也没有下文。老谭出来,赶紧同老孙商量,说大哥果然应了你的话,这三千银子叫我向何处拿去?随将上项事说明,又托老孙替他疏通。菊仙为难了半天,说这事你想一个钱不拿是做不到了。到底你能筹多少,我先去说着看,至于说得下来说不下来,我也毫无一点把握。始而老谭只认能筹五百,老孙摇头道:“如果这样,就不必碰钉子了,至少一个整数是打不破的。”老谭道:“我如何办得了?要是这样,我只好辞差不当了。”菊仙冷笑道:“你说得好轻巧话儿。你今天辞差不当,明天便把你捉进宫来,一顿乱棍打死,直好比打死一个苍蝇。你死了,全没地方诉委屈。依我说,当卖质押,也给他凑一千银子。我再去磕头央告,总没有过不去的事情,谁叫咱们是把兄弟呢,我还袖手旁观不成?”
  老谭听了这话,好似冷水浇头,哪敢道一个不字。他手中本来没有钱,向来是挣一百要花二百。况且那时候不比现在,北京梨园行的份钱顶多的不过四十八吊京钱。此时孙、谭在一个园子唱,老孙每日拿四十二吊钱,老谭只拿三十八吊钱。老孙因为人缘好,时常拉一拉官纤,每一笔交易成了,一千八百的赚银子。老谭就指着唱戏,入不抵出。连行头全入了当铺,每天唱什么戏,用什么衣裳,现到当铺去取,用完了赶紧再给人送去。他穷到这种样子,哪里有钱应酬老公?无奈摊着这样的事,也无计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回到家中,同他妻子金氏商量。金氏手中虽然积蓄几个钱,却不叫老谭知道,在暗中生息。如今眼看丈夫遇着这样大祸,怎能袖手旁观?便应许给他借钱,至少也要出二分息。老谭百依百顺。金氏在外边讨回五百银子账,只说是朋友家的,叫老谭立了字据,二分五厘行息,两月归还。老谭一一照办,只是还差着一半。没得法子,只可将金氏的衣服首饰,同自己的衣裳完全送到当铺去,勉勉强强又凑了五百银子,通共一千两,双手捧到张文卿面前,赔了许多小心,说了许多好话,请这位张大爷收下。张大爷连看也不看,只往鼻子里似哼不哼地响了一声。
  老谭哪里敢再说话,只轻轻地将银子放在床上慢慢地退出来,赶紧去请老孙,求他代为说情。老孙同张文卿也是把兄弟,进得屋来,文卿忙起身让座。不待老孙开口,先冷笑了两声道:“无怪人说你们梨园行的人,诡诈多端,不识抬举,原来是一点也不错的。”老孙假装糊涂,故意问他道:“老弟台,又是谁气着你了?”文卿道:“还有谁呢,不是你引进来的名角儿吗!九城谁不知小叫天儿。你看他头一天进宫当差,也是什么这个纱那个罗的大衫,我看他那趾高气扬的神气,仿佛是入阁拜相了,手笔一定不小,所以我才同他张张口,不过借上三吊银子。你不借也倒罢了,他如今却拿着这一个数儿,来搪塞我,简直把我看成小孩子了。我是看着二哥你的面子,要不然早给他扔在金鱼池里去了。”老孙听了,吓得吐了吐舌头,笑着答道:“老弟台,你千万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你老弟是堂堂内相,他不过是一个草木之人,你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再说他家的底细,瞒了别人瞒不了我,何尝有一个真钱。别看他穿两件漂亮衣裳,其实呢是驴粪球外面儿光,内囊儿里空虚得很呢。实在不相瞒,此次这一个数儿,在他也就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他家堂客的金镯子衣裳等,全凑在里面了。你老弟无论避多大曲委,看在愚兄面上,饶了他吧。”
  文卿见老孙如此哀求,也不好再说什么。究竟他心里总是不欢喜,每逢传差时候,对于老谭唱的戏码必要多方挑剔,哪知老谭正走红运,你越挑剔,他在皇太后驾前越是得脸。有一次唱《盗魂铃》,向来是王长林去猪八戒,文卿故意拿老谭开心,在太后面前说:“谭鑫培唱《盗魂铃》是拿手戏,他能唱时调小曲,并且不用挂假嘴,扮出来天然像猪八戒。”太后信以为实,立时传旨,叫老谭唱《盗魂铃》。老谭从前并未唱过这出戏,如今奉了懿旨,怎敢说是不会?只可向王长林讨教怎样唱法。向来梨园行是最嫉妒的,谁有真本事,也不肯传给谁,有时连师徒全不能通融,何况是朋友。长林面子上虽将穿过节说与老谭,至于其中讨巧要好的地方如何肯说?只告诉他,这宗戏本是游戏三昧,并无一定的程式,最好是胡拉乱扯,随便多唱几句。什么梆子、二黄、时调、小曲,甚至连靠山调、蹦蹦戏全可以插在其中。最要紧是从三张桌子上一个筋斗要折下来,要简捷麻利快,方能讨好。在长林这一席话,明是要毁老谭,在太后面前随便唱,要是唱砸了,至不济也得挨一顿鞭子。三张桌子往下翻筋斗,在长林是武丑出身,原来算不得什么,老谭却未必胜任。倘或折不好,不但当场出丑,还许动骨伤筋,这主意却是阴险极了。
  哪知天下事不由人算,在受之者,反可因祸得福。老谭扮出八戒来,太后见了,便鼓掌称妙。因为他那嘴是特别的大,不用带假嘴,天然有猪八戒的神气,所以太后看了,十分满意。及至唱起来,他那一条嗓子本是最便利的,什么腔调全可运用自如。时调、小曲、大鼓书唱了一个全,太后听得津津有味。等到翻筋斗时候,比王长林翻得还好,因为他本是武生出身,工夫是很结实的。这出戏唱完,太后不但未曾见怪,反倒赏了他四只银铄子,两匹江绸。老谭喜出望外,磕头谢恩之后,却不敢公然将这银绸拿回家去,恭恭敬敬地送至张文卿面前,请他赏收。文卿却拿腔作势的,说这是老佛爷的恩典,我怎能要你的?你拿走吧,咱家不稀罕这东西。老谭信以为实,说既然张老爷不肯赏脸,我就带回去吧。谁知道一拿走又不对了,文卿益发将他恨入骨髓。
  有一次唱《翠屏山》,向来老谭总去石秀,这一回忽然传出旨来,叫他去潘巧云,把一个老谭急得直哭。说别的角色,我全能对付着唱,这玩笑旦是生平不曾扮过,却叫我怎样唱法。无奈既是旨意,谁敢驳回?只得搽脂抹粉,现跟田桂凤借了一身女衣,装扮起来,扭扭捏捏地去学潘巧云。去石秀的,却是路三宝。两个人去的角色是彼此对换的。三宝却故意拿谭开心,二人斗口时,三宝说:“往常时我看你很像一个规规矩矩的男人,为何今天却变成这样一个泼辣的妇人?”老谭随机应变,便答道:“你不知道,我上回进庙烧香,受了佛爷的点化,要男变男要女变女。你平日却很像泼辣的妇人呢,为何今天这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变成男子?你倒是受了谁的点化啊?”一句话倒把三宝问住,招得皇太后哈哈大笑。演完了,又赏给老谭两个金铄子。平白叫唱戏的玩笑开心,反倒欢喜赏钱,宫廷的景象,可想而知,能说不是亡国之兆吗?
  皇太后终日高乐,却苦了光绪皇上,在旁边看着虽然愤懑,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太后还要挑他的不是,变着方法作践他。那一班后党的王公大臣,又怂恿着叫太后废了光绪,另立新君。太后虽有此意,只是不知各省督抚的意思究竟如何。直隶总督项子城是没得说了,他同光绪结怨甚深,恨不一刻去了这眼中钉肉中刺。唯有两江总督牛揆一、两湖总督庄之山资格最老,是督抚的领袖。若不取得他二人同意,这大事便做不成。于是皇太后授意,叫军机大臣给他二人去了一道密旨。说光绪皇上染病,不能亲政,可否选拔亲贤,另立一位皇太子代为摄政,叫他二人表示意思,急速复奏上来,以便早为决定。这两位老先生不约而同地各复了一封密电,大意说,当今在位多年,并无过失,全国人民无不爱戴。且平日修好睦邻,与外国君主总统感情甚洽。倘一旦行此大事,必至动摇国本,不但发生内乱,且恐招邻国责言。千万要慎重,不可鲁莽从事。这两封回电便是光绪的救命星。太后同一班王公大臣面面相觑,知道疆吏对于此事不肯服从,倘或办操切了,难免挤出祸变。太后吸了口气道:“没想到这无道昏君,暗幕中还有这大势力。也罢,暂且由他,我自有法子对待。”从此以后,又使出种种手段来对付光绪。先吩咐御膳房中每日皇上的两遍御膳、两遍点心,全用酸臭不能下箸之物,叫他无法下咽。这一来,可将光绪害苦了。桌上几十样子菜,并没有一样能吃的。除去咽白饭之外,更无他法。后来多亏一个内监名叫史忠的,偷偷地从外边买了两篓子酱菜,交给光绪。每逢吃饭之时,还不敢公然拿出来吃,只取几块埋在饭里边,急速吃完,好遮掩外边的耳目。有一次,去到太后宫中请安,正赶上吃饭。太后一时高兴,便叫光绪同她在一桌上吃,单拣那肥肉大丸子送过来,说这样做得好,你全吃了吧。又说那样做得好,你不要剩下。在前清专制时代,奉太后懿旨赏的食品必须当面吃光,是一点也不准剩的。光绪久不吃荤,肠胃全饿细了,哪里容得开这许多肥肉?却又不敢不吃,只得勉强往下咽,咽不下去又用茶往下送,高低吃完了,方才罢休。及至回至自己宫中,上吐下泻,整整闹了一夜,卧病十余天也爬不起来。想吃一口稀粥也无人给做。到底是皇后同他割不断夫妻之情,偷偷地冲一碗藕粉茶汤,派贴身太监送过来给光绪吃,又不敢叫太后知道。
  太后三番五次派人来监察,又催着光绪上朝,说他故意装病,怠于政事,怎配做皇帝。光绪听了,心中气得难过,挣扎起来,到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见了他,不但毫无怜惜的意思,还要大加训饬。说你既为一国之主,就应当励精图治。古圣贤宵旰忧劳,纵然有病,还要力疾从公。你无缘无故地躺在宫中装病,十天半月的不肯临朝,要你这种皇帝何用?辜负了我当日选立你的一番苦心。太后唠唠叨叨,越说越有气。光绪实在忍不住了,便跪在太后的御榻前垂泪奏道:“母后责备臣儿,无一句不是金石良言。只可惜臣儿命小福薄,实在不配临御天下,所以精神恍惚,病体难支。常此迟廷,误了祖宗基业,并劳母后圣心,臣儿实在担当不起。今天特恳母后发天地之仁慈,准臣儿退守藩封,远避贤路,由母后于宗族中另选可当天位之人入承大统,以奉宗庙而安万民,臣儿不胜战栗待命之至。”说罢又连连磕头。光绪这一席话,突然间竟把皇太后顶住了。真准他所奏吧,他立时便能迁出皇宫,搬到醇王府去。在光绪本人固然是一点势力也没有,然而投鼠忌器,倘然外省发什么变动,却如何对付呢?要不准吧,无形中算是被光绪折服,以后怎好再发脾气,去凌辱他?太后略一停顿,不觉计上心来,先冷笑了两声,说:“好呀,你居然敢同我制气了,你说出这样话来,便是儿戏祖宗,轻看父母。你那皇位,并不是你个人私有之物,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我虽然是你母亲,我也不能替全国人做主。你既然想逊位,等早晚我先召开一次御前会议,如果询谋签同,都承认你有可废之罪,便是我也无法来袒护你。目前还说不到这一层,你暂且回宫,要平心静气,自思己过。果然能有悔悟,我是你的母亲,常言‘虎毒不吃子’,岂有不疼爱你反疼爱他人的道理?”太后这一套又软又硬又拍又拉的话,直把一位英明有为的皇帝说得啼笑皆非,只可忍气吞声,又磕头谢了教训,方才起来。太后又向李得用说:“昨天驻美大臣伍庭方呈进的西洋花旗参,我用着很有效验。你取一包来交皇上带回宫去,早晚用一点,好将息他的病。”得用连声答应,不大工夫,取过一个小锦匣来,先呈与太后。太后打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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