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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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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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勋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却很崇拜地盯着他紧紧不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勋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眼角余光这才瞥见后头那个站得笔直的小总旗正目不转睛瞅着自己,他愣了一愣就笑了起来,遂颔首吩咐了人上前。

“今天能抓到那个奸徒,你当获首功。”

那小总旗一张脸刷的一红,随即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礼:“都是大人教导,钱大人和马千户的爱护,卑职不敢居功。”

这标准的谦逊之词让徐勋更是莞尔,摆摆手吩咐人起来,又端详了这小总旗片刻,他这才发现这少年唇红齿白生得异常俊俏,要是再涂些胭脂水粉打扮起来,别人必然会错认了是女流。然而,他这多看了两眼,那小总旗却一时脸涨得通红,突然昂首挺胸地说道:“大人明鉴,卑职生就这般相貌,可卑职武艺骑术无所不精”

“我有说过你武艺骑术不精吗?”徐勋微微一笑,见那小总旗一时愣在了那儿,他便笑道,“男生女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兰陵王据说也是面相柔美,可结果还不是赫赫有名纵横沙场的一代名将?”

徐勋只是随口一说,那小总旗却误以为徐勋是拿兰陵王激励自个,一时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竟讷讷说不出话来。见其才一会儿脸就红了好几次,徐勋也就不再逗这少年郎,回过头来面朝宫内,这才问道:“你这总旗应该是新近提拔的吧,从前我在府军前卫常常召见总旗以上的军官议事,应该没见过你。”

“是。如今府军前卫建制渐全,之前也有总旗小旗不称职的,所以钱大人和马千户,前后换过三次人。卑职是半个月前才升任了总旗,管带下头这五十人。”

“说来说去,你还不曾自报家门。”

听到徐勋问了这么一句,小总旗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忙躬身行礼道:“卑职曹谧”

“曹谧……”宫中迟迟未曾有信来,徐勋干等也是干等,索性又头也不回地问道,“既然进了府军前卫,你家里想来是军户,可你之前既然不是正军,难道你家里还有父兄在军职?”他本是随口一问,可后头久久没有回答,他不禁愕然回头,却见曹谧正面色窘迫地站在那儿,既不像是自己所言触动了其心中隐痛,也不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反倒是像有什么事被戳破了似的心虚。想到之前自诩明察秋毫的他被家里一个丫头瞒了,他便沉下脸来。

“怎么,莫非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不可对人言?”

“不不不……”

曹谧赶紧连连摇头,好一会儿,他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家父只是让我留在京城好好练武读书,到时候是进国子监,还是谋求一个军职,且看情况再说。是我先头见府军前卫招募的那一批幼军,在御前操练成军后,全都授了带刀舍人,我又听说了大人治军严明,十分羡慕,这才悄悄瞒着家父他老人家,用了舅舅家里的名义报了名进了第二批招募的幼军……大人,卑职自从进了府军前卫之后一直都是勤恳操练,从没有半分懈怠过……”

倘若不是曹谧把练武放在读书前头,徐勋几乎要以为自己这府军前卫里头还混进了一个读书种子。哭笑不得的他少不得板起脸来又追问了几句,等问清楚了来历,他这脸上表情一时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本以为这小家伙也就是个世袭军官子弟,谁知道这来头竟是很不小——这个男生女相的曹谧乃是镇守延绥副总兵曹雄的次子怪不得在东安里门查验乌木牌的时候能够分辨得那样清楚,遇见那样的突发*形也能做出正确反应,果然不愧是将门虎子

“亏得你父亲教导的好”徐勋赞赏地点了点头,见曹谧有些惶恐,他便笑道,“不用慌,既然你进了府军前卫,又不是偷懒耍奸之辈,不过是瞒着你父亲罢了,回头我写信对他去说?今次你建下这样的大功,到时候少不得赏功,就是你父亲知道了,也只会脸上有光”

如今徐勋和宣府总兵张俊、大同总兵庄鉴都建立了深厚的关联,而此次出任甘肃延绥宁夏三边总制的杨一清也是和他交情不错,因而曹谧既然主动送了上门来,徐勋自然不会把这么一个到了嘴边的机会往外推。当瞧见来传旨的乃是瑞生,又说朱厚照仍旧在承乾宫中见他时,他回头扫了一眼有些失望的曹谧,当即笑着问道:“皇上可提过今天揪出那擅入东安门奸徒的功臣?”

瑞生在宫里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比从前善于应变。他瞅了一眼徐勋,又看了一眼后头满脸期盼样儿的曹谧,他便垂下头说道:“皇上提了,说是年纪轻轻就能够如此缜密,将来定然是个有为的英才,还说把宫城的防戍交给府军前卫果然是没错。”

暗赞瑞生知情识趣,徐勋便含笑对曹谧又勉励了几句,等把一张脸上又是兴奋得通红的曹谧打发回东安里门,他跟着瑞生进了东华门,这才低声说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瑞生,亏得你和我一唱一和,让我又拐到了一个好人才。”

瑞生如今不在徐勋身边,难得听这么一句夸奖,心里只觉得喜滋滋的。只路上人多,他也不好露出和徐勋过分亲近的模样,一直到拐进了西二长街,因靠近御驾所在之地,人明显少了,他才把刚刚在小皇帝面前,刘瑾和谷大用齐齐拦阻的情形说了,等真正进了承乾宫,他就再也不多啰嗦一字,把人送进正殿就在廊下站住了。

刘瑾和谷大用好话歹话一概说尽,却没能让朱厚照打消御驾亲审的主意,这会儿徐勋一到,两人就不由分说将其一并拖上了。然而,面对脸色不善的朱厚照,徐勋又听瑞生说了此间情形,自然不会傻呆呆地重走两人的老路子。

“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皇上要亲审容易得很,可是真要是闹大了,群臣又聒噪起来,到时候闹得如同郑旺等人一般,拖了足足这么久方才正法了,那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气定神闲地说到这里,见朱厚照果然犹豫了起来,而刘瑾和谷大用正偷偷摸摸在另一边朝自己竖大拇指,他才笑吟吟地说,“当初那案子原本就蹊跷,先帝爷又是追查到半途戛然而止,如今既然有这样的机会,西厂又有谷公公坐镇,顺藤摸瓜去查一查,兴许就有好结果。至于审理奸徒的事,刑部才刚换了知情晓事的焦部堂,让他来审理定然是妥当的。”

这一说谷大用有了立功的机会,自然是为之满意,而刘瑾听徐勋把焦芳推出来,最不安的那点忧心也一时尽去,当即就露出了笑容来,竟是皆大欢喜。而朱厚照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觉得谷大用可信,而焦芳最近几桩事情也做得颇识趣,他方才老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算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对了,寿宁侯府的那个郑三,现如今审得怎样了?”

这郑三从东厂抢出来之后,刘瑾这个内官监太监就直接把人关进了之前曾经押过张瑜刘文泰等人的内官监大牢,每回谷大用带着西厂的人来提审,他都在旁边看着,就是为了不错过能讨张太后喜欢的这点功劳。此刻听见小皇帝发问,他就抢在谷大用前头满脸堆笑地说道:“皇上,都审明白了。是这家伙贪了那奸商的一万两好处,这才帮着那奸商以次充好瞒天过海,不关寿宁侯的事。”

“真不关寿宁侯的事?”

朱厚照皱眉追问了一句,见刘瑾一口咬定和寿宁侯无关,他又看了谷大用一眼。刘瑾既然都这么说了,谷大用自然不会去得罪张太后,自也是附和不提。而朱厚照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懒洋洋地说:“既然如此,你们两个退下吧,一个去审那个叫什么王玺的奸徒,一个去刑部焦芳那里吱一声……对了,别忘了问焦芳,朕可是答应过唐寅和徐经要还了他的功名,让他动作快一点。徐勋,你留下,朕有事儿和你商量,之前那个才编好的金丝笼子给朕砸了,你得帮朕再想想送什么东西哄哄母后……”

然而,等到刘瑾和谷大用一下去,朱厚照就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满脸正色地盯着徐勋问道:“徐勋,你给朕说说,寿宁侯真的是完全被冤屈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打压和提拔

朱厚照把刘瑾和谷大用支走之后,单独问自己这话,徐勋自然能够领会,小皇帝已经不是随意被人糊弄的孩子,而渐渐有些一国之君的架势。此次他兜兜转转设下这么一个连环套,除了要让东厂大大出一回丑,进一步失去皇帝的信任,敲打寿宁侯张鹤龄,免得这位时时刻刻以小皇帝的舅舅自居,在各种事情上成为他的绊脚石,这才是最大的原因。

毕竟,张太后的脾气他可不敢多领教

“皇上,要说寿宁侯下头经办此事的下人浑水摸鱼贪得无厌,自己想捞一大票然后逃到什么地方去享福,这肯定是没错。但要说寿宁侯真的清清楚楚什么都没沾手,臣也是不信的。”见朱厚照面色稍霁,显然很满意他的实话,徐勋方才紧跟着说道,“只不过,寿宁侯是什么秉性,皇上应该比臣清楚才是。以次充好有可能,可要真的拿这种完全过不了关的东西,去糊弄户部那位韩尚书,还有和他有仇的李梦阳,寿宁侯还没这个胆子。”

寿宁侯只想着死命克扣,自以为能够压着商贾不会反弹,要不是他让郑三看到了发大财的希望,因为一万两银子而鬼迷心窍,这把火怎么可能烧那么旺?

尽管别人指摘的是自己的舅舅,可朱厚照非但不恼,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没那个胆子。他顶多也就是仗着自个是朕的舅舅,克扣给人家奸商的钱款,要是别人拿出些不上不下的货色,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捞自己的好处就行了。哼,就这样的德行,还抱怨朕不给他好职司,朕给他肥差他做得好么?还不如他儿子有胆色,居然敢上东厂抢人,张家总算不是个个孬种”

徐勋就知道凭着朱厚照的个性,以及对东厂督公王岳的不以为然,对张宗说打上东厂必然是赞赏多过责难,于是,此时他自然少不了附和道:“皇上说的是,寿宁侯世子和臣差不多的年纪,自然是血气方刚,所以臣才敢给他出这主意,换做是寿宁侯,臣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白搭。毕竟东厂素来是第一森严的衙门,这是要担绝大干系的。”

“什么第一森严,朕看那里是该好好整治了”朱厚照一想起自己上任以来东厂的诸多不顺手就是一肚子脾气,再加上对王岳又不像对李荣还存着几分香火情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即就气咻咻地说,“就凭着东厂这一回竟敢扣着郑三却不禀报,王岳这胆大妄为就令人发指徐勋,朕决意换掉他,你说朕身边的人里头谁能担此大任?”

“皇上,您身边的诸位公公能够担此大任的多了,只是,东缉事厂固然是内官衙门,可从来都是归司礼监管,品级高不说,又素来是朝中一众大人们最关切的地方,王公公在他们中间风评极佳。况且这一次寿宁侯世子有错在先,只怕您要撤掉王公公,换上自己人的意思一出,下头雪片似的就全都是劝谏。”

见朱厚照脸上殊为不悦,徐勋便话锋一转道:“当然,要想换人而少些反弹,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说,让司礼监的陈宽陈公公顶替王公公去督东厂,然后皇上从身边人里头挑一个机灵可靠的去辅佐陈公公,凭陈公公素来老成持重的个性,必然不至于有什么龃龉。”

朱厚照眨巴着眼睛看了徐勋一会儿,突然嘿嘿笑道:“要说鬼主意,果然就属你最多。唔,不错,陈宽还是司礼监秉笔,这批红的事情忙,哪里能专心去督东厂,除了派一个人去辅佐他,朕干脆让高伴伴去司礼监帮一帮他和李伴伴。高伴伴原本就是司礼监太监,早就该挂一个秉笔了。至于王岳……朕懒得理他,让这老家伙去泰陵看着进度成天没事就给朕捅娄子,他要是再不老实,朕以后让他去泰陵司香”

“皇上圣明”

看到朱厚照听到他颂圣的话,翻了个白眼就大笑了起来,徐勋自然也跟着微微一笑。他并不在乎楔入东厂的那颗钉子是谁,横竖不管是谁,总得承他的情分。

正事既去,朱厚照少不得拉着徐勋出主意九九重阳给张太后送什么礼,而徐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最后灵机一动便摇了摇头。

“皇上,九九重阳历来都是老人节,您要是专送什么礼给太后,那岂不是让太后觉得自己老了?与其思量送东西,还不如皇上那一天亲自陪着太后一大早去登万岁山看日出,那个时候您对太后说赶明儿就放了寿宁侯和世子,如此太后肯定比收什么礼都高兴。”

想想果然是这么个理儿,朱厚照一时大悦,那点子小小的郁闷立刻丢到九霄云外了。因而,当徐勋说到今日东安里门查出了伪造乌木牌的那个小总旗,他立时饶有兴致地追问了几句,得知竟然是镇守延绥副总兵曹雄的次子,他一下子就乐了。

“好,好,难得有个胆色可嘉的少年英杰,当重赏唔,就封个千户好了”

朱厚照一高兴,那封赏就会极其优厚,徐勋早就习惯了。若搁在平常,他少不得要劝小皇帝留些地步,但他今后有用得曹雄的取去处,要送这位镇守延绥副总兵人情,就索性大方一些,再加上曹谧虽年纪轻轻,可的确有可取之处,于是他便笑着替曹谧谢了恩。等到从承乾宫辞了出来,原本要去西苑的他有意绕到东安里门,笑吟吟地招手把曹谧叫了过来。

“千户……”

听徐勋道出了皇帝的封赏,曹谧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家里是西安左卫的军户,并不是世袭军官,全凭父亲曹雄实打实的军功方才有了今天。兄长曹谦一直跟着父亲参赞军务,零零碎碎跟着几仗打下来,至今也不过是因功封了一个副千户。如今,他就凭着这么一丁点微末功劳封了千户,实在是太骇人了一些。尽管徐勋丝毫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他仍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等好事,谁和你开玩笑?”徐勋哂然一笑,旋即正色道,“只是你先前才带兵五十,此次骤然升了千户,我却不可能给你实领一千,先带个一百人看看你的本事,若是不行,你这千户可别怪我当成百户来用可你要是行,一千人之后便是一万人十万人,只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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