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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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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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老马破车吗,这次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徐勋一大早出门,听金六说门口一辆马车停了好一会儿,心中一动便随便想了个由头出来试探试探,谁知道这一句话刚说完,车帘突然被人打得老高,而探出头来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俏脸。不过才隔了几日,可这会儿再次见到这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心中一动便冲着其咧嘴一笑。

“你都说是玩花样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脱是骗骗人,耍耍奸,使使诈。”

“你……”沈悦满腔的郁闷愁绪,偏是被这几句话冲得无影无踪,当即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瞬间意识过来时,方才赶紧板起了脸,“你这人能不能有个正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胡说八道!赵家的事情你打听过没有,想过办法没有,别成日里游手好闲……”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一时又是懊悔又是恼怒,索性一把摔下了帘子,甚至也不敢回头去看车内的李庆娘是怎样的表情。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不过是下一刻,门帘的一角就被人轻轻揭了起来,紧跟着那张可恶的笑脸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姑娘别老是那么凶,否则日后怎么办?”徐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了这小丫头,就总喜欢和她开开玩笑,因而这会儿一上来先戏谑了两句,他才敛去了那玩笑之色,颔首笑道,“昨天是你让人提醒我的吧?多谢你这好意,我如今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你日后若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呸,就知道嘴上说得好听!”

沈悦话一出口就又懊恼了,可偏生不知道怎么转圜,只得咬紧了嘴唇,直到听见身后的干娘发出了一声轻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发愣更是不对,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然而,让她又羞又恼的是,对面的徐勋竟是没有就此放下帘子,而是依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前后见了姑娘已经三次了,还未请教芳名。”

这一次,哪怕没有李庆娘在身后轻轻拉扯她的衣裳,沈悦也不敢造次。心念一转,她就板着脸说道:“我叫如意!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家大小姐,谁乐意提醒你这小骗子!知道了就快走吧,别占了一丁点上风就洋洋自得,你的对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说到这里,她一把夺过了徐勋手中的帘子,随即冲着外头那车夫大声叫道:“快走!”

马车行驶了好一阵子,沈悦终于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往后张望,却正好看到徐勋仍旧面朝她站在那儿,见她回头甚至还招了招手,她这一惊险些整个人趴在窗口,幸好被李庆娘一把拉了回来。再次坐下的她面红耳赤地整理了好一阵子衣裳,这才讪讪地抬头偷瞥了对面一眼,轻声说道:“干娘,我知道错了……”

“我就不该被你死缠烂打,带你出来走这一圈!”李庆娘责备地看了沈悦好一会儿,突然挪了两步到了车帘后头,和外头驾车的车夫低声交谈了几句,听其只是忙不迭地反复赔罪,她随口教训了一番,这才回身坐好,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小姐,不是我说你,要搪塞他有的是办法,何必把如意的名字搬出来?还有起头那露馅的几句话,更是不该说。唉,要是知道今天会见到他,我绝对不会带你走这一遭!”

“干娘……”

“到这份上,再叫干娘有什么用!”李庆娘虽是板着脸,可眼见沈悦又抱着自己的胳膊撒起了娇,想起了这些年将她带大,她又渐渐心软了,可昨夜的事情就仿佛一根鱼刺似的梗在她心头,于是她只能把人揽在怀里,轻声嘱咐道,“总而言之,别再见这徐家子。他如今自身难保,而且往来的三教九流太多,一个不好就坏了你的名声!”

“是是,我知道了还不行吗……”沈悦心虚地低下了头,随即就展颜笑道,“好啦,咱们去看看咱们的那三家米行。前几天那场雨后又一直没动静,这应天诸县的旱情看来是铁板钉钉的了,看这架势,咱们囤的那些米先别忙着放出去。一来别人兴许会奇货可居,哄抬米价,届时咱们可以看看情形再放,得利更大;二来官府兴许会设法平抑粮价,那会儿咱们可以瞧着能不能交好官府……”

站在大门口的徐勋远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最后一拐弯完全不见了踪影,这才收回目光往回走,刚刚那轻松的笑容渐渐化作了心里的嘀咕。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给人当下人是怎么当的,要是和她口中那位大小姐说话时也顶了起来,那能讨得了好去?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现放着一个从前西厂厮混过的人物,等他度过这一次的难关,赶明儿让其去打听打听,若真是沈家大小姐身边的人,去把人赎出来,免得这小丫头丫头当到头?这犹如绕口令一般的念头一生出来就没法遏制,直到他心不在焉进门时碰了一下脑袋,这才总算是把这种与正事无关的胡乱想头赶出了脑海。

瞄了一眼菜园里正在独自忙碌的金六嫂,他脚下不停继续往里头走去,直到进了正房看见那呆呆愣愣坐在小杌子上的瑞生,他才轻喝一声道:“进来,我有话问你!”

昨天晚上徐勋和慧通聊了大半宿,根本睡不着的瑞生一字不落全都听到了,只是能听明白的却不足三成,最记忆深刻的就是那道圣旨。这会儿跟着徐勋进了东屋,他一咬牙正要跪下说话,谁知道这膝盖还没弯下去,耳畔便传来了一句话。

“不要想什么死不死的,这年头想死比活着容易得多!”见瑞生懵懵懂懂抬起了头,徐勋便陡然加重了语气,“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一点牵挂没有?好了,给我醒醒,我问你,滑冰、相扑、打渔鼓、皮影、弹词、吐火、杂耍,你会哪样?”

“我……我……”瑞生见徐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脑际完全一片空白,竟是脱口而出道,“我会学女人说话!”

第四十七章 演戏(上)

慧通之前已经明明白白复述出了弘治皇帝的那道圣旨,因而徐勋心里很清楚,无论自己情愿还是不情愿,在瑞生的隐情很可能已经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人送到宫里。而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设法进入太子东宫,无疑是一条捷径。尽管他知道瑞生为人木讷老实到近乎执拗的地步,但还是想试一试那几乎只存理论上一线希望的可能。

所以,之前提到的相扑弹词吐火等等那些五花八门的手艺,全都是慧通说东宫蓄养的百戏杂人,可他随口一问之下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吃惊不小。

“学女人说话?什么叫学女人说话?”

瑞生在徐勋那不同平常的目光下退缩了片刻,但随即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站起身来,吐出的赫然是一个娇俏的女声:“大人,人都走了,如何还这般正经?春宵苦短,夜长梦多……”

这一次还不等瑞生说完,徐勋一下子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他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了声音,见瑞生还讪讪地站在那儿,他不由得直起腰走上前去,使劲拍了两下小家伙那瘦弱的肩膀。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这些话是哪儿学的?”

“是……秦淮河的灯船上……”瑞生没注意到徐勋一下子愣住了,低着头嗫嚅着说,“爹之前托了熟人把我送到灯船上去伺候茶水,让我扮成小丫头,这一干就是三年。没什么别的消遣,我就反反复复学着从那些姑娘客人们那儿听来的话。后来碰到一个喝醉的老爷……我跳了河才逃脱,回家之后没多久娘就去世了,爹就把我送去那地方,再后来……”

听着这话,徐勋的笑意渐渐无影无踪。良久,他才轻声问道:“你说是从姑娘客人们那里学的这本事,还会说别的?”

“还会学大人说话……”瑞生擦了擦眼睛,这才抬起了头来,一张嘴却是两句正气凛然的话,“仆虽不才,然还有满腔正气,愿附大人骥尾。若能除此奸党,则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这站得笔直的小家伙,徐勋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揉了揉那脑袋,但下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脑际灵光一闪,原本和慧通商量出了一个雏形的计划立时被他全盘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胆到有些疯狂的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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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衙的经历司在整个府衙的众多附属衙门中不算忙,却也绝不算闲。成日里要和连篇累牍的文书勘合案卷打交道,再加上还兼管着府衙中的小考评,因而徐迢哪怕是在其中浸淫许久的老人了,每日一个早上也几乎都不得闲。再加上昨日那一连两件事搁在心里,他总觉得心神不安举棋不定,眼下总算得了一丝空儿,就立时把事情都丢给了底下人。

然而,他才一回到后衙官廨,朱四海就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见其见礼之后就东张西望了起来,情知这心腹管家必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他见四周还算空旷,藏不住人,当即就点头道:“书房那儿常有人进出,你就在这儿说吧。”

“老爷,小的在王公子身边的人那儿下了老大功夫,这才终于问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消息!”朱四海也顾不上自家老爷那责备自己卖关子的恼怒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王公子……王公子和七少爷相识,是在秦淮河上的清平楼。”

清平楼?

徐迢陡然想起之前魁元楼上的高升宴后,徐勋曾对他提起有人送了他一张大红名刺,那会儿他虽惦记着,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他一时间就丢在脑后了。此时朱四海提起,他一下子生出了千万念头,好半晌才突然惊觉朱四海仍是不尽不实,当即怒喝道:“究竟怎么回事!”

“老爷,是傅公公,南京守备傅公公!”朱四海想到自己听说那几个字时的惊骇欲绝,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傅公公在清平楼上设宴请了七少爷,而且还出条子叫了萧娘子那个鼎鼎大名的教坊班子。偏生王公子那一晚早就定约了,然后两头相争,王公子闻听傅公公之名方才狼狈离去。小的还特意去清平楼打探过,虽问不出太多,但应该没错。”

哪怕最初从小吏起步,但徐迢对于这南京上下头面人物却是了若指掌。此时此刻,即便是他,也忍不住使劲定了定神,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敬畏来。他不是正牌子的进士出身,又是家族旁系,哪怕那位傅公公镇守南京多年以来都是不哼不哈,可对他来说,那依旧是比魏国公更高一截的大佬——毕竟,魏国公世袭多代,宠眷哪里及得上这在宫中厮混多年的大珰!

久在官场,自然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最初的大惊过后,他少不得仔仔细细地思量傅容会见徐勋的关联,到最后突然心中一动,竟是撂下朱四海就匆匆而去。待到一路步履匆匆地回到书房,他径直找出了昨日收到的那封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才缓缓坐下身来。

“二哥当年交游广阔,手面又大,也许真的是他那会儿信手帮了谁,如今那人官居显赫,于是终于记起小七那个孩子了?傅公公会出面,兴许也是看了那人的面子。若真是如此……”

喃喃自语的他一下子捏紧了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笺,反反复复盘算了起来。正当他仍在犹豫的当口,外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被打搅了思路的他大是不悦,当即沉声喝道:“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暂且都先放着,别来烦我!”

门外只是片刻的寂静,旋即却又传来了朱四海低低的声音:“老爷,七少爷来了。”

徐迢满心不耐烦,正想再骂,突然意识到朱四海说的是谁,当即竟是霍然站起身来,又快步朝大门冲去。由于动作太急太快,他的袍角竟是被椅子挂了一挂,正急躁的他竟是随手一挥就这么扯开了,等一下子拉开两扇大门,看见朱四海后头站着的徐勋,他才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尊长身份,面上的焦躁竟忽然又化作了温煦的笑意。

尽管和徐迢已经不是第一次相见了,可是目睹了这位六叔变脸的经过,徐勋仍然是叹为观止。笑眯眯地和徐迢见礼之后进了书房,和人虚与委蛇说了一阵子没营养的寒暄话,他便开口说道:“今日请六叔,是受人之托。我那世伯今日正好得闲,傍晚想约请六叔一会。”

倘若是换做前几日,徐迢哪怕还惦记着那幅字,心中也总得掂量掂量,可是,朱四海刚刚打听到的隐情太过骇人听闻,他甚至连官场上犹犹豫豫迟迟疑疑的习惯都完全丢开了,竟是就这么满口答应了下来。直到徐勋说出时间地点,他才意识到自己太情急了些,奈何这会儿想要再摆姿态不免更不合时宜,因而他只得按下那懊恼心思,仍是亲自将徐勋送出了官廨。

傍晚时分,常府街镇守太监府前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丝毫不见府东街应天府衙东门那副候者云集的盛况。然而,这并不是说傅容这位南京守备不够炙手可热,而是因为够格到这里骚扰的人实在是不多,而要和这位傅公公接洽,官面商面上的人都得经过暗地里长时间的接洽操作,这才偶尔能突围而出,从那不起眼的后门悄悄闪进这座偌大的府邸。

和常府街相交那南北向的花牌楼巷子里,一个摆着七八张桌子的小茶馆外头,徐勋正和慧通两人站在树荫底下站着,远远打量着那几乎没有其他客人的狭窄店堂。看着门口坐在门槛上的小伙计,还有柜台后面那打着瞌睡仿佛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的老掌柜,徐勋很觉得这有些颠覆自己对厂卫的一贯认识。

“这真的就是……”

“你已经问几遍了!”

慧通不耐烦地重重放下茶壶,这才恼火地说:“虽说我的那几个眼线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老人了,一个个别说过了气,再差一截就要入土了,可厂卫的地头有独特的暗记,那却不会看错。西厂固然是废了,可当今皇上登基开始,东厂和锦衣卫就几乎没红火过,李广一死,他们更都是夹起尾巴做人。就好比和傅公公走得很近的那个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陈禄,麾下能指挥得动的,包括眼线加在一块不会超过二十个人!眼下这地方,就是那陈禄为了傅公公的安全所设,毕竟傅公公闲暇时候爱过来喝茶,只里头除了监听的铜筒,也就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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