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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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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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偌大的地方穿行许久,三人就顺顺当当到了一排很不起眼的阴暗号舍前。那中年汉子东看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头压低了声音说:“别看咱们南京国子监这么大地方这么多学生,学官教员总共才几十。这儿几间房里都是押着犯错的监生,但底下人都怕开罪了傅公公,所以竟是一个个都躲开了去。其他几个其实都是陪绑,咱们也劝过傅公子不如悄悄回去,咱们都愿意通融一个方便,偏傅公子执拗,听说大司成之前又训诫了几句不好听的……”

徐勋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根本没心思去听那中年汉子唠唠叨叨。问明了是哪一间,他就径直上去叩门,几记下去眼见里头丝毫没动静,他竟是迎门一脚,就这么踹了进去。

才一进门,他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大吃一惊地朝这边看了过来,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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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耳光(下)

“你……你们是什么人!”

眼见徐勋三人都穿着监生的衣裳,那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虽说受惊,但喝问的时候倒还有些中气。然而,当他认出徐勋和王世坤身后的方墨时,一时间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竟是厉声喝道:“别过来,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少爷……”方墨已经是骇得魂飞魄散,本能开口叫了一声,见对面的傅恒安竟是拿着刀子冲自己比划,他立时吓得一面后退,一面使劲去拽王世坤和徐勋的袖子,嘴里还说道,“先出去,咱们先出去,别惊吓了少爷……”

他这话还没说完,徐勋便冷笑一声一把甩脱了他的手,就这么大步走上前去。傅恒安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就不顾一切地拿着那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声嘶力竭地叫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立时了结了自个……”

“你了结啊!”徐勋就这么在距离傅恒安三四步远处站住了,却是抱着双手轻蔑地笑道,“丢下家里从小养大你的父亲,丢下因为你急得火烧火燎的妹妹,就因为一丁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寻死觅活,傅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世坤看到傅恒安拿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那一瞬间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万没料到徐勋竟然劈头盖脸就是这么几句,一时听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方墨就别提了,满脸的呆滞茫然,嘴张得老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门口那探头探脑的中年汉子更懵,暗想之前那门房只对自个说来的那位王公子是魏国公的小舅子,可眼下这骂人的怎么比王公子更有气势?

“你……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只知道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这满腹诗书全都去喂狗了!连大忠大孝都不知道,还读什么书!你爹养你这么多年,让你衣食无忧让你读书知礼,就是让你这时候拿刀子比划自己脖子的?读书读不好就不读,难道填不出一道经义就比死还难受?”

接连两通怒喝,傅恒安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匕首都几乎有些拿不住了。他几乎是神经质地怒瞪着徐勋,反反复复就是那句你懂什么,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瞅着这空子,徐勋上前对着他那拿着匕首的右腕就是重重一下手刀,眼见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大叫大嚷就要反抗着去捡拾那把匕首,他劈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这一下力道不轻,再加上傅恒安脚下失去平衡,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捂着疼痛的脸颊正发愣,却不料胸前一紧,竟是领子被徐勋一把拎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一仆。

“看你这熊样子,想当初亏我拼命从水里把你捞上来!要死还不容易,这世上至少有千八百种死法,可你死了一了百了,让活着的人怎么办?你想过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会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醒醒吧,那许多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辛辛苦苦欲得温饱而不可得,你却生来就是锦衣玉食,他们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凭什么想死?”

这话一句比一句凌厉,哪怕是事不关己者如王世坤,也是听得直咂舌,更不要说领子被人死死攥着就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傅恒安。他死死盯着徐勋那气咻咻的面孔,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你从大中桥上跳下来救我的……”

“没错,是我!”徐勋见傅恒安那涣散的眼神仿佛有些聚拢了来,这才没好气地松开手,一把从怀中拿出傅瑾给他的银章晃了晃,见傅恒安只看了一按就完全信了,当即瘫坐在地上,他这才收好了东西,冷冷地说,“不过是别人诬陷你月考作弊,往你身上泼了一盆脏水,你不想着洗刷,不想着翻本,不想着报仇,在这拿着刀子疯疯癫癫的,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小爷当初身上伤还没好就下水救了你,半死不活又遇到族中亲长凌迫,不照样没让他们得逞,还让他们全都灰头土脸,小爷我就看不上你这脓包样!”

果然,这话比刚刚那痛斥仿佛更有效用些,傅恒安竟是一手撑着地面坐直了,随即艰难地站起身来,竟是对着徐勋深深做了一揖。若是平时,徐勋必定不会生受这样的礼节,但这会儿他却偏生脊背挺得笔直不闪不避,等到傅恒安直起腰来,他就冷笑了一声。

“能够惦记着救命之恩,足可见傅公子你是知道大是大非的人,那就不应该这么糊涂!眼下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了,收拾收拾身上,跟我出去。”

“不,我不能就这么回家!”

听到傅恒安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话,已经转过了身去的徐勋缓缓回过头,语带讥刺地说:“我没说过要带你回家!今天国子监正好有难得的热闹看,横竖这时候没人注意你是否仍禁闭在房中,跟我先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大义凛然要责罚你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眼见徐勋就这么一拂袖出了门,傅恒安呆呆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自己的书童方墨凑过来,他才浑浑噩噩地任由其替自己重新收拾了衣裳,又打了水来洗脸敷面。及至出了门,他就只见徐勋正对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汉子说些什么,犹豫良久才走上前去。

“徐兄……”

“我刚刚问过,距离四牌楼国子监正门最近的地方有一座三层藏书楼,料想这时候不会有人在上面,你跟我来!”

傅恒安原以为徐勋不过是嘴上说说,实则是还想把他带出这国子监,因而听说此时是去藏书楼,他这到了嘴边的话不觉吞了回去。至于旁边的王世坤,眼下已经品出了滋味来,当即拦住了要说话的方墨,对其使了个眼色,这才拉着人优哉游哉跟在了后头。

一行人在那中年杂役的带领下,就这么悄悄上了那座三层藏书楼,在凭栏处就这么一站,赫然只见四牌楼正门处赫然一片嘈杂,那喧哗的吵闹声直冲云霄,竟是犹如菜市场似的。

“国子监监生夜宿灯船,这是不是犯了监规!”

“堂堂学官竟是养着脸蛋漂亮的小幺儿去火,斯文败类!”

“章大人你看看,这还有你们国子监一位大人在我们姑娘枕边留下的手帕和题字!”

“那位刘教谕还欠我们姑娘一对金耳环!”

尽管下头嘈杂,但居高临下,有些嚷嚷声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见傅恒安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徐勋这才斜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相比这些斯文败类,你那点屁事算什么?放着这许多该管的不管,只知道一个劲揪你的小辫子,我看那位章大人不过如此!”

“他们是他们,章大人是章大人。他在士林之中声名卓著,桃李满天下……”

“贫贱学子未必没有欺世盗名之辈,富贵子弟未必全是纨绔不良之徒。那位大司成教贫家子弟久了,大约忘了有教无类的道理。这下头矛头所向并不都是那些富家纨绔,不少都是寒门子弟,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镇压下去!”

王世坤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傅恒安,忍不住凑到徐勋旁边低声问道:“喂,都闹了这么久,事情是不是太大了?这北城兵马司和上元县衙应天府衙应该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他们若是聪明,大多会装模作样管一管。”徐勋攀着栏杆好整以暇地居高临下俯瞰底下的盛况,狡黠地一笑道,“要知道,就算傅公公还没赶回来,你姐夫听说你居然是到了南京国子监来,哪怕只因为这情况不明,为了让你能够顺利脱身,他也不得不纵容着这些人闹下去。魏国公守备南京多年,这点面子总是有的!”

他一边说一边斜睨了一眼傅恒安,在心里又冷笑了一句——要不是闹这么大阵仗,能把那些大佬们一个个都调虎离山,又让傅恒安看到眼下这般光景?接下来的扯皮收场只怕还得耗费几天,与其把傅恒安就这么轻轻巧巧哄回去,还不如牢牢抓紧这机会再做一桩更大的买卖,把傅容的关节完全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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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祸水东引(上)

成贤街往南就是新浮桥和东西向洪武街珍珠桥的十字路口,也算是北城一大热闹的去处。这会儿路口一侧停着一辆车,尽管只是一辆什么标记都没有,黑油车厢的平头马车,但四周围却散着十几二十的大汉,一个个把守路途豪门架势十足,但对寻常路人却熟视无睹,反而是那些透出官差气息的人时不时会被拦下来。

面对这种异常状况,前后几拨人最初都是恼怒,可那边拦下他们的汉子亮了腰牌递了言语,从领头的到底下当差的立时点头哈腰了起来。虽还是照常往国子监那边赶,可到了地头拿出什么样的做派维持,那就自然是只有他们自个肚子里知道了。

昏暗的车厢中,一身大红的傅瑾频频打起窗帘向外观望,见魏国公徐俌始终安坐不动,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了,一把丢下窗帘就扭过头来。然而,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徐俌,她最终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只不做声。

徐俌诧异地看了一眼傅瑾,随即继续垂头坐在那儿闭目养神,心里却想起了这一个月来京城和南京的种种动向。先是他在北监读书的孙子徐鹏举那儿出了岔子,继而就是那些频频串联的清流,据说又有什么折子往京城递过去了,然后这南监的章懋竟然也脑子发了热,居然打算责罚傅容唯一的嗣子!事情闹到这份上,徐鹏举在京城显然是被人当成了靶子,他魏国公府要置身事外本来就不容易,偏生王世坤这会儿居然就在南监!

而且,今天这事情居然闹得这么大!

腹谤归腹谤,但徐俌仍然没有改变自己岿然不动的架势。直到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车门,继而恭敬地叫了一声老爷,他才威严地问道:“都打听清楚了?”

“回禀老爷,事情是这样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解说了一遍之后,外头那人又轻声说道,“老爷,如今南监那边情势有些不妙。也不知道是有人挑唆的还是怎的,章大人不管说什么都有人起哄,围观的百姓少说也有好几百,而且人还在增加。再加上千监生,弄不好要出大麻烦。北城兵马司虽不敢违了老爷的吩咐硬来,但国子监过去的那个学官措辞严厉,他大约顶不了多久。”

魏国公府的人除了散在这儿附近,还有不少都在四牌楼和成贤街那儿守着,所以,此时听到这话,徐俌蹙了蹙眉,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打听清楚没有,那些是成心闹事的,还是真的有这些缘由,只是借机闹起来?”

外头却沉默了片刻,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回老爷的话,据小的所知,事情活灵活现,而且甚至还有留下的字据等等,应该都是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事情应该和小舅爷有些关联。是小舅爷带人去的那几座馆子……”

尽管这后头两句话声音极低,但徐俌仍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大为恼怒的同时,他少不得想起了和王世坤同行的徐勋。是他自己让小舅子与其多多往来,结果,之前据从者回来报信,王世坤只听徐勋说了一句话就立马上车同行,如果这场面也是徐勋拉着王世坤联手做的,那他之前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

徐俌听着外头的禀报,傅瑾也自然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眉头微挑的她想起之前在家里二门口徐勋大包大揽,这会儿竟然能把事情闹到这般大,她心里解气的同时,隐隐约约也对这么个人有些好奇。因而,见徐俌仍在犹豫,她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来。

“徐伯父。”开口唤了一声,见徐俌睁开眼睛看了过来,傅瑾索性盈盈拜了下去,“小女今次孟浪相请,徐伯父肯出面帮忙,小女感激不尽。如今国子监那边既然局势混乱,徐伯父若是再不出面,章大人弹压不下,脸面尽失不说,您身为南京守备,未必就能脱责。恰恰相反,如果您三两句话能够镇压了局势,事后不管有什么流言,您这南京守备比那些学官得人心,比那些学官有威望,南京城内无人不知!”

自从奉旨守备南京以来,徐俌极其看重这所谓守备的座次,甚至因为和怀柔伯施鉴相争,一度闹到了朝堂上去,结果朝廷下诏以爵位为序,这才让他满意了。这事情别人不知道,傅瑾却曾经听傅容玩笑似的提了一次。这会儿把这么一顶高帽子送上去,她立时看到徐俌的脸上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少不得趁热打铁地说:“而且,徐伯伯如今出面,就不是为了我大哥的私事,而是南监学官无能,您闻讯赶到,一力主持大局!”

“好你个丫头!这是在挤兑我?”

今次傅瑾登门相求,先是口口声声国公,如今却变成了徐伯伯,软硬兼施不说,这会儿又掣出了大义的旗子,纵使他原本对傅家不过是存着卖好的心思,此刻也不禁对这状似性子冲动冒失的丫头生出了几分好感。

“也罢,这事情再闹下去,这些自命清高的老大人们就都灰头土脸了!”徐俌淡淡一笑,随即就对外头吩咐道,“传令下去,收拢了人,立时去四牌楼南监!再派几个人,把收尾的事情给我做得漂亮一些。我不求不露出一丁点破绽,但别留下尾巴给人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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